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组诗）

《存在》

我关掉灯

一片漆黑

站在镜子前

我依然感受到我

而非源于眼之所见

我打开灯

如若镜中无我

我是否还能确定

我存在

《最后的叶子》

一个忧郁的男人*

唱着关于叶子的歌

生命之树

还剩多少片叶子

至少之前去数清那些

叶片是一件吃力的事

如在空旷的房间中自语

而现在只剩下最后的五片

如果一天落下一片

生命的旅程还剩下

最后五天

忧郁的男人

抱着吉他唱着树上

未尽的五片叶子

唱着一旦踏入孤独之地

就无法再回头

他把自己的声音

放进瓶子里

巴洛克之美

——仅供小剂量耳服

* 英国民谣歌手Nick Drake，殁年26岁，生前曾发行《Five Leaves Left》等3张唱片。

《我把父亲留在阴影里》

父亲大病一场

之后我便不太愿意

和他说话尤其不愿

与他一同出行

这个形如枯槁的老人

我不想让陌生人知道

那是我的父亲

那年我十二岁

我的父亲本该宽广

明亮似晨曦擦亮的山丘

而不该带着悚然的刀疤

和深深的怅然

我甚至可耻地想过

我宁愿没有这么一个父亲

为了挽回我

在人群里的尊严

父亲真的极少再和我一同出去

他常常独自坐在家中

坐在老房子堂屋的沉默里

消瘦的老人坐在自己的阴影里

是他给我留下的最后的影像

如今我渐渐步入中年

——这常让我觉出无能为力的境地

我越来越接近父亲留在人世间的

最后的年龄

我看到我生出的皱纹和白发

我看到他曾经的阴郁也在我的

面孔间重现，甚至如出一辙

我觉出自己对于诸多事物的

无奈，无力，愤慨和逃避

我才想起我居然那么残忍地

对待过自己的父亲

我把他留在阴影里

留给伤口和沉默

如果他还在该多好

如果他还能开口

哪怕他是更加孱弱的一位老人

那有多好——

《叶子理论》

一片叶子

在潮湿的地面

生根——

一种自我的发明

（风格的打破）

一个反向推理

——树生出了叶子

还是树最初是由

叶子长成——

究竟是时间

把时间断开

还是不断孕育出它

《我》

我是一个人

有时是两个

有时我又是这

两个人的观众

看他们秉持不同观念

可他们都是我

孤独是我的

软弱是我的

挣扎是我的

执拗是我的

快乐也是尽管

它最容易被打败

我看着两个我

有时是一对

拉锯的下力人

面对滚刀肉

一般的生活

《和李麦花聊诗》

对于写诗

我和李麦花往往持

不同的意见

就像昨晚

她觉得知道写什么

才会动笔

而我认为去写

而后摸清诗的方向

就好比李麦花种下了

一株玫瑰

她会想如何让这株

玫瑰长势更好

而我只是在开荒

长出什么并不确定

我不喜欢规定诗的路数

它走到哪里就到哪里

它成为它能够成为的

但我喜欢和李麦花聊诗

我们各持自己的偏狭

却不会因为所持

意见的不同而去怪罪对方

我的话她认真在听

偶尔提出自己的疑问

她的话我也会觉出

她的那部分道理

我和其他人

宁可谈一谈天气

和股票走势

只有和李麦花才

可以聊一聊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