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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晓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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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 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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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考人生

大学毕业那年,同学们目标是一月内拿下驾证。大家推推搡搡直奔驾校,工作都没着落,要驾证干嘛?我觉得这就相当于吃不饱的人去学斗蛐蛐。衣食足才知荣辱 仓廪实而知礼节。后来,朋友们驾证拿到了手,工作照样有。就业后,茶余饭后,同事们讨论什么倒车入库,侧方位停车,直角转弯等等。我鼻子里哼出白雾,一个月就那么点工资,啥时候能拥有辆车,就画饼充饥吧。

二十岁至三十岁的日子像夏天的雷雨。轰隆隆,哗啦啦,来得快,去得也快。当我站在三十岁的渡口,放眼望见四十岁的自己,尘埃填满额前的沟壑,秋风吹凉鬓角的霜雪。每天在医院、学校、菜市中穿梭。十字路口倒计时三秒的红灯,我像一道闪电。呲溜,车窗探出光亮亮的脑袋:“想死找个有钱人,别害我。”我浑身一哆嗦,何必为了赶那几分几秒上气不接下气。

我要自己开车。

要开出,驾证呢?

一周后,我第一次来驾校。一块全民职业学校的大牌上赫然写着:人生有许多考试,只有这场考试与生命相连。驾校院中,教练车如一只只乌龟,在半个十字的矩形框框中蠕动,旁边站或坐着一长溜男男女女,目不转睛盯着蠕动的车谈论什么。后来,我才知道这是被学员们嬉称“死亡谷”的驾考第一关——倒车入库。

正值暑假,高考完的学生居多。在一张张稚嫩的脸中,其他面孔倒显得格格不入。教练说,每年假期,驾校为学生优先。学生机灵、一假期就能拿证。有些人实在太笨。教练没往下说,我知道他不想伤害我的自尊。

琐事缠身,我的驾考断断续续从赤日炎炎到梅放雪至。

校车上,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兴奋地告诉我,复习半年,终于过了科目一,瞧!这些试题都是我儿子打印的。他说儿子今年上高中,学习可好了,他想多赚点钱供娃娃上大学。亲戚找的活,要会开车,他小学也没读完,识字不多。我翻开他手中的题,分了类,做了归纳。还有蓝笔红笔做的标记,每一页都经过无数次的翻阅,字迹有点模糊了。湿漉漉,似泪又似汗。

在科目二的训练场,常坐着位戴草帽的农村大姐,脚下放着深蓝色双肩包,鼓鼓的。每天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坐在哪里,我练完了她还在哪里。手捧小本。看着蠕动的教练车,写着什么。偶然间,她直起身子,走路一瘸一拐,肩膀一高一低。她也是驾考的吗?我疑惑着走近她。瞟见笔记本上的图,旁边密密麻麻的字。我友好地递过一瓶水,她连连摆手说包里有。她说科目二挂科两次了,脑子笨老记不住。做点笔记记下来,眼瞅着娃明年要到镇上上初中,车学会了接娃娃,也走街串巷做点啥针头线脑的小生意,自己做的凉皮可好吃了,她眼睛里闪着亮光。

那天错过了校车,在马路边,一辆辆车疾驰而过,对我的挥手视而不见。我放弃了搭车的希望,这是通往驾校的唯一道路,计算着多久才能抵达。凌冽的寒风挤进衣服的缝隙。我缩着腰,把头埋进厚厚的帽子。恍惚中有人喊,我抬头见不远处一辆红色的小桥车打开了车门,我惊喜地飞进温暖的车厢。是父女俩,父亲刚考完科目四。我夸他真厉害。这么大年龄了怎么想学车。女儿说父亲以前是教师,刚六十,她和哥哥常年不在身边,母亲身体不好,要父亲照顾,常去医院,打车不方便。父亲不想麻烦别人,更不想让儿女工作分心,就自己学车。见我抱怨没有早点学车,那位父亲说: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我谢过她们。火红的车如同一道移动的亮光,照亮了我前行的路。

人生有许多考试,唯有这场短暂而持久。说短暂,因为不过白天就能掌握一门技能。说持久,穿越弱冠至花甲,她都以炽热的怀抱接纳你。驾考人生,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热爱生活的人,都会被生活温柔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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