睽违多年,茅盾文学奖两度得主张洁终于推出了她的全新之作《流浪的老狗》,跟大家分享她这些年的旅行心得。
张洁爱旅行,爱流浪,她甚至将自己比作流浪的老狗。在淡出人们视线的这段时间,她独自游走在世界各地的大街小巷,一路拍拍走走,用相机和文字记录了一个个让人心动的瞬间,随心而动,有感而发,张洁用她的心精雕细琢了这本《流浪的老狗》,这也是她为所有喜爱她的读者奉献的饕餮盛宴。
■ 张洁
有位西方朋友问我:“你喜欢北京的家,还是喜欢美国的家?”
我认真地想了想说:“我喜欢流浪。”
他点点头,似乎很理解我这么说的缘由,然后我们陷入了沉默。
换了其他人,可能会觉得我矫情。
可谁能打从内里理解他人的人生?
也许这种取向,和我的经历有关。从生下就遇到了战乱,不是寄人篱下就是逃难,母亲和我从来没有家,都是暂时的、苟且的居所。从某一方面来说,这种经历竟也是一个有益的铺垫。
有人生来似乎就是为了行走,我把这些人称为行者,他们行走,是为了寻找。寻找什么,想来他们自己也未必十分清楚,也许是寻找心之所依,也许是寻找魂之所系。行者与趋至巴黎,终于可以坐在拉丁区某个小咖啡馆外的椅子上喝杯咖啡,或终于可以在香榭丽舍大街上走一遭,风马牛不相及。行者与这个世界似乎格格不入,平白的好日子也会觉得心无宁日。只有在行走中,在用自己的脚步叩击大地,就像地质流浪的老狗队员用手中的小铁锤,探听地下宝藏那样,去探听大地的耳语、呼吸、隐秘的时候,或将自己的瞳孔聚焦于天宇,并力图穿越天宇,去阅读天宇后面那本天书的时候,他的心才会安静下来。 对于路上遭遇的种种,他一面行来,一面自问自解,这回答是否定还是肯定,他人不得而知,反正他是乐在其中。不过他是有收获的,他的收获就是一脚踏进了许多人看不见的色彩。
在独自游走中发现,流浪的最大惬意是谁也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谁,自然也就没有了看我不顺的人,和我不愿意掺和的事,实在是太太太地自在。
奇怪的是不论在哪个国家,那些说着不同语言的、流浪的野猫都对我格外亲切,只要一声“嗨”,它们绝对会走过来向我示好,这也似乎证明,前生我大概就是只流浪的野猫,而“流浪”之好,不过是今生对前生的延续。
不知这是否人类的恶习,什么东西看久了就会产生审美疲劳,甚至生厌,哪怕是两情之间。尽管常态之下双方本意并非如此,也并非某方见异思迁,可事实却如此无情,让人不得不面对誓言与食言之差的尴尬。小至在下对任何节日的厌倦,哪怕是最传统的大节,比如春节、圣诞节,更别提妖魔鬼怪泛滥的美国万圣节。
可这恶习也给人以警示,为避免这种遗憾,人们只得另辟蹊径,大至当代人对婚姻形式的思考;尤其艺术上的思辨更加凸显……(摘自张洁新作《流浪的老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