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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继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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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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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哀


学校,决定让愚人留校。听到这消息后,全校上千名学生,都纷纷向愚人投去了羡慕的目光。可知,留校,这是金城师范上千名学生所梦想的事呀!可知,留校,就一辈子留在城里了,分回去了,就回在那山洼野洼教一辈子书,一直呆在农村。但是,留校这机会太少,每年只有几个,概率是千分之几。大都数同学,对留校的事,因自己平庸没啥特长,想都不敢想,只求六十分万岁,混个毕业证算了。因此,对那些能留校的人,都让人羡慕得要死。

愚人很幸运,他有写作特长,而校长办正缺一名秘书,就决定让他留校了。

可在同学们都在说他幸运,对他羡慕的不得了时,愚人,却经直找到了校长办,说:

“校长,各位领导,请你们考虑那些想留校的同学吧!我不想留校,我想分回去。”

校长以及金城师范的各位上层人物,都怔住了,诧异地看着还稚气未脱的愚人,好一会儿,校长笑笑地对愚人说:

“愚人,你可知道留校是千里数一的机会,今年,因为校长办缺个写啥的,你东西写的好,就决定把你留下来,你应该珍惜这个机遇,感到幸运才是呀!好多同学想留都留不上,金城师范条件好,谁愿意分回去呀!”

“校长,既然别的同学想留,就让这些想留的人留校吧!我想分回山去,到山里去了,就到一个农村学校去教书,在那里,能寻到写作用之不尽的素材,找到写作的源泉。城里条件虽然好,可一天闷在这火柴盒似的房子里,编八股文,有啥意思,对我的写作不利。我所梦想的是文学,而不是以写作来追求工作的环境,地位…这些,对我不重要。”

校长面对狂傲的愚人,心里顿时有了气,他想不到他给了他多少人争的机会,他竟不知好歹,就手一挥,对在坐的各位领导说:

“让他分回去吧!我们金城师范这么大,毕业生这么多,除了他,就没有个能写啥的人。看他回去,能写出个啥名堂。”

这么,愚人放弃了留城的大好机会,意气风发地背上行囊,头也没有回地走出了金城师范,回家乡,去寻他心中的梦去了。

愚人,是分回到了他梦想中家乡那山沟儿里的一所学校的。愚人的家,是在一个山沟儿里。从学校出到山沟到柏油路,要顺山脚河畔坑洼的土路,走三十多里。学校,是在一个山脚下的一个坪儿上,附近,有农户,愚人为能分回家乡这学校,感到万分欣喜。他对家乡的风俗习惯,都是了解的,在这小山沟儿里,他想他能挖掘出丰富的文学矿藏,在文学上,一定能有所建树的。

愚人分到学校,报到上班后,就开始了他梦想的生活。工作时间,认真地工作,业余了,就一人,或在田间地头,或走入农人的屋中,和农人片广子,从乡亲们土的掉渣,可汇集了世界上词语精华话语中,愚人获得了好多素材。夜里,小山沟里没电,在万籁俱寂中,伴着蛐蛐的鸣奏声,愚人坐在桌前,伴着蜡烛,把感受变为涓涓的文字,待后卷抄,让每周来一次的邮递员捎出去,把他的梦,寄向远方。

半年下来,他的饱含了诗情的文字,一篇都没有登出来。而他由于教学认真,令他欣喜的是,学生成绩考了全镇第一。

镇子在山沟外柏油路旁,中心校,就在镇子上。

新学年开学时,由于镇上中心校教导主任被调到别处去了,需要在本镇教师内提拔一个。可全镇教师中,有一半是民办或代教的,干不了这工作;一半公办中,又有三分之二是老教师,这几年口号是大力提拔年青干部,在剩下的三分之一年青公办教师中,愚人的教学成绩是第一的,就被中心校和镇教委提拔到中心校去当教导主任。

这是愚人面临的第二次机遇。

家乡那小山沟里是死寂的。可由于,他做着梦,所有的寂寞,都催发了愚人的诗情。虽然这半年在家乡苦苦寻觅并没有寻到梦。可是愚人知道,那更美好的梦,正待他去开拓。他本不想离开家乡那小山沟的;可家乡人劝说他,这社会,不就是钱权的社会,人家这是提拔重用你呢,不要狗坐轿子不负人抬,这社会,当芝麻大个官就不一样,咋不去,闷在这小山沟里一辈子有啥出息,再见镇政府任命的红头文件已下发了,违拗不去,也不好交代。于是,愚人就出了家乡那小山沟,到镇子上的中心小学去当教导主任了,他想那学校虽在镇上,可也在农村,他照样也能过他梦想的生活的。

