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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燕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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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 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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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纪事

洛阳郊区一个大杂院中发生了两段情感故事。在改革开放的历史背景下女性感情生活中的“失去”或“丢弃”蕴含着生活的新希望。作者运用散文体的叙事笔法将故事发生与时代发展合流成了一曲耐人的寻味儿的歌谣

/郭燕燕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打开了处于书房一角的那个经年的实木书柜,柜门上的把手是景泰蓝的陶瓷材质,原来凹凸不平的表面已被磨得十分光滑了。我小心翼翼双手托出了那只方方正正、红漆有点剥落的木盒。木盒里面放着一叠有点儿破损且泛黄的笔札,它们被我视为“处女作”。

我写下这些信时,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算下来已经三十年了,可真是吓人一跳!日子过得真快呀。这些从我心灵深处中流淌出的文字,虽显稚嫩,却真实地记录着我身边熟悉的人和事,文字里还隐藏着一个少女的文学梦--这曾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仓央嘉措曾说:“一个人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度过一生。大师就是大师,在这里,仓央嘉措用了“巧妙”一词,让人顿感秘密的美好,而我将要如何妥善地去安置它们呢?

我将红漆木盒搬到书桌上。

午后静思,此刻,风儿正吹着米黄色的窗帘,真像女人的裙子在风中鼓荡着,婷婷、姗姗地犹豫在窗口处,她想要进来又没进来,如我心间忽然闪过的记忆。蓦然间,我看到不远处的大树正在风中使劲地向我招着手,我起身来到窗前,窗外墨绿一片,此情此景是如此熟悉啊!这使我想起了我居住过的洛城郊区的故园。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我无法跨越时空去探寻当年形影孤单的诗仙李白在洛阳写这首《春夜洛城闻笛》时,是否端着酒杯在悠扬的玉笛声中含热泪思念着遥远的中亚细亚碎叶城。但可以肯定的是,我翻阅着这些泛黄的稿纸、读着那色彩渐褪的文字,双眼已被泛滥的泪水迷蒙,人虽在省城,心早已飞回了“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的洛城故园……

乡村的雨

我家门前有条长长的小河沟,往下游走500米左右有一座石桥。那桥虽小,因是清代建造的遗物,石砖上是雕刻着百合花的,其实那些石刻花是玉兰花,只是在没有人纠正我之前,我一直认为它们是百合花,就这样称呼了那些“花儿”许久,常是改不了口的。我想美丽的物都具慈悲吧!大概它们是不会怪我的,我并没有把它们的名字叫成什么难看的花名儿呢。

早上,天空中下起了一场大雨,门前小河沟里白花花的水流比平日要大上许多。

雨停后,院子里的媳妇们从自家房里拿出了泥巴鞋和脏衣服来到水沟边清洗。她们常常一边干活儿,一边极有兴致地讨论着最近乡村里发生着的事情。无论悲的还是喜的,都能被她们从主要事件中找出一些“有用”的边角材料拿来“分析”。她们所议的事情本身引不起我的注意,是那阵阵唏嘘声和欢笑声里蕴含的情绪让我感受到了她们的可爱和有趣儿呢。例如我那个严厉的妈妈此时就变得异常开朗起来,我望着她不禁吃吃地笑了。

清早下雨那会儿,我正在大杂院里一个门口朝西的房间内望着外面的大风大雨发呆呢……

天空中灰蒙蒙的雨向大地毫不吝啬地倾洒着,雨水接近房顶屋脊时碰撞着泛起了白色的雨雾,它们有规律的一会儿一齐左摆,一会儿又一齐右摇,这样感知着心就能看到风的样子,还能听见风儿声与雨儿的沙沙声附和着、摩擦着变成了刷啊~刷啊~的声音。我常认真地去听,这连绵不断的声音像什么呢?是一场正在举办的音乐会。人们常认为好而未得的便是极好,于是我心向往,想像这雨的音响是一场正在举行且唯我独享的音乐会!

雨下了半晌,慢慢高潮退去,趋于尾声了。

西边儿土坡路旁边,那两棵高大的皂角树干上浓密的枝叶还依然在风中飘舞。天上有些地方也开了云眼,那处为桃红色!我想仙女们该成群结队地出来跳舞了。此时仙女们的样子是我从书上看到仕女插画的形像中想像出来的,她们穿着十分美丽的古代华服,翩翩的在那两颗高大的皂角树冠上舞蹈着……

“芳君,看什么呢?”妈妈问道。

“看仙女们在跳舞呀”,我专注地望着皂角树处的天空,认真地回答道。

妈妈被我搞得迷惑不解,她望着西面的天空,突然严厉地说道:“芳君,又魔怔呢,还不快去写作业呀!”

我赶紧乖乖地跑到桌子前拿出书本和笔,又回头望了望雨过天晴的美丽天空,微微一笑,知道自个儿看到了一个想象中的世界,那个世界别人从未曾走近过,或者她们也有如我这样的一个密秘空间,但我是多么渴望能将内心世界里的事物分享与别人啊,说给谁听呢?我自个儿变个戏法吧,变出一个男孩子来,再给他起个名字叫阿涛!我每天都会写一封信给他,我把他设定在一个距离我家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所居住的人吧,就在大海的边上吧!这年我正好8周岁。

门前花园

次日天气突然热起来,阳光将地皮儿晒干了,站在这些几何形状的裂缝上能感受到空气中有微微的湿气。小河沟对面土坡上的植物正在阳光雨露的加持下傲然生长,而且还有花开呢。一丛一丛低矮的荆条木枝上开满了串串状的紫色花儿;两棵大树上结满了一簇簇形状如“三角灯笼”的果子,待到成熟时可以从“三角灯笼”里取出如黑珍珠粒般的果实用来串成手链和项链,这是乡村孩子们极富乐趣的事情。

待到树上的榆串儿变黄后,便能看见屋前房后飞舞的洁白槐花了。白花儿、黄花儿或是紫花儿开得正繁茂时,大杂院里的二爷便整来三箱蜜蜂,让它们采蜜。二爷以前是山西一家医院的院长,他是一位有知识、有见解,懂生活的人。当院里的孩子们吃着他自制的荆条槐花蜜时,二爷会趁机给我们讲述院子角落边上那些向日葵的故事。它叫朝阳花儿,是从墨西哥“移民”过来的……为此,我们还专门在地图上找寻到了墨西哥的具体位置呢,“噢,那么远啊!”我们惊叹道。等再次给向日葵幼苗浇水时,仿似触摸到墨西哥的影子。

大院来了个窈窕妇人

这日,二爷家里来了一个年轻的妇人,她生得并不十分漂亮,却身姿窈窕,怀中抱着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

妇人的到来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

二爷家与我家之间隔着一道砖砌的屏风,屏风朝我家这面种着一棵石榴树,朝他家那面栽种着一棵大枣树。

平日妇人只待在房内,不肯出来与院里的媳妇们说话。我站在院里偶尔能瞥见她经过房门口一闪而过的身影。大白天她房间的那扇门也总是半掩起来的,这让我产生了好奇心,于是我捏着刚煮好的新鲜玉米绕过屏风走到了她的房门口。

坐在门前椅子上的二奶奶问道:“芳君,手里可是你妈刚从地里新摘回来的玉米?好吃吗?”

“嗯,奶奶,好吃着呢。”

“你妈真是个急性的人呀,我看这玉米就跟没煮熟似的呢!”

“不会呀,是熟的呢”,我低头瞅瞅了手里的玉米说道。

“就是不熟呀,上次吧,我见你妈煎的面鸡蛋里有几个生面泡泡呢”,二奶奶十分肯定地说道。

她的话让我感到难为情,想证明她的话不实,我把玉米递给了她,说道:“奶奶,给你尝一尝,看看熟没熟!”

二奶奶接过我手里的玉米,只听“咔嚓”一声响,玉米被她掰成了两段儿,她转手把其中的半截玉米递给了她孙女小丽。此时她脸上的褶子都笑开花了,说道:“芳君,这次玉米是真的煮熟了,我不用尝给你妹妹尝一尝吧。”

这是早春时节的玉米,别人家的要等到七月末才能摘来食用呢。我心里明白上二奶奶的当了,但我并不跟她计较,眼睛盯着她家房里那个神秘的妇人问道:“奶奶,她是谁呢?”

“哦,她呀,是丽的小姨啊!”

我斜倚在房门口好奇地观察着妇人和她的小婴儿。妇人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抬头冲着我笑笑,问道:“丫头,你几岁了?”

“八岁了”我用手比画着答道。

她摆摆手示意我进去,拿出一块黄冰糖放在我摊开的手掌心上,我把糖含在嘴里那味儿甜极了,或是这块糖的魔力吧,使我在她那儿消磨掉了整个下午的时间。

小丽的姨妈因何故来投奔她姐姐家呢?

一次我听到了大人们在议论这个妇人,说她是为了逃避她那个凶神恶煞的丈夫而来到她姐姐家里的……据说那妇人的丈夫是一个浪子呢!平日仗着家境好偏爱吃酒,本人并无实际用处,脾性又早被他母亲给惯出来了。他父亲在世的时候还好,待他父亲死后家中失去了可靠的经济来源,男人性情大变,脾气十分暴躁,若是他心中有了不舒畅,一定会撒气到妇人身上呢!之前的骄傲全都浮于表面了。

“那妇人呢?结婚以前没有好好去了解到吗?”有人问道。

“刚开始的时候她单纯地以为男人是宠爱她的!认为遇见的是真情呢,但那脱离实际的真情并不真实,遇见问题后他就成了最大的危险,如今男人成为一个可怜又可恨的人呢!”芙蓉说道。

……

大人们有根有据地分析着不时发出嘘嘘声,感慨着妇人命运的坎坷。这时候似乎人人都成了菩萨心肠呢!

