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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燕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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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 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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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文/郭燕燕

熙然在清明之际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故乡,而她的生活似乎是从与蓝海的重逢开始的,如同荒凉的家园上又重新开出的温暖之花。

祭拜过父亲的次日清晨,熙然发现镜子前的母亲已满头白发了,她顿时沉默不语感到自己不该表现出比母亲还要悲伤的样子来,于是她收起伤感情绪陪伴母亲到田野里散步。这种清新的农村生活现在对她来说真是熟悉又陌生啊!熙然对清明的深刻印象应见于唐·杜牧那首《清明》“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生长于黄土高原上的杜牧在一千多年前就生动地勾画出了一副凄迷悲凉的“清明祭扫图”,因此她幼年时认为细雨纷纷真似祭人们的眼泪呢。

自从父亲去世以来,熙然就很少归乡了。她曾在二0一七年清明带着坦诚的思乡思父之情回到过故乡。父亲的墓碑在初夏的草丛中淹没,她走上前抚摸着父亲的碑像,仿佛又看见了父亲慈爱的面容。她一直认为父亲能看见她的生活,或许有时父亲会对她的现状感到遗憾,但她知道他很爱她,爱到能理解她的所有。

过去她与父亲生活在城市北郊地界一个热闹非凡的村庄里,位置并不偏僻,可现今已无几户人家在此居住。那旧掉的红砖蓝瓦房里觅不见妇人烧饭时升起的袅袅炊烟,更听不到儿童的嬉闹声,寂静得真跟冬眠似的,偶然能看到一位老奶奶在房前静座,或有两个大爷蹲在路旁唠嗑,真是仅限于此了。

她感受到乡村生活的日渐衰落,不禁叹息道:“我们的农村真是越来越冷清了啊!”

牵着牛儿的沈伯从熙然身旁经过时,疑惑地问道:“姑娘,找谁啊?”

熙然微笑着说出了父亲的名字。

沈伯惊讶地打量着她,半天才认出真是熙然回来了呢!刚刚呈现在他脸上的疑问神情消失了,他丢开牛绳佝偻着身体凑上前问道:“闺女,是刚到家吧?你瞧,村里人儿都跟你一样飞进城里去了,不稀罕咱这村儿了”,说着他自顾的哈哈笑了,似许久未曾那样放声,寂静中显得有些夸张了,他这一举动未如熙然幼年时面临的场景能引出一群看热闹的人过来瞧一瞧呢。

“嗯,是呢,沈伯,我才刚刚回来!”熙然说完不禁心头一揪,疼了!她意识到自己已是“归乡客”,只能偶尔回来看看来慰藉那份思念之情,她所拥有的大部分为城市所属,她的归宿已然是城市了。

她心想,或许别的离乡人也有如她这般的复杂心态吧,哎,那样更会加速乡村的清冷呢。城市化的飞速发展如一列高速行进的火车,无数故乡人正随车奔驰……在忙忙碌碌中求索无暇去多想,即是想了,也身不由己,光是那些生活琐事,或爱恨情仇都占去人生大半呢!或是因这次醒悟和自已婚姻的刺痛使她接连着好几年都不肯再归乡了。

但今年是父亲去世十周年祭,她怀着对父亲的无限思念毅然陪伴着母亲再次回乡了。

她母亲生长的瘦而结实,常是闲不住的,平时又喜欢穿着宽松的衣服,干活儿时抬起手臂会露出胳膊肘来,这样看来母亲似乎并不是那么温柔的女性,而熙然知道这是过往艰辛生活造成的印像!实际上母亲亦是细腻又敏感的。

今早熙然与母亲漫步在田野间,当二人路过陆游水库旁边的萍果园时,母亲小心地询问道:“熙然,现在有没有心仪的对象呢!”

