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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里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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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 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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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师生胜似师生

孙犁和贾平凹,是现当代中国文坛两位散文大家,孙犁是“荷花淀派”的创始人,贾平凹则是陕西文学的代表人物,孙犁欣赏贾平凹,贾平凹崇敬孙犁,他们二位,并没有师承关系,贾平凹的散文《一棵小桃树》发表后,孙犁给予了高度的评价,贾平凹的散文因此更为广大读者所关注。不是师生,胜似师生,这种关系,令人羡慕。

关于孙犁,我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在北京出版社出版的一套《阅读和欣赏》的书里读到他的短篇小说《荷花淀》而喜欢上他的文字的。这篇小说的开头,就把我给迷住了:小说,怎么可以写得那么美呢?

请看开头一段:“月亮升起来了,院子里凉爽得很,干净得很,白天破好的苇眉子潮润润的,正好编席。女人坐在小院当中,手指上缠绞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像诗一样美丽。

请再看女人们在水里划船一段,在碰到鬼子之前:“她们轻轻划着船,船两边的水哗,哗,哗。顺手从水里捞上一棵菱角来,菱角还很嫩很小,乳白色。顺手又丢到水里去。那棵菱角就又安安稳稳浮在水面上生长去了。”在碰到鬼子以后,她们这美好的片刻,瞬间就被打破了:“后里大船来得飞快。那明明白白是鬼子!这几个青年妇女咬紧牙,制止住心跳,摇橹的手并没有慌,水在两旁大声哗哗,哗哗,哗哗哗!”由缓而急,由轻而重,你的脉搏都要跟着它跳动。

《荷花淀》写抗日战争时期,白洋淀一群妇女送丈夫参军,并自动组织起武装保卫家园的故事。孙犁这篇小说,不仅是写一个打仗的故事,他是通过故事反映“人”——水生,水生嫂,水生一家人,小苇庄的男人和小苇庄的女人,他们的觉悟,他们的和日本鬼子的周旋,组成了《荷花淀》里的“人”,并构成小说的主题。汪曾祺对孙犁,有过这样的评论:“他抗战时写的小说,不像别人就是摸岗哨,端炮楼;也不能说仅仅是‘反映抗日’。他写的是‘人’。”关于小说创作,汪曾祺的老师,文章写得很美的沈从文这样说过:小说“要贴到人物来写”。贴到人物来写,按汪曾祺的理解,就是小说里人物是主要的,其余部分都是派生的、次要的。环境的描写,作者的抒情议论,都要围绕人物来展开,不能和人物游离。小说里若是没了“人”,就很难想象还能那么美。

孙犁既写短篇小说,也写中、长篇小说,既写散文,也写文学评论和文艺理论方面的文章,文字简洁、明净,自然、美丽,是没有被污染过的那种文字,对现当代中国文坛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受过他影响的作家,有许多在后来的文学创作上都取得了很大的成就。

文化大革命,孙犁被迫放下手中的那支笔——晚年的孙犁,重新拾起那支笔,写散文,写读书记,对人生,对文学进行深入的思考。他性格耿直,还略略带着一点天真,对自己喜欢的作家和作品,不吝笔墨给予赞美和宣扬,批评也比较直白。例如,他对铁凝的小说《哦,香雪》,就给予了高度的评价,而对过往的,或者文坛上的一些人和一些事,有的问题,特别是文风方面的问题,也从不回避,直接指出,不怕因此得罪人。

这正是他的可贵之处:心中不藏事,没有心机,不会提防人。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在贾平凹主编的《美文》杂志的创刊号上,有他写给贾平凹的一封信,他在信中这样写道:“我仍以为,所谓美,在于朴素自然。以文章而论,则当重视真情实感,修辞语法。有些‘美文’实际是刻意修饰造作,成为时装模特。”这封信既是他对贾平凹的鼓励,也是他对美文的独到的见解。

关于贾平凹,我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在哪儿读到他的散文《丑石》而对他的散文感兴趣的。以后就陆陆续续买了几本他的散文集,读的都很有滋味,还写过一篇读后感。贾平凹对孙犁,似乎很有感情,孙犁也是他唯一拜访过的一位前辈作家,他还写过五篇文章来谈论孙犁,表示出他对孙犁的尊敬:《一匹骆驼》和《我见到的孙犁》,讲述他拜访孙犁的经过。《一匹骆驼》重在拜访的过程和拜访的心境;《我见到的孙犁》对孙犁的住所有了一些细节上的描写,也透露出一点他对孙犁的感情:“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到天津去领一个文学奖,出版社的人领我去见孙犁。天津我至今就去那一次,孙犁也是我唯一登门拜访的作家。孙犁的家是个大房子,没有隔间,几个书架子也不高,后边有张床,前面有张桌子,他就坐在藤椅上。……那时候,文坛有着孙犁的许多传言,这些传言都是有关他的性情的,见过他,倒觉得他对我爱护有加,但我也仍是怕他,就像我父亲直到去世前我还一直怕他。”在《孙犁论》里,他说“读孙犁的文章,如读《石门铭》的书帖,其一笔一画,令人舒服,也能想见到书家书时的自在,是没有任何病疾的自在。……而世上最难得的就是清正。孙犁一生有野心,不在官场,也不往热闹地去,却没有仙风道骨气,还是一个儒,一个大儒。……他是什么都能写,写出来的又都是文学。……孙犁虽然未大红大紫过,作品却始终被人学习且活到老,写到老,笔力未曾丝毫减弱,可见他创作的能量多大!”在《孙犁的意义》里,他说“孙犁敢把一生中写过的所有文字都收入书中,这是别人所不能的。……如果还有人再写现当代文学史,我相信,孙犁这个名字是灿烂的,神当归其位。”在《高山仰止》里,他说“孙犁这个名字是不朽的,他留下的丰厚遗产将永存于中国现当代文学之库。”——这五篇文章,无不流露出贾平凹对孙犁的崇敬之情,也未尝不是贾平凹为孙犁所作出的最客观的评价。

孙犁和贾平凹,这两位现当代中国文坛的散文大家,他们的散文怎么样,不同的人或许会有不同的看法,我没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就是爱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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