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杀猪饭

父亲在视频里说，今年计划在冬至过后杀年猪。

冬日和煦的阳光里还带着一点点温柔，透过门窗洒落在堂屋中央，光亮的照耀在玉米粒上，犹如满地黄金甲。房屋前面不远处的菜地里，白萝卜一颗颗一声不吭地正顶着露霜，不急不慢的在生长。灶屋右边的木棚下码着整整齐齐为冬天烤火做准备的柴垛。

去年腊肉都还没有吃完呢。这一年来母亲给我们邮寄过三四次，每次都用真空袋包装好，经过千山万水的路程快递到我家里，一点也没有腐坏，放在冰箱里储存着。妻子现在根本不讨厌重庆烟熏肉了，甚至喜欢上腊肉与干土豆块一起煲炖，只放少许花椒，再不用放其它任何佐料，她说味道真香。

“今年的杀猪匠请好了吗？”“还是计划请阳坡里，你三伯伯帮忙”，父亲在视频里说。

杀猪是个技术活，堂三伯伯是村里有名的杀猪匠，还比我父亲还大一两岁呢，现在也是七旬多的老人了。

小时候，三伯给我家杀猪，每次都会在前猪腿上给我们割巴掌大小的瘦肉，让我们自已在柴火上烤着吃，放少许盐，烤出来的肉鲜嫩多汁，焦香四溢，垂涎欲滴，这种美味恐怕现在的山珍海味也没办法比拟了。

现在离亲身经历杀猪应有近三十年了。

那个冬天母亲说选择星期天杀猪，因为我们住校，一个星期才回家一次，让我们多些油水，星期天好好打下牙祭，早点杀猪，便于带多点肉一起炒过的咸菜去学校吃。学习任务重，又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今年提前杀猪。

天刚朦朦亮，睡意中就听到小鸟叽叽咋咋的鸣叫声和父亲劈柴、母亲刷锅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犹如动听的交响曲，准备烧烫猪毛的滚水。

父亲在屋外的院坝里用七八口土砖围成一个圆，侧面留一块蹿火的缺口，一口大锅放在临时搭的灶垄上，沿边用稀泥密封，便于火势聚拢，倒入三四桶水，架好柴块，杉树叶引火，烈火旺盛，锅里的水刚开始还是吐着小气泡，随着火势越来越大，过片刻功夫，掀开锅盖，水已经“呜呜呜”的开着呢！

爷爷早早都来帮忙了，手里正忙着绺棕绳（挂猪肉用的棕叶），将棕树叶撕成一片片后，放在火苗上烤一下，叶子露出小点点水珠后，稍冷用手扭一扭，然后头尾打结，棕绳就成了，爷爷准备了四五十条棕绳，两头切割后猪肉应够用了。

灶垄的火势没有减弱，锅里的开水仍然不停地翻滚，就等杀猪匠三伯了，他正忙着在其他生产队里为猪放血。我正在给母亲当助手，刨去白萝卜上的皮和根须，切成扇形的小块，这是与排骨煲汤用的，拍好微碎但还连着的生姜，洗净干橘子皮，万物俱备，只欠鲜排骨了。

父亲将两头猪从猪栏里放了出来，它们不知道这是它们的末日，两个胖腚摇来晃去，卷着小小的尾巴，竖起耳朵，撸着嘴在地上嗅着小石子，它们是兴奋的，一年四季不会让它们出来这般逍遥。为猪放血前让它们运动一下，血液循环更快，猪血更多，肉更好吃一些。

二叔和么叔两人各拧着猪耳朵，父亲提着猪尾巴，爷爷和三伯护着猪身，他们五人从院子里将嚎叫的长白猪拉了过来，摆布在一条宽板凳上，我只能拿着放猪血的盆子离得不远不近，三伯熟练的左手捂着猪嘴巴，左膝盖顶着猪头，母亲端了一盆清水冲洗了一下猪脖子，三伯抽出板凳下的杀猪刀...动作麻利，不含糊，板凳右下的盆子里盛满了红艳艳的猪血。

烧了一早工的开水发挥作用了，淋在猪身上，猪毛轻易就拔了下来，三伯将猪毛收藏起来，据说一头猪毛可以卖到一二元钱。

母亲这个时候应是最开心的时刻。去掉猪毛和内脏后，父亲找来老式杆枰，称下今年的收成，枰坨快放到枰杆边沿了，三伯说，一头差不多二百六七十斤，两头也有五百多斤哟。是啊，千瓢食万瓢汤，起早贪黑，打猪草、碾玉米、种红署、摘菜叶、煮猪食，真是千辛万苦，用粗糙的双手换来的肉，母亲笑着说，今年总体还算满意，明年继继加油！

三伯开玩笑说，文平，我再来给你割块瘦肉烤着吃吧，我哪好意思像七八岁那样嘴馋呢！

排骨炖白萝卜，酸辣椒炒前腿肉，白菜炒瘦肉，这是杀猪饭必备的三道菜，外加猪血汤，还有土豆丝，糯米粑粑，嫩菜心等晕菜与素菜的结合。二婶、么婶全家大小都会一起来吃杀猪饭，你家吃到我家，我家吃到你家，一个寒冬腊月要吃好几家杀猪饭呢！

俗话说冬吃萝卜，夏吃姜，每年冬天吃杀猪饭，都感觉其乐融融，吃萝卜暖身。席间爷爷说今年不要老大家的养老肉了（十斤肉、三斤猪油），两个孩子正是长身体，再说我也养了一头猪。把你们的负担减一减。

我的父母想着我们吃肉长身体，我的爷爷想着为他的儿子减负担。这就是伟大的父爱母爱吧！

父母也有二十多年没有养猪了，年轻时也在外面打拼，城市的繁华再美丽也都没有宁静的山村安逸，近几年回老家，种点瓜果小菜，养几只小狗小猫，喂头猪，宰了自给自足，这种再次回归到农民的生活方式，乐此不疲。父母开心，孝顺，顺也是孝！

近年来，养猪的人越来越少了。

父亲说，今年也计划把在县城的二叔、么叔、么姑和留在村里的老人一起请来吃杀猪饭。父亲没有问我能不能安排时间回去，但能感觉到他是多么希望我回去吃到他用青草喂养的农家猪肉。工作的原因，今年的杀猪饭又要推到明年了。

以前吃杀猪饭是家家有，现在好像变成一个节日了。

离冬至越近，好像才能触摸到大雪的来临，大雪来了，不就是冬盖三层被，瑞雪兆丰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