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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子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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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 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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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想当行长连载


陈子健到登州市银行上班十年多了,直到现在仍是个办事员,由于他能干,行里赏他个技术职称五级客户经理。他所在的公司业务部共计10人,经理李梦,副经理云丽。公司部下辖三个小组:信贷小组,攻关小组、资金结算小组。信贷小组由李梦舟、卢云等四人组成,李梦舟任组长;陈子健在攻关小组,三个人,除了陈子健外,还有李伟群、鲁悦男,陈子健任组长。资金结算组三人,郝文、貟星光,组长云丽。

陈子同李伟群、鲁悦男一个办公室,三张桌子,陈子同鲁悦男坐对面,打横坐的是李伟群。子肚里有点墨水,喜欢写点豆腐块,经常在登州日报上发点散文、小说,诗词歌赋等,被登州市推选为登州市作协副主席,省作协会员。行长遇到大问题,如省级以上的先进材料、评选市文明单位、行长在重大场合的发言稿等,都是行长直接点名,由陈子来完成。曾经一度,行长想把他调到办公室工作,但由于子在登州市的影响,权衡利弊,还是把他留在了客户经理岗位上。

陈子很有学问,看了不少书,总以为凭自己的学问和干劲,走向领导岗位不成问题,许多朋友也这样认为。十年来,他只换了两个岗位:一个是会计岗位,由于他是会计专业正牌子的本科生,所以学校一分配他就在会计科,三年成为业务骨干,在登州市分行是出了名的金算盘。因为许多信贷员看不懂企业会计报表,企业会计弄虚作假,使登州市分行吃了不少亏。为了堵住这个漏洞,让陈子健更好地发挥作用,五年后行领导把他调到了信贷科,谓之人尽其才。在信贷岗位上,他灵活地运用了会计知识,仅用一年的功夫,就精通了业务。他又是个勤奋的人,骑着自行车,大街小巷找客户,许多企业领导被他的诚实、执着感动,成为了他的好朋友。几年后,登州市分行对公大客户几乎都是经他手销的,荣誉证书摆起来有一打。他很为自己的成绩陶醉、骄傲。

他最看不起的就是李梦舟,高中未毕业去当兵,在部队学会开车,转业后为支行领导开车。陈子健在会计科的时候,李梦舟经常开车接送他到支行讲授业务知识。那时的李梦舟虽然年龄比陈子健大一点,但勤快的像个马弁,每次接陈子健的时候,都是亲自为他开车门,帮他拿水杯,见面就是子健兄。梦舟闲着的时候,喜欢到领导办公室转悠,见领导杯里水没了,他会立刻倒上,见领导桌子上有灰尘,他会立刻用袖子抹掉。梦舟最大的能耐是研究领导,每个领导的喜爱、家里人口,社会关系,他都掌握得一清二楚,就像和珅了解乾隆一样。

有一次,梦舟到子健办公室玩,市分行马俊行长来了,大家立刻围了一个半圆,如一把扇子,马俊就是扇子把。可能是遇到高兴的事了,马行长红光满面,就连脸上的皱纹也变成了五线谱。一手掐腰,一手指指点点,大有列宁在一九一八的风度,他嘱咐大家三句话:一是干好工作,说“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只有每个人都干好工作,登州市分行才有出路,大家的腰包才能鼓起来。二是处好朋友,只有处好朋友,登州市分行才有更多的客户,客户是银行的衣食父母。三是要注意身体,身体是载智之车,革命的本钱,决不能心宽体胖(pang),大腹便便。

说的大家直点头称:“是,是是。只有陈子健没有点头,脸上始终疑惑着,几次想插嘴,都没有插上。末了,马行长要走了,子健说“马行长,给您提个意见。”

