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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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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 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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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正传

一、悟道鼠论别师出游

秋末某日,兰陵县一所私塾,庭院桂花树下,一张桌子,上盛饭菜。家仆碗筷准备停当,进书房唤荀卿师徒三人出来用餐。 师徒三人出得房来,只见一只硕鼠在品尝菜肴,吃吃停停,搓搓爪子,抹抹嘴角,悠闲自在。荀卿大弟子韩非走上前去,硕鼠视而不见,抓耳挠腮。韩非来到桌边,抓棍猛击桌子,硕鼠才逃将而去。目光灼灼的荀卿和顾盼神飞的二弟子李斯伫立门口,伸伸腰,活动手臂,解除长时间抄写的疲劳。荀卿见鼠食人食,便不言语,又进书房。李斯食欲顿消,上西边茅厕去了。家仆自撤去菜肴。

李斯蹲坑大解,忽见一只小鼠探头探脑从洞里爬将出来,径到一堆粪屎边,前爪扒开粪屎,尖嘴撮食未消化尽的玉米瓣,不时抬头环顾四周,听李斯细咳一声,便遁逃远去。

李斯回到书房,见韩非立着与先生答话,只听韩非道:“这鼠欺人太甚,不惧人来,只恨弟子还未学成捕鼠之术。”

“不,学长,因为我们无势,老鼠都敢欺侮。刚才我在茅厕上见鼠食不洁之食,不禁感慨万端:鼠食厕中污食,颤颤惊惊,品桌上佳肴,悠然自得,同为鼠辈,只不过所处之势不同罢了。”李斯越讲越激动,不由拍起桌来。

“我说你们,成天谈‘术’‘说’‘势’,终有何为,”荀老先生离开凳子看着二位,“说到底,好吃懒做是老鼠的本性,也是人之本性。这本性丑恶,老鼠、畜生,难改本性;人,动物之灵长,施以教化,自然可改恶习。”

韩非道:“那倒未必,先生说过,天行有常,不为尧生,不为桀亡,扩大之,不为人生,不为鼠亡,人鼠遵循一个天规‘无势无术被人制,依势行术而制人’。”

荀老先生被非抢白,心中很是不快。但转念一想:“师徒异学,也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曾以儒学游说齐楚,只有楚春申君怜其才,举以县令,春申君死,罢免归乡,回兰陵开馆授徒。

李斯见师徒僵持不言,开口道:“学长,还是先生说的对,人鼠怎能混为一谈。谁现在不饥肠咕噜,走,先生,吃饭去。”

是夜,李斯难眠。月光透进馆舍,李斯敲醒韩非:“学长,我赞同你白天之说法,只是顾及先生面子,说了违心话,人无势,鼠便欺。”韩非道:“上古之人,辞让天子,今世之人,争于县令,区区县令,倚势畜牧黔首。人若无势,即使尧舜再生,亦被童臾相欺。”李斯道:“是的,学长,我们一直跟着先生,何时才有出头之日,我想去游说人主,兄去否?”韩非道:“你想前往哪国?”李斯道:“现今还未确定,学长,你到底去不去?”韩非道:“我暂时不去,先生所授学业未完,再者,我还看不准到何国游说,睡吧!李斯,要走也等天亮再说。”

时过五天,李斯一早就拾好行囊,站到馆舍门外,专候荀老先生。先生之门“吱呀”一开,李斯就过去问安。荀老先生有些惑然,问道:“你有何事,这么早就到我这里来。”“先生,我想到别的地方走走。”荀老先生有些愕然,停了一会,对着李斯微微点头说:“去吧!人各有志,为师不会勉强。”

“不,先生,弟子没有其他想法,先生品行学识,高山仰止,只不过,弟子觉得:男儿活在世上,遇到时机,就不能错过。如今,诸侯相争,说者主事。秦王早有吞并天下,称帝而治之心,此乃游说者驰骋之秋。人,最大的耻辱是身处卑贱,最大的悲哀是身处贫困。身处卑贱之位却无计可施,那岂不是虽有人面,但是鹿肉做就。久处卑贱之位,困苦之地,却诽谤世道,藐视名利,自夸清静无为、安贫乐道,这不是有识之士的真本性。因此,我想去说秦王。”

荀老先生道:“也好,你就建功立业去吧!为师要告诉你,说客不好当,我游说过齐、楚,最终还得开馆授徒,孔夫子说列国,最终又有何国采纳。李斯,你要谨慎从事,为师送你一句话,也算尽师徒之谊。”荀老先生取绢一块,写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写毕,阴干,叠好,交与李斯。

恰在这时,韩非和六七个同窗,听说李斯要走,也赶过来道别。一同窗说:“李斯,将来发迹,不要忘了我们同窗一场。”李斯笑笑:“那怎会,我要是有了安身之所,定会引荐你们。你们要好好照看先生,先生年事已高,一定要出人相扶,悉心赡养。”

师徒几人送斯出了馆门,目送斯远去。

二、出粟拜爵 初显身手

李斯宽带高帽,形只影单,一脸憔悴;走在咸阳街上。此行本想直说庄襄王,没料正遇庄襄王举丧。这日黄昏,李斯正想赶回客栈歇息,忽见一群人立于墙根下,对墙而视。李斯凑过去,在人群外围,踮脚一看,原是一张《招贤书》。李斯喜出望外,挤将进去,只见上面写道:“吕相府欲聘八方贤士,诚望诸路豪杰咸来吾府,文客月俸一石,刀客月俸七斗,车客月俸六斗,鱼客月俸五斗。相国府。政元年七月。”

李斯回到客栈,即行结帐,将所剩银两购买玉砚一个,揣人怀中,前往相府应聘。守门家奴开门询问,李斯道:“烦告相国大人,楚国上蔡人李斯特来应聘。”家奴进去不久,便有一人,风姿绰约,阔步而来,后随五六个文客。

吕不韦为表下士之心,常到门口候接应聘者。李斯见到吕相,跪拜于地:“鄙人李斯叩见丞相。”吕不韦伸手拉起李斯,并肩来到大厅,不韦问其师从何人。李斯道:“我乃楚国上蔡人,随荀老先生学艺十载。”李斯边说边从怀里掏出绢书:“临别之际,先生还赠一言相勉,丞相请看。”

吕不韦接过绢书,一看是荀子之言,自认又得一豪杰,喜不自胜,脱口而出:“既是荀老先生的弟子,文学功夫一定了得,刘管家,李斯俸禄就比照文客执行,你带他到《六论》编所。”接着转脸对着李斯:“李斯,就让你主持《吕氏春秋》的《六论》编撰。”一时间,相国身旁文客,现出不服之色。

李斯喜滋滋,竟忘了献玉砚之事,出大厅,随管家穿亭过榭。夜幕降临,府中女仆提着灯笼往来穿梭。管家边走边介绍:“这西边是《八览》编所,九十二人;东边是《二十纪》编所,一百二十人,前面北边是《六论》编所,二十二人。《六论》编所里有床铺,你就在里面安歇。”

到得《六论》编所,放眼一看,许多文客正秉烛而作,看的看,写的写,忙得不亦乐乎。管家介绍道:“各位听着,这是新来的李斯,你们新任所长,诸位要一切听他安排。”侧过身又叮嘱李斯:“写完一论,必须交与相国阅定。”交待完毕,刘管家便退出所门。李斯回过来,抱拳答礼各位同事:“李斯初来乍到,今后还望大家多多关照,今晚就歇息了,何必昼夜劳作。”

新来的李斯任所长,编所里的文客很是不服,第二天上班,各各吹牛聊天。李斯默不言语,伏案而书,一早就完一论,下午四易其稿,只叫所中一仆替他刮字,觉得字字妥贴之后,晚上酉时,才拿过去给吕相定夺。顺便把玉砚再带过去献给吕相。

吕相展开竹简,一路看来,文从字顺,气势非凡,读毕,又再三斟酌,竟无一字可改,抬起头来,才觉李斯站着,急指席说:“坐,李斯,我就认为你是奇才,有这么高的办事效率,从即日起,任命你为文郎,主持《吕氏春秋》的审定,你一定要严格把关,书成之后,我要告示天下,有能易书中一字者,赏千金。还有,李斯,有空时,我还要带你去视察民情。”“承蒙相国大人厚爱,这玉砚是我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万望笑纳。”李斯掏出玉砚,吕相爱其才,予以谢绝:“免了,你手头紧,留着自己用吧!”

政四年,秦遇蝗灾,饿殍遍野。这日一早,吕相就陪同秦王到宫廷请示赵太后,开仓赈济灾民。经得赵太后同意,吕相就乘驷马车,李斯骑马随后,到咸阳郊外组织放赈。吕相一行穿街过巷,虽值荒年,仍有大张宴席者。来到郊外,只见四野树木、稻禾有筋无叶,早被蝗虫洗劫一空。路旁饥民歪歪倒倒,小孩嗷嗷声声,好不凄惨。吕相当即决定,留李斯在此主持放赈。

李斯在咸阳郊外设十个赈灾点,灾民排队接受布施。放赈十天,国仓业已空虚。这日吕相来到赈所,询问放赈情况。李斯道:“国仓将空,报请相国大人处置。”吕相感到问题严重,一时无策,沉默不语。一客说:“实在没法,只有减粥放赈,把粥熬得再清一点。”吕相一听,嗤之以鼻:“那怎能行,减粥放赈,只会激起民变,弄巧成拙,今后布施,粥不能立筷者,对放赈人立斩不饶。”此客悻悻退至吕相身后。

李斯沉思良久,眼珠一转:“相国大人,可否卖官集粮。”吕相一听,脚一跺,大发雷霆:“朝廷之官,受命于秦王,岂可卖得。李斯,亏你想得出。”李斯道:“形势所逼,别无他法,只要能解决火烧眉毛之事,又岂能循规蹈矩。非常之时,当有非常之法。官出自秦王之口,可增可减,可卖可收,只要能安定天下,保住大秦江山,卖官又为何不可?如今卖,将来亦可以收。如今所卖之官,均须无生杀予夺之权,无危社稷之险,于国有利,于灾民有益,虽藏害于将来,但亦可以制止。前几天,与大人穿街过巷,仍见好几家大摆宴席,足见大户人家藏粮之丰。集粮拜爵令出,储粮商贾大户必争相买之,抬高官价。家聚百万,无以官爵显赫家族者,买官以显家族;再者,国处于危难之时,民处于水火之中,秦王处于困顿之际,买官出粮,利国利民,既得天心,又得民心,谁还愿意触怒秦王,开罪于朝廷。”

吕相国听罢,茅塞大开,连夸:“好!真是一条妙计。卖啥子官,其实就是卖个爵位”于是连夜到秦王寝宫,站禀秦王:“大王,我们可以通过卖官集粮之法,为国聚集粮食,以赈灾民。”秦王一听,猛击案桌:“什么!”但转而又嘻嘻一笑:“仲父,你家有万石,卖官,你买不买。”秦王话中有话,意思是你仲父还想买我这个王上当当,不然,你居万人之上,一人之下,你当然不买官了。吕相脊背一凉,急得脱口而出:“此乃我之门客李斯的主意。他说非常之时,当有非常之法。非常之时卖官,寻常之时收官,他对我讲了很多,我已不能全记,但有一点是关键的:有生杀予夺之权的官不能卖,有危及社稷之职不能卖。”秦王听过,觉得有理,但不甚明了,便说:“你与我唤李斯来见。”

须臾,李斯至寝宫,跪拜秦王。秦王道:“李斯,平身,寡人问你,卖官集粮有何利弊,你一一向寡人陈说清楚。”

李斯起身,与秦王对视,秦王鹰眼长目,李斯宽带高冠,气宇轩昂。斯对秦王敬畏,王对斯爱慕。李斯把跟吕相所讲,再润色一番,气势淋漓地道出。

秦王听后,叹息一声:“此法虽好,但传扬出去,有损大秦官威,丧失民心。”