若有孩童在旁边支棱着耳朵听事儿,大人们便会有共识地去叮嘱孩子们不许对外面的人讲起妇人的事情。

“为啥呀?”其中一个小孩问道。

“外面有拐子呢,专门拐孩子,若是被拐走会挨揍呢!妇人当初就是被人拐走的!”说着芙蓉脸上露出了夸张的惊恐神情。

我对着她鄙夷地笑了,知道这件事情她又在撒谎呢。

这期间大杂院里的人们分外心齐呢,大人们一致团结的态度来源于对妇人深深的同情,她既然投奔到这里,这儿的人们便有了责任。

骇人听闻的消息

早饭后,我与院里的孩子们到大门楼下玩耍。高大气派的两扇榆木门四周镶嵌着一圈鼓囊囊大圆的铁铆钉,门后面捌着三道长长的木削插子,小孩子们可以吊在门上玩呢,用双手紧抱着木削插子将身体悬起来,再用脚尖使劲往后一蹬地儿,赶紧再蜷缩起两条腿儿,大门便打开了,滑出一道长长的弧线,门轴与石墩底座磨擦着发出的“吱呀,吱呀“的声音,大门带着像“吊虫”一样的我们在空中摇摆起来,真是快乐极了!但这种情形千万不能被二爷看见了,他会吼我们的,听大人讲这道门以前是归他家所有的。

调皮的哥哥便说道:“现在都快要到共产主义了,他老人家还念着这个是他家的产业呀。”

妈妈说道:“你二爷是爱惜木门呢。”

这道大门是旧社会的遗物,它的宽高是可以通行过大汽车的,这种气派彰显着二爷家以前算是这地界儿上的大户人家了。

今个儿大门楼处分外热闹,几个大人又在此处议论起妇人的事情。不知道大人们从哪里打听来了更多的消息。有人说妇人曾被她男人吊起来毒打呢,让她整夜里下跪着;又有人说她男人不好好给她饭吃呢;还有人说男人连一身新衣服都不情愿给妇人买,甚至清楚地知道,一次妇人生病了,男人连药钱都不肯给她!人们似神探一般挖掘出了很多种素材,讲述着骇人听闻的话,我感到吃惊,隐隐地对大人们的话存疑起来!可想起昨日,人们当着妇人的面问道若是她男人来找她回去该怎么办时?我分明看到妇人脸上流露出了惊恐的神情,从这一点我又十分确信,她被那个男人深深地伤害过。

我一抬头望见榆木门上贴着的门画被唬了一大跳,那画上的门神怒目圆睁,手里还拿着个两只硕大的铁锤,看着怪吓人的。这种不安使我联想到了妇人丈夫的样貌,心里就讨厌起这门上的年画了,幸亏它们已经旧掉,变得不再醒目,或许再经过盛夏中几场大雨的洗刷,门画就没了踪迹,那个时候大院里的这场风波大概也会过去了吧。

我希望这里的风儿永远是软的,花草树木永远是香的。

可爱的小婴儿

每天放学,我都会跑去看望妇人和她的小婴儿。

妇人乌黑的头发下那张白净脸庞上嵌着一双细长的小眼睛似鹿儿受惊一般透露着不安,她很少讲话,偶尔说上一句像蚊子哼哼一样。可她对我很友好,话也会多一点儿,会问我一些学校里的事情,我也乐意讲给她听只当是给她解闷呢。我还会痴痴地看着她喂小婴儿吃奶,见小婴儿吸得那么带劲,会疑问这奶水是什么味道呀?我用羡慕的口吻说道:“姨,让她慢慢吃,莫呛着嗓子了。”

妇人听后对我宛然一笑。

我回到家问道:“妈妈,以前我也像小婴儿这样吧?”

妈妈笑着答道:“当然是了,你比她还要可爱许多呢!”

“你说说那奶奶好吃吗,是甜的还咸的!我想摸奶奶……”说着我伸手想去摸妈妈的乳房。

妈妈一把将我搂在怀里说道:“丑不丑啊,都多大了呀,被院里的人知道会羞你的!”

……

妇人不跟大家亲近,媳妇们会主动走到她家房门口热情地跟她打招呼,主动与她聊天。我发现她只会“嗯”、“是啊”、“对的”附和着众人的话说,一副没主见的模样,逐渐我对她便没了先前的那份好奇心。可我心里却是十分喜欢她的小婴儿呀,她是一个粉白色的女娃娃,每次我都会变出新花样把她逗得咯咯地笑,我还会给小婴儿唱我在学校里学的歌儿,这时她便会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还会蹬蹬蹬地跑回房里翻箱倒柜地找出一些小玩意儿拿给她们。

似乎几天以后我就能看见那个小婴儿又长大了一些呢,我惊讶地说道:“姨,你瞧,她长大了呀。”

那妇人却反驳道:“哪里会有那么快呀!唉……”

美丽的椿树

夏天的中午,院子里每家每户的厨房里都飘来了饭香,厨娘们像是约定好了似的全部做成蒜面条子。条件好点儿的人家,会给男人和孩子的碗里再加上一块掺了面粉的煎鸡蛋。

饭后大人们带着小孩子去午睡了,庭院里变得安静起来。可我怎么也睡不着,便走出房门在大院里头转悠,转到妇人房里看到小婴儿睡着了,我又悄悄出来转到对面那户人家,摆弄了一会儿她家房外窗台上的小玩具,又觉得无趣,正准备走开,房里的女人问道:“芳君,大中午的你咋不睡觉啊?可别在这儿吵哟,到外面玩儿去吧。”

哎,这寂静的中午,自己显得真多余呀。我闷闷不乐地朝大门口走去,路过芙蓉家的羊圈时,听到几只羊儿“咩、咩……”叫着,这引得了我的注意,我趴在羊圈边上也学着羊儿叫,又学起那只卧在地上的懒羊儿的模样一嚼一嚼地鼓弄着自已的嘴巴,一会儿又觉得不好玩了,心想瞧它们只有这副呆样子。

大门楼外那棵巨大的椿树正在太阳底下微微地摇动着,我走到椿树下的长石条凳前座下,看见午后骄阳正热烈地照耀着小河沟对面的那片“大花园”,也照射着我身旁这棵粗壮的大椿树。它需要三个孩子手拉手才能抱得住,那高大的树杆伸展向了碧蓝色的苍穹,浓浓的密叶覆盖着大门楼的半边,盘长在土地上的树根凹凸不平地伏生着。据说这棵椿树是二爷的母亲亲手栽种的,几代人的童年故事就发生在这棵树底下。二爷对院里的孩童说它是一棵神树,要爱护着它,因这棵椿树被赋予了神圣便没有人爬上去过了,但是鸟儿可自由自在地穿梭在椿树的枝叶间。我留心打量起鸟儿是怎么从树叶间飞出去的?它们携着绿色,一纵一跃间展开翅膀扑棱一下很顺溜的来一个侧身剪影,便滑翔到了另一枝上,那小小身躯甚是灵巧,着实让人羡慕。

神密的中年男人

次日中午,我和两个小孩在椿树底下玩耍,一抬头发现河沟沿儿处我常坐着发呆的地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他中等身材,长白的脸颊上有张薄薄的嘴唇儿,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正机警地向我们这边张望着,神情怪怪的。

他见我在看他就朝我摆着手喊道:“丫头,你过来一下!”

“干嘛呀?”我疑惑地看着他问道。

他笑了笑,说道:“别怕,叔问你点事儿。”

“啥事,你是谁?”我又问道。

我们这儿鲜有生人来,大人常对我们说见着生人要格外小心一点呢,若碰到拐孩童的人就太可怕了。

他回答道:“过几日,我会到最里面那户人家干木工活儿,今个儿顺路经过这里想打听一下他们家里现在是几口人呀?”

两个孩童听到男人问出如此简单的问题便争抢着回答道:“五口人。”

“不对,是六口人!”

“是七口人,他家里还有一个小婴儿也要算进去呢!”

“哈哈,瞧你,算术咋学的呀。”

两个小孩子争论起来……

男人听罢脸色阴沉下来,眉头拧巴着缩成了一团。

小孩子常是这样,害怕陌生要远离,又心生好奇地想走近,我对他说道:“我们去帮你把二爷喊出来吧,有啥事情你可以亲自问问他呀。”

“啊?不用了,不用了,我改天还要再来的!”他一边惊慌地摆摆手,一边起身走开了,走了十几步远,他又回头看了两次。

我心想这真是个怪人呀,或者他真是个人贩子呢,我说去喊二爷就将他给吓跑了,我心里竟涌上几分得意来。

晚饭后,我将中午发生的事儿讲给我妈听了,因她总说我“呆子,魔怔”类的话,这次我要让她好好想一想她生的闺女还是挺机灵的。

我妈并未表扬我,她只觉得这事儿另有蹊跷,就拉着我去找妇人的姐姐和妇人了。她们几个人反复地询问我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真让我烦透了,似乎我非得变成一台录像机才能满足她们的好奇心一样。

这晚月光下的院子里不停地响起阵阵嘈杂声,大人们聚在一起商量着什么……

过了不久,已经搬离大杂院许久的本家堂叔大鹏突然出现了,他被妇人的姐姐拉住嘱托了一番后,就和院里的媳妇们一起带着妇人和她的小婴儿离开了,直到很晚庭院里才恢复了平静。

我妈回来时把我吵醒了,我迷迷糊糊地问道:“妈,小婴儿被你们带到哪儿去了!”