马行长的表情有些细微的变化,由晴转阴,就像舞台上的演员,眼睛只是间或的一轮,只有这么一点点,不仔细的人是看不出来的。

“噢,欢迎!”马行长面对陈子健微笑着,大有古代帝王的风度

“就是这个成语,心宽体胖。‘胖’字在这里不念pang,而念pan陈子健认真地说。

“不对,绝对不对!”马俊大笑起来,“有字典吗?今天我要同陈秀才掰掰。”

“有。”李梦舟一溜小跑地到了自己办公室,拿出了一本崭新的《新华字典》,认真地翻着。

大家的眼光一下子射向了李梦舟,就像一根无影的线,紧紧拉着每一个人的脑袋。李梦舟不慌不忙,眼睛停留在字典的某页上,抬头向大家扫了一眼,而后低头说:“是的,就读pang”随即合上字典。马俊大笑起来,得意地拍着陈子健的肩说:“哈哈!秀才也有错的时候。哼,要好好学习,要谦虚哟!

说吧扬长而去,大家一哄而散。

“嗯”陈子健本能地嗯着,脸“唰”一下子红了,有种发烧的感觉,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他怎么也不相信自己读了多年的成语能错,于是他亲自查阅字典,结果出乎他的预料,“胖”字在这个成语里的确念“pan”,自己确实是对的。但使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李梦舟有意如此呢?在场这么多人为什么没有一个出来佐证,而是嘲笑自己呢?

从此,他开始厌恶李梦舟,但李梦舟全不在乎,像是没发生这事一样,见他仍是笑眯眯的,一口一个子健兄。

马俊行长转业军人,文化程度不高,平时喜欢钓鱼。只要有空,他就出去,骑上自行车,带上钓竿,在出城几十里的野河边,支起窝子,一钓就是一天。有时天上下着小雨,他也不间断,打着伞,披着雨衣,照样垂钓,自嘲说:“斜风细雨不须归。”

不久,陈子健发现李梦舟有了变化,从不钓鱼的他也弄了副钓鱼竿,装模作样地在河边站着。说也巧,不管马俊到什么地方钓鱼,都能碰到李梦舟,而且是很自然地碰上,就像老天有意这样安排似的。时间一长,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李梦舟就成了马俊家的常客,买米、买面、买煤球,是李梦舟的另份工作。马俊的妻子王霞,也成了李梦舟的王姨。登州分行员工背后给李梦舟一个外号——“保姆”。

保姆就保姆吧,李梦舟真不在乎,他有自己的观点,管他什么保姆保父的,只要实惠就行,只要有人听我使唤就行,有种你当面喊,背后喊我听不见,就是喊自己的。就像当地小孩扮家家一样,你背地骂我听不见,就是骂自己。

让子健所料未及的是前年,他在办公楼走廊里见到一个公示,聘任李梦舟为登州市分行办公室副主任。起初他觉得自己眼花了,可仔细一看,一点都不错。他憋屈很长时间才回过神来,打算问一问,可问谁去?

那是一个秋天,原公司部经理升迁了,提拔为副行长,公司部没有副经理,按学历、阅历只有子健和云丽两人符合提拔条件。因为子健是五级客户经理,马行长找到子健、云丽,口头宣布:由陈子健暂且负责公司部全面工作,云丽辅助子健工作。

外人看来子健要提拔了,一般来讲,领导让你暂且负责,就是为以后提拔做基础的,因此许多人都向子健投来敬佩的目光。一些老同志拍着子健的肩说:“年轻人,幸运啊!好好把握!”

