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有情物。人是有情物。两情燃烧,诞生了文学艺术。
笔者从青年时代开始笔耕,至今已然是八旬老翁。在我接触的友人中,几乎没看见过一个酒不沾唇的文人。何以如此,实因文人中的绝大多数,属于性情中人,自然就与酒结下了人生缘分,继而成了生活与灵感的粘合剂,酒后行文如天马行空,使你欲停笔而不能。
古人留下李白“斗酒诗百篇”以及“酒后水中捞月死”之传说,虽属浪漫的神话;但酒是艺术的催生剂,则是许多文人的共识。当然,中国的酒事华章,绝非文人的专利,自古以来酒事故事上至帝王将相和宫中宠妃,下至众多商贾和庶民百姓,都留下与酒事结缘的佳话。比如:中国远古造酒之鼻祖,并非什么官宦中的能人,竟是为治水而忘我奔波的大禹之女仪狄。因其父为治水曾“三过家门而不入”,致使仪狄为其父亲做的饭菜,不得不倒入屋旁的树洞之中——久而久之,树洞中便发出异香,后来发酵而成为酒之浆液。这是一个普通妇女谱写出来的中华古老的酒事之源 (记载于商务书局出版的《中国酒事大全》书中)。
之后,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中,酒酿演绎出无数的豪迈华章:如后代戏剧中的“青梅煮酒论英雄”“贵妃醉酒”等,都是一曲曲绮丽的历史的酒歌。唐代诗人曾留下如是的酒诗:“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由此可见美酒与的战争中的金戈铁马,是连为一体的双婴,足以使人为之震憾。这是美酒阳刚铁血的一面。与烽烟战火相对冲的另一面,美酒的个性能使人柔情似水,纤嫩如丝。其中最为典型的酒事故事,是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酒中挚爱;这对才情男女,一块开起一个酒馆,闲下来时两个人有时对饮赋诗,有时在窗外琴台上抚琴吟唱。这都是美酒之魂的奇伟魅力,让才男秀女享受静美人生。还有一个以酒为魂的经典人物,那就是辞官后的陶渊明,他走进桃花塬后,竟然用自己为官时的帽上纱翅,当作自酿白酒后滤酒的器皿,优哉游哉地享受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人生。
笔者虽也贪杯,但无缘与上述铁血柔情故事链接——因为从一九五七年反右沦为人间之囚后,二十年间一直生活在社会底层。尽管如此,酒浆仍然是我的强生之剂,记得在山西劳改煤矿挖煤的日子里,为了驱赶阴冷和潮湿,我喝过最低档的“白薯干酒”,它给我的冰雪人生增加了热能。正因如此,当一九七九年我平反回归北京文坛后,文友林斤澜、刘绍棠、邓友梅、刘心武陪同我去山西访故、被山西某酒厂老总邀请到其酒厅饮酒时,我们曾以大碗替代酒杯,而留下一曲“文人不醉”的现代童话。
正因这些嗜酒往事,《酒魂西行》才得于诞生。当年这部系列小说,连载于上海的《文汇月刊》上,让我想象不到的是,在北京和台湾两地出版后,美酒之魂演绎出来的这部带有魔幻色彩的小说,赢得了两地读者的赞美。多年以后多亏有文化传媒人员慧眼拾珠从云南图书馆寻到此书,因为我连此书的国内样本都丢失了。
感触良深之余,提笔写此后记,以示对编辑和昔日读者的真诚谢意。
(此为系列小说《酒魂西行》再版后记,发表时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