“她搬到你大鹏叔家里去了。咦,奇怪,你这么小个人儿操那么大个心干啥呀,若真记挂着她明个去见,先别想了,乖,快睡吧。”

姻缘初定

大家认为今天妇人的丈夫定会来我们这儿找人,一大清早妇人的姐姐就开始跟大院里的人们合议此事了。

对面房里的芙蓉说道:“说不准,她男人会带上一帮子人来找咱们麻烦呢!”

“会的!他那样的人会的”,妇人的姐姐忧心重重地说道,“这次我决不让他把人带走,之前我母亲几番硬不下心肠总包容他的过错,幻想着我那个软弱的妹子能拉那个浪子出了泥潭,最后还不是让她白白挨了他几顿毒打,我母亲真是糊涂了呢!”

……

女人们议论着,至于有什么好计策还真没想出来,反正是横着这一条心了,今个儿妇人的丈夫别想将人带走。

接近中午时分,那男人并没有到来。

我本家堂叔大鹏是没有妻子的,他跟着哥嫂一起吃饭。他们家有两所崭新的庭院相邻相通,平日他们各住一院。兄弟俩的父母在他们还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们少年时就出门谋生,因肯用功干活儿,人也踏实,慢慢就发了家,近年他们家盖起的两所新宅院在我们村里算是最好的,妇人就被安排在了大鹏叔家的空房间里。

下午女人们决定去看望妇人,我和几个小孩子也跟着去凑热闹。

大鹏叔没在家,他哥嫂说他去洛阳古城里给女人和孩子买生活物品了。

我们见到了妇人,今天她看上显得格外腼腆。大家一起围着她坐下,说了一些关心她的话,便没什么别的话讲了,于是就走到了院子里,只留下妇人的姐姐与妇人在屋里说话。

大鹏的嫂子对芙蓉小声地说道:“你看呢,咱家生活条件不差吧!之前我兄弟只顾着到外面挣钱,竟把自个儿婚姻给耽误了,现在年龄实在是大了一些,但他人很能干。媒人常给他介绍,可父母双全的黄花闺女不是因为这个问题就是因为那个问题,总能找到障碍做理由,大概还是不愿意嫁到这种失去双亲的家庭里来吧。我兄弟也是一个挑剔的人,到现在也没遇见合适人,真让咱们心里发愁呀!”

芙蓉说道:“你兄弟是挑剔的,上次我给他介绍个邻村的寡妇吧,他还觉着是我看低了他,可知这是我的一片诚心呢,他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老依着你们生活吧,他真应该成个家呀。”

大鹏的嫂子凑近了身子拉住芙蓉,压低声音说道:“是啊,有时候咱们真是拿他没法儿呀”,她又用手指了指房间里的妇人,问道:“芙蓉,我兄弟倒是对她挺好呢,你说,她跟我兄弟是不是般配的啊?”

芙蓉眼珠子一骨碌,笑道:“对呀!这眼前还真是一桩好姻缘呢!”

“就是……这事儿吧,我们不知咋跟她姐姐开口说呀?”大鹏的嫂子试探着问道。

“她姐姐对你们家里的生活条件肯定没可挑剔的,就是不知她有没有这份心呢”,芙蓉答道。

……

我们打算走的时候,大鹏叔还没有回来。他哥嫂对我们热情相送,拿出一大包茶叶、两袋子白糖递给了妇人的姐姐让她带上,她不肯拿着,又说自已的妹妹借住在这儿给大鹏增添了许多麻烦呢,下次应当再多买些东西送过来的,哪儿还有再要东西的道理。大鹏嫂子见她不肯收,便说这是拿给二爷的。妇人的姐姐见不好推辞,就接了过来,但看得出她是很愉快的。

走在路上芙蓉拉扯住妇人的姐姐一直嘀咕着游说她,看妇人姐姐脸上的神情似乎是心动了呢。

可她又担心地问道:“就是……我妹妹的孩子咋办呀?”

芙蓉说道:“结亲这事儿是他家先提出来的,他们便不能嫌弃孩子,你甭想那么多了,反正这次你们姐俩儿的麻烦事儿是找着靠山了!”

回到院里,二爷正在搓烟叶儿,芙蓉和妇人的姐姐笑嘻嘻地走上前将茶叶、白糖递给二爷,说道:“这是带给您老的,是大鹏哥嫂专门孝敬您的。”

二爷瞅了瞅说道:“呀,是铁观音呢,这稀罕物都拿出来了啊!”

芙蓉和妇人的姐姐尴尬地笑了笑。

二爷说道:“你们就跟着掺和吧,这件事情说不准会有个什么结果呢。”

妇人的姐姐极认真地说道:“爹,之前他家几次把我妹子带走,又将她打的死去活来,她的前途总该是要打算的,不能一直这样拖下去吧。”

二爷想了想说道:“嗯,这件事情呢,必须要先离了婚再说!”

妇人的姐姐点点头,沉默着寻思起来了。

从这一天开始,二爷家里的这件麻烦事算有了另外的转机。

洛阳印象

今天,芙蓉的小姑子(萍姑)回来了,这段时间她一直洛阳城里的姐姐家,她大姐给她在工厂里找了份工作,这要比在村里种地有面儿呢。

萍姑从城里回来总会携带一些好看的发卡和衣服卖给村里人,大家都十分喜欢她的货。每一次萍姑都会悄悄地送给我一件稀罕物,这次她送给我的是一只好看的蝴蝶发夹,她还告诉我周末会带我一起去城里的大姑家!

早晨天刚蒙蒙亮,我和萍姑就到达了市区车站。

美丽的古都孕育出了辉煌的中原文明,这里遗存了许多繁华的旧址。今天到达的火车站始建于1908年,或是战乱或是时久的缘故,这车站的旧影需要在影像中觅见了,现在这里呈现出了一派现代化的景象。

萍姑带我去市中心一家军培酒店购买了自助早餐。我学着她的样子选了一份杏仁糊涂面,再端上一碟辣椒油和两份小菜,还有一碗“不翻汤”,这别具风味儿的美食只有洛阳专有。萍姑常说洛阳不但是美食之都,还是诗城、花城,更是一座王城呀,洛阳人热情好客在全国颇有名气呢!

我们走出酒店,太阳初升,路两边高大的法桐罩出的一片浓荫下的公交电车上挤满了上班的人们。南来北往的自行车队有序地行进在人行道上,我俩儿就是其中之一,我坐在萍姑自行车的前挡梁上,平日里我一定会嚷嚷着硌得我屁股疼呢,可这功夫儿我只左顾右昐地看着这些靓丽的人儿。

古都街道热闹的气氛真像一条河流,涌动环流着,生生不息。

洛阳古都的建筑有现代化的高楼大厦、还有大量的古风建筑群,其中像大姑家里尚未拆迁的都市民房,是一部分外地打工人的落脚之地,就像我的萍姑也是她家客了。

萍姑的秘密

我睡醒后寻不见萍姑,问道:“大姑,萍姑上哪儿去了?”

“你的萍姑很早就出门忙事儿了,中午才能回来呢。”

“哦”

早饭后,我闲着无事,就和邻居家的小阳哥一起跑出去玩,大姑叮嘱道:“你俩儿不要跑远了,只许在门口这条街上玩哦!”

“好的”

“好的”

我们痛快地答应道。

大姑还是放心不下,她又追出家门对我们喊道:“小阳,你敢带着妹妹跑远,小心我揍你!记住没?”

小阳哥一伸舌头,看着我笑着回答道:“不会跑远的!放心吧婶子。”

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我看到西南方向那条街的上空中有黄色金的房顶,在阳光下格外耀眼,我指着它们问道:“小阳哥,那边是一些古代的房子吧!”

“嗯,是的。”

“那是干什么用的?”

“是咱洛阳城的古物收藏馆和步行古街。”

“好玩吗?”

“好玩着呢,旁边还有少年宫呢”,小阳哥答道。

“咱们去看一看吧!“我望着那些金色房顶渴望地说道。

“好啊!”小阳哥痛快地答应了。

这时,我俩儿早已把大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她已鞭长莫及管不得了。最主要我是信任小阳哥的,他说这几道街他很熟悉,无论哪个地方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到呢。

路程并不像我看到的那样近,需要我们绕行过一条长长的街巷,再走上一段路才来到了古建筑群旁边,踏在青色的石板路面上时,我产生出了一种新奇的愉快心情,该怎么描述呢?我想象着这些古建筑的街上应当到处是诗一般的女子,她们柔美,芬芳,浅藏心事,胸腹书香。

现在,我自己仿佛也是一个古代的女孩子,双脚踏在洛城古老的脉络上,那么,我将会看到什么呀?

上午,瓦蓝色的天空中偶有一抹轻云如仙女遗落的白纱。两边房子弯弯翘起的檐角,像一轮凡间的半月,又似一张仰天遐想的武士侧脸。

我们绕行过两座高大的古建筑物,拐到了里面的正街上,我不由呆呆地站在原地了!