子健更是信百倍,他做梦也没想道,机遇会来的这样快,快得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就像古代屡考不中的举子,一下子接到喜报一样,有些飘飘然。他下意识地咬咬自己的手指头,看看自己是否在做梦,得到证实后,他努力控制着情绪,尽量使自己表现平静,但总是不自然。回到家里,他的控制失效了,有些喜形于色。妻子黄娟看出来了,问他怎么回事,是否天上掉馅饼了。他如实对黄娟讲了,黄娟更高兴,晚上特地给他烧了顿黄羊肉,并鼓励他,第一块砖找到了一定要跐稳,千万别滑了下来,让别人看笑话。

子健花了几个晚上,做好公司部的全年工作计划,报给马行长。马行长看了,非常高兴,对子健说:“计划很好,按计划干吧,要人给人,要物给物,我不会让能干的人吃亏的。”

子健把登州银行同其他银行进行了对比,他发现,登州银行的瓶颈是开户少,尤其是基本户更少,少得连私人银行都不如。他制定了三项目标:一是对新开户奖励,按新开户存款的多少进行奖励;二是只要开户就给奖励,一个一般户奖励500元,基本户奖励1000元;三是对老账户,只要存款增加,就奖励,按存款增长比例奖励。把任务分到每个人头上,按季考核兑现,完成任务者奖,完不成任务者罚。要奖,就奖得让人眼红;要罚,就罚得让人心疼。

政策出台后,全行员工出动,半年后存款增长了一倍,账户也增长一倍。公司部的奖金最多,每个人都信心百倍、精神抖擞。子健更是日夜奔忙,就像一个陀螺不停地旋转,除了向行长汇报工作外,几乎到行长室去。一天,办公室通知要开全行中层干部会议,要他也参加。按排好的席位,子健坐在公司部的席位上。主席台上按官职大小坐了许多人,有省行分管人事的副行长、人事处长,老行长马俊也在,有一位面生的人同老行长坐并肩。

会议一开始,由省行副行长讲话,他总结了登州分行的过去,认为登州分行各方面工作做得都不错,很有成绩,这都是登州分行领导班子在马俊行长带领下努力的结果,是登州分行全体员工努力的结果。最后话题一转说,由于年龄问题,马俊同志不能再担任行长了,由江博雄同志任行长。于是同老行长坐并肩的那个高个子、圆脸堂、留着平头的中年人站起来向大家鞠躬。他躬鞠得很特别,头放的很低,双手后摆,宛如一只划水的巨鸭,头向前伸,努力使上身与下身成直角。

高个子鞠完躬,在大家的掌声中落座,由于肚子大,他的鞠躬很费劲,脸憋得通红,像一只正在下蛋的母鸡

陈子健这才明白,此次会议的真实内容是,登州分行要改朝换代了,马俊时代要过去了,登州分行将要迎来江博雄时代。

仪式很快完了,江博雄昂首挺胸走在省分行副行长的身后,大家踊跃同他握手,向他投来钦佩的目光。马俊走在最后,低着头,很少有人同他握手,投来的目光多数时同情与可怜。

有人说江博雄同马俊不一样,他不喜欢钓鱼,而喜欢些名人字画,玉石古玩,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喜欢红颜知己,平时很乐意背诵曹孟德的“揽二乔兮,以娱晚年。”

江博雄来了,改朝换代了,许多人活跃起来,他们拉关系,找门路,成群结队地往行长室跑。最让子健难理解的是,李梦舟也变了,他的钓鱼竿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而是换了一些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字画。他买来许多书,有关于字画的,有关于奇石美玉的,日夜专研,不求精,但求知道。跑到江博雄老家打听江博雄喜欢谁的字,谁的画,爱好什么样的石头,是太湖石还是灵璧石。马俊家里再也看不到李梦舟了,买米买面换成了马俊的儿子。偶尔碰到马俊的妻子王霞,李梦舟仍是很热乎地打招呼,脸上仍是笑容可掬,但不喊王姨了,而是你我。似乎李梦舟升官了,辈分也跟着升。

江博雄上任不久,找过陈子健,他的态度很诚恳、谦虚,他让子健坐在他的对面,亲自为子健倒杯水,伸着头,温和地说:“子健,听说你是中科大的?”

“是的?”行长的举动让陈子健很感动,他有些拘谨地说,“我是中科大八八级学生,江行长也是?”

