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开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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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开良
不知不觉间，时光进入了冬天。一天清晨，我和往常一样，骑上共享单车去锻炼。我沿着解放东路向东，不大一会就到了郊外。初冬的田野，在寒风中显得宽阔静美，放眼望去，新出生的麦苗吐露生机，更有一棵棵圆润饱满的大白菜静静地守在那里，阳光下闪耀着点点光斑，伏下身子铺展开来，就像升腾起的一片绿云，在田野炫耀着绿色与希望，为这冬天增添了些许生机和活力。此刻，我被眼前的大白菜吸引，心情像潮水一样起伏，思绪把我带回了童年。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每到“中伏”时节，日头烧烤着大地，天气潮湿闷热，我就跟着母亲到自留园里种白菜。母亲选择土质肥沃、排水良好的地块作为苗圃，挖开五至十厘米深的沟，均匀洒下粒粒饱满的白菜籽，用一厘米厚的细土覆盖一层，让白菜籽在土中吸收水分、养分、“着床”，就像儿时的我们一样，尽情享受母亲襁褓中的温情。舒适的温度，合适的湿度，大约4～5天，白菜籽纷纷钻土出芽。最初长出两小片毛茸茸的翠绿色叶子，密密麻麻，东张西望，窥伺不晓的世界。又过了几天，小白菜碧玉般绿的迷人，葱茏一片，生机盎然。待长出二至三片针叶时就间苗，把那些东倒西歪的弱苗拔掉，等长到五六片叶时再次剔除弱小的苗，直到长出七八片叶时，才将一棵棵端正且充满生机的壮苗，作为“定植”苗保留下来。母亲把拣拔下来的弱小白菜苗带回家，洗干净，用热水焯一下，用盐和辣椒与其凉拌，卷在煎饼中吃，真是香！
母亲把已育成的白菜种苗，一棵棵带着土砣挖出来，小心翼翼地移栽到高粱地或玉米地里间作套种。小白菜很娇嫩，移栽后，像散了架似的斜躺在高杆作物的田畦里，母亲赶紧再浇水，只见那些蔫头蔫脑的小白菜很快机灵起来。看着“缓苗”的小白菜，母亲流满汗水的脸庞露出了笑容。记忆中，母亲几乎每天早晨都给白菜施土杂肥，每隔三两天就浇一次水，每隔一段时间就锄划、拔草、捉虫。高杆作物收割后，套中的白菜见了天日、通风透光，如鱼得水，白天得到阳光的照射，晚上沐浴明月清辉。在母亲辛勤耕耘下，在阳光雨露滋润下，小白菜昼夜不停的往上窜，叶子越来越大，菜帮越来越厚，中心叶合抱成团，重重叠叠，充盈紧致，默默地酿造出可口的甘甜。为了让白菜叶更好的合拢，加快成熟，母亲带着我们顶着凛冽的北风，用稻草拧成的绳或用地瓜秧，把自家所有的白菜，分别拦腰固定扎上，让它的叶片掩映围拢，形成一个整体。
有农谚道：“立冬萝卜，小雪菜。”大白菜在立冬后、小雪前走出菜地，进入农家。成熟的大白菜，人见人爱，纯净和自然是它的本质。在那糠菜半年粮的年代，特别是冰天雪地的寒冬，怎能缺失大白菜？因此，千家万户过冬前都把窖藏大白菜作为头等大事。母亲在自家院中选一块闲置的空地，下挖一人深见方土窖，窖顶用旧木料支撑，上面覆盖厚厚的秫秸（高粱杆）或玉米秸，秸杆上再用黄土压实，约80厘米宽的出口处盖一棉被遮挡，这就是大白菜御寒的窖。窖内搭建起木条隔层，气韵流淌，一层层的白菜躺在木条上，像一个个美丽的姑娘，端庄贤淑，翠绿洁白，静谧而安详，散发着诗意和朴实的光芒。
白菜性平味甘，素雅敦厚。母亲巧手烹调，精心炒作，使白菜有了烟火气息，温暖了我们的家。一日三餐，母亲用白菜变着花样做菜吃、当饭吃：醋溜白菜、凉拌白菜、腌制白菜、白菜炖豆腐、白菜饼子、白菜窝窝头……乡邻之间，你赠我一碗辣白菜，我送你一盆酸白菜，香甜酸辣可口，回味无穷。这时的大白菜，闪烁着乡土深处的淳朴，散发着浓郁的乡土气息，传递着乡亲友爱的温暖，它让人们平凡的日子泛起亲切的光泽，让寒冷的冬日弥漫着温情的暖意。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结婚后，在滕北租了一间民房，把家搬到了城里，生活上很紧巴。冬天来了，街道上走来走去的只有尘土和寒风，屋子里糊在窗户上的纸片不停地拍击着窗帘。夜深了，天空飘起了雪花，我丝毫没有睡意，不停地思考来日的生活。当时，我的工资37.50元/月，妻子的工资是29.50元/月，就这收入，对刚从农村搬到城里的我们来说是不宽裕。母亲和妻子坚持自家做饭吃，我只好买来煤气灶、刀具、菜板和锅碗瓢盆等。当把这些炊具、餐具购置回来后，因囊中羞涩，我又为买什么蔬菜发愁。市场上出售的蔬菜，要么是反季节栽培的，要么就是从外地运来的，普遍价格昂贵，我实在是买不起。当我看到一棵棵绿油油、一分五厘钱一斤的大白菜时，便会心地笑了，心里有底了。我买了整整一车，屋里屋外堆的全是白菜，几乎没有了下脚的空间。家里有了大白菜，漫长单调而又寒冷的日子就有了着落，我的心也安稳了下来。就这样，大白菜成了我家这个冬天最温暖的记忆。
民间有谚语曰：“老实不过庄稼人，好吃不如大白菜。”妻子与母亲一样心灵手巧，糖醋白菜（拌），醋溜白菜（炒），白菜粉条肉（炖），还有白菜炖豆腐、白菜菜煎饼、白菜花卷、火锅白菜、腌制白菜、白菜馅饺子、混沌等，各种花样的白菜佳肴她都会做。每年到冬天，妻子都施展她的才艺，做出各种各样的白菜佳肴，那浓郁悠远的香味沁人心脾，一冬的寒冷会立刻被驱走。嗨，我太有口福了！
白菜不仅有食用价值，也有药用价值。记得，儿时感冒咳嗽，母亲就用白菜根、葱须、姜片、萝卜片煎汤，服用一小碗后睡觉，轻微出汗，第二天感冒、咳嗽就全好了。这土单验方真好，既经济，又没副作用，值得传承。在那艰苦的年代，老百姓缺衣少饭，更没有钱买药，大白菜全身都是宝，温暖了千家万户。
大白菜的故事，折射着时代的进步，是尘封在我灵魂深处的一段难以忘却的历史。如今，尽管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已看不到一车一车的大白菜，但在城乡农贸市场及各大超市的货架上，依然摆放着大量的大白菜，依然诱人止步，每次都看的我心里热乎乎的。虽然现在经济条件好了，生活水平高了，但我还是对大白菜情有独钟，它依然是我家冬天的家常菜，我要让它继续温暖我的家庭、温暖我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