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 河西

河东 河西

一

    章节爱上了环环。

章节，是与这疯狂的时代，不怎么合拍的人，现在的人们已疯了，都在疯狂地挣钱，为了钱，可以啥都不要而章节，可不尽然，他对钱，却不怎么感兴趣，他有一份很清闲的工作，他感到有钱用就可以了，他决不会特意为钱而去挣钱，他爱闭上门，俯在桌上，提笔，发狠地写一些纯情的寄托他理想的文字，他知道，这社会没有他的梦，他要把一切，一切全寄托在文章里。

写了这么些年，不知是他迎合不了这疯狂的时代，还是这疯狂的时代，已装不下他的梦，他所有的寄有他深深的梦想的文字，却一篇也没有被发表出去而是然间，已二十四五，到了爱的年龄，事业上的失挫，使他的心万分空落，他感到该找个爱人了。

早些年，他也想过，该找个爱人了，可是，他想到他的梦，他没有找，他也没有遇到梦中的女孩。

这个秋天，满山红叶，把绵绵群山，装点的那么的漂亮之时，一天，他去山野间的小路上漫步时，见到了一位姑娘，这姑娘，虽不是那十分的漂亮，可是那双明亮的眼睛，和修长的身子，一脸的微笑，深深的把他吸引了，他感到，这姑娘是他梦中的那个人。

二十四岁了，空落的很，见到了梦中人，又在这山野间使章节的心万分的激动，他多么想采一枚红叶，向姑娘表达爱，可是，姑娘见了生人，飞也似地离去了，消失在了红叶的那边，章节望着这满山的红叶，发了一阵呆，忽儿，又满心的兴奋了，在这红叶满山的日子，他见到了梦中的姑娘，能有比这让人高兴的吗！他忽儿忘去事业无成后的失意，满心涌起了无尽的希望，对着满山的红叶，心中升起了诗情，他拔了腿，向姑娘冲去。

二

不久，章节就打听到姑娘的住处和姑娘的名字，那名字非常好听，叫环环，环环就住在学校的附近，由于他成天闷门于室内写作，一心沉在事业里，没有闲心去附近转，所以，不认识这个姑娘。

当打听到住址，知道姑娘的名字以后，章节的心里万分激动，事业失挫后的失落，被梦中人的出现，而又充实了起来，他想，他已到了爱的年龄，他先找到爱情，然后，再在爱情的力量驱使下，继续去跋涉事业，此时，事业失挫，爱情还一片苍白，他的心一天天失衡，几乎要处于崩溃，瘫蹦的境地。

他感谢老天把环环，安排着在这特定的日子，出现在他的眼前。

在业余的日子，章节，就不再闭在屋子里写作了，他终于放下了，写了好多年，已快写秃了笔，走出了那间小小的屋子，又去那山野间的小路上散步，他希望能碰到环环，那么，他一定要追上她，告诉，她就是他的梦，他爱她，告诉她，他不是庸俗的人，她嫁给他，不会使她失望的，有了她的爱，他会发奋的写作，让他们的爱之花，开的鲜艳美丽的。

章节双手插在兜儿里，在山脚下的小路上，默默走着，山，红的越发可爱了，看着被红叶覆盖的群山，章节想到了自己的梦，想到环环，心里甜的很，鸟儿，在林里，婉转地唱，空气中，飘荡着成熟的芳香的气息，鸟儿，弄下来一片红叶，打着旋儿落下，章节把它接在手里。

就在这时，章节就见到了环环，正坐在前边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发呆，章节的心，立刻就砰砰的跳起来，一股暖流，一下涌向心窝，怔了好一会儿，他握着那枚红叶，依依的向环环走去，到了环环跟前，他立住了，拘谨的很，羞涩的如一个小姑娘一般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问：

“环环，你咋在这。”