熙然皱起了眉头,眺望了一眼远处的田野,转头望着母亲,“妈妈,我已经不恨他了,但缺失的总要慢慢重塑吧,嗯,怎么说呀,打比方就像咱们已经荒芜的家园,想要它重新获得生机需要有个重建的过程呢!”熙然为了安慰母亲这样说道。说完她又抬头望向远处,前面承包出去的大片土地被投资方开发出来种植着连片的经济型农作物,当然其中仍保留着部分肥沃的麦田,绿油油的小麦傲然生长着,她感到此时故乡与她的人生仿佛重叠了。熙然又将凝望着田野的目光移向了远处新建的楼房,那是农庄和农产品加工场,它们也在昭示着政府实施乡村振兴以来的一些新变化,现在的乡村与之前她要逃离的乡村真有所不同了。

故乡的新气象激荡起了熙然血液的沸腾,她望着前面正朝小溪边走去的人们,心间慕然升腾起了一种强烈的思念,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啊,熙然,你也回来了!”蓝海看见熙然时大吃一惊,这“一惊”里面夹杂着欢乐和悲伤!

蓝海这次归乡除了慰籍那份无处安放的思乡之情以外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回乡祭祖。当他看到老宅内芒草丛生,便想到近些年的仕途历程,心中不免产生诸多感慨。他刚从苹果园那边走过来,准备到前边的小溪处,竟然在路上三三两两的人群里有了意外的发现,在他望见熙然身姿的瞬间,他无法判断这是梦影或是真实。熙然曾经是他的妻子,更准确说是在他妻子的位置上,后来发生的事情促使二人决裂了。自此他与熙然之间便横隔起了一场战争。

那场战争之后熙然毅然告别了过去的生活,二人之间就再无音讯。对熙然来说蓝海已成为过去那段生活的化身,或是那段时光里的一个符号,还会在某一年里仍能梦见他一回,醒来后一切都是空的,她认为那只是遥远的、虚幻的存在,但现在是如此真实呀,他活生生就站在她面前。

二人的过去和现在重逢了。

蓝海对熙然的初次印像还是他在故乡读书的时候。他与她是同学,二人共同度过了三年高中生活。那时熙然婷婷玉立、皮肤白晳,真是一个秀雅的美人!在读书方面她有一种冰雪悟性,除了物理功课很好以外,语文功课也颇好。然而蓝海的语文成绩也不错,甚至朋友认为二人在某方面有极高的相似度。

毕业后蓝海到部队服役,熙然到省城读大学。二人离开家乡后的首次重逢是在一个白雪皑皑的冬日,他以出公差为由来到她的城市。他清晰记得那次见面时的情形,熙然穿着一件白棉袄,戴着用绒线织的帽子和手套,包裹的严严实实,从整体轮廓上能看出她又长高了,变得比以前更加漂亮了,但其性情似乎没什么变化,还跟以前一样安安静静的,不太讲话,因此她常常给人一种清冷的感受,现在那张冻得通红的脸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了生机,他心里想不然就显得太苍白了呢。

蓝海带着熙然在街上漫步,天气是阴沉的,不远处的房子内有暖暖的灯光,会让人觉得这样的冬天是安全、温暖的,似乎空气里荡漾着节日的气息。

走到一棵寒冷的树旁时,蓝海站立在那儿向四周张望着。

“真像一棵树呀!”熙然看说着,浅浅一笑,笑得那样迷人。

“什么呢?是说我像一个看门人吗?”

“我是说你像树一样笔直啊。”

蓝海听到她这样形容的时候,心里洋溢着一股激情,他笑了几声,问道:“你在观赏一棵树吗?还是站在你身旁的一棵树呢!”

熙然想到舒婷的爱情诗《致橡树》

我成为树的形像与你站在一起,不禁红了脸说道:“真坏呀!”

“谁?说谁……”

他提议两人可以到前面的咖啡厅里取暖,熙然心想,他果然体贴呢。

二人漫步到咖啡店的门前时,熙然抬头望见欧式门栏上方的窗子边缘挂满了一排排亮晶晶的、胖敦敦的小冰柱,甚是可爱!

蓝海见她看着那些小冰柱出神,也停了下来,说道:“在南方是看不见冰的,此景只有我大北方有啊!”

熙然转头问道:”那儿一定没有北方寒冷了?”

