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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国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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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3 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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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清音(组诗)


马湖之夜


纯菜吃到嘴里,心里的堰塞湖

开始溃坝,身体变成了摇晃的壶

仿佛年轻时的酒量、热血,和中年的

从容有度,都在这壶中荡漾!沿湖岸

漫步巡夜,濯洗风尘的人,也有一根

龙马的脐带连着群山。归来呈锯齿状

的倒影,还在梦中的后海,蓝蛇撵龟

浮舟捞月……脑回路上潜泳的鲤鱼

鲶鱼、卿鱼,也在寻找一片沼泽地

潮湿的眼睛,颤抖的胸脯,如腾空

的愿望,种念念不忘,也种云淡风轻

包裹的叶片,散开黏液,就能以绳水

导江,从不散失沙岸晴飞的每滴雨露



问山湖


散步田野的春风不知道,在湖水

伸展的臂弯之中,从叠翠的灵岩

下来寻根的天空,已经学会了游泳

白天它们是短绒藻,见光就会爆发

需要人为抑制。夜晚才变成丝藻

怀揣羞怯,开始杯子里的旅行——

“比我们,比命运的沉浮更有主意。”


凭栏写生的少女不知道,她站在岸边

什么也不画,就是一幅美到窒息的水彩!

当她描翠娥的倒影,被卷轴的涟漪追赶

游进湖心,淤泥封坛的时间,将粉开花面

舌绽一茎嫩莲:“睡梦清浅,远山温暖。

等雾的流岚漫过呼吸,以月浪划桨浮舟,

捞起芦苇摇落的星辰,你鱼一样的游魂,

才小饮解渴,得水如获进入血液的灵感。”


拍照的人群也不知道,他们的笑声

已推动身前身后的空气,泛起了

看不见的水花。而飘到湖面照镜子

蹭热点的云,像绕篱竹树的片片新叶

风吹不会散失悲欢,鸟鸣再怎么擦洗

墨迹天气,也不会掉颜色,就是为了

让卷曲发干的记忆,也有露点温度


我在镜头外坐着

茶喝了一下午,身体也没

变成雪芽。但却无法阻止

心里的苔痕,视线檐角的蛛网

和这首诗传递的

看不见,摸不着的情绪

都着急想成为水



溯 溪


溯流而上的人们,再往高处攀登

都不像青龙湖中的鱼,凭水中倒影

的反向延长线,能探尽峨眉山的芳华

时间从不反对,微浪接纳的天际线

降低了高度,也有翅尖,划过金顶

万佛顶的姿态和力度。坐看云起

移情入镜像,挤出了多少神欲

就有多少无限的空,无限的满


利万物而不争的溪水

只有走下灵岩,走过茶山

走过林间,走过草地,走进荷塘

走进梯田,沿粮食、水果、蔬菜的

春夏秋冬,走进二十四节气

才真正配叫做农夫山泉!


如热泪,一定要溢出眼眶

向低处流淌,人生才没有阻碍

即便干涸,一路上结晶的盐粒

也会说出,那沉默的喧哗下面

激动的空白。如若悬而未滴着

俯瞰灵魂的深渊,世上尚无一滴

站立的水,能让一场雨延迟不落

像你在高桥里把自己倒出来

把水中的蓝天和白云舀起来

就是在期待一首诗,也有溯溪般

清亮、通透的悲欢,潜泳进梦里

用不同的乡愁,人工呼吸,救命



野坡蝴蝶


日落时分,独自在高桥里涵田

坐了下来。喝一杯“东方蓝山”