李斯见状,急解释道:“大王卖官与郡守卖县令岂可相提并论,同日而语?大王卖官为国,郡守卖官为己;大王卖官是救民,郡守卖官是刮民;大王卖官,得民心,郡守卖官,失民心。同是卖官,大相径庭。望大王明断。”

秦王听完,会心地笑了:“李卿,寡人明日早朝颁旨封你为长史,明日退朝之后,你便协助吕相筹措集粮封爵之事。此事完毕,你就到博士院做事。”

秦王真有一招:天下之才,尽归你仲父所有,我还是秦王吗?我非把你吕府之才挖过来不可。

吕相与李斯连夜盘点哪些爵可卖,哪些爵不能卖,能卖的爵位底价多少。商议结果,三公九卿不能卖,五大夫可增设而卖。

第二日早朝,由吕相禀请秦王恩准,报赵太后懿旨批准后,下午便组织人力张贴《出

粟拜爵》令,第三日开始拍卖。李斯负责出卖五大夫一职,地点设在博士院西厅。

第三日一早,储粮大户云集博士院西厅。李斯惊堂木一拍:“各位听着,我今日代秦王出卖‘五大夫’一职,以解国家缺粮之危。‘五大夫’一职,底价一千石,每喊一次价,必须上浮五百石。现在开始叫价。”

“一千五。”

“二千。”

“二千五。’,

“三千五。”

“四千。”李斯右手指叫价人,左手按执惊堂木:“四千,还有没有人叫价。”

“四千五。”

沉寂片刻。

“五千。”

又沉寂片刻。

“五千,一次;’’·…五千,二次;’’“五千,三次。”“梆”,李斯惊堂木敲定,“五大夫”一职最后由城南大户赵婴获取,集粮五千石。

此次卖官集粮,卖爵五大夫一员,列侯四员,通侯六员,郡监八员,县丞二十员,共集粮二十三万石。秦国蝗灾之困终于安全度过。

三、《谏逐客书》雄视千古

政九年,嫪毐作乱,秦王举兵平叛,车裂之。十年,政赐死吕相。李斯见秦国内乱已除,正是秦王举兵东征六国的好时机。一日早朝,待丞相王绾禀过吕府家产一并没官之后,李斯便走出文班队伍,跪而奏:“王上,臣有一事,要奏明王上,望王上早作决断。”秦王道:“李卿,平身,有事就快奏来。”李斯道:“启禀陛下,臣观国势,已到了举兵东征六国之际。”

丞相王绾急阻:“李斯之言差矣!自秦穆公以来,历时数十载,才有如此基业,现宜更加富国强兵,不宜草率用兵,毁祖宗基业于一旦。李斯,小小长史,你胆敢妄议军机,真是罪不可恕。”

秦王见二位僵持不下,道:“王卿家,暂且息怒,待李斯说完再定夺不迟。”李斯继续淋漓陈词:“王丞相所言有失偏颇。此一时彼一时也,昔日秦穆公称霸诸侯,但最终未能完成一统,只因当时诸侯众多,周朝气数未尽,周德未衰绝,更有五霸复出,争尊周室。自秦孝公以来,情况大不相同,周室名存实亡,诸侯互相兼并,关东终为六国,秦趁势臣服诸侯,已经六世。现今诸侯臣服大秦,如同郡县臣服中央。凭借秦国之强大,王上之英明,消灭诸

侯,如同灶上除跳蚤。趁势成就帝业,一统华夏,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如果陛下弃此机遇,不急于平定六国,待诸侯重新强盛起来,再次合纵抗秦,到那时,虽有黄帝之才,也不能兼并六国。骐骥迟疑,不若驽马。望陛下体察臣之一片苦衷,早下决心。”

王绾听罢,又加质疑:“李斯之言谬矣,国家,必须以强本为用。秦孝公任用商鞅,奖励耕织,遂有秦国雄霸诸侯。如今,我国正有郑国谋划开渠,兴修水利,大灌农田,待秦物阜粮丰之后,再举兵东征,可唾手而得关东六国也。”

秦王风华正茂,早想干一番大业,因而说道:“兴修水利之事与征讨六国之举同时进行。兴修水利之事由王丞相督办;征讨六国,应先摸清底细,扫清障碍,此事由李斯负责。寡人加封李斯为客卿。”

这日,秦王在寝宫闷闷不乐,郁郁不欢。子康叔王带着几位王爷、老臣来向秦王禀奏:“郑国所修之渠耗资费时,再有三年五载也完成不了,长此以往,东征之事何时能行。”

“王上还有所不知,郑国所修之渠,受益良田尽为吕府所有,渠修成,好处尽归吕府。虽然吕府如今已作鸟兽散,但细思之,郑国、吕不韦,原本韩国人,他们里应外合,以修渠为名,耗尽大秦人力、物力,使我大秦无力东顾。其计真毒。”一位老臣咬牙说道。

秦王听罢,不觉毛骨一竦。正在此时,密探姚贾求见秦王。姚贾以商贸之名进行外交,刺探敌情,有直接向秦王禀奏之权。秦王听姚贾求见,高兴不已:“快唤他晋见。”

大黄门赵高急唤姚贾晋见。姚贾道:“启禀陛下,臣在韩国游走,见韩国上下欢声笑语,一日在一酒肆,得知韩国人正在为郑国之谋而庆贺。我当时听一酒客说,郑国真有能耐,只身一人,不动刀兵,而弱秦国。”

秦王听完,不觉怒火中烧,圆睁鹰眼,虎拳一击案桌:“郑国,寡人要你碎尸万段。”子康王叔趁机鼓噪秦王:“要是只郑国一人,也倒不可怕,可怕的是,外籍客卿已占据我大秦各要害部门,他们来自六国,各怀鬼胎,貌似恭而心不服。现秦强,其不敢轻举妄动,倘若日后有风吹草动,他们便钻将出来,颠覆大秦江山,到那时就不可收拾。”

秦王越听越觉危机四伏,连夜召丞相王绾起草诏书,逐客。凡外籍客卿统统逐出秦国,财产充公,入国库。

各外籍客卿猝不及防,遇此骤变,也只得卷起铺盖,狼狈出境,如丧家之犬。

此次逐客大行动,子康王叔和一帮公子王孙最为积极,宁可错逐一千,也不漏网一人。整个咸阳城,弄得鸡犬不宁。黄昏稍至,各户就杠门闭户。

逐客三天之后,子康王叔们一盘点,竟有李斯漏网。于是子康王叔带领一帮王爷凶至李斯住宅,大声宣读《逐客令》:“凡是外籍客卿统统逐出秦境,拒不出境者,格杀勿论。”李斯跪请王爷宽限一日。王爷应允。

是夜,李斯辗转反侧,就如此回归故里,岂不是前功尽弃,要晋见王上已不可能。不行,只有上书秦王,劝说他取消逐客令。凭我之言辞,未必触怒王上,即使触怒王上,赐我死罪,死则死矣,总比活在世上,无所作为好多了。况且,富贵险中求,不弄险何以求得富贵。于是,毅然铺开简牍,与他一同事秦的尉僚,见制止不住,怕引火烧身,起身欲走。李斯托僚把其家眷先带出秦境,嘱咐其妻:“若我不来找你们,你们千万不能回秦国。”

交待完毕,李斯提笔写道:

臣听说官吏建议驱逐客卿,臣私下认为是错误的。从前秦穆公从戎族之地迎取由余,从楚邦之宛接来百里奚,从宋国迎来蹇叔,从晋接来公孙支、来巫豹。这五位高士,并非生于秦国,而秦穆公任用他们,于是吞并二十小国,雄霸西方。秦孝公任用商鞅,变法图新,移风易俗,人民富裕,国家强盛,百姓乐业,诸侯臣服,大败楚魏之军,夺地千里,强盛至今。惠王用张仪之谋,攻三川,吞巴蜀,收上郡,夺汉中,包揽蛮夷之地,控制鄢郢,占据成皋要地,打散六国合从,诸侯争割膏腴之地讨好大秦,功劳延续至今。昭王任用范睢,废除穣侯,驱逐华阳君,强化国家权力,断绝以权谋私,尊敬君主,卑贱臣下,蚕食诸侯,以致成就帝业。这四位明君,皆赖客卿而建功。由此可见,客卿哪里辜负过秦国。假使四位明君拒绝客卿,疏远志士,那么秦国就不可能富裕,哪还有强大的名声远传四方。

现在陛下拥有昆山玉、随和宝、明月珠、太阿剑、纤离马、翠凤旗、灵鼍鼓,这七宝,秦不生一样,但是陛下喜欢。假使一定要产于秦国,才可以使用,那么,夜光璧就不能装饰朝廷,犀象器就不能供陛下玩赏,郑卫美女就不会置于后宫,骏马良驹就不会充实陛下马厩,江南金锡就不可以使用,西蜀丹青就不能用来彩绘。再者,装饰后宫、赏心悦目之物,一定要产于秦国才可以使用,那么宛地的珠簪、阿县的丝绸、镶嵌珠子的耳环、锦绣般的装饰,就不会呈现于陛下眼前,窈窕赵女就不会侍立陛下身旁。击罐、敲盆、弹筝、拍腿,唱歌呜呼呀呀,那是秦国音乐,《郑》、《卫》、《武》、《锡》是异国音乐。如今不击罐、敲盆,而奏《郑》、《卫》之音,为什么呢?那是《郑》、《卫》之音有快感,听起来舒服。现在陛下对人却不问曲直,不问是非,只要不是秦人,一律逐出国境,让人认为陛下只重珠宝美女,而轻视人才。这不是驾驭海内、制服诸侯的法子。

我听说,土地广,粮食多;国家大,人口多;军力强,兵士勇。因此,泰山不嫌小土壤,才能成就伟大;河海不嫌小溪流,才能成就渊深;君主不嫌小民众,才能成就美德。所以拥有了四方土地,异国才士,任何时候都会充满朝气,鬼神都要降服于他。这就是五帝、三王无敌天下的原因。现在陛下抛弃才士,资助敌国,驱逐客卿,帮助诸侯,使天下才士踯躅观望,不敢人秦,这真是把武器送给敌寇,把粮食支给强盗的做法。

不产于秦国,是宝物的东西很多,不生于秦 国,愿效忠陛下的才士很多。现在陛下驱逐客卿,资助敌国,损害子民,帮助仇家,于内致使国力空虚,于外跟诸侯结冤,如此要使秦国不遭危难,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谏书写好,李斯连夜到宫门,请守门人唤来 赵高,贿黄金五两,赵高代为转呈王上。

王上在寝宫,越读越觉惭愧,李斯之说,有 理有据。全国大逐客,今后还有哪个士人敢人秦 境,自己真要成孤家寡人了。陛下急出一身冷 汗,不由高声道:“赵高,立刻给我唤王丞相、子康王爷来。”

不一会,王丞相、子康叔王到。子康叔王踌 躇满志,身子晃晃悠悠而人,满以为逐客之大 功,定会得秦王褒奖。但抬眼一看,只见秦王鹰 眼溜溜,胡须外龇。子康叔不禁抖抖索索起来,王绾丞相也倒镇静得住。

正在惊恐之间,秦王雷鸣般吼道:“子康叔,亏你出的馒主意,让我逐客,险些铸成大错。子康叔,你必须派人连夜把逐出的客卿一一给我请回来,少一人,我拿你的人头是问。”秦王一时气愤,忘记了用“寡人,’一词。

子康叔王连声诺诺“是,是”,退出寝宫。

“王丞相!”