“你咋晓得我叫环环。”环环其实早就看见了章节，也看见了章节的拘谨的样子，直盯盯地看着章节反问。

“我就晓得。”章节说，他的拘谨，羞怯，在这时已放下了，顺势在环环旁边的一块石上坐下。

“你们搞工作的，咋还有这闲心转。”环环说。

“你也咋有闲心转？”章节反问。

“哎！现在人，都在疯狂，外边的世界这么精彩，我一天闷在家里，啥事都没有，心烦，不转转，不把人闷死了。”环环说。

“找些事干，就不闷了。”章节说。

“你给我找事呀！”环环直盯盯地望着章节说。

“我虽没本事给你找事，可以后有空了，去学校，去我那玩玩，我给你找事干，就不烦了，要报酬也可以，不要了，我会报答你的。”章节大胆地说。

“那你可要说话算数，我还真闲着烦人没事干那！只要能让我不烦人，报酬我就不要了，”环环爽朗地说。

“那可一言为定，”章节也别提多高兴多兴奋，他想把手中的那枚红叶给环环，可是，他怕他的莽撞，会吓着环环，就在心里想到时，会给她的，就在心里甜甜地笑了。

晚霞，此时染红了半边天，已把殷红的阳光撒下来，两人被殷红的光，包围着。

三

第二天下午，章节，提前去买了些饮料，水果，糖瓜子等好多东西，坐在室内等环环，果真，不多时，环环就如昨天分开时约好的时间到来了，环环的到来，使章节的心很甜，很激动，也许他的只有一床一桌一椅的小屋，增添了光彩，空落中，显出了几分充实，他忙迎环环进来，让环环在床边坐，他只有一把椅子，环环进来后，环视了章节的屋子一会，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后，旋即又消散了，微笑，展现在了她的脸上，就在床边坐了，章节忙去取出已准备好的饮料，水果，糖，瓜子，放在床边桌上，他也在椅子上坐下，一一打开瓜子，糖，让环环吃，又把饮料打开递给环环，让她喝，环环也没客气，就接过饮料，一边喝，一边磕瓜子，章节，就给削水果，章节就问环环家里有多少人，什么时候毕业的，环环边磕瓜子，一一都给他说了，一个苹果已削好了，就给了环环，环环推辞了一下，也就接过了。

章节就给环环谝他自己，他谝他从什么时候喜欢写文章，在学校时，在校报上发表过文章，努力了这么多年，可一篇都没登出去，可他不会甘休的，他说他还要写，他说到她找下了梦中人，他会立刻动笔写下去的。

他说的很激动高兴，可是，这些高中生环环，却如听传奇故事或听天书一般听不懂，只睁大双眼，看着章节，她的脑子里在想这疯狂的社会，人们都在想钱，有哪个还在想写啥呀！环环怎么看这个章老师看不懂，如看一个异类一样地看着，感到奇怪，他不明白，他穷的只剩这室内的一床一桌一椅，他为啥不去想着挣钱，而只想这写呀怎么的！

到章节如演说一般的说完了，环环已吃完了手中的苹果，章节还处在宣泄后的激动中，环环就问他：

“章老师，你说给我找事干，啥事，可不能来光吃你的东西。”

章节这才从激动中醒过来，朝环环一笑，起了身，去取出一沓他写的，他自认为天下最美的文章，和一沓子稿子，对环环说：

“我想让你给抄文章。”

“抄文章？”环环睁大双眼看着章节。

“嗯，这么些年了，我就盼望，能出现一个梦中人，她能陪我写文章，在我写作时，她能给抄文章的人，”章节沉醉地说，说毕，自知话说的太露骨，马上又对环环说：

“不，不不……环环，我让你给抄稿子，可不……是这意思。”

其实，章节让环环到他这来，此时又让她给抄稿子，又说出这话，环环自知道，这是啥意思，环环在心里想，哼，咱心闲了，陪你聊聊，给你抄文章，你给咱把瓜子，水果，糖，饮料备好，还可以，那方面的事，可能么，岂不是笑话，这社会了，那个还嫁给你这只有一床一桌一椅的疯子，于是，章节那么解释，环环就也装作认为章节没那意思，想文章我先给你抄，混心闲，那事，到他提说了，再说。

环环接过笔稿纸，和文章，就在方格子里一笔一画地抄起来，她上学时，写过作文，抄过作文，她晓得该咋么抄，她上学时，最讨厌作文，可此时为了混心闲，又吃喝人家的东西，她懵起脑袋，往下机械地抄。

环环已抄开了，章节就俯在桌上，取出纸开始写，他一时，只听到两只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和两人均匀的呼吸声，他的心激动的很，感到那激动人心的一幕出现了，这是，他在梦里，渴盼多少日子的一幕呀！他的心，万分甜蜜，想有朝一日，找下环环了，他写作，他就让她抄，夜，那么静，昏黄的灯下，只有两人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和均匀的呼吸声，有了环环的爱，他想：他的笔会万分的流利，写出世间最好的文章的，想着，章节的笔下，就真的流泄出梦中的诗情画意来。