“那儿也冷,南方天气的冷是小人的冷,而北方天气的冷是君子的冷呢。”

“哦,真有趣,还有这样子的说法儿呀”,熙然笑道。

……

服务员走出来招呼他们上楼,蓝海挑选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熙然端座在他的正对面,在这样的狭小空间里她低头不语显得有些拘谨了。他见她干净纯粹的脸上尚存有稚气,心想大概她还未曾经受过复杂的社会生活吧,心中不禁荡漾起了一种怜爱的涟漪。他要抓住这次难得的相遇,在她心目中树立起一种高大形象,趁此机缘将二人之间的事情摊开去说,于是蓝海便提足了精神声情并茂地向熙然讲述起了自己的军旅生活。

蓝海喜欢看到她在听到精彩处时,眼睛一闪亮散发出几分崇拜的光芒,还有熙然被他所讲的话调动起来的情绪,这些都使他颇感满意。

……

她确认道:“真的!”

她惊叹道:“好吓人啊!”

她又好奇地问道:“后来呢,后来呢?”

“……在我有生之年,还未曾遇到过那样大的天灾呢!后来,我跟电视台的几个记者扛着摄像机被困在了一个巷子里,路面不断摇晃着,两边房子上的瓦片会突然间掉落下来呢,同志们都惊呆在原地……不敢冒然通过,但命令在召唤着我,于是……我沿着摇晃的地面向前走去……向前走……瞬间房子倒塌下来,接着路旁的大树也倒下了!”

听到这儿她变的极度担心了,大声问道:“那你呢,当时怎么办了,你有没有受伤?”

“我当然没有受伤,不然现在怎么能好好座在你面前呢!”蓝海回答道。

熙然停止发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嗯,这倒真是呢。”

蓝海盯着她的脸又说道:“这要是放在战争年代,立下二等功一定是要断胳膊缺腿的!”

熙然听到此话,心里又一惊产生出一缕纤细的悲怆之感,她心疼他了。

她垂下了脸庞,将双手握着的玻璃杯放在胸口处,低声说道:“真是幸运,后来知道那场灾难死去了很多人啊!”此时,她的眼睛噙上了泪水,声音是那么温软。

蓝海微微低下额头,柔声问道:“熙然,你呢,地震的时候,你在哪里啊,在干吗呢?”

“我?我想想,是在开车,正在高速路上,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手里握着的方向盘猛的抖动了下呢……”熙然的思绪被蓝海的问话牵引到了另一个时空中。

……

这时,从咖啡厅楼梯口处走过来三个人,服务员引领着他们经过二人的餐桌时,携带过来了一阵凉飕飕的混乱,熙然趁此间隙,急忙用手抚摸了下发烫的脸颊,感到自己的心被蓝海赤热的情感携带着往前奔跑。

蓝海激发出了熙然内心的英雄主义情结,他成功将爱情种子埋在了她的心田里。

这次清明蓝海与熙然再次重逢,他还在担心会招来没趣呢,然而他并没有看到她对他的讨厌。记得很久以前两人决裂时,熙然曾决绝地向朋友表示此生都不会再与他相见了。

熙然对再次与蓝海重逢虽然颇感意外,甚至一瞬间还有点神志不清,虚幻与真实快速地相互交织,但很快她便回到了现实里。她站立的笔直,仔细望着蓝海那张疲惫、略显沧桑的脸时,心中居然升不起来爱恨之意了,但曾经的丈夫再次出现还是让她心间产生出了几分肉体的温暖。

熙然记起和蓝海一同从咖啡厅里走出来,天空已降下暮色,他们又到公园里散步,在那里闲坐了会儿。二人思想方面的交流不断加深,可寒冷的天气却没有促使二人产生进一步的接触,倒是走路走多的缘故,蓝海的腿疼加上了熙然的头疼,两人于傍晚时分匆匆去到一家sha汤馆简单吃了顿晚饭。蓝海因前几日跑步过量如今更是引发了腿疼,便坐在位子上等待熙然去将饭菜一一端上来。每当熙然端来一份,他只笑着说道:“我自己来,自己来!”等熙然将小菜和筷子都端端正正摆放到他面前,他又说道“谢谢!”熙然抬头看他一眼,低头笑了笑,觉得他真是大男子主义啊!像极了平日里父亲心安理得指使母亲干活儿时的情形,她不禁感到脸上热烘烘的,心里想我跟他又不是夫妻呀,便低着眼皮只管吃饭了。蓝海见她不自在,便起身走到前台那儿买来了一包纸巾,回到座位上见熙然脸上的红已消退,他抽出来两张纸也学着她的样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她的杯子旁边。熙然笑道:“我皮包里有纸呢,不必浪费再去买一包来呢!”蓝海倒不介意这个,心想女孩子也真是会在这方面锁碎呀。

