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徐悲鸿与王莹在油画《放下你的鞭子》前合影。
① 《雾重庆》主要演员合影。 |
图为西北战地服务团演出四幕诗歌剧《不死的人》。 |
烽烟为幕,大地为席。八年抗战,山河悲泣,草木哀鸣。硝烟与铁蹄之下,戏剧在中国以从未有过的强大的生命力与号召力,凝聚着万众之心,淬炼着民族之魂。
有战火的地方就有戏剧,有反抗的民众就有戏剧的观众。因物赋形、因地制宜,抗战戏剧深深扎根于脚下的土地,不断变换着自身的样貌,为民众代言,为全民族 的抗战填充精神的子弹。在这支文艺的队伍中,有彪炳春秋的中国话剧奠基人与巨擘,更有无数未曾被后人传诵的佚名者。在贫穷、疾病与炮火的缝隙中,是他们共 同携手创造出戏剧的辉煌。而今,这辉煌穿越时空,让70年后的我们仰望,让未来的道路闪亮。
——编 者
放下你的鞭子
宋宝珍
《放下你的鞭子》是中国抗日战争时期演出最多、影响最大的“街头剧”,也是走出国门、享誉海外的爱国戏,1931年由陈鲤庭创作,表现“九一八”事变后东北沦陷区的一对父女凄惨卖艺的故事。1937年,该剧被列入《大众剧选》出版,后经多次改编,广泛流传。
抗战爆发前夕,中共地下党组织北平学生群聚香山脚下,在空地上演出《放下你的鞭子》。只见一位衣衫褴褛的老汉,敲打一面铜锣,引导大家围成一圈。他拉起 胡琴,催促一位俊俏的姑娘出场,姑娘呜呜咽咽地开唱:“高粱叶子青又青,九月十八来了日本兵。先占火药库,后占北大营……”姑娘一阵咳嗽,老汉向观众作 揖,逼迫姑娘继续,姑娘饥饿疲惫、力竭声嘶,老汉暴怒,扬起手中鞭子狠狠地抽打,姑娘扑倒在地。观众中冲出一位青年男子,大声喝止:“放下你的鞭子!”全 场惊呆。老汉痛哭流涕,告诉大家,姑娘是他的亲生女,因为日寇占领了家乡,他们只好四处流浪。女儿则恳请大家谅解父亲。一时间,观众情绪沸腾,高呼抗日口 号。此剧由崔嵬、张瑞芳主演,青年男子和喊口号的人隐藏在观众中,打破了观与演的界限,让戏剧表演与真实事件浑然无间,带动了大家的情绪反应,具有强烈的 演出效果。
1937年,多个救亡演剧队从上海出发奔赴各地,他们带着被称为“好一计鞭子”的三个小戏(《放下你的鞭子》《三江好》《最 后一计》),在硝烟战火中穿行。由抗战孤儿组成的孩子剧团、北平学生移动话剧团、廖承志在延安创立的人民抗日剧社、金山率领的新中国剧团等,都把《放下你 的鞭子》当成是看家戏。王为一与朱铭仙、崔嵬与张瑞芳、赵丹与辛曼萍、金山与王莹、洪深与常青真,都是扮演卖艺父女的好搭档。此剧的演出场次数不胜数,仅 王莹的演出就达2000多场。
1939年,金山、王莹带领新中国剧团赴南洋演出,为抗战募捐,《放下你的鞭子》令观众深受感动,慷慨解 囊。徐悲鸿以王莹扮演的香姐为原型,创作油画《放下你的鞭子》。郁达夫称赞:“画里分明戏一场,万头攒动看香娘”。1943年,王莹在美国白宫演出此剧, 受到罗斯福总统夫妇的赞扬。
我所亲历的抗战话剧
刘厚生
从“九一八”事变后,中 国话剧人就已开始了抗日救亡和国防戏剧活动。抗战全面爆发后,从政治上形成了三大区域:以延安为中心的共产党领导的各民主根据地,以“孤岛”上海为中心的 沦陷区,以及以重庆为中心的国民党统治区。原先聚集在上海等地的话剧人也大多分流,张庚、崔嵬等不少人进入延安;于伶、阿英等少数人有计划地固守上海;田 汉、洪深、阳翰笙等大部分人集中到重庆、桂林等地。
三方面的话剧人发挥各自的可能,创造了各有特点的成就。延安的优势是共产党的统一领 导保证了戏剧的顺利发展,但战斗环境下的物资装备十分匮乏;上海“孤岛”时期在敌人鼻子底下还能争取演出抗战剧,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只能演些有意义的“艺术 戏”,但仍然坚持正义,从没有演过汉奸戏;抗战八年戏剧的主体还是在国统区,地区广、城市多、剧人多、名家集中,政治上虽受到国民党的限制甚至迫害,但进 步力量始终是主流。
抗战初期的戏,编演都较匆忙,鼓动性很强,而题材较窄、思想不深入。光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是不能持久的,剧人们 逐渐因抗战而思索,我们这么一个大国为什么如此孱弱可欺?我们的社会为什么腐败混乱不能团结?我们的人民为什么缺少文化?这些问题是话剧人应当探讨并在作 品中表现的。我们的优秀剧作家们的视野逐渐开阔,思想向纵深发展,作品逐渐丰富起来。有些是从抗战出发,比如老舍、宋之的合写的《国家至上》,阳翰笙的 《塞上风云》,夏衍的《法西斯细菌》,郭沫若的《屈原》以及于伶的《夜上海》,王震之的《流寇队长》等等,更有表面上与抗战并无关联的曹禺的《北京人》 《家》,吴祖光的《风雪夜归人》等。正是这些优秀剧作,或写民族团结,或以古喻今,或暴露社会黑暗,或挖掘封建余毒,或批判顽固派,构成了中国话剧创作的 一个丰收时期。