道路两边儿,现代化的浓烈迎面而来…… 各种字画门市、古董店、小吃店……成群结队的游客穿行在青石板路上,小商贩的叫卖声更是不绝于耳,此起彼伏着。

这与我想象中的样子真是天壤之别呢,可我并不失望,情绪很快就融入在了这片喧闹声中。

站在这条狭长的步行街上,朝西面望去是高大的城门楼和城墙。我们跟着游客左看看、右瞧瞧地往城门楼处走去……

“卖报纸了!卖报纸了!”

“大哥,买份报纸吧,这是今天的新报呢。”

“多少钱?”

“一毛五”

“你比报亭卖贵了五分钱呢!”

“嘿,大哥,这么热的天气,又不用您专门跑到报厅那边儿去买了,我只赚个跑腿的钱呀”,一个年轻女子脆亮地回答道,这可是我异常熟悉的声音啊!

在这骄阳似火的古城街头,一个戴着白色太阳帽子,穿着红色的确良短袖衬衫,衣服的左胸口处绣着一串葡萄图案的妙龄女郎正站在人群中给旅人拿报纸。她那双漆黑而明亮的眼睛镶嵌在一张圆润白晳的脸庞上,秀挺小巧的鼻梁上冒着水珠,瘦瘦的身体上斜跨着一只大大的帆布包,里面放着剩下的最后一份报纸,她将报纸递给旅人后,抬起那只握着钱的手臂蹭了一下白净额头上的汗水。

小阳哥喊道:“芳君,你看,额,那是萍姑呢!”

“萍姑……萍姑”,他兴奋地喊着。

这时,萍姑看了过来,她有些吃惊地望着我俩儿,问道:“哎呀,你们咋跑到这儿来了啊?”说着她又四下里张望了一回。

我低下头不言语,感到周围寂静起来,心想萍姑与这条老街真有点不相称呢,她长那么好看,怎么能去卖报纸呀!

可萍姑的脸上并未显现出难为情,她美丽的面容上绽放出了笑容,说道:“我猜,你们准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吧!”

“嘿嘿,大姑要是问了,你就说是在门口街上正好碰见咱们的”,小阳哥笑着央求她道。

“就你鬼!”说着萍姑用手指头轻轻地戳了一下小阳哥的脑门。

“嘿嘿,萍姑我和芳君都转悠了大半天了呢”,小阳哥说道。

“渴了吗?”

“真渴了”,小阳哥答道。

萍姑笑着说:“走,咱们去买雪糕吃。”

“我不要!”我撇了一眼小阳哥说道,“就你爱吃嘴,跟没吃过似的。”

小阳哥并不理睬我,他跟着萍姑去买雪糕了。

萍姑买了两根,递给了小阳哥一根,他接过雪糕冲着我做个鬼脸儿,吐着舌头,可我偏不笑。

萍姑把另一根雪糕递给我,我不接,她说道:“芳君,快,接着啊,一会儿要化掉了!”

我问她道:“那你怎么不吃呀?”

“这些逗小孩子的东西,我才不爱吃呢!”她笑着答道。

我想起不久前一个推着自行车卖冰棍的老头儿走到我们大杂院的门口,她想着法儿的叫她哥去买冰棍,最后还被芙蓉骂“馋嘴丫头”呢。

我盯着她的脸说道:“骗子!”说完我的眼睛里涌上了泪水,又硬生生给憋回去了。我想起我妈说萍姑可疼我了,我光屁股的时候她天天背着我,决不肯将我放在地上爬呢。

最后,萍姑拗不过我,眼看雪糕要化掉了,便只好自己吃了,我的心才微微舒缓了。

萍姑带着我们又逛了一会儿,走到城门楼处,她不放心地对我说道:“这事儿你不要讲给大杂院里的人们去听,也不许对你妈说!”

“你怕她们知道,还干这个!”我责怪她道。

“原先我进城是想要做点水果生意,可是需要攒本钱呀,现在我还能趁着卖报纸的空闲熟悉下这儿的环境呢。你瞧瞧,大家伙儿都在努力赚钱啊!我不觉得卖报纸有什么丢人的,凭劳动吃饭嘛!”她认真地讲着她的道理。

我感到萍姑变了,乡村岁月静好里的人儿变了。

这次,这座城好像也变得与我之前的记忆不同了。以前城里的节奏是慢的、缓的,现在是吵闹的、急促的,像这街上人流似的,一会儿全变成了陌生的面孔。

我们跟着萍姑走到了古街的城墙上,眺望着下面穿行不息的人流。

萍姑说道:“我们双脚之下亘古不变的是咱们古城历经沧桑的历史底蕴,你们看啊,还有那城门楼处河道旁的弯弯垂柳和这座城池上空的阳光与星空,是不变的哟。改变的是时代,是经济,是人口,还有我们所未知的很多事物啊!”

大院来了个山西小伙儿

萍姑和我已经回到大杂院里了。

午饭后我还是忍不住把萍姑在洛阳古城里卖报纸这件事情一五一实地告诉了我妈,她惊讶极了,于是她把萍姑喊到我们屋里寻问她这件事情,并嗔怪她道:“我的天,你怎么去当起了“报童”呢!”

萍姑一副气不过的模样望着我,说道:“芳君,白白疼你了,嘴巴真不严实!”

我诚然是好心,便眼泪花花地说道:“我就不让你去卖报纸,那是旧社会很穷的人才去做的事情呢,凭啥你苦,好过了芙蓉”,平时我是极看不惯芙蓉数落她。

“萍,没良心,芳君是心疼你呢”,我妈说道。

萍姑低下了头,小声答道:“嫂子,我只想去赚钱呢!”

“你想想,要是芙蓉知道大姐没让你去工厂里上班,去卖报纸了,你大姐会被她数落的,到时候,她也会小瞧了你呢!我去跟芙蓉说,这段时间家里要收秋了,你先待在家中帮忙干农活儿吧。”

“嫂子,这事儿跟我大姐真没有关系,是我自个儿不愿意去工厂里上班的,我想做点水果生意,得攒钱呢!我卖报时到处转转也是想看看别人都是怎么做买卖的呀”,萍姑这次似乎很不在意芙蓉的看法,主意很定的样子。

“难得你一个女孩子有这雄心……可你正是寻婆家的时候,若是被男方家里打听到你在古城里卖报会被人小看的!赚钱发家的事情,等你以后成家了再合计吧,俗话说得好“十八姑娘一枝花”,未出嫁的女孩子娇贵着呢,谁用得着你去大街上抛头露面干这种事情了”,说着我妈的脸上露出了无比可怜她的神情。

“芳君妈,在屋里不?”

“芙蓉,在家呢”,我妈走出房门去迎芙蓉了。

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哎呀,芙蓉,这是谁啊?”我妈问道。

“他是二爷徒弟的儿子,山西人,来咱们院里小住一段时间,给大家伙儿介绍认识下,以后请多照应着他啊”,芙蓉说完转身对着山西小伙子笑道“这是芳君她妈,你得喊她嫂子,咱这院里嫂子多,可要用心记着,别记错了呀。”

我跟萍姑趴在窗户口看到那个人了,他直直的鼻子,黑黑的眼睛,头发梳得很好看,一笑起来嘴角一边儿会微微地上翘。

“嫂子好!”,他腼腆地向我妈问候道。

“好孩子,快,快进屋里坐吧!”

“芳君妈,这会子不行,二爷还有事儿要跟他说呢”,芙蓉指着二奶奶的房间答道。

……

萍姑看着芙蓉和小伙子走后,问道:“嫂子,你说他来咱们这儿干啥呀,而且看上去像个学生呢”。

“这谁又知道呢。你去城里待几天咋都炼成火眼金睛了?”妈妈笑道。

“嫂子,你瞧他长得多斯文!咱古城里的大学生就是这种模样呢”,萍姑的脸上似乎流露着一丝欢喜的神情。

“萍,你留在家里的事情,明个儿我再给芙蓉说,这会儿别犯花痴了,快回家打听事儿去吧”,妈妈说笑着用手指头轻轻地戳了一下萍姑的额头。

“哎呀,嫂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萍姑嬉笑道。

暗生情素

清早,我跟萍姑坐在大门口处的河沟沿儿上,她悠悠地自语道:“怎样才可以遇上一位诚实富有的男子呢?”

我看着她的脸,心想这个问题是深奥呢,她是咋想出来的呀,恐怕只有哥哥给我买的那本《安徒生童话》书中才写有她说的那号人物吧。

傍晚时分,萍姑与山西小伙儿从地里收玉米回来后,俩人就坐在河沟边上谈话,不知为何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

我蹲在二人身边听事儿。山西小伙儿说起了他家里的情况,还介绍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见闻,如他老家与我们这儿不相同的地方,如说的话,吃得饭…… 哪些习俗和习惯又不相同,彼此再说一说具体不相同在什么地方、哪个细节。两人对比下来都感到自己知道的东西更多了,知识也“渊博”起来了。中间也有人会加入他们的谈话,但大多时候那个人说不了几句话便走开了。

吃晚饭的时候,小河沟对面土坡处那户人家的儿子—青年人王军端着饭碗站在那片“大花园”里,也加入我们这边儿的谈话。

我看萍姑突然变了脸色不愿多说话了,她站起身往院子里走去,我也跟着她蹬蹬蹬地回去了。回到院子里头,萍姑用十分厌弃的表情对院里的嫂子们说道:“王军真是讨厌呢,邻居们聚在一起吃饭,你瞧他吧,居然当着女孩子的面儿赤着背呢。”

我也说道:“那么美个大花园子,风景都被他给煞下去了,真烦人呢!”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萍姑感到王军没有教养,她厌弃他是有原因的,王军作为未婚的青年人应该是文明的,她认为他表现粗鄙,这是不学好。此时起她再也不要去正眼瞧他了。

晚间,大家都清洗过了白天的尘灰。二爷在院子里头与几个男人喝茶聊天;孩子们在房里写作业;女人们做点家务活儿什么的。萍姑又来我们屋里跟我妈唠嗑,我妈问道:“萍,还生王军的气不!”