他转移了话题,抬头望着饭店墙壁上的介绍问道:“熙然,这是个什么字!怎么读?”

熙然抬头向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说道:“哦,是个生僻字呀,读sha音。”

“我离开家乡这几年真不知咱们河南老家还有这种做法儿的汤,是头一回喝sha汤呢”,他用勺子摇起尝了尝又说道:“味道还真是不错哟”。

熙然说道:“喜欢就好,还怕你喝不习惯呢。”

蓝海与熙然回到家中,他向熙然求婚了,她答应他了。关于这次求婚成功其实并不唐突,之前他在电话里对她提及到此事,她是认可的。蓝海又与熙然商议要尽快以未婚夫的身份拜见一下熙然的母亲,又询问她婚事想要如何操办等诸多事情,二人一直谈至深夜凌晨时分。蓝海送给熙然一条红色手链做为定婚信物,这条手链是他前几天不顾腿疼一瘸一拐跑到商场里给熙然买来的,当时店员帮他挑选红珠子时曾对他说,这种带“佛”字的红珠子能帮他拴住她的心呢,他听后便深信了,虽感到军人怎能迷信这种说法,但又想或许这是一种美好的寓意,他宁愿能一下子就拴住了她呢。在熙然答应蓝海求婚之前,二人尚未牵过手,可见他们内心都是极其骄傲的,在无用的形式主义下徒劳。现在不同,两人有了婚约,才敢于正大光明地牵手了。

熙然母亲知道此事的时候是在后来,虽心中有不快又觉得二人是再合适不过的,对他们的婚姻约定亦不再诟病。后来蓝海与熙然决裂,实际上两家人是“参战”的,只是碍于情面并无直面冲突,这反而促使二人的矛盾更加激烈,最后那场战争发展到了几近无法收场的惨烈地步。

“海,什么时间回来的?”熙然的母亲问道。

蓝海从刚才的思绪中惊醒,喊道,“阿姨!”

他又答道:“前两天才回来的。”

熙然母亲的态度看上去还算是自然,但她声调特别高,营营绕绕又说了几句,蓝海点头应和着却什么也没听清楚,他听到的仅仅是熙然母亲的声音。

“熙然妈妈,过来呀!这儿鱼可真大啊!”从城里回来的五婶向她们这边儿挥舞着手儿喊道。

不远的平川处有一条小溪,水是从陆游水库那儿顺流过来的,最早是父辈们给田里灌溉引流而筑建的水渠,因为年久渠道已经荒塌了,周围杂草丛生,现在已演变成了一条小溪。清明前夜降下的一场大雨使陆游水库里的水溢了出来,水带着肥美的鱼流进了这条长长的溪水里。三五成群的人们抱来一堆堆的秸秆做为工具正在那儿捕鱼呢。

母亲回头望了望熙然和蓝海便朝着溪边捕鱼的人们走去。

现在只剩下蓝海和熙然了,他才开始又仔细地看了她,此时熙然身上的变化显得更加清楚,她的脸依然是苍白的,与以前相比消瘦了,眼睛还闪动着亮光,干净的脖颈线直落在胸口处。她长长的秀发不似先前那样披在肩上而是将头发盘在了脑后。她素雅的衣着正映衬着他熟悉的表情和动作,那身体上依然散发着一种馨香、温柔、纯朴的亲切感,这一切都在唤醒着蓝海的记忆。

“熙然,你没变啊。”

“怎么会没变呀,你呢,日子过得还好吧!”