人们会问,抗战戏剧为什么能取得这样伟大的成就,构成话剧史上少见的繁盛景象?我学习和投身话剧工作始自抗战期间,那时基本上都是在重庆。结合个人经历,我主要以国统区的抗战话剧为例对此问作答。
华彩剧作的出现,是同完美的舞台演出互为因果的。当时重庆的主要剧团有中华剧艺社、中国艺术剧社、中国万岁剧团等五家,舞台上活跃的导演有洪深、应云 卫、陈鲤庭、章泯、贺孟斧、沈浮、张骏祥、杨村彬等。演员方面,赵丹、金山、白杨等原已成名的更加成熟,频繁的演出更培育出像小荷新笋似的年轻演员,如张 瑞芳、秦怡、路曦、项堃、石羽、江村等。这些艺术战士八年间创演剧目240台以上,其中优秀作品最少占有1/4。
话剧的繁荣离不开评 论、理论的关注。重庆报纸有六七种,都关心话剧,剧人们则尤其注意共产党主办的《新华日报》,凡是较重要的演出和戏剧运动情况,《新华日报》都有评论。理 论研究虽然专家少、力量弱,但仍然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最突出的是1940年,有人提出应以民间形式为戏剧的民族形式的中心源泉,葛一虹起而反对,引发 争论。郭沫若、茅盾、阳翰笙、夏衍等都发表了意见。田汉特地从广西到重庆主持座谈会,争论长达几十个月,影响广泛。
抗战戏剧的成就主要 源自话剧工作者爱国主义的辛勤劳动。写到这里,我要再说一句:关键还在于共产党的领导。国统区的顽固派从来都仇视进步戏剧,总是不断审查管制乃至迫害。这 时,话剧的领袖人物田汉、欧阳予倩等人的主要活动在湘桂一带,在重庆的先有阳翰笙、洪深、陈白尘等,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夏衍、于伶、司徒慧敏等由香港回 来,力量加强。他们按照又团结又斗争的统战原则,对顽固派和地方势力进行有理有据有节的斗争,同时在剧界内部广泛团结,广交朋友,扩大进步影响,提高艺术 水平,解决各种困难。对于话剧的全面性问题,就向常驻重庆的周恩来同志汇报请示。从根本上说,国统区以及沦陷区的话剧活动都是在周恩来同志领导之下的。他 关心热爱话剧,自己又懂戏,重点剧目常是反复看几次。他经常同话剧名家以及青年见面聚会,讲解形势。南方局文化组还有几个青年同志如张颖、陈舜瑶等更是多 看戏、交朋友,谈问题、写评论。这样的领导本身就是对抗战胜利的一种重要贡献。
抗战话剧的历史距今已有七十多年,那时的境况与现在的剧人已离得很远。在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之际,我写下短文,是因为作为当年的一个老兵,我有责任告诉青年人:
不能忘记抗日战争,没有抗战胜利就没有我们的今天;不能忘记抗战话剧对抗战胜利所做的贡献,虽然话剧人的付出不能跟战场上的战士相比,终是尽了心力;不 能忘记当年创下的话剧辉煌,以及共产党的正确领导,这都是值得我们今天传承的宝贵遗产;更不能忘记我们今天的责任是要把戏剧工作做得更好,不负今天的伟大 时代。
不能忘却的远逝
抗战戏剧在战斗中取得辉煌成就的同时,也遭受了巨大的损失。最令人痛心的,是戏剧人的逝去:或因贫穷,或因疾病,或因炮火。此处,我们摘录老一辈军旅剧作家胡可的回忆,谨以此表达对抗战中牺牲的戏剧人的哀悼与致敬。
我们的贡献无法同部队相比,但我们有一些同志为文艺革命事业献出了年轻的生命。我所在的创作组,十个人就有四个人不幸牺牲。女作者方璧在对敌政治攻势中 被敌人的枪弹射进头颅,剧作者崔品被俘后遭敌人杀害,写过很多剧本又是优秀演员的吴畏在反“扫荡”突围中被敌人的刺刀刺进胸膛,极聪明的少年作者赵鹏牺牲 在延安保卫战的清涧城下,许多同志没有看到抗日战争的胜利。当年杭州五月花剧社的创立者,陕北公学流动剧团团长,我们的副社长黄天,抗战后期调往冀东开辟 工作……他们没有看到演出便在掩护剧社转移的战斗中牺牲,时间是日寇投降前的一个月。日寇投降,军区狂欢,他的社员们却失声痛哭。……以上只就个人见闻举 例,我军那么多文艺单位这样的事例举不胜举。(胡可《军旅戏剧往事》)
代表性人物
编导:洪深、夏衍、郭沫若、田汉、陈 鲤庭、焦菊隐、曹禺、吴祖光
演员:金山、赵丹、王莹、张瑞芳、舒 绣文、白杨、曹禺
代表性剧目
直接表现抗战:《放下你的鞭子》 《保卫卢沟桥》《法西斯细菌》
深刻思考民族命运:《风雪夜归人》
《北京人》《家》
以古喻今的历史剧:《屈原》《天国 春秋》
儿童剧:《秃秃大王》(《猴儿大王》)
代表性社团、机构
1937年:上海沦陷后组织了13个抗 日救亡演剧队,奔赴全国各地
1938年:将汇集武汉的戏剧团体组织 了10个演剧队、1个孩子剧团
皖南事变后的国统区:中国万岁剧 团、中国电影剧团、中央青年剧社
延安、晋察冀边区及各军分区:西北 战地服务团、抗敌剧社、战斗剧 社、挺进剧社、联大文工团等20多 个专业剧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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