王绾全身颤了一下:“臣在。”

“你给寡人听着,你身为相国,关键时刻,未能审时度势,不拿主见,一味附和。念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着你连夜去向李斯谢罪,明日早朝领李斯进殿。”

第二日早朝,秦王离开宝座,步行于文臣与武将间的地毯上,情绪很是激动:“前几天,寡人受蒙蔽,大举逐客,险些铸成大错。幸得李卿及时上书,使寡人拨云见日。自即日起,李斯官升廷尉。赵高,宣读寡人之诏令。”

大黄门赵高展开圣旨,读道:“大秦王令:自即日起,取消《逐客令》,一切回归秦国之客卿,官升一级。”

自此,秦王又一次收回了民心,李斯也亲自出境接来妻小。

四、韩非之死

韩非的《孤愤》、《五蠢》、《内外储》传到秦国,秦王看后爱不释手,连连叹息:“世上有如此博学之士,竟不为寡人所用,实乃憾事。”

一日,李斯向秦王奏事完毕,秦王知李斯交游甚广,问李斯可否认识韩非。李斯道:“臣不但认识韩非,而且还在一起游学过。韩非与我同 窗,师事荀老先生,学识远胜臣下。”秦王听后异常兴奋,责怪李斯为何不早向他推荐。李斯道: “我们分手十年有余。其间未曾见面,不知他现 在何处?”秦王道:“韩非现在韩国,寡人若得此 高士,终身无憾。”李斯见秦王如此迫切,趁机进言道:“要得韩非并不难,臣愿意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亲自出使韩国,向韩王要人。”秦王晒笑 道:“韩王未必肯让韩非跟你来秦。”李斯道:“韩 非,韩王并不赏识,留也无用,他岂会不卖个人情给陛下,而为一个于己无用的人开罪于大王。”秦王道:“卿有所不知,韩非虽在韩国不被重用,可一旦寡人要韩非,韩王一定又会认为韩非乃当今奇才,自己不用,也不让别人用,更何况是给秦国,韩国的死对头头呢?韩王一定会认为韩非到秦,是资助对手,必不肯与。寡人还需陈兵韩境,造成对韩威胁之势,卿再出使韩国,方可一举请来韩非。”

秦陈兵韩境后,李斯便出使韩国,先到韩非府上。二人叙过同窗之旧后,韩非扼腕叹息:“唉!非空有一腔抱负,虽有学术,恨无用武之地。”李斯试探道:“韩王是你本家,他岂不信任你,何说无用武之地。”韩非道:“自从我投韩王以来,韩王对我关怀备至、仁慈有加,但他只信王道,不信霸道,我之法治思想如何得以贯通。”

李斯道:“兄所言甚是,看当今大势,秦国富民强,兵精将勇,且秦王知人善任,连斯一个布衣,也委以廷尉高职。天下未有能与秦抗衡者,而韩地窄人稀,民贫国穷,君臣只求苟安,不思进取,早晚必为秦国所虏,愿兄早作打算,与我一同事秦,共展雄风。”

韩非道:“弟说的是,不过韩王待我恩重,不忍离去。”李斯道:“兄人事秦国,秦王或许看在君之面上,对韩王手下留情,留其宗庙,这难道不是你献给韩王的答恩之物,望兄明

日将我引见韩王,我将相机行事。”韩非默然。

由于秦国大军压境,韩王如热锅上的蚂蚁,群臣莫衷一是,是战是和,举棋不定。正迟疑之间,忽报秦国使者到。韩王急宣使者进殿。

李斯直人大殿,至阶前昂首向韩王道:“我此次来韩,别无他求,只替秦王要一人。”韩王道:“所要何人?”李斯道:“韩非。”韩王沉默许久道:“要是寡人不许,秦王又敢如何!”李斯慷慨陈词:“秦国大军压境,势如破竹,韩国不从,将是以卵击石,引火烧身。秦王之所以按兵不动,是看在大王仁慈宽厚,无心要与秦王相抗衡上,望大王想好了再说。”韩王一下子虚软下去:“大使且息怒,暂回馆驿歇息,明早再告知你如何!”

“好,那我就静候大王三思,不过,我的等候是有限度的。我晚回秦一日,秦王的怒火就要高一丈、、到那时,我就难以保证秦军不做出不碍两国邦交的事情来。”

韩王退朝之后,私召左丞右相商议,一致认为:“舍一个韩非,保一国平安,也是上乘之策。”

左丞相说:“既如此,也罢,不过,要让韩非以使者身分秦,这样,也不损韩国国风。”

于是韩非与李斯乘车来至秦国,先到李斯府上。李斯笑问韩非道:“明早见到秦王,可有何计进献。”于是韩非与李斯附耳交谈一番。李斯道:“如此甚好。”

第二日早朝,韩非叩拜秦王。秦王满面春风:“免了,免了,寡人思慕先生已久,今日得见,真乃幸事。”秦王边说边离开龙座,下阶,与韩非把手而上,让韩非于龙座左侧西方入座。群臣试目以待,多有惊讶之状。平素,秦王对这些大臣总是斜眼相看,有谁受过如此殊荣。韩非万分高兴。

韩非坐定,各大臣奏事如旧。奏事完毕,秦王把一干折子移交老臣相王绾:“这些事就由王卿家办理,退朝。”

退朝之后,秦王留李斯、韩非一同到膳食房进餐。用餐完毕,移至御书房。秦王很是高兴:“韩卿家所作《五蠢》、《内外储》,寡人一一读过,真是很有见地之作,寡人恳请韩卿家留在秦国,陪伴寡人,也好让寡人早晚有个请教之处。”韩非一时激动不已,将自己的法治思想一股脑儿和盘托出:“上古之世,逐于智;中古之世,逐于力;当今之世,逐于势。慈母出败子,严父无格虏,大王必须依法而治百姓,依势而控百官,法术并举,驱逐蚀国之蛀虫,则大王霸业可成。当今之计,宜先……”韩非还欲说下去,秦王手一扬:“不急,不急,韩卿家初来秦国,好生歇息,起居饮食之事,着李卿家好生安排,国家大事,改日再议。”李斯又口吃道:“王上说…说的是,臣等暂…赞且告退。”

李斯、韩非走后,丞相王绾迈着老步,神秘兮兮来到御书房,躬身禀报秦王:“陛下,万不可重用韩非。韩非乃韩国公子,陛下欲霸天下,韩非必将为韩不为秦,这是人之常情。”秦王毫不在意:王丞相多虑了,你没听李斯说过‘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愿忠者众’。请不要再生疑心。”

第四日早晨,廷议秦军是先攻赵,还是先攻韩。李斯道:“臣以为先攻赵为宜,韩王已被臣说服,对秦暂不构成威胁。”

李斯奏毕,韩非跟上:“大王…大王…欲…霸天下,必须待…时而动,见机…行事。当今,赵国…公子嘉…广游楚、齐、魏,大有…重新合从…之势,大王…理应趁…此大举攻赵,使其不敢…轻举妄动,使其余三国…打消幻想,不再…举棋不定,不再蠢…蠢欲动。否则,若其合从…成功,大王何日…可成霸业,望大王…早下决心,发兵…攻赵。”情急之下,韩非更加口吃,大约用了三分钟才说完。

秦王听罢,拍案而叱韩非:“韩非,寡人早知你心怀鬼胎,你来秦,无非转移秦军攻击目标,以保韩国,献功于韩王。赵王迁与我签定盟约,结交友好,你竟敢挑拨离间。刀斧手,与我拿下韩非,打入天牢,等寡人一举歼灭韩国,活捉韩王,再一同治罪。退朝。”

韩非拘人天牢,沮丧不已。回思廷议,并无言辞不达之处,实未领会人主之意,无意间泄露秦王之谋。其实,秦王攻赵决心未变,只不过是借拘捕自己之名,迷惑赵国君臣。韩非思忖再三,心想,等秦军攻克邯郸之后,秦王定会赦免他,重新启用。回想游说之难,于是在狱中作《说难》一文,委婉地陈说自己说之失误,无意泄露秦王之意。但又一想:李斯与自己主张一致,李斯不被怀疑,而自己被拘人天牢,同一种说法,只因亲疏关系不同,导致的结果大相径庭,这真是“事以秘成,语以泄败,交浅而言深,危矣。”韩非觉未尽其意,又引一寓言以明心迹:“宋有富人,天雨墙坏,其子曰:‘不筑,必将有盗’,邻人之父亦云,是夜,其家果亡其财。其家甚智其子,而疑邻人之父。”

韩非作好《说难》,本想托李斯转奏秦王,又怕秦王见疑,说李斯有意开脱同窗之过。姚贾,李斯至交,托他,较为合适。哪知姚贾担心秦王启用韩非,李斯与韩非合为一处,自己前途无望,李斯不信,秦王不用。于是当韩非把《说难》给姚贾时,姚贾面怀同情,抬起衣袖,干揉无泪之眼,发誓旦旦,表示一定要在秦王面前为韩非说情。

再说秦王拘捕韩非一事,早有细作报知赵王,秦军一路杀来,势如破竹,赵军节节败退。赵王连召李牧回邯郸领兵迎敌。李牧诱敌深入,肥下一战,大败秦军。秦军出师不利,又无法智胜李牧,秦王优心忡忡。姚贾乘势请赵高禀报王上,有事要奏。

姚贾见得秦王,躬身说道:“韩非在狱中怨声载道,彻夜作《说难》,看似写游说之难,实则是讽刺王上昏暗,他写的寓言《智子疑邻》乃含沙射影之作。他把人主比作龙,也倒不错,但他说什么‘龙之为虫也柔,可狎而骑’,这不是明摆着要戏弄王上吗。臣请王上以其反书,予以惩治,以戒百官。”

秦王走马观花地看罢《说难》,将其书掷于书房案桌之屉,“韩非之事,你自便吧!”

姚贾讨得秦王“旨意”,回来,便与“韩国奸细”之名斩杀韩非。

李斯从外刺探军情回到咸阳,闻韩非遭斩,进宫面禀秦王。秦王很是惊讶:“什么,寡人只叫姚贾自便,他竟敢斩杀韩非,李斯,你给我唤姚贾来。”姚贾到,秦王迎头痛喷:“好个姚贾,一个地道的奸商,专门想着害人,你妄猜孤意自作主张,本该问斩,念你有功于朝廷,着你戴罪立功。李斯,记住!日后廷议,商人奸诈成性,商人及其子孙永不得人朝为官。”

姚贾、李斯走后,秦王再读《说难》,感觉字里行间饱藏着作者的痛苦内心和无限血泪。秦王十分内疚。

五、重金购得李牧头

肥下之战,秦军惨败,赵人士气高涨。秦王为此极为苦恼,少思茶饭。赵高过来问计于李斯,时值李斯正在处理情报业务,叫高在大厅等候。僚问:“楚国长史屈申,誓死不投秦,策反无效,请示廷尉大人如何处置。”李斯连头也不抬,只看书简答道:“按旧例,抹掉算了。”什么旧例?这是李斯升任廷尉以来,暗使人装扮商贾潜入六国,游说尊侯显贵,顺从者,给以厚金结交,不从者则予以诛杀。僚报完毕,姚贾又报:“赵国李牧拥兵百万,守卫森严,下官无从下手,请求明示。”李斯道:“老虎还有打盹之时,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姚大人,你细细把李牧情况说来。”姚贾道:“李牧不但骁勇,而且精于谋略,用兵不拘常

规,只求消灭敌人,保存自己,不计较一城一池之得失。如今肥下之战,李牧名声远播,牧军士气正旺,我军切不可与争锋。”李斯笑笑,只说一句:“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就离开来到大厅。大黄门赵高起身相迎:“李大人,你叫我等得好苦,王上这两天不思茶饭,把我搞得焦头烂额,我特来求大人,给我一个妙计。”李斯道:“我已想好一计,可以治王上心病,但烦公公即刻引我晋见陛下。”

赵高和李斯直到秦王寝宫。秦王欠身于龙榻之上,边拔鞋边向李斯道:“李爱卿,可想出治李牧的法子。”李斯道:“还未想出,现只探得李牧不但骁勇,而且善于谋略,很难近身,急切间难以下手。”秦王一下子阴沉着脸:“没想出法子,你来干啥!”说完,站起来在寝宫来回走动。李斯随秦王身动转换着身子,小声道:“办法还是有的,只怕王上不肯。”秦王按捺不住:“李斯,你吃着什么了,说话小声小气的,你快说,只要能除掉李牧,什么要求寡人都依。”

