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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剑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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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 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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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休的老城墙根

介休曾经是有古城墙的,而且分为内城和外城,比平遥古城墙更为宏伟。但遗憾的是,往往经济发展越快的地区,古城墙反倒拆的越早越彻底。要么让城边贫困居民拆去盖了房子,要么因为妨碍城市规划被直接拆毁扔掉,后世看来,甚为可惜。但那个时候刚从旧中国的积弱贫穷中走出来,工作重心强调民以食为天,首先需要解决老百姓的穿衣吃饭居住问题,当然也就顾不上什么文物保护了。

我记忆中的老城墙,已经没有砖石覆盖了,远远望去,就是一堵长长的、约四层楼高的土坯墙,十几米的高度,七八米宽的厚度,城墙上面相当于有一条能让车马通行的公路,环绕着整个介休老城。远远望去,犹如一条黄黄的豆腐条,横在城市和荒野之间,把古朴的介休老城圈在里面,阻隔了外面漫天的沙尘和凛冽刺骨的北风,给了城里人们厚重的安全感。

我小的时候,介休老城的那些城门楼子都还没被拆毁,虽然四周城墙的城砖都被百姓拆走盖了房子,但城门楼子的砖却没人敢动,也许大家都知道一拆就会整个倒塌的缘故吧,拆不好那可是要出人命的。内城的北城墙,记得是在介休三中体育场那个位置,有一段东西走向残破的黄土城墙,城墙下面有许多土坯房院落,那个位置曾经是矿务局中学的位置,所以老人们习惯喊那里叫老矿中。但内外城的边界到底在哪里,我却是不知道了,而且再远点的地方,离开父母就不敢独自去玩。

老城的南门,就是现在的南门桥,出去四五里地只能到长乐村,而长乐村并不富裕,所以印象中南门那里并不繁华,感觉应该不是老城的正门。南门城外不远倒也有些稀稀落落的茅草屋,还有成片成片的庄稼地,大概就是介休老城的农业田所在了。如今南门桥两边比老城高出许多的公路,其实就是行走在当初的古城墙上面。

老城内城的北门,就是现在顺城关北街的位置,出去以后就是外城,好些残破寺庙的遗址和简陋的居民院落,不知道是些什么人在此居住。再向北就看见外城倒塌破败的城门楼子,站在外城的黄土城墙里再看北面城外,北边城外荒无人烟,而且树木稀少多有泥泽。虽然北边城外看不到有村庄,但北边城门却常有车马通过,远来客商回家的行人以致出城倒粪的粪车,都从这俩门进出。北边城门外一片平原地带毫无遮挡,道路泥泞又北风寒烈,冬天从这门出去,直面寒冷阴风刺骨,所以没人在这个方向置地盖房,听老人们说倒是有不少饿死的饥民冻死的乞丐,扔在北门外的旷野无人认领。

老城的北东门,也就是外城东北方向那一片儿地方,刚进北东门不远,有现今世界上唯一仅存的波斯拜火教、也就是明教建筑,玄神楼,也叫祆神楼,据说明末东林党曾讲学于此,算是当时在周边很有盛名的东林书院。古城还有个南东门,也就是老城东街一直向东出去的那道门,和西街直直一条线,马路又宽敞又平整,出去就是张兰平遥方向,感觉这才是介休老城的正门。

老城的西门,不知道叫啥名了,老人们习惯上叫西关、西门坡,原因是进城就有个下坡,和南门类似。以此看来介休老城是处在一个洼地里,不知道下大雨的时候城里有没有被淹过,也许都从北门那边流出去了,毕竟北门那边地势是最低的。

西门外向西大概一里地,是十方寺,解放战争时曾经是我69军进攻太原时的指挥部,69军驻扎大同后,此地留下1850部队驻守,军营大部分空置。1956年汾西矿务局成立于此,属于国家重点能源工业,经历过一段时间的军管性质,也有许多退伍兵进入汾西矿务局工作,而且经常和部队一起出早操,所以汾西人至今都保留着很多部队的气息。