“我是八三级,你的师兄。”江博雄郑重地说,“既然我们是师兄弟,就不是外人了。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以后有些事要靠你了。

“放心吧,行长。我是本地人,自幼在这块土地长大,政府机构许多都是我初高中同学、大学同学。这几年登州市大小机关,我基本都混熟了。”陈子健激动,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江博雄是他的师兄,更没想到江行长这样平易近人。“咱们学校有个学生会,会长是市财政局局长,叫王散之,是八三级,同您一届;副会长兼秘书长是市国税局副局长常青,八四级,低您一届。抽时间我们聚一聚,让您认识认识。”

“真的吗?”江博雄有些高兴,沉思一下说,“别抽空,就在明天晚上,你约人,我请客。

江博雄说完,重重地在陈子健的肩上拍了一下,而后看看手表。子健知道,这是领导在暗示,时间到了。他主动站起来说:“江行长,我该走了,您忙吧。”

“好吧,”江博雄也站了起来,走出他那个紫红色的长方形的大办公桌,来到子健面前,右手扯着子健的左手,左手搭在子健的右肩上,往外送。这样的礼仪是登州市最高的友朋礼仪,表示两人关系亲密无间。如果是领导对员工,就有了另一层意思,是非常器重的意思,就像周文王为姜子牙拉纤一样。走到门口,江博雄使劲地摇了一下子健的手:“好,我们今天就到这里,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子健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从江博雄办公室回来,就拨通了各位同学的电话,说明了江博雄的意图。大家一致认为,为了陈子健的今后升迁,我们应该聚一聚,给子健壮壮威。于是第二天晚上在登州市最有名的大饭店黄鹤楼的8888”厅,大圆桌,共计坐了十八人,都是中科大的前后数届的学生江博雄坐买单席,王散之第一嘉宾,常青第二,接着是社保科长寇封等。大家推杯换盏,开怀畅饮。

为了吸人眼球,江博雄旁征博引,一张大嘴滔滔不绝,最终的主题还是落在字画古玩上。他讲了奇石的丑、瘦、漏、透”,讲字画的“屋漏痕”、“折钗股”、“锥”,最后提到当地字画名人的特点、缺点。说得王散之直点头,最后大家在啧啧赞声中散席。

回到登州分行,江博雄把陈子健叫到办公室说:“我们这些校友,财政部门很多,这是个有利条件,你看能不能把社保资金拉入我行,这可是个不小的存款哪。”

陈子健沉默片刻没有说话,江博雄又说:“子健,我是你师兄,于公于私你都应当支持我,我也理所当然的照顾你。放心,你的事我会放在心上的。”

“好吧,我试试看。”子健仍在犹豫,“社保资金中的养老资金是大头,占整社保资金的百分之九十,若能搞到,真是功德无量。只是…….

“不要为难吗,我会支持你的。需要找市政府的,我们班子成员找,需要花钱的可以先斩后奏。”江博雄说。

“行吧。请领导放心,我会努力的。”

“什么领导!这里没有外人,我是你哥,你是我师弟。”

回家路上,陈子健一直琢磨着怎样营销,之前,因种种原因,社保账户已在中国农业银行开户,这叫先入为主,要想分一杯羹,谈何容易。

他想到了王散之,因为王散之是市财政局一把,又想到了社保科长寇封,这两人都是中科大校友,平常往来也多,而且在王散之未当上局长之前,子健为他受过处分。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当时王散之任财政局副局长,陈子健刚到公司部,在收贷时发现一企业的担保单位是登州市非税收入局,负责人王散之。子健没有向行领导汇报,而是先到财政局找到王散之,问怎么回事。当时市财政局老局长面临退休,市政府正在考察王散之,准备让他担任市财政局长。这是个关键时刻,不能出现任何差错,否则,别有用心的人一封人民来信,就会决定王散之的前程。子健为了王散之,竟然违规将担保合同交给了王散之,撒谎说合同丢了,从而使登州分行贷款变成了呆账,子健因合同保管不善而受到严重警告处分。为此,王散之很看重陈子健,一度要把子健调到市财政局,作为自己的左右手,但因收入问题,子健没有去。一般来讲,只要子健开口,只要不太违反原则,王散之都会答应子健的要求。