不断从双眼涌出的热雾,像在给

远近的湖光山色梳辫子。空椅子上

散落的几枚枫叶,被晚风一吹

将闪动霞飞的红晕。想再次邀请

刚分手的那对男女,漫步去溯溪

倾谈,紧抱蓝得空无所依的蓝天


暮色下沉。连空气都窒息了

当天边的星星,驾驶着几只蝴蝶

来到野坡,像一束束光芒弯下了腰

沿着雷霆滚过的神秘荒径,捡拾余音

让一地的鸢尾、鼠尾、千鸟花、马鞭

月见、木贼、绣球……都像是飞蓬

拂去了尘埃、浮名,和肉身的羁绊

代替1700年前的梁祝,和2000

多年前的庄周,继续轻盈地飞舞

只要在飞,整个秋天就都是它们的

只要会飞,就能把填好的词,灌进

这杯咖啡里,烘焙我无色无味的心


世间美好,已让我相形见拙

守得云开见日,也将莫衷一是

直至从金顶、万佛顶奔泻而来的

一泓清泉,托起问山湖、游鱼和

稻浪,流过涵田,流过野坡

流过橘色露台,流过梦枕

像一只蝴蝶飞进了我的身体

雏菊般餐风饮露,遨游八荒

翅膀上背负着峨眉姊妹山的

魅惑峰影。才知那只蝴蝶就是

我自己。离开琼枝的六出之花

混迹人间,也能自制一把玉壶

供灵魂相拥而泣。暂时忘了

破茧的疼痛,一任时光飞逝



劈柴的父亲


自留山颁发林权证后,锯倒一垄翠屏

树干用来修房造屋,置办屯粮的家具

或大姐二姐的嫁妆。修边幅裁剪下的

枝桠,是烧灶的好柴。时间的遗址上

来不及采挖的树桩,也在积薪候燎

人间的秘辛岁月。如果有银杏根

不愿意腐烂成泥炭,来年春天

发出的新芽,会在风中起扇舞

长成新枝和新树冠,专事收集

鸟巢,和鸟巢中滚动的春雷

稠密的啁啾、阳光和雨水


我见过奶奶坟边,父亲二十岁箍的树

五十多岁他请人做了他和母亲的寿方

发墨时侄儿刚蹒跚学步,余下的木料

就做了把椅轿。树墩子刨回来晾在院里

晒了半年,我和侄儿就捉了半年的迷藏

就等蚂蚁窝里的蝉蛹,向天空长出翅膀


快过年了,为给炖大肉积攒硬柴

父亲赤膊上阵,挥起五斤斧

劈向树兜,背上沁出的汗珠

散落一地,惊飞了觅食的麻雀

炸开的碎屑,从小到大,先像锯末

后像蝴蝶飞舞,直到天边飞过的白鹭

口吐一团团的棉花雪……记忆里堆得

比冬天还高的,是干净、整齐的和鸣


劈完柴的父亲,抱着一捆新雪

走进厨房,掸掉身上的寒英

其中一朵,掸进了我的眼眶

灶塘里的疙瘩火,噼啪作响

烧旺了血脉延续的轮回流转


父亲走后,那劈柴的声音

还在深入我的骨髓

而真正的大雪

一场都没有落下来



青衣江


绿中有三月桃花失落的魂

浪花们踊跃赴死,鱼腹里

泡着一杯杯热毛峰。雪融化了

春水带走了远山胶着的寂静

留下慌张的石头,像水中的日出


尘世的欢欣,隔着水雾,和皮肤上

茸毛青翠的往事。它有水涨船高的过去

也有水落石出的今天。常在江边走

我没有湿过鞋,但心却拧得出水来

抖袖一甩,身体里消失的那个少年

又坐回岸边,一边想江水清澈的源头

一边用失眠的蔚蓝,发动一场战争

血管里流着另一条江,江水如此不安


湍急是摇晃的险途,在没走到大海以前

她都敞开着,无法藏起爱,像藏天边的星星



竹麻号子


缠红布,打竹麻

恨杵一领众声和

脱青的舂杵溜光滑

每个人眼窝的细水

都流进这条叠山沟

就凑齐了一口篁锅


喊号子的哥哥

谁说你舞台生疏

喉咙里长满了青苔

高腔 平腔 连环扣

代表竹在山中青翠

麻绕石笋织海魂衫

缠惹得妹妹的心儿

仿佛也长了雀斑


每一副晃动的肩膀

都是叠翠的峰峦

每一种浃背流的汗

都是一方山水的咸泉

断竹续竹的歌声起伏

春天,编花篮的愿望

会入赘这片蔚蓝的天


用活化了的竹麻方言,让时间

妙笔生花,新绘制一幅张大千

也不曾写意过的水墨重彩



湖水之心


一片蓝天飘过来时

几株栘杨还在湖畔钓垂柳永

秋风吹走了又一个新鲜的古人


鱼从往事来,又到往事里去

只有湖水醒着,尚未脱掉鳞片

到人世的高压锅里煮记忆的醪糟


天光如洗,一片白云

落下来,收走了湖水之心

故乡的血管里藏着一名刺客


远山有寺,神隐的野径上

乡愁也迷路了。露雨一样的箭

射破了一封家书的旧纸和新纸


阳光凛冽,野草莓纵身一跃

水鸟们嘴里含着的星星,是我

害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童年



大瓦山天池


伫立池边,从未这样心疼过

蓝天在水中飘,鱼在云里游

群山的倒影,在莲叶间嬉戏

流深的静水,洗净了玩漂移的落日

拱卫一弯新月的星星们,就活成了

蝌蚪的样子。最先泪流满面的

是冷艳高悬的杜鹃,迟开的报春花

还是为尘世之美提供了海拔的雪莲?

像我在山中露宿,迷路了三天三夜

突然看见山下人家,亮着的灯火

像脸上泛出羞赧的少女——

整整一座天空的暖意,全倒在她眼里

盈而不溢。从云游仙境到人间之居

我只是路过了一颗山水的诗心

而不愿去打扰,她凝神的一刻

碇泊着一艘诺亚方舟的寂静

随时准备驮起一片大海



荷塘月色


满池晃动的月光,宣纸上躁郁不安

仿佛在等一枝兼毫梦游,挽起裤腿

下荷塘淘金、钩银。浮萍最大的野心

是把绿墨,铺满,一个人脑海的留白


夜色溅涌。乡村和旷野沉入砚底

初发的菡萏,洗耳听蜻蜓飞来

悬停的孤独,生根、生风以后

掏空田野的色墨冲突。把散落的乡愁

吹出小清新;让金色雨滴,把虚无斟满

等蝌蚪孵出蛙鸣,露珠变成明亮飞鱼

能够戏莲,就能簇拥这受难般的寂静

给虚出虚入的淡淡荷香,指出它

静闪的宿墨,容得下画面的不完美

才真正经得起人世的颠簸!


荷花自开,皎月自明

蚯蚓描线条上歇羽的星星

想拆掉光阴的栅栏,借童年

侵晓的清吟,抚弄纸上空山

慢饮漏下来的光辉与幽暗

藕断了,还有丝连着

山影起伏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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