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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雅琴,演员,1925年生于黑龙江,2016年6月23日逝于北京,享年91岁。
85岁时,金雅琴突然上了报纸的社区版。
把隔壁小区的违建材料交给城管后,金雅琴又去了趟信访局。社区党委书记吓坏了,连忙给金雅琴的女儿牛响玲打电话:“别让你妈到那儿去,这么大一名人。”
牛响玲很生气,嫌金雅琴多管闲事。谁知老太太直接顶了回来,“他把咱们院谁家的窗户都给挡了,我就是得管。”话里话外,还是《我爱我家》里于大妈的做派。
在那部著名的情景喜剧中,金雅琴饰演的于大妈算不上主角。但这个总是扯着大嗓门、为社区里那点儿鸡毛蒜皮事儿跑上跑下的居委会主任,让人印象深刻。有时候人们甚至分不清楚,哪个是金雅琴,哪个是于大妈。
6月23日金雅琴去世的消息传来,许多人的第一反应仍然是“于大妈走了”。
从1942年首次登台到2010年参演最后一部作品,金雅琴演了一辈子戏,也当了一辈子配角。《红楼梦》里贾琏的乳母赵嬷嬷,《闲人马大姐》里的刘奶奶,哪一个都是绿叶。就连生活中,她也是为别人服务的那个。
百岁老演员叶子生前住在金家对门,水管子不好使,窗户根儿太吵,什么事情都找金雅琴解决。那时金雅琴也有80多岁了,可她跑前跑后,还找理由说:“跟叶子一比啊,我就是个年轻人。”
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这个戏里戏外的大妈,之前也是站在舞台中央的大家闺秀。1942年,出身富商家庭的金雅琴来到北京,加入了著名的祖国剧社,她的艺名“白微”也在京津一带走红。当时,她可以在《日出》这部戏里前面扮演陈白露,后面扮演翠喜,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有些国民党高官开始给金雅琴递条子,说晚上请她吃饭。胆小的剧团老板逼着她去,金雅琴一听就火了,说“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处处不养爷,老子当八路!”口无遮拦的她第二天就被抓到了宪兵队,不过在大狱里吃了顿早餐又被放出来了,理由是她没有任何情报价值。
解放后,金雅琴考上华北大学三部专业学习表演,1952年调入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因为在国统区的演艺经历,也因为出身,金雅琴在话剧舞台上几乎没演过主角。
从在话剧《赵小兰》中扮演媒婆开始,金雅琴包揽北京人艺的“三姑六婆”。那个时候叫“干革命”,分配什么角色就得演什么。为了安抚金雅琴的情绪,组织上特意安排了两名干部给她做思想工作,经常谈到夜里三点。
1957年排演《骆驼祥子》时,金雅琴觉得虎妞这个彪悍的姑娘很适合她,于是主动写申请给导演。结果演员名单贴出来,金雅琴看到自己连第三号虎妞都没当成,反而要去演个跳大神的巫婆,直接就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导演梅阡劝她,这次先演好派给你的角色,以后组织上会考虑你。金雅琴只好从剧院开了介绍信去第一监狱,跟犯人体验生活,学习怎么跳大神。
谁知道上了舞台,金雅琴原汁原味的演出,反倒让观众们笑得前仰后合,活脱脱地把虎妞之死的悲剧演成了闹剧。梅阡忍痛把这段场景拿下,还不忘表扬她:“全中国跳大神的,谁也没有金雅琴跳得好!”
演久了小人物,金雅琴也慢慢习惯了,没了脾气。在北京人艺排戏时,常常是她一进门,三楼都能听到笑声。后来,剧院的人索性给她起外号叫“金嘎嘎”。
因为做口述史的缘故,中国人民大学国剧研究中心讲师姜斯轶,与金家认识10年了。提到老太太过去的事,姜斯轶就想乐:“除了演戏较真,别的事都是糊涂的。”
人艺一直有一句话,“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金雅琴把它记在心里。她能为了演好《日出》到舞场体验过大交际花的生活,到八大胡同观察过低层女子。也能为了在《龙须沟》里做好打铁的舞台效果,天不亮就来到天桥听铁匠“叮当咣啷”声。
80岁时,金雅琴开拍《我们俩》。剧组给她配的助手非推脱不要,结果摔了一跤,额头上开了个几寸的大口子。伤势稍微好一点,金雅琴就主动给导演打电话:“可以开始了吗?”到了拍摄后期,金雅琴又开始胃疼。电影杀青后去医院检查时,才发现她的阑尾已经发炎,需要立刻住院手术。
在这个投资仅220万元的小制作影片中,她的片酬甚至不如以往一集电视剧的酬金。但是为了这部电影,金雅琴推掉了一年半内所有的电视剧,随时等待剧组召唤。
在《我们俩》中,那个放声大笑的“金嘎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房东老太太的尖酸刻薄,还有看到租客小马搬走时的脆弱与无助。这部与她以往表演风格截然不同的电影,最终让金雅琴以81岁的高龄获得东京国际电影节和金鸡百花电影节的“双料”影后。
可荧幕下的金雅琴依旧糊涂。就连文革时用黑材料整过金家的人,金雅琴也没记仇。上世纪80年代,那个人得癌症后想吃鼋鱼,金雅琴就托人给他买,炖好了送过去。单位里好多人说:“金雅琴你傻吧!”金雅琴却自有道理:“人都要走了,还记他那些干吗?”
后来,她也查出了癌症,但是女儿一直瞒着不让她知道。生活中,她依然是那个喜欢逼着年轻人唱歌、轮流出节目的老太太。那些年,她很少出镜。但保姆申雪艳还是记得,“啥事到她那儿哈哈一笑都没了,你跟她待在一起就是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