萍姑跟我妈抱怨道:“嫂子,你看人家山西小伙儿就不似他那样,不管天气多热都穿戴整齐、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多好!”

“人与人是不相同的,那怎么能比呢!”我妈说道。

……

萍姑趴在桌前看我写字,并告戒我字写得不够规整了。我就问她,你小时候有我学习好吗!她便说自己也是学习好的,只是那阵子可没有我这样优渥条件呢。她还在纸上写下几个字给我看,我乐了,说萍姑写的字果真名不虚传,真好看啊。她开心地笑了,夸我嘴甜,又说现在她也要开始练字了。

等萍姑走后,我妈自言道,不会萍真会动心了吧!妈妈有些猜疑他们了呢。

其实我都看得出来,萍姑喜欢那个山西小伙子呢。

爱打扮的萍姑

这几日,美丽的萍姑变得爱打扮起来,之前她舍不得穿的衣服都拿出来一一穿上了,头发也换着样式梳,还戴上了在城里买的时髦发卡,当众让大家评判好不好看,一时间庭院中的女人们这个言,那个语的,围绕着她的穿着讨论起来,好不热闹呢,这吸引了那个山西小伙子的目光,他笑着直往她这边看呢。

有次大家都团坐在大院树底下的草席上一起剥玉米穗子,大家问山西小伙子大学里的事情,他所讲的我们闻所未闻,大学里男学生、女学生们发生的事情听来很是奇异,大家自是喜欢听的,人们眼中大学生不是一般人物,是天之骄子啊!萍姑和众人以山西小伙子为蓝本去想象那故事中的人儿。萍姑不像媳妇们七嘴八舌的乱说话,她只认真地听着,痴痴地望着讲故事的人儿笑!山西小伙子发现了,也笑一笑低下头去。

我妈给芙蓉递个眼色,芙蓉问山西小伙儿道:“你说说看,萍长得好看还是你们大学里的女学生长得好看呀?”山西小伙儿并不回答,他望向萍姑只笑而不语。

众人被芙蓉逗乐了,除了我妈留心察看着萍姑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脸色已经变得绯红绯红了。

晚饭后萍姑又来我家玩,我妈问她,“萍,你知不知道,他为啥来到咱们这儿吗?”

萍姑说道:“嫂子,你真想知道啊,但不许讲给别人去听。”

“我定不会去乱说的!”

“嗯,他真提起过一回,他娘很早就因病去世了,他爹是自杀的!”

“啊,自杀,真的呀!”

“这种话还能掺假,他已经无依靠了,他爹的后事还是二爷托嘱医院院长帮忙料理的,二爷曾给院长写过一封长信为他争取到了一个在医院上班的名额呢,他心中极为感念,就来探望二爷了。二爷知道他徒弟是因为久病难医,不想连累他这儿子了,才选了那条路,徒弟走了二爷心里痛啊!念往日的情意就挽留他在咱们这儿住一段时间。”

“唉,看着顶好个孩子呢,就是可怜了他这身世。”

“是啊!嫂子。”

“萍,有时候我见他比咱们乡下的孩子要显得更加成熟呢,表面上他跟咱们说说笑笑,可仔细看他是一个有心思的人,这或许跟他的身世有关呢。”

萍姑听罢,嗔怪道:“你议论这个干啥!又不管咱们的事儿。”

我妈嘴巴一撇说道:“不管咱们的事儿,那我问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哎呀,嫂子,看你……说得什么呀”萍姑臊得满脸通红。

“我是给你说正经的,他有没有对你说过喜欢你呢?”我妈认真的追问萍姑道。

萍抬起头看着我妈的脸,似乎心间正在犹豫该不该讲,半天才答道:“他,他有说过我长挺好看呢”,说着萍姑低垂下了那张绯红色的脸庞。

“哦”我妈大半天没说话,心中全明白了。

我妈喃喃地说道:“以前二爷在山西当了三十多年的院长呢,定是有门路的!”

“嗯?”萍姑抬起头,她疑惑地注视着我妈,好像并未理解此话的深意。

“妈,妈”我哥横冲直撞地进门喊道,“明天晚上十字街口那儿要放映电影啦!”

萍姑和我妈的谈话被这个好消息打断了,刚才的谈话被抛到了脑后,我们又因这个好消息而兴奋了一回呢。

第二天,大院子里的人们早早吃过晚饭,孩童们先跑到十字街占个位子,我也赶紧地跟着去生怕跑得慢落后了。媳妇、姑娘们是最后去的。萍姑和我妈到的时候,天都黑了,放映电影的地方已经人山人海了,幸亏我和我哥提前占好了位置。电影快开映时山西小伙儿从人群里挤了过来,他专门跑到商店里买来瓜子和糖送给我们,电影已经开始,他就挨着萍姑坐竟把我给挤到一边儿去了。

两情相悦

芙蓉亦是敏感的,她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介绍了她亲戚的孩子和萍姑见面,萍姑自然是不同意的。这几日她怄气不搭理芙蓉了,可她也不愿答理那个山西小伙子,两人在院子里碰见个正面儿,她也不跟他说话,山西小伙便愣愣地站着,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得罪了她呢。我妈和我瞅着真替他感到冤屈啊。

因萍姑没给芙蓉留面儿的事情,惹得芙蓉心里很不服就对我妈说道:“她不愿意就算了,搁着呀,摆几天脸色给我们看吗?哼,还真拿自个儿当我家的姑奶奶了”,说完,她又凑上来小声跟我妈说道:“估计萍是看上那个山西小伙子了呢,她心真大,一心只想攀高枝!”

我妈推搡了她一下说道:“别这么说,她可是你亲妹子呢!”

芙蓉脸一扬,悠悠地说道:“她是我男人的亲妹子,我可不敢当呀。”

我和我妈都有点鄙视起芙蓉这种样子了,不搭理她了,她无趣坐了一小会儿便回屋了。

山西小伙子在大门楼处又碰见了萍姑,或是他故意在那儿等着她,他问道:“萍,我去古城买东西,你有啥需要我要带的吗?”

“没”萍姑冷冷的低声答道。

“你这是咋了吧……这几天咋都不愿跟我说话了”,他拉住萍姑问道。

萍姑甩开他的手跑进房里了,他呆呆地望着萍姑的房门,最后走了进去。

我担心着萍姑,也跟着进了房里。

萍姑用被子蒙着头躺在床上,山西小伙子在房间里站着,见她一直不说话,就走过去坐在了床沿儿边上问道:“萍,是不是,咱们走动太近了,你听到别人说什么了!”

萍姑听他这么说,便起身坐了起来,倚靠在床头上望着他。

他便又说道:“若是这样,你就莫往心里放,咱们又没什么事!怕什么呢。”

谁知他这么一说,竟把萍姑惹哭了,萍姑喜欢他,只有很喜欢一个人时心间才会产生出莫名的委屈呢。

他当然知道萍姑的想法,他是喜欢她的,可在实际行动上他尽力不去过多招惹她。

此时他低着头,不知如何劝慰,只说:“萍,你别哭了……好吗?”

但萍一直哭,他又感到像是自己欺负了萍姑似的,心里特别难受起来。

萍姑望着他的脸,希望他能说些别的什么,而他低着头越发不敢去看她,他心里希望萍姑也能像他一样什么都不要说出口!

而热烈单纯的萍姑自然不会如他一般沉默下去……更不打算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去呢。

“我是喜欢你?”萍姑小声问询他,脸涨得通红通红的。

此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说喜欢他,他很难不去做出回应了。

“萍,我……我也是的!”他答道。

照这样说下去,大概我亲爱的萍姑心中会得一个满意答案。可事情发展是这样的。自此后萍姑活跃起来,她买来毛线一个晚上就给他织好了白围巾,清早就迫不及待地拿给他,他脸上表现出了十分欢喜的神情,而后又心事重重地说道:“萍,以后不要织了,这样多麻烦,不要这样费力气呢。”

萍姑就紧张地追问他,问道:“你不喜欢是吗?”