直到晚霞从窗玻璃透进来，屋里昏暗了，环环已硬着头皮抄了好几页，感到对得住他今天的水果，糖，瓜子，饮料，就放下笔，要起身告辞了，章节这才从梦中醒来，放下笔，起了神对环环说：

“玩一会儿吗，还早。”

“不了，回去有事。”环环已动身走了，章节见环环要走，就送环环到门外，目送环环远去，他的心，万分的甜，忙奔回屋子，又去续写梦。

四

以后，每天下午，章节都会提前准备好饮料，水果，糖，瓜子，等候环环的到来，环环，也会在每天下午准时来，反正她闲着烦人，反正去了，无非是听他宣泄一下他的梦想，给他抄抄啥，也并不吃亏。

今天下午，章节依然准备好东西，又在等候了，在环环到来前的这点时间里，章节忽儿看到了那枚红叶，是他采回来，想要送给环环的，可此时，红叶周边已开始泛黄了，还没有向环环说出想说的话，回想这些日子来，虽与环环在一块，可是，每次都是他向她表白自己怎么努力文学，没有成功，只要有梦中人支持，一定能成功，干出一番事业的豪言壮语可他把自己的心田并没有说给环环，环环并不知道他爱她，他的梦中人就是她，有了她的支持，他一定能写成文章，干出一番事业来的事实，这怎么行呢！章节握着红叶，就有了今天下午要把红叶给环环，要把心田告诉环环的想法，是呀！他是真心爱上了环环的，既然爱了，为何又不敢向所爱的人表达呢！向所爱的人表达爱，是多么的幸福的呀！

环环，依然是准时的来敲门，又准时的来到了章节的房子里，在床边坐下，章节，就去拿出水果，瓜子，糖，饮料，这些程序，似已设计好了，不用安排，两人已熟悉了，下来，环环就会坦然地吃喝，然后听章节激亢地向她诉说理想，环环就睁大惊奇的眼睛，看他。

环环开始吃喝了。

章节就开始他激亢的梦想的宣泄。

宣泄毕了，章节就取出那枚周边已渐泛黄的红叶，鼓起了好大的勇气，睁大激动的双眼，定定地望着环环，好一会儿，才说：

“环环，我……我说的梦想里能支持我帮助我，是我梦中人的女孩，其实真的就是你呀！你难道还不明白吗？这枚红叶，是给你的，她代表着我火热的赤诚的心，是在我们第二次在野外相见时，我摘下的，那时，我就想把她给你，可我不敢，今天，我把她给你吧！”

那预想的一刻终于来临了，环环，由于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在章节说出了爱的话之后，她并不慌张，只是淡淡一笑，说：

“是吗？”

“是的，环环，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只要有你的支持，爱，我一定能干出一番事业，不会令你失望的，我要有半句谎言，就糟天打雷劈，”章节捂着心激动地说，为了表示真诚，他就去拉环环的手，可是环环又一笑，闪过了，把双手放到了桌上，章节痴痴地望着环环，一切的热量，都从四肢往心里涌，使他难以控制自己的激情，他站起了身，他想抱住环环就势放到床上，亲环环，可环环，在他站起身时，自己也站了起来，章节望着环环，用颤抖的声音说：

“环环，我爱你。”

“我明白。”

“我……”说着章节又要去拉环环的手，环环又躲过了，对章节说：

“亲爱的章老师，话已说明了，本小姐也就明说吧！本小姐因为没事干，心烦，来这混混心闲，别的可没那意思，本小姐可不愿与只有一床一桌一椅的人过一辈子，这世界，是精彩疯狂的世界，本小姐可不愿承受寂寞，与一个疯子一般的人在一起，这个世界，不是需要文章的世界，写文章在这世界发不了财，也写不出啥名堂的，章老师，不过你愿意，你就写你的文章吧！感谢你的这些日子对我的好，拜拜！”就径直出门走了。