李斯趁势说:“李牧再精明也必有漏洞,常言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天生万物,必定相生相克。李牧忠廉就必有奸佞相克。自古忠臣忠而廉,既无害人之心,也少防人之心;奸臣贪而懦,害人之心时时生,防人之心常常有。忠奸不两立,贪廉不相生,忠臣与奸臣火水不容,这是常理。只有至圣人主,才能把握忠奸之火,在忠奸之火烧到一定程度时,便泼水降温,使忠奸相克达到恰到好处的境界,而大凡昏君,总是危难之时用耿介之士,以解己困,平安时用奸佞之臣,以悦己心。再者,忠奸之势经常变化,此一时,忠臣得势,但稍微

起风,奸臣又可得势。臣之属下探得赵之相国郭开既贪又懦;赵王迁又是有名昏君,目下,秦赵肥下之战,赵军获胜,秦军再撤退三百里,赵王便会以为外忧已除,国家平安无事,于是便会马放南山,疏远赫赫军功的李牧。再者,秦对赵之威胁暂时解除,忠奸必相攻,反之,秦军加紧进攻,对赵构成极大威胁,忠奸必相和。秦军撤退之后,恳请陛下予我黄金五百两,定会有人献李牧之头于大王。”

秦王还是来回走动,总觉得不妥,他担心郭开会被五百两黄金腐蚀吗。秦王对李斯道:“李卿,等明早我再给你答复”。

李斯走后,秦王命赵高唤来尉僚,说与此事。尉僚不紧不慢道:“王上请放心。看那赵相国郭开,早就是个贪腐之臣。当年秦赵两国长平之战,就是秦国丞相范雎使用重金贿赂郭开,才使当时的离间之言传到赵孝成王耳中。秦军不怕廉颇,只怕赵括。如此之言,要是没有郭开的吹风,恐怕还是搞不定赵王,使赵王深信不疑,临阵换将。”

秦王听后,微微点头道:“真有此事,从前吕相跟我讲过这故事,我竟然一时忘记了。”尉僚思忖片刻,又想起了什么:“据我们的探子消息,后来赵王想重新启用廉颇,当时廉颇为避祸已藏到楚国,赵王曾派人去考察,又是郭开买通使者,弄出个廉颇老矣,一饭三屎的回禀,致使赵王永不录用廉颇。种种迹象表明,贿赂郭开,为我所用,是切实可行的。”秦王疑云顿消,对僚道:“僚子,寡人命你协助李斯,及早离间赵国君臣,特别是干掉李牧。这个李牧太能打了。”

僚子领命,径直来到李斯府上。李斯又唤来姚贾,秘密安排任务。李斯派姚贾去赵国贿赂相国郭开,又派僚予以协助。姚贾此前谋杀韩非,李斯恨之,此次用姚,名为给姚贾戴罪立功之机,实则是李斯把姚贾当作棋局中的一个过河卒子,借姚贾之神通,成就自己之功。策反郭开成功,首功必将记给策划者李斯。

是夜,李斯作书一封,其中涂涂抹抹,作完,将帛书叠好,交予姚贾,附耳叮嘱一番。接着又叫僚近身前叮嘱一番,并交给他一绢,上书一首童谣。

姚贾、僚来到邯郸,安顿之后,便分头行动。僚扮作吹糖人,混迹于市井之中,以糖葫芦哄小孩歌:“十八子,放牛郎,牛儿多,便称王。”一群小孩围住僚,僚一人发一支糖葫芦,教小孩齐歌,当然能背诵儿歌者,又奖“糖蜻蜓”一只。

再说姚贾整日联络旧识大商贾,上酒肆,入春院,求他们把自己引见给相国郭开。终于有一商贾肯引见。

姚贾终于有机会进入郭府,到了大厅,先把礼单请管家报呈。郭开看过礼单,欣然接见姚贾。姚贾进到大厅侧室,与郭开相见。郭开问姚贾何许人。姚贾直言不讳:“我乃秦国大臣。”郭开为之一惊,水杯晃了几下,溅出几滴茶水。姚贾打开礼盒,端出“玉马”,玉马玲珑剔透,扬鬃飘尾,真乃人间极品。姚贾将玉马放于掌中,平端将来,慢悠悠道:“请相国笑纳。”郭开听后,一拍桌子,喝斥起来:“好一个秦国奸细,竟敢贿赂本相,就不怕本相杀你请功吗?”姚贾冷冷一笑:“世上真有不见棺材不掉泪之人,不久就将成别人瓮中之物,还在这里大夸海口,拿我请功。”

郭开一下子减了气焰,成了一个愣头青,轻言道:“先生,我有些不明白,烦请赐教。”“就这么站着赐教吗?”姚贾嘴一歪,脸一撇。郭开赶紧递凳给姚贾。姚贾跷起二郎腿道:“那我就直说了吧!李牧肥下之战,功高盖世,而韩王不加封赏,李牧必嫉恨于丞相,认为丞相不在赵王面前为他美言,而与他作梗。况且,李牧在此大捷之后,必弹劫相国治国无能,遇外患便束手无策。赵王又是无主见之人,一旦李牧联合朝中同党攻击,你必遭怀疑,到那时相国之位将落入他手。我主英明神武,拥军百万,早晚必吞诸国。我主敬重相国辅国之才,特派臣先与相国结交。望相国认清形势,杀掉李牧,相国将是大秦功臣。秦王许诺必将重用君卿。倘若相国生迟疑之心,就算不被李牧所害,待城破之日,必被秦王杀戮。廉颇名将,尚遭人暗算,被谤一饭三屎,何况你碌碌无功而又长居高位,能保一世平安吗?望丞相审时度势,相机而动。如丞相要邀功请赏,就将我捆绑献于赵王。若丞相不肯,三日之后,我再来府上,拜见丞相大人。”

姚贾说完,看一眼呆呆的相国,就起身离开相府,回到客栈。

三日傍晚,姚贾又来相府。守门人禀“姚大人求见”,郭开亲自到门边迎接。来到大厅侧室,摒弃侍从,郭开道:“如何才能置李牧于死地呢?”姚贾道:“明日早朝,你必须奏明赵王敦促李牧挥师西进,趁势再大败秦军,以壮赵国之威。再过三日,你让你家二公子约李牧管家到府上一叙,因他们平时要好,不会被怀疑。临走时,你把此信诈称自己所写,交与李牧管家,叫他把此信带给李牧。此日,李牧要陪同其母到白马寺进香还愿,需斋戒一日后才能进香,到第五日下午未时才赶回将军府。管家一定会把此信置于李牧案桌上。第五日下午未时,相国也赶去将军府,拾起信件,再问罪于李牧。”

一切照计而行。这日早朝,赵王迁下令李牧进击秦军。李牧道:“肥下一战,大挫秦军锐气,但秦军力不可低估。我军只宜按兵不动,秦军远道而来,旷日持久,粮草不济,自会撤至秦境,目下,秦军开始撤退,便是粮草不济之故,若此时贸然追击,必遭埋伏,常言道,穷寇莫追。”赵王迁很不高兴,起身退朝。郭开跟到寝宫,躬身禀赵王:“王上,臣观今日早朝,知李牧居功自傲,不把王上放在眼里,不但抗旨不遵,而且还找出一大堆理由,好像天底下只有他一人会用兵。望王上早察奸佞,免得日后被其所制。”

第五日下午未时,李牧刚进香回来,相国也随即登门拜访。二人直到大厅侧房,相国郭开拿起桌上一封书信说:“李将军,桌上此信,不知我能否一观。”李牧随口说道:“既是相国要看,就看吧,又不是有秘密在里边。丞相郭开打开帛书,只见书中涂了又写,写了又抹:前次肥……之战,我军……败,我主正待你献……头来。切莫迟疑。弟:李斯。涂抹之处隐约可见原字。相国看罢,狞笑起来:“李牧,原来你早有预谋,串通秦国李斯,欲取我主人头。你暗藏祸心,难怪你违抗赵王旨令,按兵肥下不动。”李牧遭此一轰,惊讶万状,张口否认:“此信,我不知是怎么来的。苍天可鉴,我李牧一家,忠于赵王,绝无二心。”唤管家,管家不在,早被郭二公子约出逛庙会去了。李牧难辩,凭着一腔正气与郭开道:“既然丞相不理解我,我俩就到王上那里论个是非。”

于是,李牧拿着信,郭开扭着李牧,直奔赵王寝宫而来。一路上,只听儿童在歌:“十八子,放牛郎,牛儿多,便称王。”到得寝宫,二人跪拜赵王。李牧递上信笺:“陛下,臣不知此信从何而来,望陛下明察。”赵王迁一边看,一边晃头:“怎么看不清。”郭开道:“陛下,你仔细看看那些涂过的地方。”赵王睁大眼睛,仔细一看,不由怒发冲冠,原来这信上写道:“前次肥下之战,我军佯败,我主正待你献上迁头,切莫迟疑。弟:李斯。”

大王看毕,气得发抖,舞爪吼道:“大胆李牧,竟敢串通李斯,谋逆造反,宫廷武士,与我拿下。”

李牧被缚,跪于地,郭开进一步进击:“刚才,进宫路上,我听儿童在唱:‘十八子,放牛郎,牛儿多,便称王。’细细想来,这是一首谶诗:‘十八子’是‘李’字,‘放牛郎’是‘牧’字,‘牛儿多,便称王’指李牧兵多将广之后,便篡位称王。陛下不信,可使人到宫外探听。”赵王使一宦官出宫探听,宦官回来说:“王上,外面小孩都在唱此歌,有许多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有人说,可能要反。”

赵王迁便不再怀疑,喝令将李牧推出宫门立斩不赦。 须臾,武士将李牧头置于盘中,献上,牧两颗眼珠直瞪迁。

姚贾、僚完命回到咸阳,李牧被诛消息早已传至秦王耳里,秦王连夸:“李斯,真乃寡人之姜子牙也。”

姚贾、僚见到李斯,复命道:“一切依李大人之计而行,李大人真神人也。”

六、设郡置县

政二十六年,秦并天下。某日早朝,秦王令御史大夫冯劫记下秦之赫赫战功,秦王口述,冯劫记录:“寡人以七尺之躯,兴兵诛灭暴乱,赖祖宗神灵,六王皆臣服寡人。寡人纵横摔阖,一统天下,今不改名号,怎与寡人之功相称,何谈传之后世。”秦王神采飞扬,鹰眼环视群臣:“你们议议,该如何称呼是好。”

秦王令毕,威坐龙椅之上,虎视群臣。

丞相王绾、御史大夫冯劫、廷尉李斯在殿下组织博士议论起来。一博士说:“陛下平定天下,一统海内,五帝不及,就称之为大帝。”另一博士说:“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于今,谁之疆域有陛下的宽广,就称陛下为皇天。”

群臣众说纷纭,最后,王绾、冯劫、李斯合议,由王绾向陛下奏明。王绾不敢仰视,躬身向秦王禀道:“昔日五帝,地方不过千里,所统诸侯部族并未全部臣服。现今陛下,兴义兵,平定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盖世之功,五帝不及。臣综合众议,启奏陛下:古有天皇、地皇、泰皇,三皇之中,泰皇最为显贵,臣等冒死奉

上尊号,称陛下为‘泰皇’。”

王绾启奏完毕,抬头仰视秦王,秦王并不微笑,也不言语。王绾面罩灰色退回文班队伍。李斯见状,出列跪禀:“启奏陛下,泰皇称号还不为最妙,既然上古有三皇,中古有五帝,世人敬仰,但他们文治武功,都不及陛下,陛下就兼而有之,称为‘皇帝’。”

“好!”秦王一拍龙座,站起来说道,“就照李卿所言,众卿,以后你们就称寡人为‘皇帝’。”李斯已喜滋滋退回文班队中。

“是!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绾带头跪地高呼,满朝文武亦跪地山呼万岁。

“好个李斯,想好了尊号不早说,偏偏让我难堪。”王绾话在喉嗓里受阻。

趁着秦王高兴,李斯又健步出列,略躬身后站禀:“皇帝陛下,既然陛下尊号已定,那么许多用语都必须严格规定,才显出陛下至高无上。皇帝的一般号令称为‘制’,特别号令称为‘诏’,皇帝不再称‘寡人’,自称‘肤’。”