“也说不上好不好,身体倒是还好。”

熙然对他笑了笑,指着小溪那处说道:“你看,咱们家乡的人们还保留着这项捕鱼的活动呢。”

近年这项原本衰落的玩乐,在归乡这几日显得异常热闹了。他和熙然受到这种情景的影响谈论起了童年记忆中农村的情形“那个时候农村的人可比现在人要多呀!”蓝海说道。

“是啊,那时间女人们会倚着大门等待丈夫和孩子回家呢。”

“是呀,我记得母亲每次召唤我的声音能传播二里地远,真是让人难为情呢”,蓝海说道。

熙然听后笑了,他问道:“笑什么呀?”

“我想起来你小时候被邻居家那头公猪拱翻的事情,据说你还晕倒了呢,真是胆子小呀,大人们说你是被家长当做女孩子抚养呢。”

蓝海低头想了片刻记起确有此事,不禁也笑起来,转而他又怅然道:“青年时代,我们都想着要逃逸故乡,期望外面的世界。让欲望活在那种没有实现的争斗中,只害怕被故乡所囚禁了,可故乡怎会是囚禁呢。”

“你是怕妻子的温床会阻碍你的发展吧,究竟是怕故乡还是怕她呀!”熙然问道。

蓝海望着她半天没有说话。

熙然又说道:“我们从小就对人生有期待,远走他乡是一种诱惑,最后雄壮的心疲累了还是会想家,对吗!”

这是他们再次重逢后恢复的第一缕温情,似乎一种依恋之情又复活了。此刻,蓝海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当初是他抛弃熙然的,那段时间将对熙然的责任和道义完全抛在了脑后,想起来他又吓了一跳。他抬头望了一眼熙然那双有点湿润的眼睛,此时他的思想恍如跳越过了那道鸿沟,他想上前拉住她。

他记得头一回与熙然共眠时,她真是白净如玉。熙然表现很是腼腆,他的激烈很短暂。那情况算不得成功却让他有了意犹未尽之感。回到部队他闭着眼总能想到那情景。虽然只是浅浅的初试可真是一种温暖的美好啊。

可熙然心中却在那次埋下了不安,是源于某日清晨,熙然给他整理箱子时发现了他行李箱里的那瓶香水!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却使她心中生发出不适之感,说不上他是否因此已经变的浮夸了,总之她感到这件事与他立二等功的军人身份十分违和。或者是她与他的关系在这次相遇后已发生本质的不同,可他又要走到千里之外的渺远之境,从而引发熙然产生出了不安的情绪吧。

“你真是有几分自恋呢”,她嗔怪道。

距离使二人之间颇受相思煎熬,在繁琐孤单的日常生活里熙然心中难免要生出难过,却也颇无奈!熙然在煎熬中渐渐忍耐下来。她下班回家看见蓝海的拖鞋,会微笑着记起他正在换拖鞋的样子;熙然打开衣厨若看见蓝海的衣服甚至会疑问自己是否已经看见他了,会将他的衣服再拿出来重新整理一遍;有时候,她会穿着他的军用体恤走在房间里,就好像是他在这个房间里踱步。熙然当然知道那是想念的投影,或因为常常这样想念,时日已多她便越来越将他美化了,远胜于他当初来找她时候的爱恋了,她会想世间再没有人能及他好了。

蓝海几番叫熙然前去寻他,熙然因为刚调任至新部门工作,再加上项目正在开展,这真是令她难以走开,故而会推辞或拖延。这并不是熙然本意却使得蓝海开始冷淡着她了,他会在电话里对熙然抱怨说,“真不知对你来说是工作重要还你的丈夫重要了?”他的态度变化使熙然心中产生出不安定的情绪,而且蓝海又开始闹新别扭了,从思念得不到解决的问题演变成了态度情绪方面的问题。熙然曾一度对此种情形感到过恐慌,因此,她抛下工作买了张火车票独自跋涉千里遥途去看望他。