章节惊了，呆了，所有的激动，幸福，甜蜜，都化为痛苦向他压来，他的内心，立刻又被抽空了，如这屋子一般空，路外，过往的，打着刺耳的喇叭声的汽车，刺疼了他的心。

五

从这以后，环环再也没有到章节这来过，章节每在下午，一次次地徘徊在环环的家门口，他希望再见到环环，告诉她，如果她能给予他爱，给予他支持，他真的能干成一番事业，到事业干成了，他就会有钱的，嫁给了他，他不会让她受苦的，只要她爱他，关怀他支持他就足够了。

可是，环环没出来，她不会出来，他不敢，也没有勇气，迈进环环的家门去，他的心，被揪扯的生疼，只有在徘徊好久以后，失望的回到那间小小的屋子里去，心万般的空落，一切的苦疼，向他压来，让他感到好不凄凉。

不几天后，环环就走了，到了这大山以外的城里去了，知道这消息后，章节，才确切地明白，一切的梦想，都化为了泡影，他什么也没有了。

望着大山以外的城里的方向，章节流泪了，他想不通，苍天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安排了梦中的人出现，可是，为什么不安排他与梦中人，能相爱相守到永远呢！

怔怔地站了好久，章节的耳边一直回响着环环的话，忽儿，他似明白了什么，就不能怪苍天，只能怪他没有地位，没有钱，看着路外疾驰的车，他能看到城里的高楼，平坦的街道，豪奢的酒吧，和闪烁的霓虹……是呀！这社会，是不需要文章的社会，它需要的是精彩，浮华的疯狂，有谁，还能在这疯狂的社会里，静坐下来，提笔，忍受着太多的孤独，寂寞，去写一些诗情画意的文章呢！这社会，也许只有在金钱纵使下的疯狂，就没有鸟语花香，诗情画意。

章节，收回了目光，他看了看四周，环抱着他的彩色的依然殷红的彩色的群山，再看看蓝蓝的天，天上飘着朵朵白云，阳光，那么明媚地撒下来，鸟儿，在空中欢快地飞过，啁啾着，空气中飘荡着成熟的芳香的气息，这是一块远离了疯狂，浮华的静地呀！在这样的静地中，他的心，早已逃出了这世俗丑恶，肮脏的浮华，喧嚣，他的心中，已有了一片纯洁的境地。他感到在这纯净的山里，应该有一方净地，章节，耳畔忽然想到了环环的话，忽儿想到了这些日子的所做所为，他明白了，环环在利用他，他在心里骂自己：

你羞先人了，干事业，哪有不受挫折的，受了一点挫折就空落成那样，如果事业干不成，一切都只是梦想。

章节，就在心里发誓，这辈子，不干成所爱的事业，就不找媳妇，对任何女孩子，都不梦想了，他也发誓道：这辈子，不写成一本书，就不是人，他要写成一本书，拿着去见环环，看在那时的环环，是个什么样子，她不愿跟自己过，看不起自己的生活，看到时她能过成什么样子。

章节这么想，就把精力全部投入到事业上来，他知道，努力了这么多年，一切还是一片空白，但是，当真正发起狠来时，他又把这一切的挫折看的很淡了，他以蔑视一切的精力写着，每晚，每晚，都熬到深夜。

在三四年之后，章节终于写出了一本书，这时环环已从那精彩疯狂的城里，无可奈何地回到山里，城里下岗职工太多了，象她这样的人，在城里，是混不下去的。

回来后的环环，与几年前的环环，是不敢相比的，脸上，粉，尽管抹得很厚，但毕竟掩不住那沧桑。

回来后，她就来到学校找章节，她知道章节，现在还孜然一人。

三四年的时间，在人生的长河中，似只有一瞬，三四年的时间，只不过使人长大了一些，章节的室内，一切都没变，环环就与三四年以前一样，进来后，就坐到了床上。

可是，此时物是人是，可心境不同了。

环环看了章节好一会儿，对他说：

“章……节，你还记得几年前的话吗，我会用一切去支持你的。”

章节斜眼看环环，他感到此刻的她好可怜，好一会儿淡淡一笑，说：

“有那个必要吗？”章节已起了身，递给环环一本书，说：

“这是我写的。”那声音很自豪。

环环接过书，看到书上的作者名字果然是章节时，那书从手中，自然滑落，眼里，流下了两行泪。

章节，很自豪地欣赏着这一切，在微笑着。

                                         98年6月11日草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