“就照李斯所说,冯劫,记录在案,诏告天下。”秦王满面春风。

老丞相王绾不甘示弱,又走出文班朝列,奏道:“皇帝陛下,现今陛下登上九五之尊,理应给先王追加谧号。”

始皇正色,不太高兴地说:“上古,人有号有谥,中古人有号,死了才有谥,这种做法让今人不做今人事,专门评论古人。此种风气必须改,追加先王为太上皇就行了。”

王绾遭白,退回文班队伍之中。

“启禀皇帝陛下,大秦一统天下,皇帝功垂千秋。建国之初,第一要事就是要搞好论功行赏,以安各位臣下之心。”冯劫禀告始皇。

“论功行赏,那是自然的事,是谁耐不住性子,等不及了。”始皇满不在乎地调侃道。

“皇帝陛下,不是臣在意论功行赏之事,而是有几位王叔和公子老是打探陛下心思,揣测皇帝对他们如何安置。臣以为再拖延下去,王叔和公子们互相猜忌,明争暗斗,于大秦社稷不利。”冯劫镇住自己,把话说完。

“启禀皇帝陛下,依老臣之见,论功行赏,分封皇室和功臣,乃天经地义之事。周武王分封诸侯,遂名传至今。今陛下所取燕齐,离国都甚远,不如暂封几个皇子去镇守,也好省去陛下几多操心。”老臣相王绾又颤巍巍地出列上奏。

“是啊!打虎还要亲兄弟,上阵还靠父子兵。嬴家的江山还得嬴家人镇守。皇帝陛下,依老臣看,分封不仅限于皇子,只要是皇室宗亲都该分封。皇室一统各自在各自的地盘上练兵蓄锐,一旦皇帝陛下需要,谁不愿肝脑涂地,率兵前来助阵。广置诸侯,是为陛下分忧解难的大好事。”子康王叔有些急不可耐,只怕分封忘记皇叔。

“是的,皇帝陛下,得民心者得天下,各位王叔和卿相舍身跟陛下打江山,如不分封他们,就会使其寒心。一旦陛下失去得力助手,就如同雄鹰失去翅膀一样,后果不堪设想,翅膀不硬,雄鹰何以翱翔蓝天。”另一位王叔越说越激动。

秦王冷冷地,付之鄙夷的笑。待大家发言差不多时,把眼向李斯一瞟。

李斯走出朝列,郑重而言:“启奏皇帝陛下,臣以为,各位王叔和朝臣所言,各执一端,难免偏颇。周武王所封诸王,初为手足,不久则互相残杀,转生出大大小小二百多诸侯,周王夹在其中,有谁听他召唤,依他调解,究其原因乃所封诸王拥兵自重,各怀异心,得三分封地,日思夜盼得七分封地,致使天下不得安宁。军队是其产生野心、杀伐争夺的基础。若再行分封,岂不是土坯着水,返本还原,换汤不换药,变周天子的分封为陛下的分封。既如此,还要这么多年的扫六国、归一统吗?启禀陛下,臣以为再置诸侯万万不可。”

始皇听后,倏地从龙座上站起来,手掌向前一推,停住,道:“廷尉说的对,若又行分封,再置诸侯,那不是让天下安宁,而是给社稷再添祸端。吾举雄兵,铲除旧诸侯,岂能再生新诸侯。诸侯复出,国无宁日。望诸卿不要再执异端。朕令李斯、冯劫把大秦疆土分成若干区域,设置郡县,由中央管辖,退朝。”

秦始皇回到寝宫,仍忿忿不休:“朕驰骋沙场之时,他们混在咸阳酒肆里寻欢作乐,而今朕君临天下,他们争先恐后来向朕讨封领地,真是可恶,连王丞相也附和他们,真是气人。赵高,你唤李斯、冯劫前来见朕。”

不一会,李斯、冯劫来到寝宫,始皇怒气未消:“朕唤二位卿家前来,就是要你们尽快办妥设置郡县事宜,及早杜绝王室、功臣讨行封侯之念。”

“陛下英明,只有早置郡县,才能安定人心。皇子、王室宗亲、各位功臣卿相,均从国库拿出金银财帛予以重赏,以良田美宅、宝玩亮女安其心,娱其情,绝不再封侯,这样一来,赏罚权完全控于陛下之手。”李斯道。

“全国暂分三十六郡,郡设郡守、郡尉、郡监,县置县令、县尉、县丞,这郡县三职皆由中央直接任命,启察皇帝陛下,如此可否。”冯劫诺诺进言。

“一郡,由朝廷同设三职,怕会遇事推诿扯皮,影响诏制执行。李卿,你认为如何?”始皇道。

“我赞成冯劫所说,郡设郡守、郡尉、郡监,同理,在皇帝手下,亦设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丞相直管郡守,太尉直管郡尉,御史大夫直管郡监。陛下实行三线控制。行政、军事、监察各成一线,自中央贯通郡县,如三川并流,各司其职而又互相牵制。如此,陛下才能钳制天下。枝大伤心,仆尊主卑,只有分解臣属之权,才利于陛下集权,这是帝王之术的要害。”

李斯将其帝王之术和盘托出,始皇听后兴致勃勃:“李卿,朕看还不够,在朕之手下,丞相不能只设一人,若只设一人,他就与朕不分彼此。朕是举世无双的。丞相必须设两人,分左丞相和右丞相。”

“陛下英明,臣告退。”李斯、冯劫出宫自去办设郡置县之事。

 七、行小篆迁富豪

这日早朝,始皇很是不悦,坐朝之后,就质问王绾:“王丞相,各地所上奏本字乱写,各行其是,怎么也不规范一下。”

“启禀陛下,自春秋五霸以来,诸侯各行其是,不必岁岁进贡朝见周天子,于是诸侯间文字交流变少,以致一个字出现多种写法,现今叫他写哪一种呢?”王丞相还想辩白一番。

“一字多形,以哪国的为准,当然是秦国的。”始皇训斥王丞相一番。

“陛下说的好!六国文字必须以秦国为准,必须进行一次文字改革,这样才有利于陛下诏制的贯彻执行。再者,臣斗胆恳请陛下,我国原使用的字太繁,一个时辰还写不出三百个,也需要删去一些笔画,使其简单些,既方便书写,又提高办事效率。”李斯在丞相遭白之后,看准势头,趁机进言。

一向雷厉风行的秦王当然准奏:“可以,李斯,朕命你立即组织人手,进行文字改革。”

这日,李斯正组织十八位博士查阅旧有资料以及刚从各地运到咸阳的六国文书,进行异体字归类。一博士把“车”字的两个轮子去掉,李斯一看,火冒三丈:“去不得,你没见过车,车没轮子咋动。字要象,不能乱简。”

“圣旨到,李斯接旨。”突然传来大黄门赵高的阴阳声,原来始皇召李斯进宫。

始皇唤得李斯、蒙恬进宫,指着一大撂奏折说:“这些六国余孽兴风作浪,搞得各地郡县不得安宁。燕齐一带郡守县令遭杀者不下十五人。其余地方郡尉也告急,奏请补充兵源、武器。朕之主力已属蒙卿,北击匈奴,修筑长城,何来可调之兵?”

蒙恬急不可耐,一下子接话而说:“皇帝陛下,别忧,臣所部还可抽调三万人马,奔赴各地,镇压六国余党,杀他个乌龟王八片甲不留。”

“蒙恬,你就只知杀、杀、杀。朕唤你来,是征求对策。你可想到,杀过之后,还得留兵把守,这样不更增加朝廷负担。各郡增兵,势必又造成新的诸侯。”

“皇帝陛下,莫急,待臣看过奏折之后,再替皇帝分忧。”李斯拿起简犊就浏览。

“李卿,你一下子也看不出头绪,不如把这些奏折抬回家,细细看来,或许能想出一条妙计。朕也静下心来,理理头绪。”

蒙恬出宫,唤来四名兵士,把奏章抬到李斯府上。

李斯点上油灯,彻底通读。哗哗啦啦,三个时辰就把奏折读毕。鸡已啼出黎明,方伏于案桌。合眼片刻,便进大殿朝见始皇。

始皇威仪龙座,鹰眼一转,环顾群臣:“李斯安在?”

“臣在。”李斯走出文班,站立而答。

“李斯,可否看出眉目。”

“启禀陛下:各郡所报,情况如下:一、郡县商贾高抬粮价,控制食盐、铁器不出售,搞得人心惶惶,以致出现抢盐风暴;二、各郡县人口流失严重,入大户的农民太多;三、各郡县税收实难完成,一些农民寸土没有,政府如何向他征税;四、六国残余趁机大肆干扰郡县公务,屠杀朝廷命官。”

“李斯,怎么说了一大堆,还道不出症结所在,这不是你的办事作风。”始皇有些急燥难耐。

“启禀陛下,这些奏章头绪繁多,剔开现象,不难看出:各地富豪控制盐、铁、粮,严重地干扰郡县经济;由于陛下征战六国之时,心存仁爱,六国余孽未被夺其封地,他们大力购买农田,无数农民沦为农奴。”李斯稍歇片刻言语,便有武将王离奏到:“这些富豪,六国王侯,陛下给予恩典,他们却恩将仇报。请陛下恩准,臣去收干净他们的财产。”

始皇不作声。

“那不行,治病须治本。大凡疾病发作,都有他适宜的气候;商贾王侯发难,也有他发难的土壤。臣建议,把这些富商王侯迁到咸阳,置于秦军监管之下,看他们如何兴风作浪。常言道:‘鸟离林不欢,豹离岗不跳’。这些地头蛇离开老巢,看他又会有多大能耐。”

“李卿所言甚是,王离将军,着你派兵监押各地商贾、王侯至咸阳,严加看管。”

“是,陛下。”王离高兴不已。

“王丞相,你要尽力做好所迁之民饮食起居事宜。”

“是,陛下。”王丞相答道。

“李卿,文字改革工作,进展如何?”

“异体字即将整理完毕,马上就可以出台方案。”

三天之后,各地商贾、王侯赶着牛车,携带家眷,一路狼狈沮丧地来到咸阳。半月之后咸阳告急,所迁商贾、王侯路过咸阳城,又被远迁西蜀。

异体字整理完毕,就要颁布方案在全国通行,但以谁的字体为蓝本呢?李斯进宫禀请始皇。始皇道:“朕看过你写的小篆,确实不错,就以你的为蓝本吧!”

