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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新立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19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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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书

 

那天上午,母亲告诉我,家里没有米了,你把鸡窝里那两只下蛋的母鸡逮上,到县城卖了,再去市场里籴些米回来。就这样,我匆匆的上路了。当我办完母亲安排的活计时,已是中午11点左右。太阳伸着火辣辣的毒舌贪婪的舔着大地,青黑的街道升腾着若无若现的烟霓,街道两边的白杨树无力的抖动着已经打卷的叶片,犹如一个垂垂老矣的病人,无声的挣扎在弥天的热浪里。我推着载米的自行车,独自走在大街上,眼前倏然一亮:新华书店,四个独具特色的“毛体字”闯入我的眼帘。我心头一喜,把自行车推到书店的廊檐下,仄身走进书店里。站在长长的书架前,我认真的浏览着一本本散发着墨香气息的图书,心里充满惬意和快感。

那时,作为一个十多岁的农村少年,多想透过书籍这个窗口,去了解视野之外的缤纷世界,体味书中人物的离合悲欢。但是,极度的物质贫穷却让我无法拥有自己心爱的图书。为此,我心中常常充满沮丧与苍凉。那天中午,我就是怀着这样一种复杂的心理状态,无声的徜徉在书的世界中,不知不觉到了下午两点多,看着书店里渐渐稀少的读者,我感觉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了,因为,我的小肚子已经瘪巴巴的了,再说,县城离家还有四十多里路程呢。

就在我恋恋不舍离开书架的时候,一本薄薄的小书扑进我的眼帘:《李有才板话》。我心里禁不住一阵窃喜,因为这是农民作家赵树理的一本代表作啊。那时,我对赵树理是无限崇拜的,他的成名作《小二黑结婚》曾让我读得如痴如醉,书中的二黑、小芹、三仙姑、二诸葛等人物至今仍鲜活的留在我的记忆中。

当时,我捧着那本薄薄的小书,反复默念着封底的定价,尽管只有区区的几角钱,我却只能“望书兴叹”。我把那本书放下又拿起,拿起又放下,心里充满了矛盾:买下它,我囊空如洗,留下它,我真的舍不得。就在这时候,一个念头闪现在我的脑海中:偷!可是,当我在实施这个看似罪恶的计划时,心中却充满惶恐。我明白,偷盗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光彩的事;可是,一旦我把这本心爱的书丢下,我们就永远再没有见面的机会。

时值盛夏,我上身穿一件短袖衫,下身穿一件半截裤,腰里束一根皮带。我把那本小书悄悄的掖到裤带中,然后,用力拉着短袖衫的下摆,想用它遮盖着腰间的秘密。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在我完成这一切动作时,有一双眼睛已牢牢的盯上了我。当我离开书架走向书店门口时,一只温热的手斜刺里伸过来,拉着我的胳膊。就在在一瞬间,我的头猛地大了起来。就在我张皇失措时,我的面前站着一位四十多岁的男营业员。他用低沉的声音说:“把你腰间的书掏出来!小小年纪,爱学习是好事,但这样做就不好了。”不轻不重的话语像一把把重锤敲打着我幼小的心里,强烈的耻辱感,让我恨不得当时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慌慌的把书归回到书架,然后,一路小跑似的窜出书店门口,急急的推上廊檐下的自行车落荒而去,一路上,我一直在流泪,究竟为什么,我一直也说不清……

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如今我已跨入了人生之秋。其间,我经历了太多的人和事,唯有偷书这件事,时时像电影中的镜头,回放在我记忆的屏幕上:这是发生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一件小事,物质匮乏的年代,让精神世界也充满了悲哀,泯灭了自尊。

这是我的切肤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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