只要当过副职的人都知道那苦处,正职领导,要办啥,嘴巴一张,就得你忙东忙西,具体去办,要稍怠慢一点,得罪了头头,去上边反映:你不好好配合工作,不积极,踏实,一下会把你弄的臭名昭著,对一所学校来说,那校长就是正职,主任不就是具体办实事的副职,办啥事,校长只要嘴巴一样,要干什么,干什么,还要在第二天或当天干出来。你就得办,你不敢不办。愚人虽不愿当官,但他不愿背一个工作不积极踏实的坏名声。于是,校长一说你就只有硬了头皮干。愚人,因为心中做着浓浓的文学梦,他只希望过有规律的生活,什么时候干啥,什么时候去转悠,寻找素材,灵感,什么时候去读书,什么时候写作,什么时候誉抄…若生活规律一被打乱,就会全乱套,使他心绪不宁,啥也写不出来的。在家乡那学校里,当一般老师,被人领导着,干啥事有人安排,这有规律的生活,他过惯了。但是,现在出了山沟,到镇中心校当领导,他才知道,这工作琐碎,繁杂,今天要干这,明天要干那!今天填这报表,明天填那报表;今天开展这活动,明天开展哪活动,按上级的文件刚办完一件事一件事又接着来,因为他是领导呀!校长会上一说,他就得去想,去办,办不好是不行的。于是,他的本有规律的生活,就会被打乱了,人似成了一架机器,不断地运转。有时抽空,刚在桌前坐下,想写点啥的时候,这个老师会来问这,哪个老师来问哪,到熄灯铃一打,人才能从紧张中稍微轻松下来,可夜已深沉,忙了一天,倦意袭上身来,眼睛直往一块挤,只有上床,一上床就睡着了;第二天伴着黎明,被电铃吵醒后,就如机器又发动了一般,开始运转了。星期六星期天,又要洗衣服,去买菜,愚人的脑子全乱了,全被这事那事占满,没有一点灵感和激情,脑袋似变成了木头;在偶尔有点空的时候,也真想写点啥,可面对孤灯呆坐好久,头发薅掉了一撮又一撮的,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他只有自己给自己生气,笔扔出去老远,纸也撕了,他想着文学梦,喃喃道:

“我这一辈子,是想当个作家,而不是想当官,我现在是咋了,为啥把生命精力耗费在这些琐事上面,图个啥,想当官混功名,羞仙人哩!要是想当官混地位,我就在城里不回来。”

半年后,愚人毅然辞了职,要求回到家乡那小山沟的学校去当一般教师了。

回到了家乡的学校,愚人当了一般老师,家乡人,和他的父母亲,对此都不理解,说他笨,现在这社会,哪个不想捞官,捞钱,他年纪又轻,好好干,以后说不准还能爬个县长局长呢?!可是,愚人听后,只是笨,心里说:“我自然知道我的活法,我活着,是为了文学,只有文学才能使我快活,当官,并不能让我快活呀!”是的,回到了家乡这山沟里,他为他又获得了这份有规律的生活,感到万分欣喜。有课上了,发奋工作,没课上了,就誉抄文章,或看书,业余,又在田间或地头,农人家里片广子;为了增加诗情,他也常常一个人,走进那沟沟垴垴,或小河边,听潺潺的流水声;鸟儿啁啾。一边走,一边或折一朵花儿或采一片叶子,在生里安闲的生活中,他的一度因“当官”而变得如木头般实的脑子,一下又被激情,灵感充塞,提笔间,灵感也的确如泉涌,使他握笔的手往往写不及。

愚人一天就又活在了梦中,激情中,有了无限的活力,他把梦,一次又一次让邮递员,捎向远方。

愚人的心正沉在了他的梦中,这时,就有几位钟情他的女孩,向他表白了痴情,可沉在了梦中的愚人,做着他的梦,他梦想着,他能在他追梦的征途上,逢着一位和他做着一样梦的人,携手共同去开创未来的人生路。于是,他毅然回归了这些痴情于他的姑娘的芳心,惹得这些姑娘,对他恨之入骨,纷纷地飞入到别的男人家。若干年以后,这些姑娘还庆幸没有嫁给愚人,若嫁给了他,只能过穷酸日子,住在只有一间的破屋子里,而此时,她们已住进了洋楼,天天吃着山珍海味。

回绝了无数的姑娘之后,愚人依然一门心思沉在属于他的梦中,眼看着同龄人都相继成家,父母和亲朋好友见此对他说:

“你的年龄已不小了,该成个家了之时。”愚人说:

“我和这些姑娘,追求不同,理想不同,怎么可以在一起呢?”