他又十分肯定地回答自己很喜欢,一时间萍姑又变得开心了。

此后她更乐意照顾他了,他却感到日益沉重起来,他是一边回应着萍姑,一边心事重重不知如何是好。

一天他来找我妈诉说困扰,说他将要回医院上班了,而萍是没有正式工作的,将来结婚不能组建一个双职工的家庭,这真是个问题呀,而他现在又一无所有,连父母都没有了,若带萍姑走,萍的母亲又怎么会同意啊,她哥嫂也是不会同意的,又提到前些日子芙蓉还逼着萍相亲的事情。

听了他的话,我妈理解他说的全是大实话,又感到他是没有勇气承担的。可他又说这不是他没有勇气,是他懂得合适比爱情更重要,虽然他们彼此吸引,但目前却并不适合结婚。

然而我那个单纯的萍姑却想不到那个层面上,她的热烈,勇敢只停留在单纯的爱恋上。

我妈找了个适当的时间将事实告诉了萍姑,她伤心地哭了好一阵子。

我看着伤心哭泣的萍姑心里着实气得慌,就蹬蹬蹬地跑到二爷家里,东找找、西寻寻想要当面质问他。

二爷看见我,问道:“芳君,你在找什么呢?”

“二爷,我要找那个山西人!”

二爷看着我涨红的小脸说道:“咦!他咋能惹住你了呀,你找他干啥,他在大门口那儿坐着呢。”

我听罢又蹬蹬蹬地跑到大门口果然见他正坐在河沟沿儿上吹口琴呢,可这次他似乎吹得跑了调,怎么听着里头都带有一腔哀鸣似的。

平日里,萍姑很喜欢听他吹口琴,会痴痴地望着他,不知道是在听曲子还是专门在看他呢,因为萍姑喜欢,我也会听他吹。此刻我气势汹汹地盯着他,心里想现在萍姑正在伤心呢,他这不是明显要吹到萍姑的心坎上去啊,这琴声带着呼唤,带着蛊惑……又在诱惑我亲爱的萍姑了。

他看见我,停了下来。

我问道:“你说说,萍姑长得那么好看,你为什么要把她气哭呢!她哪里不好了?”说着我不禁也伤心地哭了起来,“她多好的人啊,长得又好看,心眼又好,你凭什么不喜欢她呀。”

山西小伙子脸上露出了百感交集和哭笑不得的神情!

车站送别

这几日山西小伙子尽心尽力帮着萍姑做事,他想获得她的宽恕。

萍姑渐渐想通了一些,脸上又展现出了笑容,可两人之间却与之前有些不同了,少了先前那丝客气,又多出了一点生疏。

明亮的月夜,房间里被电灯照得通亮,萍姑坐在我妈身边学着做鞋子。她想送给心上人一双她亲手做的鞋,希望他能常常记挂起她来,然而她只敢来我家里面做针线。有时我像做梦似的听到我妈对她说:“萍,鸡都叫了,回去睡吧,天快要亮了。”

真心喜欢一个人,心里便只想着他能好!萍姑就是这样子的。

萍姑问山西小伙子多久会走,他说一个星期后,说完他和萍姑便都沉默起来了。

我妈和芙蓉为他们之间产生的那丝懵懂的真感情而担忧,生怕俩人在分离阶段会做出来什么出格的傻事,怕他带着萍姑私奔去了,若真那样,一时间随了心愿,等感情过了那个劲头,受苦的往往是女人呢。万一将来因为双职工的问题他抛弃了萍姑可咋办,虽不好说但现在就有现实的预兆呢。

中年妇女们已经历过了婚姻,故而思想往往会更加全面和复杂。人世间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值得豪赌,何况是一个俊美女人的青春,这青春珍贵似短暂早春里的酥油雨呢。

这些天我妈和芙蓉格外留意着萍姑的动向,同时又无比同情起她了。

晌午,萍姑来我家告诉我妈,山西小伙子邀约她去送他,二人会一同到洛阳古城的照像馆里照像,是一定要留存个纪念的。假若她母亲那天问起她上哪儿去了?请我妈给她打着掩护。我妈一寻思这样不妥,就对萍姑说道:“我和芙蓉跟你一块儿去吧,咱们四个人一起照相,这样你母亲才不至于怀疑你们进城的事儿,以后她就是发现了照片也不至于会烧掉,只说是大家伙儿相处得当才照像留念的,你母亲又能说些什么呢。”

萍姑没有反驳我妈这个提议,她表现的很是平静,似乎没有诧异我妈怎么突然对他们二人相送这事儿如此热心肠,但我知道,我妈的心眼子是想要看着萍姑,担心他们私奔呢!

山西小伙儿走的那天,天空原是晴朗的,后来又湿濛濛起了大雾。

清晨,临出门时萍姑才对她母亲说有些衣服还在大姐家里,要和大家伙儿一路进城去拿回来。她母亲瞪着两眼,板着一副冷面孔看看芙蓉,却什么也没有说。

芙蓉前日里雇的那辆汽油三轮车早早就等候在村口了。

路上萍姑和山西小伙儿都很平静,话也不多,耳边风“呼呼”地吹着,远远望去,长长的路仿佛没有尽头。大家商议着去一家叫“故乡照相馆”的地方照像,说那家照像技术好,照像馆里的掌柜是个老师傅呢。等到了照相馆,大家似乎忘记了是来送别的,都兴奋地有说有笑,还十分仔细地又打扮了一番呢。

出了照象馆我们一起去饭馆吃了顿午饭,吃饭的时候也算平静,芙蓉和我妈想着应该没什么了,可到了车站后,不得了了,萍姑似个小孩子一样拉着山西小伙子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山西小伙子也抹起了眼泪。这样的情景看得我妈十分难过也跟着垂泪。芙蓉现在说话也不似往日里那般刻薄了,她劝萍姑道:“小姑奶奶,咱们相片也照了,也来送他了,以后还能通信呢是不是,不至于整成个生死离别啊。”

话虽是这么个理儿,可是前几日萍姑曾对我妈说过,有时候明明相爱的人好好存活在人世间呢,却偏偏像死去似的,此世间再无你我,全留在了记忆中,日后只要想起来那个人心就会隐隐作痛。

我很想装出大人的样子去安慰萍姑,可没等到找出什么适当的话来,我的眼泪便也跟着她们的眼泪流了出来。那时我还小并不能更深层去理解这样的分离是一种怎样的境地,但只要萍姑伤心我便会伤心的。

两个家族的对决

我妈嘱托我爸去洛阳古城那家“故乡照相馆”取回了她们的照片。

晌午,我妈让我去把萍姑喊过来,将照片拿给她,她仔细地看了又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地说道:“嫂子,那天我真不应该穿着那双高跟凉鞋的,看看一只脚站在外面都露出了袜子里的脚指头呢,真难为情呀……”她又怪起我妈为啥那天不提醒她呢。我妈说其实她俊得很呀,别人顾不上瞅这个的。

她仍担心地说道:“他收到照片了一定会笑我呢。”

……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突然有人喝道:“想干啥呢!”

“你们是干什么的!”

……

这是我爸和芙蓉男人的声音,我们仨儿在房里被院子里的喊叫声给唬了一大跳,我妈赶紧冲出房门去看院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和萍姑也跟着跑了出来。

院子大门楼处站着几个拿家伙的男人,他们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我看到其中有一个中等身材,长脸大眼的中年人,正是前些日子的中午向我们打听二爷家里几口人的那个男人,记得当晚我妈就跟妇人确认那个男人是她丈夫了。

这时大杂院里各房的男人和女人们陆续地从房间里冲了出来,站在了二爷的身旁。

那几个拿家伙的男人原是要直接冲进二奶奶房里的,被正在院里干活的男人们看见,跑去将他们堵在了大门楼处,就这样对恃着……

中间那个年长的高个子汉子走上前来,朝着二奶家的房间里望去,满是疑问地说道:“我们几个都是练过把式的,一手能对付三五个不成问题,今天把人给交出来吧”,他说着还抖了抖那只满是肌肉的肩膀子。

他的话让院里的媳妇们不淡定了,大家都惧怕自己的男人吃亏,更怕这伙人万一出刀子会搞出人命来呢,不禁神情紧张起来,院子里变得异常寂静了。

这时,芙蓉男人硬气地大声说道:“我们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谁敢硬闯!”

“呵呵”,高个汉子用手指着妇人的丈夫,用眼睛看着妇人的姐姐冷笑着高声说道:“我们是得了确切的消息,他的女人就在里面那户人的家里。”

芙蓉凑过来对我妈小声说道:“前些天他们私下找妇人的姐姐交涉过,没得结果,今个儿这是带人来硬抢了。”

我妈点了点头,用胳膊肘碰了下芙蓉让她别再说话了。

妇人的姐姐也不示弱,用眼睛冷冷地盯着那几个男人哽噎着说道:“要是今天在这里找不出来人呢,我还担心妹妹是不是被他给打死了,还得找他要人呀!”

“呸”妇人的男人狠狠地朝妇人的姐姐啐了一口,他的举动惹得院里的男人们想上前去揍他,被二爷给喝住了。

二爷大声说道:“她人确实不在我们这儿的,你们不信,今天要是寻不出来个结果,是要扭送你们进局子里的,这可不是旧社会,还想凭蛮力砸抢不成!”

高个汉子大声答道:“人家是夫妻,男人喝个酒,家里偶有个打闹也属常情,谁家里一年到头还不生个闷气呢,你们既然是亲戚,这样子拘着人,拆散他们夫妻,就先是不对的!”

二爷听了此话眉头一紧,却并不理会这人,他望了望妇人的丈夫,问道:“我原先多次听说你打你媳妇,据说你常贪吃酒,打人更是常事,每次下手又重,她是自个儿打心里不愿跟你过了?且也闹过几次的?”