熙然的到来,蓝海自是欢喜的,他给熙然买来一杯热呼呼的奶茶,他并不知道熙然是不喝这种奶茶的,但因为是他特意买来的,她便破了禁忌全部喝掉了。那天正赶上部队大检查,他先带着熙然去做体检,又与熙然商议先在宾馆里住上一晚,次日再回部队院里。起初两人在房间的桌子前一左一右地座着,蓝海又回到最初的温柔,用言语解释分离期间的态度问题。熙然想法很简单只要见到他了便感到一切都好起来了。蓝海见她并不对自己“问罪”,便心安了。两人从刚刚热烈的谈话中沉静下来。现在蓝海就座在熙然的正对面,她已不再需要从手串或是他的生活物品上找寻他的幻影了,现在他是坚固、深刻的实物,他的脸颊、衬衫、手背上突起的青筋,微微起伏的胸膛如此清晰可见,伸手可触啊。熙然极尽柔和地望着眼前人,又想起了这段寂寞时光中他的幻影,她将梦中的他与座在对面的他交叠揉和在一起,竟妥贴地粘合一处,没有差错,那刻她心里响起了愉快的乐章,她确信自已是热爱他的。熙然渴望见到他,可真见着他了,一阵欢喜后又有点儿生疏了,当然这是缺少现实陪伴造成的心理,内心世界的这种变化,她不知道怎么去表达给他听,生疏之感与思念之情混合在一处时,她的千言万语变成默不作声,只用手摆动着茶杯低头喝着茶了。

蓝海见她不语,打开手机对她说道:“熙然,你过来看一看这篇论文,昨天我才刚刚完成的,看看写的怎么样呢。”

熙然便听话的起身走到他身旁俯身去看手机上的文章,他伸手用力拉住了她的手臂,抬头望着她柔声喊道:“熙然!”

熙然的身体有点瑟瑟颤抖仿佛要倾斜了,此时蓝海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她坐在他的腿上望着他,他也望着她,过了一会儿,两人又微微笑着,她将一只手臂环绕在他的脖颈上,此刻,空气安静的可以听到二人的呼吸和心跳声。战争也是这样,来临之前有一种特殊的宁静。蓝海用低沉的声音说道:“熙然,我想你了,真想你了!”他亲昵的用手将她脸上的头发捋到耳后,便吻了上来。

熙然躺在洁白的床上,像做梦一样,总感觉这像是他们的第一次,她紧张的身体仿似成为了没有方向的小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他汹涌的炽热。

熙然问道:“海,海给我唱首歌听吧!”说完她又为这滑稽的言辞感到懊恼。

蓝海停了下来,他用两肘撑起身子,深情地望着她惶恐的桃色面颊半天柔声说道:“熙然,给你唱首《兵哥哥》吧。”

熙然渐平复下来,她仰望着他干净刚毅的脸庞,任由窗外的月光涤荡着,眼前的景像是圆影光线构画出来的,美丽的真让人着迷!

蓝海又猛然俯下头来亲吻她的嘴唇,她偏要转过脸去躲开他,可现在他正居高临下,占据有利位置,她怎能躲掉呀,嘴唇紧紧被他贴上了,他在她的唇上热吻了一下又离开了她的脸,用含情脉脉的目光俯望着她的眸子,就像黄昏时分他敲响了她的门,唯恐她不在家,于是他要再确认下,她是否如他一样在……

熙然被他的柔情俘获了,她伸出双手抚摸他的脸颊,用细长的手指穿行在他的发丛中。

他们累了躺在床上,互诉着心事,他会给她讲述关于那场战争与和平的故事。

……

蓝海和熙然的思绪被不远处小溪流那儿传来的笑声打断了。他们向那边张望过去,看到溪水中有十几条肥大的鱼儿正跳跃起来,人们手忙脚乱的在捕捉。熙然被故乡的活力感染了,她拉着蓝海往溪水边走去,可她很快又松开了他的手。

在小溪里捕鱼需要一个人抱着秸秆横着扔进水里,另一个人站在水下游不远处等着鱼儿扑扑腾腾地跳出水面,故乡人叫这个为“捡鱼”。

熙然走近去看人们“捡鱼”。

“唔,你站得太近了!”蓝海说道。

熙然耸了耸肩,蹲下身子去挽裤子,“小时候咱们不是经常这样子玩吗。”