“启票皇上:老奴听说皇上要进行文字改革,臣就偷偷学习小篆,现想请皇上指教指教。”赵高递上他写的小篆。始皇看后,不禁赞叹起来:“赵高,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手。”

赵高受宠若惊,连声说:“皇上见笑了。”

始皇道:“好,全国小篆就以李斯和赵高的为蓝本,后日发诏,在全国执行。”

李斯回府,用了天半时间写出小篆蓝本《仓颉篇》。

 八、焚书固郡县

秦王政三十四年,左丞相王绾告老还乡,李斯出任左相。时值始皇四十七岁生日,置酒咸阳宫。文班于左,武班于右,博士于下。始皇举樽:“诸卿,请举金樽,.朕依靠诸卿,扫灭六国,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来,大家为大秦盛世干上一樽”满朝文武博士举樽随始皇而饮。接着左丞相李斯、右丞相冯去疾,各举金樽,带领朝臣敬始皇酒。李斯走出文班,跪于始皇桌前,斟满酒,高举金樽:“大秦赖皇帝陛下,英明神武,力扫六国,天下一统。值皇帝陛下寿辰之际,臣带领满朝文武博士,祝皇上龙体安康,幸福万年。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右丞相冯去疾也挪出酒桌,举樽祝:“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樽酒过后,博士群中走出一位代表,名叫周青臣,跪拜进祝酒词:“想从前,我大秦不过千里之地,赖皇上睿智神武,才得以平定海内,驱逐蛮夷,辟诸侯之地作为郡县。自此,人民安居乐业,国家再无战端,如此万世之功,三皇五帝谁及陛下。”进颂完毕,抬头看始皇,始皇喜色一片;侧眼看李斯,李斯充满得意之情。

恰在此时,博士淳于越翩翩走出博士群,峨冠博带,斜眼一瞟退回桌间的周青臣,鞠躬一下,便站而振振有词:“启禀陛下,商汤、周武立业治国上千余年,皆因为他们大力分封子弟功臣为诸侯。子弟功臣譬如树枝,天子譬如树本,枝不壮,本难强。现今陛下拥有海内,而陛下之子弟无兵无势,倘有一天出现田常之辈,陛下之子弟拿什么护卫陛下。不习古人,而想长久之治是不可能的。现今周青臣逢迎陛下,掩陛下之过,这绝不是忠臣。”

淳于越进言完毕,抬头观始皇,始皇左手握樽,右手扶案,鹰眼环视群臣,微作醉态:“今天朕高兴,诸卿想讲什么就讲什么。”

听得始皇恩准,刚才停滞片刻的吞嚼声又响起,群臣腮帮鼓了又瘪,瘪了又鼓。几杯酒下肚,文班中又有一人走出桌间高谈阔论:“启禀陛下,淳于越所议,臣认为在理。陛下扫平天下,本应保养龙体,颐养天年。如今实行郡县制,害得陛下操心劳碌,陛下都忙忙终日,子民还能自得其乐吗。臣认为……”

此臣未说完,武班中又有一王爷起而奏曰:“启禀陛下,臣见皇兄如此操劳,于心不忍,心想为皇兄掌管一方,又怕皇兄误认为臣抢皇兄之天下。皇兄,治国须习古人,天不变,道亦不变。禹汤文武以‘仁’治天下,绵延千载;周武王广置诸侯,世人称颂。臣弟斗胆进言,劝皇兄取消郡县……”

这一王爷未说完,文武大臣、博士群中已人声鼎沸,议论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右丞相冯去疾见状,忙制止道:“诸位同僚,今天是皇帝寿诞之日,大家有何高见留待日后再奏。来,喝酒,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始皇听朝臣叽叽喳喳,也觉心烦,顺着冯去疾话语道:“好吧!诸卿建议颇有道理,左丞相李斯,你就于明日主持朝议,把大臣们的意见综合整理,禀报于朕。”接着,夹了几筷菜肴,便撤出来到御花园,坐看池中游鱼。

见始皇停箸而退,朝臣们也停筷而撤。李斯看出皇帝诸多思虑,散宴后随即来到御花园,鞠躬于始皇之侧道:“陛下,今日之宴,大臣纷纷起来诽谤郡县,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它背后隐含着众多子弟功臣在向陛下要地盘,要兵权。”

始皇听着听着,不由怒火中烧,离开凳子,瞧着李斯:“李斯,郡县制已行八年,国家太平,谁想复辟分封,朕要他碎尸万段。朕想不明白,为什么将近十年,还没有消灭分封制这个幽灵、魔鬼。李卿,你暂且回去,你和朕都静静思考一下。”

第二日朝议,满朝文武、博士全来参加,有二十多人手捧奏疏,静静等候。辰时三刻,才见李斯姗姗而来,手捧奏疏的大臣精神为之一振。

“陛下驾到,”突然传来大黄门赵高的声音。

始皇坐定,双手紧握扶手,鹰眼一转,虎视群臣。“启禀陛下”,李斯早已展开奏折,跪地而禀,“昨日酒宴,朝臣所议之事,臣以为没必要再议……”“李斯,平身,说下去!”始皇如雷一般的声音震住群臣。李斯继续慷慨陈辞:“禹汤文武不用同法,而天下大治。陛下不循周武,废分封,行郡县,天下依然大治。周武分封好,何出三百诸侯相争?法随时变,古制岂能全用于今世。现今之士,不思恪守律令,为国效命。一味高谈古制,诽谤今世,盅惑黔首。皇帝制下,不思执行,专行巷议,口口声声赞古人之绩,否今世之功。丞相李斯冒死进言:从前天下散乱,没人一统天下学术,诸侯各尊其学,学者各夸其术,尊古而谤今。

而今,皇帝拥有天下,法令出于陛下。若再让私学存于世,那皇帝诏令颁下,各家私学评头论足,街谈巷议,纠集鸟众造谣诽谤,开口禹汤文武,闭口禹汤文武,似乎只有蹈四王之辙,亦步亦趋,才是王者之道。此行如不能禁,主上威势何在?国家太平何来?私学存,法教难行。我皇英明绝伦,何须永生在禹汤文武的阴影之中。臣请不是记秦的史书全部烧毁,不是专门的博士官,不准藏私学之书。天下有藏百家语,<诗》、《书》的,赶快报告太守、太尉。有敢说《诗》《书》百家语者,以古制诽谤今世者,当官的见而不捉,为民的见而不报,与刁民同罪。令下三十日不拿出《诗》、《书》百家语焚毁者,刺面为奴。医药、卜噬、种树之书,可以保存。要习法令者,拜官为师。久乱之思想,必须归为一统,百花齐放,前提须是花,是美。如今,我们用焚书阻止旧制的复辟,将来,说不定有用人头阻止复辟的。此行此举,必遭后世雕虫之士唾骂,但为大秦江山社稷,天下太平,李斯之名又算得了什么!”

始皇听完,站起身,侧对群臣撂下一句:“准李斯所奏,烧毁私学之书刻不容缓,退朝。”

焚书令下,咸阳大街小巷,人挑马驮,百姓纷纷把私学之书运到郊外山坳,咸阳虎贲军士挨家挨户索书,搞得鸡犬不宁。好多家为避祸患,凡是竹片尽抱交郡守。一儿拿竹片玩耍,被其父抢下大打一场。咸阳郡守带人挖一大坑,私学之书全掷于坑中,郡尉指挥军士四围把守,持戟而立。

始皇乘六马车,李斯乘驷马车,亲临现场观看焚书。“烧!”咸阳郡尉一声令下,无数火把扔向土坑。顿时,浓烟滚滚,雾蔽天日,竹简木犊毕毕剥剥作响。十多个儒生长衫槛褛,连滚带爬扑向火坑,拼命抢书,虎贲军士揪发提领,夺掉竹简余骸,将其扯将出来。

望着浓烟,李斯会心而笑,始皇狂声大笑,笑他们的郡县制在烈火中铸成金刚。

九、无力回天委曲求全

始皇三十七年十月,一日,始皇召李斯问道:“李卿,全国驰道、别馆修建如何?”李斯躬身禀道:“全国三十六郡,只有桂林郡、象郡、闽中郡、代郡未修驰道。通驰道的郡全部置有别馆、离宫。别馆供外地或都城官员下榻;离宫则为陛下出行居所。”始皇道:“朕自亲政以来,常居咸阳。如今举国升平,朕想到东部看大海,顺便了解民情。”李斯道:“如此甚好,陛下出游,看望子民,泽及百姓,陛下之美德将永垂青史。”

第二日,始皇颁旨:“朕东行诸郡,朝廷政务交由右丞相冯去疾处理,李斯随朕前往,蒙毅担任护军,随行护驾。”

退朝之后,回到寝宫,公子胡亥也来到始皇身旁,试探道:“父皇东行,可否带孩儿一同前往,孩臣还未见过大海。”“算了,你就留在咸阳,温习法律。”始皇随口而道。胡亥道:“秦法,我已通晓大半,不信,父皇可问赵公公。”赵高在旁,

始皇便问如何。赵高道:“公子聪慧,悟性过人。就让公子跟随陛下东行,奴才也好早晚陪公子攻读法律。”始皇应允。

经过李斯连日操办,始皇东行车队终于离开咸阳,向函谷关进发。虎贲骑兵左二路纵队,右二路纵队,每路纵队皆六人,着黑服。仪仗骑兵俱执黑旗,二十四面黑旗迎风招展,呼啦啦响。左右仪仗队护卫着六马车,车宽六尺,车盖着黑色,皇帝和殡妃乘坐于此。其后是驷马车队、骖马车队、独马车队。车队从驰道中央进发,两侧植有古柏标志。从驷马车队以后,驰道外侧,均有虎贲步卒手执秦剑,随车而行。李斯乘驷马车,蒙毅在车队后骑马而行。

车队威赫赫,一路风光。将近博浪沙,地势渐渐险恶起来,峡深谷幽,两壁若刀削斧劈,只容车队而入,仰视山顶,只有一线亮光。李斯顿觉肉颤,唤车队在谷口处暂且歇息片刻,随即前去始皇车旁道:“陛下,车队已人困马乏,不如到外面草坪歇息一下再走。”始皇与妃殡们下车,歇息片刻后,即行上车。李斯道:“陛下,臣有要事秘奏,求陛下与臣暂乘一车。”始皇应诺,妃殡们仍上六马车。上得驷马车后,李斯才说:“陛下,这里地势险恶,不得不防,所以暂请陛下离开龙车。”

车队继续向前,突然间,“轰”的一声,如闷雷作响。随即是妃殡们的尖叫声。蒙毅大喊:“有刺客”。始皇和李斯探出头来,只见六马龙车早已粉碎,下车走上前去,赵高揭开幄帐,只见一名妃子倒地,满脸鲜血,脑浆还沾在从天而降的大铁椎上。其余妃缤脸色煞白,呆痴各异。始皇倒吸冷气一口,若不换车,早已命归黄泉。蒙毅军爬上峡谷搜索刺客,已逃之夭夭。始皇大怒:“李斯,即刻代朕草诏,颁布各郡,但有制大铁椎者均捕盘查。”

一场大惊,始皇已觉体虚。车队匆匆而行,十日之后,便到会稽郡。始皇欲上会稽山祭奠大禹。李斯随从,蒙毅率护军上山。登上会稽,远眺南海,始皇激情满怀,直命李斯:“李卿,朕上会稽,幸甚至极,卿等刻文以记功德。”“是的,陛下。”李斯随即写好碑文,交与当地郡守。碑文如下:皇帝休烈,平一宇内,德惠修长。三十有七年,亲巡天下,周览远方。遂登会稽,宜省习俗,黔首斋庄……

到了山顶,李斯设坛,让始皇祭奠大禹。法坛里三层,外三层,每层分东西南北四方,每方插六面黑旗。中央栽杆挂上白幡,幡之飘带系有铜钱。幡杆下置大香炉。坛外围八方分置八个小香炉。每个香炉里六柱香、六道黄符。

一切停当,始皇身穿道服,脱鞋披发,跪于中央大香炉前,仰天叩拜,焚符烧香,手执长剑,时而戳符,时而刺天,上下嘴皮快速分合,只听呜呜呀呀。

根据卢生建议,要做真人,就不能有俗人前呼后拥,于是始皇祭奠时,一切人等退至山门。

正作法间,突然乌云蔽日,接着闪电就在法坛四周乱窜,随即大雨倾盆。始皇受吓过度,淋雨退出法坛,到得坛下一平地,五棵大树枝叶相连,遮住暴雨。这时,李斯一等也赶来护驾。

始皇站于树下,便觉天地宁静。李斯说道:“臣等护驾来迟,让皇上受惊,臣有罪。”始皇顺势说道:“护驾如此不力,还不如这五棵树。这五棵树护驾有功,就封为‘五大夫’。”“是,陛下,臣就找工匠刻于树上。”李斯道。

始皇接连受吓,又遭雨淋,一时得病,神志时清时恍。始皇想,可能一路上开罪了哪方神仙,便派蒙毅带一队人马先行到琅哪山为陛下祈祷。胡亥见状道:“蒙将军一走,谁来保卫父皇,儿臣不才,愿带领军士日夜护驾。”赵高是胡亥之师,趁势道:“陛下,把护军交给公子,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始皇应允,二世取得代理护军之职。

车队继续前行,始皇昏昏迷迷,一臣奏道:“陛下,为大秦江山,陛下还是早立太子,以免日后仓促。”