妇人的男人听了二爷话,脸上显出了一丝和气,解释道:“她,她是一时生我的气,夫妻多年了我们也是有感情的,况且还有个孩子呢,我有不妥当,我见到她后会当面跟她赔不是,我下跪磕头都行啊!”

这会儿,那男人的神态,衣着,行为看上去真真显出了一副可怜相,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骄傲呢。

二爷似乎对男人的哀求有了一丝怜悯,放软了语气说道:“她人定是不在我们家里啊,我问你,若是她铁了心不愿见你,非要跟你离婚!你想如何呢?”

男人惊愕地抬起了头,说道:“啊,我不会离婚的,不会的,绝不会……她,她就是告我,我也不离婚的”,他“呜呜”地哭了起来。

男人这一哭,倒是灭了与他同行那几男人的嚣张气焰。

高个汉子说道:“站起来说话吧,看你那点出息,她若是铁了心眼子要跟人跑,咱还不要她了呢。就是孩子她必须还给咱家,那是咱家的根儿。”

男人好像并没有听进去他的话,仍旧呜呜地哭着……似妇人态。

二爷说道:“今个儿你先回去吧,想一想这事儿该怎么办合适。”

男人并不肯走,一直等到了晚上,院里的媳妇给他端来饭让他吃,高个汉子见状一把将碗饭夺过去,摔在了地上,摔得粉碎。他强行拖拽着男人走了。

他们走后二爷看着妇人的姐姐,问道:“儿媳妇啊,你妹妹果真要跟他男人离婚吗?不知道她与她丈夫现在是不是还有感情呢,毕竟生活了十来年啊,你明天再仔细地问问她。”

妇人的姐姐说道:“爹,知道了,我妹妹几番快被他打死了,我妈就是受她婚姻的气才走了,这婚是一定要离的!”

芙蓉对我妈说,妇人嫁给大鹏对妇人的姐姐来说这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尘埃落定

妇人的姐姐叫上我妈和芙蓉一起去看望妇人。

她姐姐将她丈夫带人来闹事的情况又给她又说了一遍。妇人听了之后细长的眼角浸出了泪水,一颗一颗,“吧嗒、吧嗒”地掉在了小婴儿的头发上,还有几滴泪落在了小婴儿的脸上,突然我也想哭,又不知我哭个啥劲,怕被她们取笑我只好强忍着。

见她垂泪,她的姐姐说道:“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也还是哭哭啼啼的,那人不值得你留恋,他见到我都跟见着仇人似的呢。”

停了一会儿她姐姐又说道:”“这亏吃了几次了,这回断不能再听他的许诺了,你呀,别再这样纠缠不清的样子了。”

这时大鹏的嫂子端来了一大盘清洗过的新鲜水果,说道:“她姐,你们吃些水果吧,这是大鹏今天去早市上买的,他可是真舍得给她们娘儿俩花钱呢”。

“大鹏人可真好,比我男人好,我就没这么好的命啊!”,芙蓉笑着对大鹏的嫂子说道,她转身又对着妇人,问道:“妹子,你说呢,是不是呀?”妇人闭合着嘴唇,像是有什么要说而一时又说不出来似的,别人只当她是因害羞不肯说。

……

妇人在人们的怂恿和说教下,只沉默着一言不发。明摆着在别人都在的场景下,妇人大概是不能完全讲出心里话。

现在,我再忆起当时的情形大概能理解一些她心里的想法,她想要长期靠着她姐姐是行不通的,她吃的、用的都是大鹏家里的,这样的情形下好像由不得她了。为了顾全大局,到了这种情份上她只能随着大家的心意说话了,更何况因她那不争气的丈夫给这里的人们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啊,若这次她心软了,她男人难改变要是又打了她,恐将再无人为她出头了啊,她又想到大鹏待她真是极好,便由着众人去说了。

妇人的命运一直被人安排,而非是她追求来的,但任何事情的发生都具有两面性,幸和不幸相互掺杂。

女人的姐姐从大鹏家回来后,便第一时间告诉二爷,她们都合议好了,明个儿就去区法院起诉妇人离婚的事儿,并让大院里头能说会道的芙蓉嫂子到法庭上当证人。

芙蓉却一直说自己真没上过法庭,这心里忽闪的厉害呢。

二爷心里明亮,说道:“她沉默寡言的,为人没个见地,与芙蓉比差八百个心眼子呢。另外你们可要问好了,是她自个儿愿意离婚,万不可落下个咱们强逼着她呢。”

“爹,她感谢大伙儿还来不及呢,是她自个儿愿意的,我亲自问过她好几回了,大鹏多会来事儿,家里经济条件又好,又疼她,何苦来着……”

“如今已不似从前了,这社会是进步了,隔壁你五奶奶被老王打了三十回都打不走,因为啥?舍不得娃啊!”二爷说道。

“舍不得娃啊!”妇人姐姐听到此话脸色变得苍白了。

显然当前的情况已经不完全随着具体那个人的心意发展了。

这件事沸沸扬扬到了尾声,已是旧历年底了。

春天,法院判离。

花城风起

门前在冰面下沉寂一个冬季的小河流里的水又在暖阳中焕发出了生机;河沟对面“小花园”里的树又分别开出了黄花儿和紫花儿;荆条木的枝干也变长了;门前的椿树打着弯儿的芽儿已长成了舒展的阔叶儿,是一片绿澄澄的繁茂了。

这是春天的景色,这才是真正的春天。

大杂院里的房子也在碧梧之姿中增添了一些韵味儿,经过去年冬天,这院子里的人们现在真是一团和气啊。

人们忙着议论大鹏跟妇人婚事,也应该筹划着提上日程了,大鹏一家人是高兴的,但妇人言语颇少。

芙蓉看见大鹏了,说道:“大鹏有媳妇了,可是个大好事呢,得给咱们买好食好酒啊!”

“嘿嘿”,他憨憨一笑,说道:“我带咱们这些人上洛阳古城里采购去,顺道儿去看牡丹花会。”

今天阳光很稀薄明亮,汽车载着人们的希望,在路上奔驰得特别快,大人、孩子们喊道“下洛阳城喽”,还有人吹起了哨子,我看到公路两旁黄色的蒲公英花都开放了。

我妈笑着问我堂叔,说道:“大鹏,你是啥时候喜欢上她的呀,之前我给你介绍的对像,说你见面时可小气了,连中午的一顿面条子饭钱都不愿意出呢”,我妈这是故意说给妇人听的,却惹得车上的人们大笑起来。

大鹏自信地回答道:“嫂子,第一次见她时俺就喜欢上了。”

妇人低头浅浅地笑了,或许她听到大鹏亲口说是头一回呢。

芙蓉问道:“大鹏,你说说她那天穿的啥颜色的衣服啊!”

“嘿嘿,我干啥要告诉芙蓉啊!”大鹏大笑着答道。

更准确地说,当时大鹏觉得她很可怜吧!他记不得妇人当时具体穿的是什么衣服,也许是那天晚上夜深了没看清楚,或是当时情形紧张并未去留意呢。

“瞧瞧,他简直说得他自己都信了,以后你呀,就好好地献殷勤吧”,芙蓉笑道。

洛阳古都,也是一座牡丹花城。

我们一群人嘻嘻笑笑地与游人们一起议论着这些花儿。牡丹雍容华贵,大朵的花像扇团子,粉嫩粉嫩的一丛,红彤彤的一簇,还有白色的、黄色的、紫色的,人们放慢了脚步留恋其中,或许是许久未出门了,或是牡丹花的高贵可以让人们将俗世的烦恼抛去,妇人终于露出笑容,她现在是幸福的。

看完了牡丹花会,大伙儿又跟随着大鹏和妇人去街上的门店里买衣服,路过百货商店大鹏叔还特意跑进去给我和妇人女儿买来了桔子瓣糖。我边吃边看着她们七嘴八舌地给妇人参谋着……应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配什么样式的鞋子,这一件款式要比另一件更好看呀,显然妇人现在是个准新娘呢。大家又买了一堆平时不怎么用得着的零碎物件。大鹏很有心还给妇人的女儿买了两身新衣服。妇人若是说哪个好看,大鹏就也跟着说哪个好看。芙蓉一个儿劲地夸赞妇人的命比她好呢。

下午变天了,东风呼呼地吹着,还吹起了沙土,真是迷了人眼,这是洛阳古都春末夏初常有的天气。因为天气变化,因为不合时宜的东风吹散她们的头发,沙土蒙在了人的脸上,女人们便骂道,这鬼天气,是又想作妖干啥子呀。

趁天还亮着大家又沿着原路返回了。

妇人和大鹏抱着孩子跟我们一起进了大杂院。

媳妇们回到房里将各自家里的灯打开,顿时院子里明亮了起来。

站在院子石屏风前的妇人,忽然受到了惊吓,她“啊!”一声尖叫,抱着孩子向姐姐的房里飞快地跑去。

大鹏和众人向妇人受到惊吓的方向看去,见大门楼后面冲出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

这时,妇人的姐姐惊叫道:“他们家来抢孩子了!来抢孩子了!”

但这次,众人却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情形。

男人的母亲对着妇人的姐姐吼道:“谁抢孩子了,法院将孩子判给了我们家,你们还要拘留着我家的孩子不成,谁今天敢挡着,我就撞死到她跟前!”说着他们冲向了房里。

他们进入房内与妇人争抢拉扯起孩子,妇人不停地哭喊,她死死地抱着女儿不肯放手。

男人的母亲狠狠地说道:“我们有法院的文书,没良心的,你快松手!”

