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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那么神秘(白玛娜珍)

//m.zimplifyit.com 2013年08月05日09:02 来源:中国作家网 白玛娜珍

 

 

 

  我喜欢在拉萨以外的开放的城市写作,比如北京,在这里可以看到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人们,他们的生活方式和他们的信念带给我不同于藏地的感受。尤其是北京的妇女,她们看上去非常独立,她们的背影看得出她们自食其力,在这所城市里坦然地劳动和生活。

  我喜欢在北京写作,在一个可以看到街的高楼里,住在一个干净的酒店,比如西藏大厦:房间很大,床单被子都是白色的,灯光柔和,有个小冰柜可以储存水果和酒。我晚上不想睡,灵感扑来,激活了我,于是整夜不睡,写作。我一个人住在酒店写作,获得了全面的自在,每天既可以遇见、看到和遥望家乡的人,又可以完全像北京人,不,确切地说,可以像一个没有任何地域和民族文化传统束缚的女人,安排自己的作息,尽情地写作。

  但这不是我的生活。太短暂和虚幻。

  回到拉萨,这里有家,有面朝草地和白桦树的书房,有一成不变的宁静,也只有一种文化根深蒂固从不间断地深入着我的血脉。推开窗,夜雨瓢泼,清晨却在太阳光里犹若银色的梦。于是写作,成为惟一的与外界的交流,沉缓、漫长、委婉而孤独。

  2000年,我搬到乡里定居,埋头13年。我在那所房子里写了两部长篇小说、一本散文集、一本诗集和其它一些。那所房子的周围没有一个人和我讲文学、诗歌或者一起听音乐。周围的人都很穷,有时半夜会把我敲起来,要我帮忙送去医院。之前我的生活还好,在舞台上演出,后来当记者、节目主持人。晚上总是梦见该我上台了,却焦急地找不到靴子或一只耳环。记者工作也非常忙,特别是冬天下乡,晚上风很大,就我一个女孩住在乡里土坯招待所里,玻璃窗上挂着蜘蛛网,门关不住。被子也许很脏还有臭味,那时年轻,没感觉。半夜外面野狗在狂风里哭,我就抱着被子敲开男记者们的门,要求和他们住一起。

  那时我写通讯、新闻稿是快手。写人物通讯,采访一个乡下男赤脚医生,他为难产妇女半夜赤手接产,我写得多情,写得自己一直哭泣,写不够,就另外用诗歌和短篇小说来写强烈的感情。之后,散文集《生命的颜色》、诗集《在心灵的天际》相继出版,还发表了一些短篇小说。1999年底,我带着儿子搬到乡下的大房子里,工作也换了。此后,整个白天和晚上的时间都可以写作了。但我并不知道我要写什么,为什么而写或者会写成什么样。

  有时我在园子里散步,戴着草帽,挽起裤腿浇水、种花,在溪水里掏上游流下来的垃圾。我感到矛盾,我难舍那样劳动的安详和快乐。但二楼窗口里像有一种力量在喊叫,那些人和故事,要我回去跋涉。为此我牵肠挂肚,沉浸在伤痛和另外的命运中。

  我还记得《复活的度母》里的曲桑姆变得肥胖、酗酒,她得了肝硬化,她要死了,我无力改变她的命运,我只能哭。她死前终于见到了丹竹活佛,我从绝望中振作起来,继续写。写到后来,她的妹妹琼芨活到了老,两眼却快要失明了。曾经那样美丽、勇敢的女人啊!我再度陷入绝望。梦里我的脑子一片混乱,现实这样残酷啊。那天,在书的结尾,我摘抄了一段藏医里的文字,很美,很虚幻,眼疾也许可能变成那样,我暗暗期待着。

  我没有任何参照地写着,忠诚和满怀天真。现在我仍感到无法说清我写了什么。如果事先我知道并非常清楚,也许我就不写了。

  写作是那么神秘。具有某种宗教性质,仿佛未知世界苍茫而空白,混乱而激越,牵引着我赤裸而去,自己究竟要写些什么?而发生的故事、那些人和事令我惊魂动魄,令我身经累世。

  我可以在任何地方写,离开我的家,走到哪里写到哪里。在不同地方突然降临的一个细节、片断。写作有时候就那么突然,一种冲动让我写下来,事后我认不出来当时自己竟写了那么多恍若隔世的事。时间、地点、人物,在一首诗歌、一篇很美的散文,一段故事里让我虚实难辨,毫无拘束。写《复活的度母》时,就更自如了,后来再看,有的可能成为阅读的障碍。我不知道第3个长篇会不会这样,但一切要听从内心的呼唤。一旦开始写,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写作激发出一切野性,让我不能自已。

  很多时候我也停下来,就感到米兰·昆德拉式的轻。我找不到在死之前可以去做的事,除了写作,我无事可做。写作让我的生活变得孤独,但也让我忘记死。在写作里,我全然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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