西门外向北约三里地,是史公塔,现在已经是北坛公园的范围,但那个时候,塔周围那里都是成片的土地,只有东北方向有零星几户破破烂烂的人家,大概是占据了原先塔下寺庙里的房子。当时,塔身本身有些破损,却能从里面的残破砖石楼梯直上塔里的三层,站在塔里三层的窗洞,就能看到几乎整个介休老城的全貌。而四层以上,都是破旧的木头楼梯,害怕攀爬的过程中楼梯断裂摔下来,所以那个时候没几个人敢冒险爬到顶层。

介休现在的火车站,当时是什么地方我已经没有印象了,依稀记得那里房屋众多居民不少,却多是简陋的棚户。而当时的旧火车站,却是在西门正西南方向约五里地左右的地方,旧火车站大门前有个侧向的小缓坡,青砖铺就,上去是个月亮门,门上有个大大的红五星,进入车站高大宽敞的候车大厅,大厅两面三四米长的八扇玻璃大窗户,一道浓浓的俄罗斯风格扑面而来。

火车站北面过马路就是长途汽车站,汽车站大院里中间一个宽敞的高台上一排几件房子,好像是车辆调度办公室,高台周围围着十几辆长途大客车,衬托着高台像一个海上的孤岛。

西门外向西三里地,在十方寺的西北和西南,是乱坟岗。至于乱坟岗为什么在城西边,大概那时的人们,认为西方是极乐世界吧。而在这两个乱坟岗位置,分别有一个万人坑,一个在如今北文明街矿务局员工学校和八栋楼居民区、以及铁四处住宅区的位置,另一个在南文明街农业银行的位置。里面都杂草丛生臭气哄哄白骨累累野狗刨食,一般人根本是不去那里的,也就只有我们这些矿务局大院里脑子进水的熊孩子,才一群一群的聚在一起,为了争夺所谓小屁孩子王的英雄气概,才忍着父母的一次又一次毒打,去那附近转悠一圈,看见流着哈喇子红着眼睛的野狗嘶嚎着要扑过来,才跌跌撞撞的一哄而散往大院里疯跑。现在想起来依然十分的后怕。

西门进去往东北大约二百米,现在市政府的东边,有一座五层左右的西洋式大钟楼,上面有个缩小版巴黎圣母院式的大时钟,不知道修建于什么年代。钟楼东边紧挨着有个瑞士钟表店,里面各种钟表琳琅满目,马路对面的钟楼巷估计也是因此得名。西门进去往东南大约一百米,有个信托商店,也就是以前的典当行,俗称当铺,记得玻璃窗里总有着不少古董,令人眼馋不已。据母亲回忆,我婴儿时姥姥送我的粗大银项圈,她就是在这里当掉的。可惜了书香门第的古董了,不然我也可以媲美一下贾宝玉了。哈哈。

当时介休老城里最热闹的地方,当数东街上的关老爷庙和城隍庙附近。

因为东门是正门,且是去商业之城张兰和平遥方向,所以摊贩们生意最好的地方,恰恰是东门附近。因此,东门内外,沿着城墙有着许多小摊小贩,也诞生了饭馆酒肆,每天都像在赶集一样,东门外更是因此诞生了一个庄子。

老城里草市巷,已经过世的一位董老先生曾经和我说过,说以前南街北街是商业街,非达官贵人商贾富绅不可居住,流民乞丐是不允许在那里逗留乞讨的,所以去往东门的东街麒麟照壁附近,老爷庙和城隍庙这里,就聚集了各式各样的人。小摊小贩沿街摆摊,杂耍卖艺打场亮相,在一片熙熙攘攘的叫卖喝好声之中,看着扛着糖葫芦草垛和挂着竹箱叫卖香烟的人来人往,就有许多老年人手捧着水烟袋坐在老爷庙台阶上晒太阳唠嗑。那份惬意,那份舒坦,那份得色,好像给个皇帝当他们都不换。

