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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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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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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傍清水不染尘

我喜欢他的画。

每每喜看他的《洗桐图》,读《洗桐诗》,心止如水。

庭院里十分干净,家人不停的清扫、打理,院子的角落一尘不染,就连院子里种的梧桐树,从树皮到树叶,也都要每天擦拭,光洁如新。

他喜欢的一个‘净’字,质本洁来还洁去,风起时一株梧桐已是干干净净。

他每天洗头,换水十几次。家人一天到晚扫地,院内见不得一片落叶。

他连喝茶的水十分讲究的,家人挑回来的水,他必用前面的那桶水,怕家人放屁污染干净的山泉水。据说有一个家人不信,就用后桶的水煮茶。他一喝发现味道不对,把这个家人打出家门。接着又换了一个老实的人去挑水,回来一喝,还是臭的。经过质问,这个人并没有调换水桶,但是他有口臭。

他骨子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干净狂,事事不让世俗污染,这种狂体现在他不俗的画面里。他曾作一诗:

白眼视俗物,清言屈时英。

富贵乌足道,所思垂令名。

这也许就是他的业净吧!

他的画,只画山水,从不画人,顶多画个凉亭。他不喜欢将画上色或在画中盖章。

常人觉得过于简单,有些单调乏味了。细细品味他的画,才能体味到笔墨简练之意境。

他在一首散曲《折桂令》:“天地间不见一个英雄,不见一个豪杰”。

他的画中从无人物,只因他目中无“人”。

有人问他,为什么画中无人,他说“天地间安有人在!”他心中必有一个“人”的样子和标准,用他心中的标准去看世人,去入画。可哪一个可以入他的画的呢?

有一句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他的画的绝妙之处也许正在于此。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其实,下笔之后的他,早已不是下笔之前的他,羁旅者早已进入了他的画中,只是没有察觉而已。

心领神会,心主外物。

这也许就是他的心净吧!

画如其人。他的画是空灵的。

他喜好隐逸生活。从他的一些雅号,如云林、云林生、云林子、萧闲仙卿、朱阳馆主、海岳居士、风月主人、幻霞子、幻霞生等,可窥见一斑。

只有从心灵的深处净化走来,才能创作出清水不染尘的佳作。

他一辈子都没有娶妻。一次,他在偶然之间,认识了一名歌姬。当时十分喜欢,便带到家里过夜。谁知道,到了家里,他先让歌姬去洗澡。

洗完澡后,他在歌姬身上来回摸摸,感觉洗得不干净,便叫歌姬再去洗。洗完回来,他再摸摸,好像还是觉得没洗干净,再去洗一遍。最后,歌姬一直洗到天亮。最后他说,不洗了。天亮了,你走吧。

不仅在细碎生活的细节上,还是在博大的精神世界里,他容不得一丝污染。

还有一次,他的一位朋友来访,夜宿家中,他害怕朋友不干净,会弄脏了自己整洁的家,他竟一夜之间,起来看了三、四次。

偏偏这位朋友咳嗽了一声,被他听见,他就担心的一整夜没睡觉。到了天亮,朋友辞别后,他便命家里的人开启地毯式搜索的模式,寻找朋友吐痰的痕迹。

家人找遍了房间的每个角落,也没见痰的痕迹,又怕挨骂,只好拿着一片挂着晨露的梧桐叶,说是痰迹。

他斜看了一眼,便嫌弃的闭上眼睛,捂住鼻子,叫家人扔了出去。

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就是一面镜子,返照着人性的内心世界。他也不例外。

凝视他的画,很让人想起一个词,一尘不染。他恰恰似一朵出水的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清净之身,令身清净。了知人法二空,真心自现,即为净身。

这也许就是他的身净吧!

他的画真干净。真如参悟者,在一招一式、朝夕推演中得来的。纤微要妙,道行浅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这里的净是恰到好处。如物,月到天心,如人,知行合一。这也是他画的魅力所在吧!

明代画家沈周临摹他的画,沈周的老师赵同鲁一看到就大喊:“又过矣!又过矣!”

所谓的“过”,是画得重了,实了,多了。“又过矣!”。

沈周是一直努力要学得像的,无奈天性厚重,“力胜于韵”,一下笔就“过了”。沈周感叹:“苦忆云林子,风流不可追。”

明清以后画山水的,几乎无人不学他,却始终没有人成功过。

他的画在幽微的世界,水不流,花不开,一个不动的寂寥宇宙。没有色彩,没有人烟,没有喧闹,甚至没有一块绿叶,没有一片游云……,却让我们游走在芸芸众生的大千世界。

繁华落尽,空余一身寂寞。这就是他。

也许把许多的画作放在一起,他的画绝不是最抢眼的那一幅。

细细品味,笔简意远,疏林坡岸,没有一丝云翳,不见一痕鸟影。笔上似乎有霜色,一木一石经他的破笔轻轻一扫,全都染上幽冷高寒,素净得几乎透明。

繁华落尽之后,空余一身寂净。这或许与他的家族经历有关,他曾富贵过的,却终归于贫穷。

他的画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这也许就是他意净吧!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在空旷与地平线之间,在广阔大海与如黛远山之间,我们在寻觅,寻觅一种内心世界的丰盈和充沛。

我喜欢他,更喜好他的画。

他的画若清水洗过的芙蓉,蓝天洗过的白云。

在匆忙的红尘中行走,偶尔驻足在他的画前,有了空灵,有了宁静,有了安祥,内心世界一下子便了无痕迹,干干净净。

他就是倪瓒,别字元镇,号云林子,元末明初画家、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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