小女孩已经会走路了,比刚来的时候长大了许多,她并不认得来带她走的两个人是谁?不肯跟着男人走,她奶奶一边掰扯妇人的手,一边喊叫着她“宝贝儿、心肝儿”,可是她真被这场景给吓坏了呀。

不一会儿房间里挤满了人,我便看不见了,我默默念着,他们不要把小女孩儿抢走。

房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混乱的哭喊声,让大院里的人们感到异常的难过,这次没有人再去帮妇人抢孩子,大伙儿都知道当时是经法院判过的,孩子归了男方家。大鹏也无好办法,只在一旁紧紧地护着妇人生怕男人打住了她。

好一阵闹腾后,男人抱着小女孩儿先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小女孩儿的双腿猛烈地扑腾着,像是被捉住的受惊吓的小鸡,哭得都快没气儿了。

男人的母亲紧跟着冲了出来。

妇人和大鹏也从屋里冲出来了。

劝妇人放手的众媳妇们也跟着从房里跑了出来。

众人出了大门听到男人母亲骂道:“你跟男人跑吧,她长大了是不会认你这没良心的人。”

男人母亲的话像刀子似的扎在妇人的心坎上,她跟疯了一样地追……大家拉都拉不住她。她一直跑到那座雕刻着玉兰花儿的小石桥处,跌落在地上哭泣地几乎昏死过去了。众人便座在地上围拢着她,几个媳妇把她身子托起来,她缓过劲后仍然在不停地哭啊。

妇人的姐姐,芙蓉,我妈、萍姑、二奶奶也哭得跟泪人一般,这是女人做母亲的共鸣引发起的悲愤。大家劝慰了妇人许久,说女孩儿长大了自然会来找她的,又说日后定会嘱咐熟人去看望孩子并会将情况如实地告诉她,孩子的父亲和奶奶一定会好好待她的等等,妇人这才渐渐平复了,说道:“这是命啊,这是命啊!”

这晚二爷坐在大门楼外,跟院里的男人议论起那女孩子的父亲,说纵然有孩子牵绊着,男人身上的问题也是改不了的。妇人改嫁给大鹏,二人都可改命呢,怎么想这都是划算的,只是……苦了那个孩子了,二爷说到这儿,不禁感到心口堵得慌,一会儿又疼得难受。

等众人回到屋里,已快天亮了。

尾声

天空中又下起了雨,这是今年入夏以来的第一场大雨,雷声轰轰隆隆的……闪电噼里啪啦的……

一场大风雨后,大门楼外的椿树折了一枝大树杆,哥哥爬到树上把搭在上面的部分给砍断了,几个人将其拖到了河沟沿儿处。我们踩在大树杆上晃悠着,嬉闹着……

哥哥喊我过去,他正爬在椿树上,让我把树下的大铁盆子递给他,我问他干吗呢,他说上面树杆分叉处密密麻麻的长满了一大片的木耳菜。

这个意外的收获让我们高兴了大半天。

我妈叫我哥给院子里的每家都送去点木耳菜。哥哥回来告诉我妈说二爷生病了,我妈又赶紧拿些鸡蛋跑到他家去看望了二爷一回。

大杂院里掌事的二爷病了好一阵子啊,一直度过盛夏到了早秋,二爷的精神才好了起来。

这日一大清早邮递员就往大杂院中送来了一封挂号信,是寄给二爷的信。

二爷给二奶奶念信的内容,原来是山西小伙子寄来的信,他在信中除了很关心二爷和二奶奶的身体以外,还告知二爷了一个喜讯,近来他找到了一个颇为理想的结婚对像,据说是个女护士,两人在同一家医院里上班,并且他已经征得女方家长同意会在这个旧历年底定婚!在这封信的末尾他又问候了庭院中所有人安好,当然也包括萍姑了!

山西小伙传递来的喜讯,一个上午就传遍了大院子,萍姑知道他写了信来,但却是在中午才得到了心上人要定婚这个确切的消息。那时她正在给院子里的树浇水,我妈站在屏风前给她打招呼,她表情沉静,低垂着秀丽的脸庞并不说话。

我妈说道:“萍,听说他找了一个小护士呢。”

“嗯”,萍姑应了一声,身子一颤,洒水喷壶掉落在了地上。我妈赶忙走过去捡起来,听到萍姑小声说道:“嫂子,知道了!”

萍姑转身拿起屏风一旁石桌上芙蓉削了一半的土豆,飞快地给土豆削皮,一不小心她竟将手给划破了,血不停地流疼得她哭起来了。我妈赶紧上前给她抱扎伤口,说道:“搁着这样伤自己吗,并不值得呢。”

萍姑垂下头低声说道:“……如他心愿,是双职工家庭了,我不怨他……”猛然间,她昂起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庞,问道:“嫂子,我攒得有钱,你再借给我一些吧?”

这次我妈没有再去问寻什么,爽快地答应将钱借给萍姑。

晚上萍姑便开始收拾起了行李,她要去洛阳古城里做水果生意,且下定决心要大干一场!她说虽然她进不得体制内但能靠做生意致富去改变命运啊!这时期中国改革开放的春风正从沿海猛劲儿地吹向内地!我们都预祝着美丽、坚韧、热情的萍姑能梦想成真!

那个秋季的清晨,薄暮微稀,空气极其温柔,微风摇荡中,玉米、芝麻、稻子的果实香味儿,萍果成熟的甜味儿,甲虫的腥味儿,马粪的草味儿,泥土的清味儿,古都乡下这些充满生机的气味,酿成了一年里的收成,人们带着收获的喜悦心情又将走进冬季了,冬会结束在第一场春雪里,又到来年…… 萍姑也将走过这丰美的四季,迎来属于她的春天!

三月,大门楼外的草籽已经发芽了,暖和的太阳也转回了,大杂院里头的人又稀少了,年轻人都进洛阳城里打工去了。身姿窈窕的妇人在大鹏叔的照顾下身材日渐丰硕,我妈说她是怀孕了,还说起了旧历年底妇人跟她一块儿去赶集发生的事儿。

在拥挤的街道上,妇人最先看见众多人里她那个小小的女儿了!她的奶奶正在摆摊卖针线、鞋垫、袜子等零碎物品,她女儿就在她奶奶身旁玩耍。过去一年了,小女孩儿又长高了许多!妇人看到她后哭着去买来了一双红皮鞋和一些好吃的食物,托我妈交给孩子的奶奶并希望她能够接受。妇人怯生生跟在我妈身后,目光炽热地望着她女儿,小女孩似乎是认出了她,她望着眼泪汪汪的妇人低下头去。她奶奶并不接受妇人的这份心意,生气地赶我妈和妇人走开,并将那双鞋子和食物扔了回来,这举动惹得街上路过的老少人们都停下来看热闹。妇人不停地哭却不敢再上前去。她的女儿看着那双被奶奶扔出去的红皮鞋撅起了小嘴巴。于是我妈拉着妇人问那个女孩道:“这个人是你妈,你记得不!她是你亲妈呢!”女孩子就又抬起头痴痴地望着妇人了。我妈常感叹说:“那样子多像芳君有时候望着我的模样呢,真是让人心疼!”

妇人回到家里病了一场。这事情之后,人们再也不当她面儿提起她女儿了。

清早我睡醒后发现自己突然一夜之间像是长大了一圈,胸口隐隐地涨疼,我告诉了妈妈,问她是不是我也生病了,我妈笑了起来,说道:“我闺女是要长成个大姑娘了呢!”我脸上一热不禁绯红起来了。

我和小孩子们跑到那座雕刻着玉兰花儿的小石桥旁边,从柳树上折下来细细长长的柳枝,拧成哨子,制成各种“咪咪”(俗语里的称呼)吹得极响,还有人用手指夹着两片儿柳叶儿吹,每个人的脸都涨得通红,因哨子有粗有细,那声音便有高有低,我玩得兴奋起来也就不觉着胸口涨疼了。

春天很短,转眼间又不见了,我想春天准是在这儿待腻歪了又跑到别处消遣了。整日忙着耕种和进城打工的人们是顾不得细看春天真正的样子,对大人们来说只是一个季节又过去了。

我已习惯了大杂院中的生活,认真地读书的同时,不禁也会想到了外面的世界……洛阳古城中又发生了多少故事呢?

……

不觉信纸上的字变得模糊了。我揉了揉双眼望向窗外,竟然已是日暮时分,城市已经迅速穿上了夜的衣裳,满城华灯之下的马路上,汽车、人流如绵延不断的长龙,与远近闪烁着的七彩霓虹灯一起装点着这座中原城市的夜色。

不远处……

谁谁家的音响正在播放着孟庭苇的那首《往事》:

如梦如烟的往事洋溢着欢笑

那门前可爱的小河流依然轻唱老歌

如梦如烟的往事散发着芬芳

那门前美丽的蝴蝶花依然一样盛开

小河流我愿待在你身旁听你唱永恒的歌声

让我在回忆中寻找往日那戴着蝴蝶花的小女孩......

一座城,一生暖。时光,已把一个小女孩从童颜欢笑引领向了花样年华。如果说,古都洛阳留下了我的美好童年记忆的话,那么,省城郑州,则是见证了我的奋斗历程。

“洛阳吹别风,龙门起断烟。”虽有万千的不舍,故园对我而言,已渐行渐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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