抱着试试的心理,陈子健找到了王散之,说明了情况。王散之考虑一会说:“这样吧,你让江博雄找分管市长先融通一下,我找农行商议。要说彻底销户就凭财政同农行的关系,农行对财政这么多年的支持,是不可能的。要不然我让寇封再到你行开一个户,至于存款的多少,就看你们两家的服务态度了。”

王散之说罢,拨通了寇封的电话,交代一番,让子健找寇封。子健到了寇封的办公室,寇封一脸的不高兴,说:“我说老同学,你又不是实际负责人,只是临时负责,何必卖这么大的力气。话又说回来了,即使你把财政存款都拉到你行,就凭江博雄的为人,你不给他送礼,他也不会把公司部经理给你的。要知道,官位是领导的菜园子,不给钱,是不会白送的。”寇封是个务实的人,一番话把登州市官场说得入木三分,一般来讲领导说为职工着想,设立关爱员工几十项,多数是谎话,做做表面文章,其实他们为的都是自己的乌纱帽,尤其是在为了完成上级领导交给的任务时,他们不惜牺牲职工利益,想尽办法压榨职工,恨不得让职工二十四小时不睡觉、不吃饭,他们恨不得把员工变成机器人,随时随地听从他们指挥,为他们的头上的光环服务,用职工的血汗去浸染他们的红顶子。

子健听了只是笑,心里认为寇封是在赌气,他绝对不相信江博雄是那样的人。气归气,寇封还是按照王散之的意图办了,并且按照王散之的意思转进2个亿的存款。子健回到行里,江博雄笑容可掬地说:“瞧,我们的大功臣来了!”

紧接着子健趁火打铁,把国库支付的零余额账户也开了,又营销了十几个预算单位账户,这样登州分行在市财政局占上了一席之地。

到了年底,江博雄拨给公司部十万元营销费用,说是奖励,要用发票报销。子健托人开了十万元的发票,为了避开集中采购,子健每张发票面额不超过三千元,分十几笔报销,分别进入陈子健、云丽、鲁悦男账户。子健把进入自己账上的叁万伍仟块钱取出还了借款,还差一大部分。他计划一下,十万元,除了营销花掉的借款,还能余一万多元,准备留作春节给几个大客户买点茶叶,给几个生日的客户买点礼物。当他把想法给云丽说的时候,云丽却说她账上的钱根本没有给,鲁悦男也没给。子健有些疑惑,他找到了财务科长,财务科长说被江行长留下了。他转身要去找江博雄,财务科长拦住说:“江行长把钱留着,肯定有用处,你作为他的师弟,难道不了解他吗?

回到公司部,子健越想越气,越想越不是滋味,尽管云丽三番五次地拦他,他还是跑到了行长办公室。江行长正在欣赏一幅画,是一幅《老子出关图》,从落款上看,应该是范增的作品。

“噢,子健来了,来来!看这幅作品怎么?”江博雄喜气洋洋地说。

子健本是怒气冲冲来的,见这光景也不好发作,只得忍着,陪着看画。江博雄一手掐腰,一手指点江山,滔滔不绝地说着画的优缺点。末了,江博雄问:“子健,有事吗?”

“噢,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费用的是。”子健尽量缓和地说。

“哦,知道了。”江博雄不再说话,仍看他的画。

“费用为什么扣了?”子健又问。

“暂且留作他用,你先紧的还,剩下的我再慢慢想办法。”江博雄的笑容收起,严肃起来。“这是行里的决定,还有什么事吗?”