一阵嬉戏声引得蓝海转过身子,他看见一些年轻人正朝这边儿走过来,中间没有他认识的,从这些青年人的脸上大概能辨别出一二以外,竟然全是陌生了。他又看见熙然的母亲正在朝他们这边儿张望,便赶紧转过头看着熙然了。

这时,熙然已经抓住了一条鱼,“海,天呢,你看多肥大的鱼啊!”她向他展示着她的战利品。

“熙然,快过来啊,你可真吓人”,他用手扒开别人站在离熙然最近的地方,生怕她一个闪失掉下去了。

此时熙然热情的脸上,未现出岁月的悲伤。大概岁月已经洗礼出了一个暂新的她,这反而让蓝海内心感到更加惭愧和悲凉,那些年不知道熙然是怎么从漫长的黑色死亡里活过来的呢?现在他才良心发现敢去回想起她的遭遇。不过幸好现在熙然似乎已将怨恨他的事情忘记了。当年熙然那副强烈的歇斯底里的神情,想此…… 突然像两个巴掌袭上来抽在了他的脸上,他两眼湿润了,往日温情的片断又浮现在眼前。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冬日,他在书房里看书,熙然走进来给他倒上一杯茶,他一把拉过她,问她冷吗,不等她回答,他安排她座在暖气旁的凳子上,给她也找来一本书看,过一会儿他便会回头看看她,再拉起她的双手聊几句,要这样反复好几次。

熙然会出神地望着他的后背,清楚地看着他的样子,阳光照在他的头发上,身体上,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暖洋洋的。

他再次回身看见她双手捧着他写的书,她抬头问道:“我到底应该怎么称呼你呢,是作家还是书法家呀?”

他狡黠地一笑答道:“熙然,等你成为作家了我就做书法家,若你成了书法家我就去当作家。”

熙然不苟同他的说法,问道:“你还不是怕别人取笑你吗?”

蓝海自嘲道:“熙然,我并不是一个不能被人取笑的人呢。”

“真滑头!”

熙然虽口中这么说,心里已无所谓丈夫的优缺点了。

她走到一个低矮的小书架前,团坐在地上翻看书架上那些书时,发现摞起来的书堆里有一本旧掉的笔记本,便好奇地打开看,首页上面的一行字是一个女人写的,从日期上看这应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可她心中仍然产生出不畅快。

蓝海知道熙然一定会找到那个笔记本的,就由着她去翻找,他看到熙然十分认真在看本子上的字时,又装做自己不知道她看到了。

熙然歪着头望着他,突然喊道:“哥哥!”

他便回头看她,她就又喊道:“哥哥!”

他笑了问道:“姑娘,怎么了?”

“我不允许别人这样叫你!”

“熙然,那别人已经叫过了呢,怎么办呀?”

熙然佯装生气,挑着眉毛,撅起了嘴儿,不理他。后来他只得在她的本子上写下“哥哥爱熙然……”等语才结了这个梗。

蓝海虽在心里认为这是一种幼稚的行为,可在那个时候,熙然真是可爱极了!比如,熙然会将他写下的字在八月中秋月圆之际挂在房间里,再跑到阳台上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出神。他问为何时,熙然回答说自己的生日就在中秋之际,这样一个良辰吉日最适宜挂起他写的字了,不易使人忘记!

现在,不知那副字是否还依然挂于东墙!

“海,你看这次家乡回来这么多人呢!”熙然抬头望着眼前的蓝海说道,熙然愣住了,发现他眼含热泪正微笑地望着她。她的心微颤了下,细长的眼角也涌上了泪水。她别过头望着美丽的乡村田野感到这些年的缺失和不畅快此刻都消散不见了,往昔岁月里的苦难释然在了故乡的这片土地上,多年的寂寞荒凉如现在家乡一样又焕发出了新的生机,一切似如时光倒流又回到了二人少年时代的美好!

蓝海和熙然的过去与现在重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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