从此,亲朋好友,都不再劝说,由愚人去做着他的梦,追他的梦,并在梦中寻找意中人。

在三年以后,愚人虽写出,无数的东西,誉抄了不少寄出去,可天边始终没有对他传来回眸一笑,有的只是石沉大海后的沉寂。这些年来,愚人工作之后的一切时间,都用在了文学创作上。这小小的山沟里,原是多么死寂的呀!一般人在这呆不出三两天,就会感到寂寞想方设法要走的。愚人,虽有过两次机会:一次在城里留校,一次调到镇子上的中心小学任教,可他都放弃了,回到这小小的山沟里,做着他爱的梦,是文学梦,支撑他的一方心空,在这死寂的山沟里呆下去。一晃间,已二十四五岁了,他还子然一人,文学梦,还是梦。二十四五岁了,在这山沟儿里找老婆,可以说是亮了红灯,何况他又是个教书的,地位低下,收入微簿,社会,在此时,已深化了改革,开放,以经济为中心,一切向钱看,哪个女孩又愿再向他多看一眼呢?钱,他没钱,图貌,那曾意气风发的脸,被刻上了几许的苍桑。图本事,他还一事无成,文学梦,如果做成了,也许可以改变他的命运,可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在黑暗中,泥泞的道路上摸索。如果此时,这山沟儿里,还有第二个,如他一样苦做着文学梦的人,且是个女孩,那么,他们遇着了,也将会成为恋人,结合了,那么,他们也将是多么恩爱的一对呀,去携手走人生事业之路。可是,这小小的山沟儿里,生存着的,只是那些伴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栖的农人,他们的脑袋,被种植进了贫瘠的土地,哪知道什么文学呀!愚人面对的只有狭狭的绵绵群山,和大山里,生存的人们,没有知音。

愚人的心,在此时,开始有些失衡了,孤独,寂寞感,时时会涌上心头;但是,在这时,他都努力,使自己振作起来,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安慰自己:努力吧!也许,明天就会追到心中的梦的,明天,因为追到了梦,就会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遇到一位丁香一般的梦中人。他便拿起了笔,发狠地写着,来安慰自己越来越孤寂,失衡的心。

又一年过去了。这一年,愚人是承受着所有的孤独,痛苦,用梦支撑他的灵魂,度过来的。他梦想着这一年他能做成梦,能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遇到梦中人。

可是,他的梦,依然又落空了,那抱着浓浓的期望,寄向远方的梦,依然石沉大海。这一年,他带着他的梦,走了许多的地方,曾见过一些女孩,可都不是他梦中渴望的女孩,他所看到的是:人们,都睁大发狂的眼睛,啾在钞票和地位上,就要为了钱,地位,啥都可以不要。

有朋友劝过愚人:

“都啥年头了,你还写啥,写了也没人看,更没人给你出版的,为了你的写,你把两次多好的机会都失去了,不过,失去就不再来,现在,你也该醒醒了,业余,去挣一点钱,人们都在弄钱,象你这样下去,不但写不成,到头,穷酸的连老婆也找不下的,你也该找老婆了,不要再做梦了。”

听着这话,愚人感到受了奇耻大辱,清高地说:

“钱,钱是什么,你以为钱能买到一切吗?艺术,钱可以买到吗?我宁可穷得连衣裳都没有穿的,决不会为了挣钱而丢弃艺术,文学。钱,只是一张纸,为了钱而活太悲哀了,这世界,虽然被钱弄脏了,可我还相信,只要还有人存活,女孩没死完,在这污浊中,总还有一处洁净的空间,有一颗纯洁高尚的灵魂,那个爱文学的,能与我携手人生的女孩定会出现的。

见愚人如此说,朋友也只能哈哈一笑,说:

“那就祝福你,能实现梦。”就走了,自此,再没有理过他。

父母也劝说了多次,告诉他,这社会不是梦的社会,是金钱社会,人们只要能挣钱的,都在挣钱,就是那痴子,聋子,哑子都晓得挣钱,写作,是不该正业的事,要愚人莫写了,利用业余时间去挣钱。他又有文化,又有知识不比别人笨,别人能挣钱,他为啥不能去挣,写了这么多年都没写成,该挣些钱,成个家了。

愚人听后,没有给父母多做解释,只是吼道:

“世俗,不理解我,就不要管我的事,我的事,不要你们管。”

愚人也不知道,他的脾气为啥越来越大了,他已开始恨这个世界了,人们都变得越来越世俗了。

是呀,儿子已经大了,儿子的事,他自有主见,做父母的,不应该再管了。自此,父母也不再管他的事了。

于是,愚人就渐渐变得孤独了,没有亲情友情,也没有爱情。他,把全身心,都投入到工作之余的创作上去,他对自己说: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不渴望什么,只求能追逐到文学梦。文学,便成了他心灵上,唯一的支撑,使他在黑暗中,艰难地迈着脚步,忍受着常人所没有历经过的孤独,痛苦,他相信,一位伟人说过的话:

有一份付出,就会有一份收获。

他希望,他能寻到梦;他希望,他的明天,会更好。

一晃,两三年又过去了,愚人的梦,还是一个遥远的梦。事业,依然一无所有,爱情,离他似越来越遥远;他的父亲,此时,离他而去了,朋友,都去挣钱去了,与他已隔膜了,他这么些年的执着,此时,什么也没有得到,所留下得到的是,他藏在书柜里的一叠整整齐齐的三百多万字的书稿。想到已二十七八岁了,还什么也没有,一片空白,孤零零一人,迎接风,迎接雨,愚人忽儿感到万分的寒心,看着这空荡荡的,只有一桌一椅一床的室内,听着别人家人在一起的欢笑,看着夜幕降临时,别人窗口透出的温馨灯光…愚人感到自己孤苦伶仃的。为了文学,他失去的太多了,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泪眼朦胧中,愚人搬出那一沓沓他饱蘸着生命的心血写成的稿子,任此时,心酸的泪,扑簌簌地落在这些他用心写的,可无人赏识,发表不出去的文章。忽儿,愚人心一横,想:失去的,都已失去了,伤心,也唤不回了。可就算失去了一切,我失不去文学,只要还有一口气,还有思想,我就还能写,相信,真金是不会被沙埋没的,世上,没有救世主,眼泪救不了自己,一切得靠勇气,振作起来,继续去追逐,我这有三百多万字的东西做支柱,我会写下去,我能成功的。于是,愚人在没有爱情,亲情,友情中,独自一人,承受着常人怎么也品尝不到的痛苦,饱尝着这沉寂的山里的孤独,寂寞,继续写着。那三百多万字的稿件,成了他心灵内唯一的支撑,写作,是安慰他这颗孤独,痛苦的心灵的最佳良药,他还相信,他能写成,做成那神圣的梦。他也依然相信,这世界上还有那么一位,能和他携手走路,有共同爱好,志向的梦中人。

愚人,用那唯一的支撑安慰自己,坚强地写作着。

不久,学校放了假,愚人和所有老师,一块回到了家中。在家他正在沉思着他的梦时,忽见学校附近有人满头大汗,一脸焦急地跑下来告诉他:学校失火了,让他上去打火。

一听,愚人的头,嗡一下大了,拔腿就往学校跑。几次,被石头绊倒了,他都不知道疼,又爬起来跑,他的那唯一能支撑他此时空荡荡的心灵的三百万字的稿件,全放想学校里。他此时,可以失去任何东西,不能失去那三百多万字的稿件。

可当他带着满身的伤疼,气喘吁吁地跑到学校时,大火已封了学校,整个学校,包括愚人的宿舍,已在火海中了。学校,是木板和土墙结构,很容易地燃着,当愚人看到这一幕,如疯了一般地喊着:

“稿子,稿子,我的稿子。”就要往火里扑去,被人拉住了,不一会儿,只听愚人喉咙里一阵呼噜呼噜地响,眼直泛白,嘴里直吐白沫,就昏了过去。被人七手八脚地抬到了附近的医院。进医院时,愚人醒了过来,就傻傻地笑,笑一阵就说:

“噢!失火了,失火了,真好玩,真好玩,失火了。”

突然,又一脸惊巩的样子,喊道:

“稿子,我的稿子…”

愚人疯了。

如若有人,现在走进秦岭腹地内一条最偏僻的小山沟儿里,会见到一个疯子,他没有自己的家,没有朋友,也没有爱人,一天,东游西荡,一会傻傻地笑,一会惊恐。见你来了,他会拉着你,哈哈地笑,说:

“学校失火了,失火了真好玩,真好玩。”

突然,又会一脸惊恐大声道:

“稿子,我的稿子,我的稿子…”

这人,就是愚人,因为疯了,家里母亲和弟妹捆不住他,在家里,他会摔这砸那,几次,还差一点烧了房子。母亲哭着,只由他四处乱窜去。

当你听说,他曾是个教师,会惊异地问他怎么会成了这么个样子。当知道,他极爱文学,因为学校失了火,把他多年写的稿子烧了之后,就疯了时,就会不理解地摇摇头,又不是烧了钱,咋么就疯了呢?

“学校失火了,真好玩,真好玩…”

“我的稿子,我的稿子…”

望着愚人疯疯癫癫的远去的背影,你会对他投去怜悯的目光,为他悲哀。

可,更悲哀的是没人懂得愚人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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