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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川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诗歌
2022 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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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命运裂了一个脱壳的口子 [组诗]

仿佛命运裂了一个脱壳的口子 [组诗]


◎把缠在一起的青藤挑开


夏日,青藤恣意

从两边合围,把小径覆盖

我一边缓行,一边用树枝

把缠在一起的青藤挑开

一群又一群不知名的虫子

慌乱逃窜,只有两只

正在交配的虫子

拦在路上,全然不顾

有被曝光和踩死的危险


◎如同敲击一个病人瘫痪的膝盖


雨水,敲击着雨棚

一下、两下、三下

不知要敲击多少下我才能醒来

如同敲击一个病人

瘫痪的膝盖,一下、两下、三下

如同要在空无一人的房间

敲出一个人来,把手伸出窗外

接虚无的雨,一滴、两滴、三滴


◎越是疼痛,越不想喊出来


我的实木书桌上

有很多烟头烫出的伤疤,黑色的

没有和尚头上的戒疤

那么规整,暗含奥义和玄机

但本质是一样的:都是一块伤疤

这些无意的伤害

总提醒我:小心,一定要小心

当然这是抽烟之前

一旦把烟点燃,那些烟雾

总要把我带到很远的地方

稍微走神,手中的烟头不自觉

就会落在书桌某个地方

把那些细小的木纹烫伤

让记忆和时间出现断裂

很想听书桌惨叫一声,但它

总是一声不吭,像虔诚的受戒人

越是疼痛,越不想喊出来


◎纸上的夜晚比真实的更黑


画一个夜晚在纸上

纸上的夜晚比真实的更黑

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灯

它是一团纯粹的黑

不呼,不吸,自成方圆

我抱着它,如悲伤抱着我

我是悲伤走散多年的孩子

喜欢在纸上画夜晚

故意不画月亮、星星和灯


◎它隐藏在低音区最幽暗的角落


削去树冠,砍掉枝桠

一根树干,依旧以树的模样

活着。每次经过,我都听见

树冠转动的声音,树枝摇晃的声音

叶片飘落的声音,间或的鸟鸣

从年轮的唱片娓娓播出

让我惭愧:这么多年来,我听见的

竟是风的盗版。最让人惊诧的

是我还听见了以前从未听见的声音

那是树的呻吟,竟然和我的

一模一样。它隐藏在低音区

最幽暗的角落,让风雨雷电

穿心而过,用一种持久而缓慢的疼痛

保持着低调、鲜活与幽远


◎把命运认为粗糙的东西绞细


如果不留意,露珠

也会咬你一口。在春天

鸟鸣饱满,蝶舞娇艳

虚幻的绿,总让人产生错觉

一株水灵灵的茅草

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

你留意的,是草的边缘

那些锋利的锯齿

但你不知道草尖的露珠

也是隐形的绞肉机

转动着,把命运

认为粗糙的东西绞细

不发出任何声响


◎曾经点燃过这人世的春天


一只蝴蝶死了,夏日正午

一只蝴蝶带着它的斑斓、灵巧和梦

安静地死了。一群蚂蚁

把干瘪的身体啃掉多半,残存之翅

仍告诉我:它是一只蝴蝶

曾经飞过,曾经美过,曾经点燃过

这人世的春天。一只蝴蝶死了

她栖息过的草丛仍在疯长

亮出所有的绿,所有的摇曳

所有的暗伤。我知道过不了多久

草丛也会死去,像蝴蝶一样

枯萎,腐烂,消亡……

夏日正午, 所有事物

都在各自的轨道上磨损肉体

和灵魂,发出的光芒

让死亡阳光一样金黄、明亮


◎一块石头卡在一面垂直于地的泥坡上


每次路过,我都看见一块石头

卡在一面垂直于地的泥坡上

每次我都在想:这块石头

是想钻进泥坡,还是挣脱泥坡

或者泥坡,是想把它拉进去

还是推出来?总之,这块石头

因为卡在一面垂直于地的泥坡上

进入并影响了我的生活

现在好了,这块石头掉了下来

泥坡上多了一个眼睛一样坑

路上多了一块模样怪异的石头

每次路过,我都要看泥坡上的坑

也要看路边的石头,还要思考

它们之间隐秘的关系。我不明白

自己为什么没有产生

把石头搬走,把坑填平的想法


◎我一直不愿在内心设置时间的方格


每天准时起床

不一定就是好的习惯

这不,昨天我早起一个小时

看见了百年未见的流星雨

今天我晚起两个小时

错过了一次电闪雷鸣

我一直不愿在内心

设置时间的方格

是想自然而然地遇到

应该遇到的东西,而非阴差阳错

把别人应该遇到的

让自己遇到,又不知所措

继而悔恨终生


◎正在浇灌四周青草的良知


你可听见鞭子抽打的声音

在公园,一处喷泉面前

你可听见水在奔跑,水在嚎叫

像被打断了骨头。你可想象

断了骨头的水是如何飞起来

又落下去的?疼痛开出花朵

被涂上虚幻的彩色灯光

你听见那些雷动的欢呼声了吗

它来自围观的风,而不是你的心

你的心在滴血,那是另一种水

正在浇灌四周青草的良知


◎仿佛命运裂了一个脱壳的口子


一夜雨水把干旱带走

世界突然安静了一些。早晨起来

凉风像一种恩赐,默默抚慰

活着的庄稼。声嘶力竭的蝉

也安静了下来,仿佛命运裂了

一个脱壳的口子。但我耳朵里的蝉

依旧叫着,像水田里的一株水稻

在呼唤山坡上的一株苞谷

没有回音,又像很快就会有


◎一点也不诧异我身体的改变


没有哪个夜晚

能安置我的身体,月光也不能

让它顺从睡眠的梳理

它一直醒着,让黑暗进进出出

弄出一些声响,肥胖与消瘦

年轻与衰老,只是灯火的不同视角

我的灵魂也在一个梦中

进进出出,究竟干了什么

我不知道,只知道

天亮之时,它就会回来

一点也不诧异我身体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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