“什么,你说什么,说什么日后仓促,推出去,斩了。”不一刻,武士斩首完毕,自此,谁还敢言始皇后事。

到了沙丘,始皇已觉无法再支撑下去,才觉后事之必需,确实不容再拖延,于是唤赵高:“赵高,与朕拿绢笔来。”赵高递过绢笔,始皇颤抖着写下:扶苏,把兵符交与蒙恬,即刻赶往咸阳继位。写好,封毕,交与赵高:“赵高,星夜派人将此信和玉玺送达扶苏。”

赵高拿了玉玺和信件回到住所,愁眉不展,他曾犯秦律,蒙恬之弟蒙毅欲治其死罪,始皇赦免他。要是扶苏继承大统,一定重用蒙恬,自己必受其害。于是,他把玉玺和信押下来,连夜赶到胡亥住所。胡亥问:“赵公公深夜赶来,不知有何指教。”“我特地赶来与公子诀别。”赵高说得蹊跷。

胡亥问:“赵公公,此话怎讲?”赵高道:“适才皇帝赐书扶苏,让扶苏奔赴咸阳继位。扶苏继位之时,就是你我人头落地之时。所以,提前与公子诀别,免得临时仓促。”“吾兄仁慈有加,怎会害我,赵公公多虑了。”胡亥坦然地说。赵高凑近胡亥道:“公子有所不知,皇帝宝座具有特殊魔力,任何人一坐上去,就会失去他善良的本性。公子出生帝王之家,生活在权力世界里,这就意味着一生都别想过宁静恬淡的生活。倾扎、相残存在于权力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如同生长在虎的世界里,就必须学会杀生,杀生越多,越被敬重,不然,作病猫,又有谁可怜。”

权力世界的恐怖使胡亥毛骨耸然,不禁问赵高:“那我现在该怎么办?”“要么控制别人,要么被别人控制,”赵高直截了当道,“制于人与被人制岂可同日而语,制于人与被人制只在你一念之间。”“既如此,那如何控制别人?”胡亥被赵高说得心旌摇动,继续追问。“杀掉扶苏,登位继承大统。”赵高脱口而出。“赵高,你好大胆,竟敢杀我兄长,陷我于不仁不义,你居心何在?”胡亥手指赵高训斥。

赵高一拍大腿,长叹一声:“唉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如此糊涂。为争皇位,手足相残的事是常有的,你何必大惊小怪。弟不杀兄,兄就杀弟,只怪你投错胎,进了帝王之家。此事如再迟疑,必遭祸患。你想想,要是扶苏继位,必把天下兵权交与蒙恬,蒙恬拥有全国军队,大秦江山还姓嬴吗?为了拯救大秦,你必须继承大统,这不是谋逆篡位,这叫保社稷、护宗庙。”

胡亥听后,还是心存疑虑:“我杀兄,不义于天下;无战功,恐大臣们不服。”赵高听后,更加长叹:“唉,事到如今,还拘小节,怎么如此转不过弯来。要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德不讲谦让。义,不义,从未有定规,只由得那些所谓的圣人而说,商汤、武王杀其主,天下非但不算他不忠,而且称其为‘大义’;卫君杀其父,孔子非但不说他不孝,反

而著述其事迹。公子怀疑无功大臣不服,公子不知,今世之人,服于势,而不服于功,百官服于天子,是服于天子权势,并非服于天子之功。望公子不要再生迟疑之心,果断敢于行动,鬼神都要避开。”胡亥喟然长叹道:“唉,形势所迫,也只好如此,赵公公,下一步如何行动?”

赵高见胡亥顺从,趁势进计:“如今之计,必须发伪诏,赐扶苏、蒙恬死。”“扶苏、蒙恬不一定见诏就死。”胡亥心存疑虑。赵高道:“这一点,公子请放心,扶苏是个大孝子,儒书读得太多,君叫臣亡,臣不得不亡;父叫子死,子不得不死。这一点,扶苏绝不会怀疑。至于蒙恬,自然要问个明白,但惧于始皇之威,当场亦不敢抗旨,可先把他拘押于阳周。至于伪书之事,小人擅长模仿,八九不离十。”

于是胡亥、赵高连夜造伪书:“蒙恬将数十万之众戍边,历经十余载,无寸功,耗费大秦人力、物力,害得民不聊生,以致孟姜女哭长城,毁损大秦盛德。扶苏作为监军,规劝蒙恬不力,只知日夜诋毁朕,既无长进,又无建树。赐蒙恬白绫一匹、扶苏青峰剑一口,兵符交与王离。始皇三十八年七月。”书毕,盖上玉玺,赵高遣一心腹,带一名武士奔赴上郡传“旨”扶苏、蒙恬。

一切如高所言,扶苏见书含泪而死,蒙恬被囚。

再说,第三日黄昏,始皇处于弥留之际,赵高唤来胡亥、李斯,一名贴身宦官在场。始皇睁眼不能言,腿脚抽搐几下,就命归西天,一切后事竟无一言。

李斯见状,立即告知在场人等:“不许任何人传出皇帝驾崩消息,违者,立斩不饶。要是诸公子和六国残余知始皇驾崩,诸公子间必然互相争杀,蜂涌而入咸阳;六国残余必然卷

土重来,大秦江山岌岌可危,你我一干人等就别想再回咸阳,国家又将分崩离析。各位守口如瓶,就是为大秦立下赫赫之功。我们借皇帝之威,完全可以稳住全国政局,安全回到咸阳。我们一边秘密派人告达扶苏,即刻赶回咸阳继大统。长幼有序,古之常理,各地郡尉绝不敢生二心。就我们四人,立即把皇帝龙体装入大箱内,在大箱旁置两筐鱼,以乱其臭。我每日在大箱旁坐着处理奏折。龙车中间挂一帘,外坐赵高,赵高只言:‘陛下偶感风寒,不宜见群臣,有本由我转呈。’每日照接奏折,递与我,我处理后,再递与赵高,转旨奏事人。”

一切照李斯所言操办,车队回到霸上,竟无旁人知始皇崩。

再说,车队回到霸上,赵高、李斯随龙车往进离宫。是夜,胡亥跨进离宫,与赵高一起奔进李斯住所。李斯伏案望着奏折,头也不抬道:“赵公公,可曾打听得扶苏到咸阳了吗?”‘他回不到咸阳了。”李斯遭此一惊,“突”地回转身来,望着昏黄灯光中的赵高:青面、凶目。“明告诉你,扶苏已死,天下就在于你、我、他三人耳。”赵高手示胡亥。“赵高,你竟敢谋逆轼杀皇子、功臣。来人,与我拿下!”李斯怒喝三遍,无人应。推开宫门,宫门四周站满持刀护军。

赵高轻轻关上大门,冷冷道:“李丞相,别喊了,喊破嗓子,吃亏的还是自己。如今,由不得你了,护军之权握于公子手中,你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识相点,与我们合作,保你继续做丞相,九族荣华。”李斯凛然,扬头而言:“我深蒙始皇殊遇,岂可与叛臣贼子同流,如今之计,只有一死以告先帝之灵。”赵高嘻嘻一笑,道:“李丞相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作人臣者,应该秋霜降而知草花落,水摇动而知万物作。义士、忠臣应该为国,而不为君。扶苏妇人之仁,其为帝,必为儒术,而不从法治;胡亥公子,自幼习秦法,深通秦法之妙,其为帝,必能依法治国。试想,学术纷争刚结束的国度,不行法治,能定人心、强国家吗?为李丞相计:明日必须代陛下宣诏,立胡亥为太子,以便后日进咸阳,胡亥名正

言顺继承大统。”

李斯迫于形势,举棋不定:若苟合,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奸臣之声背负万年。如若不应,自己死则死矣,但诸皇子之间的争杀依然难灭,六国余孽依然卷土重来,从前的一切心计终化为灰。

胡亥见李斯面带踌躇,趁势逼加:“李卿,为了大秦,我已背负杀亲兄、屠功臣之恶名。若丞相认为我不合登九五之尊,就请解除护军之职,把我交与天下人处治。不过,先皇驾崩你隐而匿之,不讣告天下,先皇旧臣又会如何揣测你之用心。”胡亥说完,把护军虎符递与李斯。

李斯未接,长叹一声,双眼噙泪:“好吧,为大秦,为社稷,为天下太平,我就……”李斯硬咽,再不能言。

第二日,李斯宣诏:“大秦皇帝诏曰:立胡亥为太子。”宣诏完,车队向咸阳开进,只一日,便到咸阳宫。李斯、赵高、胡亥身穿孝服,集朝中文武百官于咸阳宫。李斯当众又宣布:“始皇遗诏,立胡亥为太子。太子有令,全国举丧七日,闻丝竹、笑语声者,斩!”

举丧完毕,胡亥登基。自此,李斯背负与狼为奸、与狈为伍的恶名至今。

 十、释徒为军 进谏受阻

二世元年四月,秦二世再次征四万民工修建阿房宫,加上复土骊山的囚徒六万多人。百姓苦不堪言,陈涉、吴广揭竿而起,挥军向西直朝咸阳杀来。一切消息均被赵高封锁,二世整日与妃嫔嬉戏,自以为天下太平。

陈涉派周章军为前锋,一路斩关夺隘,军已至戏,戏至咸阳不过百里。赵高眼看纸再也包不住火,便在二世与妃嫔嬉戏时,装作吃惊的样子。慌慌张张推门而人:“陛下,不好了,盗贼陈涉军已占领戏了。”二世一听,目瞪口呆,醒过神来,立召文武大臣进殿议事。

将军冯劫道:“咸阳守军三万,远不足以对付十万贼众。”右丞相冯去疾道:“王离兵在上郡,调之不及。”二世急得直跺脚,张牙舞爪道:“别说了,都是些解决不了问题的废物。”

正在这时,李斯禀道:“陛下,急切间,征调近县之兵已来不及。”二世鼻子一哼:“又是一堆废话。”李斯继续说道:“为对付周章贼寇,必须大赦骊山、阿房役徒,发给他们武器,由少府章邯带领,东击周章。除此之外,再无他法可解燃眉。”

少府章邯一听,急出列抗议:“陛下,这万万使不得。请问李丞相,你没听说纣、武牧野之战,商纣之兵倒戈相向吗,现把役徒赶上战场,就不怕他掉转矛头吗?”于是,廷内朝臣议论纷纷,只听:“阿房、骊山之徒不堪摇役,内心仇恨朝廷,让他们上战场,难保不起反心。”“是呀,把武器还给刁民,建国之初,销天下兵器,铸金人十二的壮举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只见李斯不紧不慢又说道:“诸位,请听我说完再议不迟。昔日牧野之战,人心向背已明,商汤气数已尽,兵将齐反。如今,盗贼周章侥幸攻至戏,但大秦雄兵仍在,秦军主力王离所部丝毫未损,秦朝还在蒸蒸日上,此其一。大赦囚徒,囚徒必会心念皇恩,一时怎生反心,此其二。骊山、阿房之徒,作工之时,什人一组,由秦兵任什长,释放囚徒,驱上战场,依然什人一组,秦兵任什长,这样一来,兵为囚徒,一切将帅皆为秦军,将不反,兵反得了吗?哪里会有牧野故事重演,此其三。上阵囚徒杀敌立功,归来准其回乡,无功者,继续骊山复役,如此,谁不争先杀敌,此其四。四种优势俱在,望皇上定夺。”

二世举棋不定,赵高附耳二世说予一番,二世才道:“就照李丞相所言,释放骊山、阿房之徒,发给武器,由章邯领兵迎敌。朕坐殿听候佳音。

第四日午时,有使来报:“启禀陛下,周章军大败。”下午申时,又有快马来报:“章邯杀周章于曹阳。”一连几天,捷报频传,章邯杀陈胜于城父,大败项梁于定陶,北渡黄河,击败赵王歇于巨麓。