再顺便重点说一下关帝老爷庙前这个麒麟照壁。

介休自古,是历代皇家御用琉璃砖瓦的烧制官坊,介休洪山窑烧制的琉璃砖瓦,造型精美质地均匀色彩鲜艳,一直是北京紫禁城维修房顶的御用贡品,在当时那是冠绝全国,景德镇都比不上,其原因在于陶瓷烧制工艺和琉璃制作工艺各有千秋并不相同。而这个麒麟照壁,更是集合了当时介休琉璃烧制的顶尖技术,整个麒麟照壁琉璃房顶、琉璃雕塑,站在麒麟照壁前面,任何一个角度观看,那琉璃制作的麒麟兽,都活灵活现的像要跳出来一样,比大同的九龙壁强的那不是一点半点。

更为离奇的是,传说这麒麟照壁下面,居然镇压着一口锁龙井!而且就是上古介休的水患所在!是真是假不得而知,只能寄希望千百年以后,倘若这麒麟照壁如西湖雷峰塔那样倒闭,后世人们再替我看看下面到底是啥。

听城里老人们说,旧社会的时候,各城门每天都要关闭,流民乞丐都不允许在城里过夜,他们没地方去,只能出了城门后,在城墙根下面背风的地方,朝地下刨个坑蜷缩在里面。也只能在地上挖坑,城墙是不允许破坏的,一旦被发现就会被拉去坐牢甚至杖毙。北门阴冷晒不到太阳,尤其是冬天寒风刺骨,流民乞丐怕冻死不敢去。东城俩门商贾行走车水马龙,官府怕流民乞丐影响介休形象,官差四处驱赶,流民乞丐不能去。所以东边和北边方向的城门和城墙根,都看不到流民乞丐。

南门外城墙根,晒太阳的流民乞丐最多,经常为了抢地方打群架。而西门外,由于不远处是十方寺和乱坟岗,城里居民根本不来这里,一些流民乞丐在南门抢不到地方,就三五成群来到了西门外,扎堆坐在黄土的城墙根儿下面,眼神空洞的盯着远方,一边相互比赛似的在身上捉虱子逮跳蚤,然后扔进嘴里嗑瓜子一样噶喯儿脆,有滋有味的嚼着。

记得老红军高伯父讲过,汾西矿务局成立以后,每到吃饭的时间,大院门前的马路上空地上,总围着一大堆衣衫褴褛的流民乞丐等待着施舍,1960年自然灾害形成大灾荒的时候情况尤其严重。后来,汾西矿务局响应国家号召支援地方建设,出钱出力出设备出物资,帮助这些流民乞丐在周边盖起了房子,还运出去整卡车的生活物资无偿赠与周围的村庄,也算为介休的繁荣做出了一定贡献。

西边的老城墙虽然只剩下土坯城墙,但西门外矿务局和城墙之间,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把十方寺又拆了一部分,依次盖起了财政局,盖起了商业局,盖起了邮局,盖起了俄式建筑的国营百货大楼。百货大楼向南马路对面,又盖起了国营副食品商店,旁边盖起了副食品商店一个大大的库房,而矿务局也在大院的马路对面,盖起了矿务局第一批宿舍“六零排房”,也盖起了矿务局职工医院。

我们儿时的快乐,除了聚集一帮小朋友风一般的在大院和六零排房之间乱跑,就是去西门的土城墙下面傻了吧唧的挖土土过家家打仗仗,挖到过生锈的怀表和铁油灯,大一些的哥哥姐姐们还挖到过日军的刺刀,甚至听说有人挖到了成罐的银元。那个时候的介休,不必担心有呼啸而过的汽车,更不必担心有邪恶的人贩子,除了玩过头饿的咕咕响的肚子,回家土头土脸挨父母一顿胖揍,好像也没什么童年的烦恼。

我一直不知道沿着当初的西城墙南北两边,如今的马路街道为什么叫南河沿和北河沿,印象中这沿着城墙外面,从来没有过护城河,难道介休老城是坐落在一个河道上?随着城市现代化的高速发展,黄土的城墙逐渐消失不见了,连城里那标志性的钟楼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在所有城墙原有的位置,都出现了亭台楼阁房舍院落,甚至慢慢有了高楼大厦。而我们童年时那些土黄土黄的土坯城墙,只留在了我们儿时的记忆中,却消逝在了历史岁月的年轮里,永远也再不会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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