子健觉得气氛不对,连忙说:“没有了,没有了!就是问问,请领导多考虑公司部。”

江博雄的脸一直看着画,不置可否。陈子健只得告辞。

临近春节,子健仍是个代理公司部经理,江博雄不置可否,像是有意考验陈子健。黄娟有些沉不气,对子健说:“备点礼物,你去看看领导吧,现在都时兴这样。”

子健说:“多丢人,不去!”

“你就是个死脑筋,自古抬手不打送礼人。”黄娟说,“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一来他是你师兄,弟弟看哥哥,理所当然;二来他是你领导,下属关心领导,天经地义;三是为自己,你在他跟前做一回孙子,你升官了,就有很多人在你跟前做孙子。合算的。”

子健经不起黄娟的一张巧嘴,决定趁天黑,带着黄娟买好的礼物,去看江博雄。按白天打探好的路程,子健摸到了江博雄的家门。屋里漆黑一团,像是没人。子健心里惴惴的,有种窃喜的感觉。他抬起右手轻轻地敲了两下门,没有回音,只得鼓足勇气使劲敲。刚敲几下,听对门有人喊:“谁呀?”子健心里“咯噔”一下,犹如做贼被捉的一瞬。他慌忙闪开,躲在休息平台上,心跳更快了,宛如揣了一只兔子。等了会,他四下里侦察一番,没人,侧耳仔细听听没了声音,便猫着腰悄悄地回到江博雄门前。屋里依旧是静悄悄的,从对门传来的光亮中,他看到了江博雄那扇紫红色的防盗门。他刚要再次敲门,忽然楼下传来脚步声,是向这边来的。子健心里一紧,背上冒出了汗珠,他急忙拎着东西下楼,躲在墙角向脚步声窥望,发现来人拎着东西上了楼。“可能跟我是同行。”他想。过了会,那人下来了,像是完成了任务,轻轻松松地走了。子健学着那人的样子再次上了楼,发现江博雄的门依旧关着,屋里仍是漆黑一团。看来江博雄家的确没人。子健只有回家了。

第二天是个阴天,子健心里即高兴又害怕,在不情愿中他又来到了江博雄家门。这次屋里有了灯光,子健心里又喜又惊,他忐忑地走到行长门前,想敲门,刚扬起手,听见屋里有人说话,他急忙把手缩了回去,心里嘀咕着:什么人在里面?莫非也是送礼的?如果顶着面多难看,不如在楼下等着,等人走了再敲门。意拿定了,子健躲进了墙角里。不一会,从楼上下来一群人,他们抽着烟,小声嘀咕着什么,听不甚清,但从他们的身影看,子健知道是行里的同事,其中一个女子,好像是云丽。看着他们远去,子健才从墙角出来。他刚要抬脚上楼,忽见一辆车开来,贼亮的灯差一点把他照了出来。车上下来一个人,扛着一箱子酒,从忽隐忽现的灯光中,子健断定那是茅台酒,扛酒的人是李梦舟。他大大方方地上了楼。子健悄悄地跟在李梦舟后面,见他进了行长的家。“这个李梦舟,一点害羞的迹象都没有,像是进了自己的家。”子健心里琢磨着,借着灯光,看看表,已是晚上九点多了,如果再耽搁今晚怕是没戏了。

想着自己的升迁,回忆着黄娟的谆谆告诫,子健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气,刚要挪动脚步,门开了,只见李梦舟,半弯着腰,退着往门前走,嘴里不住地说:“江行长留步,江行长留步!”前面站着江博雄,双手背在后边,昂首挺胸,像是主人在赶小偷。

子健差一点昏了过去,脸像是被人重重地打了一阵耳光,火辣辣的痛。“送礼人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奴颜卑屈!我陈子健不论咋着也是读书人,去他娘个球的!老子不干了!

想罢,转身逃也似的回到家中,把情况向黄娟说了。黄娟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什么性格,也不多说,只能听天由命。

第二年春天,行里任命文件下来了,聘任李梦舟为市分行公司部经理,云丽为副经理,陈子健仍是技术职称五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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