战事稍微平息,二世元年五月,麦熟季节,二世又在全国大力征收赋税,民怨沸腾。将军冯劫、右丞相冯去疾、左相李斯联合进谏二世。

这日,二世刚坐上龙椅,右丞相冯去疾出列站禀:“关东盗贼还未全部剿灭,请陛下减免今年赋税,使民得以休养生息,以防再激起民变。”

李斯也跟着缓和地说:“陛下,赋税征收暂缓进行,待秋收后再行征收不迟。”

将军冯劫也道:“百姓饱尝战乱之苦,陛下当施皇恩,减免赋税,使百姓能活口度日。”

二世听了三人禀报,脸色阴沉沉道:“什么,你们都叫朕减税,但你们要吃要喝,朕也要吃要用,不如数征税,朕喝西北风?”右丞相冯去疾道:“陛下,古者尧穿粗衣,吃粗饭,还不是一样度日。”

“什么!冯去疾,你竟敢编派朕起来了,朕比你知道得多。韩非曾说过:‘尧冬日披鹿皮,夏日穿麻布,吃窝窝头,喝山涧水,囚犯生活也不过如此。大禹治水,小腿毛光,手足皴裂,面目漆黑,劳形苦神,奴隶的劳作也不过如此。’这些都不是圣贤者所追求的,自己都得不到好处,还想臣民得到好处;自己都不安逸,还想臣民安逸,不利于己,还想治天下,那是妄想,冯老东西,身为丞相,放盗四起,非但不能禁,还有脸说古论今,指责朕。”

二世的荒谬和无端奚落,气得冯去疾两眼发直,醒过神来,当堂指斥二世:“陛下,老臣深受先皇厚爱,正欲报恩于陛下,想不到陛下视先皇旧臣如绊索。士可死不可辱,老臣去也。”

冯去疾说完,抱头冲向庭柱,仆地而亡。二世右手一挥,宫廷卫士随即将冯去疾尸体抬头殿外。

一阵寂静之后,二世退朝回宫。

十一、李斯之死

自从冯去疾死谏之后,二月之内,无人进谏。在此之间,赵高专权,背地里对二世说:“陛下初理朝政,有许多事情拿不准,说错了,就会被大臣们见笑。陛下不如常居禁中,一切事由老奴代为转奏。雷公不见其形,而百兽震恐,群臣只闻陛下之诏制,不见陛下之尊容,这样才得以显示陛下之威严。”

“好!那就有劳赵卿,一天忙于朝政,我也烦透了。”二世同意赵高之计。自此,大小事务皆由赵高转奏,皇帝意旨也由赵高转达百官。

赵高之欲不断膨胀,终于要争夺相位了。一天,于殿外遇见李斯,赵高贴近李斯身边,神秘兮兮地说:“现今皇上大力兴建阿房宫,徭役太重,我想进谏,只因地位卑贱。进谏皇上是君侯之事,你为何不谏?”

“我早就想进谏了,只是皇上居深宫,不坐朝,我怎有机会朝见陛下,诉说肺腑之言。”李斯道。

“如果你真要进谏,我倒可以为你提供机会。”赵高拍着李斯肩膀道。

第二日,李斯在宫门外等候,赵高手摇牛尾慢悠悠过来道:“陛下此时刚起床,可进谏。”

李斯匆匆来到门外,站定:“臣李斯有事奏禀陛下。”房内不应,只听“吱吱”之音,“哟哟”之哼,短息之声,原来二世正与燕女交颈相欢。李斯赶紧离开。

又过两日,李斯又在宫外等候,赵高又出来道:“皇上刚销过魂,心情正好,可进谏。”

李斯又至宫门禀告求见,只听房内传出二世之声:“朕身体不适,改日再来。”第二天,李斯又在宫外等候,赵高又出来道:“皇上正用完膳,在龙榻上小憩,可进谏。”李斯直接走过来,见宫门大开,又听说皇上一人在小憩,便直到榻前,一看,床幔摇动,皇上又在跟燕女颠莺倒凤。二世一见幔外有人影,急得惊叫:“有刺客!”李斯急奏:“皇上不必惊慌,是臣李斯。”“滚出去!”二世如狼一般咆哮起来,李斯急忙撤之夭夭。赵高随即又进了宫门,二世气犹未消,掀开床幔,坐在床边,垂头道:“这个李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朕消魂的时候来,他岂不是眼里没有朕。”

“是的,陛下,对于我们来说,李斯是条毒蛇,伪造诏书,赐死扶苏,他全知晓。现在他眠于龙榻之侧,倘有风吹草动,他就会露出毒牙,让陛下防不胜防。你看他如今,跟其他先帝旧臣一样,倚老卖老,自恃功高,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是个英明果敢的君主,自然会知道如何钳制天下。”赵高舌簧一鼓,说得二世又鼻孔哼哼:“哼,好个李斯,朕非得好好治治你。”

赵高看二世已进人自己阵线之内,继续鼓噪二世:“今陛下立为帝,而丞相之贵不加增,他岂甘心,李斯之意在于裂地而王。平日我不敢说。看今日李斯之嚣张,我又不得不说。李斯长子子由为三川太守,楚盗不战而过三川,直逼咸阳,放螳螂前行无阻,那得利的黄雀自然不言而明了。”

二世比于始皇,既暴又昏,昏暴相烧,二世便一时等不得一时,急欲惩治李斯一番,听赵高这么一说,便下旨拘捕李斯:“先把李斯拘入天牢,我要先跟他来一个猫戏老鼠,要让他在我的胡须底下发抖,至于谋反之罪,赵卿自去查处办理。”

于是,赵高带领护军直人李斯卧室,赵高手摇牛尾,眼珠滴溜溜转。待一军士翻出文书后,赵高便手拿绢书一抖,阴阳声道:“李斯,你家子由勾通陈涉盗贼,谋反朝廷,有子由通陈涉的书信在此,按大秦律令,一人谋反,全族当诛,秦皇帝诏,拘捕李斯,进殿听候皇上发落。”原来李斯一丫鬟已被赵高买通,在此之前,已把伪造书信藏于李斯枕下。

李斯被反缚双手,推人殿中,“扑通”跪地而禀“启禀皇上,子由在三川,我在咸阳,儿子书信,怎会交给老子保管。这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望皇上明断。”

赵高在皇上之侧趾高气扬道:“嘿!李斯,这分明是你的狡猾之处,你断定无人敢搜相府,便把子由与陈涉的来往书信拿来一观,以便日后借盗贼之力起事,你自认家中安全无比,看过之后便藏于床底。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李斯还想辩白,二世早已暴跳起来:“把李斯打入天牢,严加审问,如若刁蛮,就让他尝尽大秦刑具的味道。一个上蔡布衣,还想谋逆造反,真是不自量力。”

李斯拘于牢中,仰天长叹:“今二世杀兄屠弟,不思后果;滥杀忠臣,不虑危害;大造宫室,不爱民力。三者并行,天下反者已过半数,而二世尚未醒悟,何况又有赵高鼠辈窥立君侧。先帝啊,臣并非不谏阻,乃二世不听呀。臣不愿见强盗闯人咸阳,糜鹿游于朝廷。臣再上书二世,望先帝之灵唤醒二世,以保大秦。”李斯给狱卒要绢笔,狱卒道:“按监狱规定,不能给犯人提供绢笔,以防与外界合谋作乱。”李斯道:“我岂敢作乱,只想上书劝谏皇上,写好之后,还想请你转呈圣上。这点散碎银两,你就拿去打点酒暖暖身吧!”

狱卒想,准转呈不准转呈,全由赵公公决定,不关我事,先搞点银子用用也好。狱卒给李斯绢笔,正欲展绢而书,狱门“咣当”一响,“提李斯。”李斯来到大堂,站立。赵高在案桌上一拍惊堂木:“罪犯李斯,为何见了本官不下跪。”李斯昂首而答:“我有功于国家,无罪于朝廷,为何要跪。”赵高暴跳如雷:“好个李斯,不用重刑,量你不老实。左右,大刑伺候。”

一壮汉扒开李斯衣服,露出胸脯,一壮汉将烧红的铁铲按将上去,皮肉滋滋作响。斯昏厥过去,冷水浇过,抬入牢中。

半夜醒来,斯强忍疼痛,在昏黄的油灯前打开帛绢写到:皇帝陛下,臣作为丞相治理国家已三十多年。先王之时,秦地不过千里,兵数十万。臣尽微材,使以金玉,离间六国君臣;赏禄封爵,以安功臣之心。辅先皇兼并六国,一统天下。南定百越,统一度量,立社稷,修宗庙,书同文,车同轨,立碑颂秦德。凡此种种,臣鞠躬尽瘁,不敢有丝毫懈怠。为大秦霸业,臣肝脑涂地,在所不惜。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伴君左右,举手投足,难免尽如圣意,望陛下察之谅之。斯生当结草,死当悬环,不胜感激之至。谅老臣日薄西山,纵然有春风吹过,仍然沙漠一片,怎有绿洲之念。望陛下深察臣心。斯顿首于狱中。

李斯写毕,叠好,置于枕下,吹灯,忍痛而眠。第二日辰时,李斯又被提审。“升堂”声声,大堂壮汉提按李斯于地,堂上主审发问:“堂下所跪何人”。“丞相李斯。”“你可认识本官?”抬头一看,此人尖嘴猴腮,李斯不答。

“我是新上任的御史大夫,李斯,本官问你,为什么指使长男勾通匪盗。”主审道。

李斯道:“你说我儿勾通匪盗,可有证据,大秦法律是要讲证据的。”

“好个刁钻李斯,别以为大秦律是你制定的,就只有你懂。你要我给证据,好,我就给你。为什么楚盗能大摇大摆过三川,要不是三川太守李子由勾通匪盗,会有此等事吗?陈涉楚人,你亦楚人,老乡见老乡,勾结起来做强梁,这就是证据。”“御史”又一拍惊堂木。

“请问御史,全凭一种莫须有的猜想就可以给人定罪吗?”李斯侧脸斜视“御史”大夫。

“好个李斯,还想在本官面前摆丞相风度,大刑伺候,拉他画押。”

两壮汉提取李斯双肩,将其手按于凳上,竹签从掌背订透掌心。行刑完毕,拉李斯在早已备好的大堂供词上画押。李斯又得一罪状。

晚上,李斯又给狱卒银两,托他把上书转给冯劫将军,狱卒拿了上书,请示狱长,狱长请示赵高:“赵公公,李斯上书可否转呈。”赵高用牛尾一刷狱长:“你这个豆腐渣脑袋,罪犯岂可上书?”

时过两日,李斯又被提审,主审官熊腰而带口吃,上堂便不问青红皂白,直接采用粘胶取皮手段,行刑完毕,这位主审管念其罪状:“罪……犯……李斯……枉为……丞相……使盗……四起。”接着便是画押。

以后隔三差五,李斯常被提审,主审官皆为赵高亲信。在此期间,二世与燕女相拥,不问朝政。

二世二年七月,李斯父子被执于囚车中,背插斩牌,前后虎贲骑兵看押,走过咸阳街头,市民潸然落泪者,不计其数。到得郊外法场,李斯父子跪定。李斯侧脸看着子由,不禁感慨:“子由我儿,父亲再不能带你牵着阿黄出上蔡城东门去打猎了。儿啊,我把你带到这个争权夺势的漩涡之中,过早地结束生命,你恨我吗?”。子由扒开覆面的乱发,看了一眼那高悬架上放着寒光的利斧,回过脸来望着父亲道:“我怎会恨你。要恨只会恨我,身为三川郡守,竟没挡住楚盗,给赵高奸贼提供了污蔑你的把柄。”赵高坐于监斩席上,假御史宣读李斯五罪状:“钦犯李斯,指使长子勾通匪盗,谋逆造反,罪一;身为丞相,令盗四起,罪二;为政三十年,致使民怨沸腾,罪三;轻渎圣上,罪四;排斥异己,结党营私,罪五。按律当诛九族,斩。”

斩签抛空而出,随即架上利斧落下,李斯从腰而断,头身一边,腿脚一边,血洒法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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