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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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
我看见火的时候，它基本上熄灭了
余后的烟散尽——我已从疼痛中归来
大地像座扎起了篱笆的笼子
而人间发生的诸多事件，我也已想不起
那是什么呢？在火的边缘，是黑暗丛生？
那些石头的心脏呢？都滚入了大地，再也看不见？
我要求你来回答我的疑问——
你在哪里？依旧躲在哪一间屋子里呢？
夏日和哀，裸露的伤口和空芜的日记
时间像架扭转的机器，被绞碎的草遍地都是
——火彻底熄灭时，我完全睁开了眼睛
夜晚是一只不发声的葫芦，而闪亮的星子从它的口里飞溅了出来
——10.08邱枫《秋天》
在楼台
遵从于某种规则，我能找到主体和客体之间的关系
而岸边荒草里的低低的虫吟是其中之一
另一个则是我听到后究竟为什么忧伤了，这才是主要的
深秋了，星星的谜团映在水中央，七八个在远天之外
楼台相对于我的猜测而言，仅仅高于水面三至五米，这倒是次要的
柳树也老了，枝条发沉，客观地垂在我的肩上
我为什么忧伤呢？——年华是让人留连的东西，包括遭遇和梦想遗失
我能对你说些什么呢？我的惰怠和困倦，我的痛楚，像一只豁口的旧茶盅
怎么也配不上这寂静的夜的空茶壶
——10.09邱枫《在楼台》
在桥上
车的速度低于人世的速度
你也能猜测的到，夜间我正开车行驶于桥上
星星的光茫微弱地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里
行人，比如你，脸庞虚晃得像在车窗外一闪就移开了
我得到的是寂寞之外的一点忙碌，专注于路途而非其他
比如这车灯划开的深渊之外的错踪复杂和讳莫如深，还不是我能来得及思考的
——当救火车尖叫着迎面而来，我在桥上停下来让路
当它们远逝之后，我摸了摸扎手的胡须，闪了闪车灯，离开了桥，重又拐入另一条正道
那里，黑暗像人世的破布片，也像江湖里的草
也像我无法形容的令我艰难的某个喻体
——10.09邱枫《在桥上》
那条河流
石头淹没进水里的完整性是我一直在寻求的结果
夜晚在增加它的浓度，除玉米林唰唰唰地响之外
河流依然是它自身，那块石头呢，消失了？——没有，只是看不见了
秋天的画幅被搁置在画笔之外，一样的孤单在骨子里
我应该起身，躲开一切的世俗
像那块石头不被看见，像那条河流，只是一直保持着自己的完整性
所有的界域只因为黑暗的无形而不复存在
我能增加它的浓度，或者也能稀释它，依据我的想象
也许，那时，我很幸福，像个久游的浪子归来，重又踏进生活的门坎里
事物们会是另一副样子，星星像雪，月亮像马，村庄像躺地的尸骸
田野向四面敞开，风的自由就是心的自由
那条河流呢？它在日夜喧响，又保持着真实的沉寂，也许只有我能听得出来
——10.12邱枫《那条河流》
月亮的荒凉感
月光的荒凉感——让人想唱一支哀伤的曲子
充满时间感的碎片的曲子，从草丛中升起来又落下去的曲子
——我的手置放在哪儿呢？是握着插入布袋？还是空垂在身侧，像两把扫帚？
我该向你讲述秋天的深意，以及霜降来临前的感觉
我该向你唱一支哀伤的曲子，表明我的愿望失陷于一场大风波
没有谁能这样——置身世内，又置身事外，像个哑巴
或者我要像演讲一样向你倾吐，我的遭遇和沦落，像一只落地的碎茶盅
——10.18邱枫《月亮的荒凉感》
清晨
盥洗的时候，肥皂液从右手上滴落在了地板上
像内裤上梦遗的一块精斑
爱好命运从爱好清晨开始
一盆水哗哗响，像白昼的啄木鸟在叫唤
蓝色毛巾是一种饰物，搭在电线上很好看
重要的是它能为我所用
脸是门面，透过门面看人——我很失败
我只知道，我被研究了好多年
该是忘记昨日的时候，毕竟人也老了
就像把一页废纸撕去
等我坐下来，慢慢享用晚年的一杯牛奶
清晨便早已经开始了，还有电台、阴影和诗歌
——10.18邱枫《清晨》
想念父亲
钝的锋刃在切割着一切——
月亮失去了脸庞，一面墙也慢慢地坍塌了
从专业的角度去审视
时间的功夫如绵里藏针，深入骨肉，却一时并不觉得疼痛
等你反过神来的时候，命运会显现出它的深渊来
每每深夜，面对遭受和失去，令人恸哭
父亲去逝10多年了，我有时会想起他
家园零落，他种的石榴树也给刨掉了
今晚有小雨，淅沥声如蹄音哒哒
秋天已深，我的悲意竟如此浓烈，我想念我的父亲！
——10.19邱枫《想念父亲》
一天
清晨，我从窗口里往外倒水
仿佛有人从窗口里跳了出去
——扑通、扑通、扑通
午休时浅睡
梦里的扑通声变成了鼓声
我知道，一里外有村人置办喜事的锁呐吹得很响亮
黄昏了，狗吠在四野游荡
在村子边沿的烂房子里
老光棍张三瘸子传来了骂街声
我通常夜晚要到村子外头去散步
蛐蛐的鸣叫像炒翻了的豆子
月亮的抺布凉在石头上，有油腻的味道
——10.21邱枫《一天》
星期六
翻过身——
就像立体声收录机已经播放了下一首歌曲
骨头，骨头，是平滑的
像水中的鹅卵，像水银打磨的木块失去了棱角
在秋天里，床是可以信赖之物
你的不景气或者疲累或者痛苦皆可安放下来
伸直腿角，手从上面滑入深谷
——睡觉继续，像懒虫躲在发莓的苹果屑里
窗外，事物们的表演频繁无数
它们不为所知，就像我手边的光线无意间走失了
——10.21邱枫《星期六》
喝酒
酒要是能喝出性情来
还得一个人独自去喝，特别是在下雪天
或者灯欲亮还未亮的傍晚
一个人放下所有的世俗、困缚，和潦倒气
躲藏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灰暗的角落里去喝
你准能找到某种感觉，深遂的感觉，关于生的思考，关于在的超脱
我在秋天里很久了，面色消瘦，身上有伤，鞋子上有尘土
至今都想不明白自己的遭遇缘于谁
霜降不远，冬天也快到了，我想着也这样去喝一杯
一个人面对黑暗，摸索着世俗里的所属——两碟小菜和一双旧竹快子
喝出风雪味来，喝出风雪里的安宁味来
就像我对面的一条繁忙的大街除了穿梭之外，还会时不时地有停歇下来的时候
午后就像中年的牙齿有点麻痛感
城市所敞开的也只是一具兽的脏腑，阳光的血在流淌
经过的空气像一条黄色的粗纱布
我的指甲缝里有污泥，我的奢谈我不想说
现在，我只坐在峄山路的边沿石上，沉寂地像一块疑固的水泥
一会儿，我将会走掉，去对付一点喝的，真的好倦，真的好疲累
——10.22邱枫《喝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