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的阅读生活起始得很早,但真正可以自主阅读还是多年之后的事。我的少年时代正赶上“文化大革命”,几乎所有的经典文学作品都被当成了毒草而封存或焚毁,我的阅读自然是无法择书而读,只有搜到一本读一本,实在没书可读了,就反复翻阅《毛泽东选集》。在那心灵异常饥饿的年代,我的美好梦想就是希望有一天能购买收藏好多书和实现自由阅读。
有阅读梦想的生活毕竟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让人对未来充满了某种向往,进而对当下的悲苦生活做到适度的消解与承担。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经过高考之后,我有幸从乡村进入城市开始了全新的生活和学习,而最大的感受莫过于新华书店里的新书开始增多。尤其让人兴奋的是,许多经典文学作品都被重印公开发行,一时间,经典阅读几乎成了我阅读生活的全部。也正是从此开始,我的阅读生活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择书而读。因为在太多应读、该读和可读的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面前,除了择书而读之外,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择书而读,让我阅读到了我想阅读的书,也让我失去了去亲近一些畅销书和热门书的机会。其原因是,我在择书的过程中,始终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力,并且认定自己喜欢的书才是最好的,别人喜欢阅读的书不一定适合自己,正所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如此一来,在教室和宿舍里,同学们争相阅读的书则很有可能是我主动放弃阅读的书,而被同学们放弃阅读的书则很有可能是我要选择阅读的书。比如说同学们都在读老舍的《骆驼祥子》的时候,我却去读萧红的《生死场》和《呼兰河传》,同学们在读茅盾和巴金的作品时,我却去读沈从文和张爱玲的作品。多年之后还很清楚地记得,前苏联电影《复活》在学校礼堂放映之后,大家都争着去读托尔斯泰的作品,而我则放弃托尔斯泰去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因为我认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苦难意识要比托尔斯泰的道德倾向更能震撼人心,也更符合我个人的阅读口味。而正是这样的“我读我书”,使我成了同学眼中的“阅读异类”。走出校园参加工作后,我的阅读依然是不从众和不跟风,只读自己喜欢读和觉得该读的书,当然像鲁迅、郑振铎等人推荐的书目我是不敢轻视而尽可能找来阅读的。
在我看来,择书而读其实是一种自主阅读,它表明了“我的阅读我做主”这样一个阅读立场。因此,对于一个能够自我做主的阅读者来说,他的阅读应该与一切阅读时尚和所有阅读潮流无关。只有个性化的阅读,才能让阅读者保持精神的独立乃至心灵的尊严,进而充分享受到阅读的最大乐趣。
谁也不会怀疑,阅读是实现自我教育的最佳途径之一,但前提是要会阅读。倘若认定只要开卷就会有益,故而只要见书就可阅读,那肯定会导致消化和营养不良,长此下去会伤及身心。古人云“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这里的“善”指的就是要会阅读。只有会阅读,才能不断充实、调整和完善自身,从而达到对自己人性人格、素质涵养和品德操行的修养与净化。
阅读是一种极具个性化的精神活动。作为一个阅读者,其一要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力,其二要重视前人的阅读感受和阅读评价,其三要有阅读无禁区的思想意识。只要具备这根本的三点,就能在阅读生活中,选择到自己喜欢阅读的书,寻找到应该阅读的书,敢于获取自己想读的书,阅读也由此通向了一条真正宽广的自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