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买下《王成喜画梅集》的蒋纬国,又隆情厚谊地诚邀王成喜访台。在盛赞成喜的梅花体现了中华民族不屈不挠的精神时,又亲题“香雪斋”名,以梅叙旧,还口口声声将梅花与祖国统一大业连在了一起。
雪与香山有缘,雪与梅有缘。披着一肩香山雪下来,我果然看到了那喷红欲燃的花,那一树炽热得几要将人的整个心魂都要燃烧起来的梅!
我的身心整个儿被眼前的雪里红梅俘获了。这铮铮如铁的躯干,这至纯的热烈和蓬勃的燃烧,使我在刹那间泪花盈眶。
我不羞惭我的泪水:一旦被大自然俘获,被艺术征服,我总是这样失态。
我不羞惭我的失态:因为这是在他的画室里,在我钦慕已久拥有许多美誉的“香雪斋”主——王成喜的画室里。
拥有一面特宽画墙并可用吊链启动画布的大画室,是许多画家的梦想,在这间堪称现代水准的画室里,王成喜正在创作一幅5.6米长的巨画。几天后,这幅巨作将要又一次作为报春的信使,在另一处最能与它匹配的所在悬挂。
并非第一次得见成喜的巨作,天安门城楼那4米长、1.8米宽的梅花、人民大会堂那轴也是5米多的《红梅图》、中南海勤政殿的巨幅《报春图》、北京市政府会议大厅的巨幅《竞艳图》,都曾让我倾倒不已。可是,这一次,我却是在他的画室里首先得见,面对面感受着它在诞生过程中的灿烂辉煌,我无法抑制心愿得遂的狂喜。
虽说来此的目的就是想看看他怎样作画,可是,作画和写作一样,任何人在旁观看都是一种干扰。憨厚的成喜看出了我的念想,便在画墙上另钉了一张宣纸,重新操笔,画了一支斜斜挑出的梅枝。我屏声静息,努力叫眼睛跟着他的笔触移动,可是我迟钝的双瞳,根本跟不上他那勾魂摄魄的画笔,顷刻间,这一枝小小的梅,和那幅巨画中的梅树一样,又绽出一片活泼泼的春意。
尽管仅仅是为我演示的游戏之笔,同样妙不可言地传递了“香雪斋”那特有的香魂雪魄,我也仿佛醒悟了香雪斋主毕生苦恋于梅的缘由。香雪斋,香雪斋,香是梅魂雪是梅魄,再也没有比它更好的斋名可以蕴含主人的夙愿了。
若不是手中握着就要登程的机票,我真不舍离开。
结识成喜,缘自雪,也缘自梅。
55年前我的处女作题名是《我和雪梅》,35年前重新执笔的第一篇小说又叫《丹梅》,虽是巧合,却也多少喻示了我对梅的由衷喜爱:铁骨冰肌,炽热情怀,品性高洁独傲寒霜的梅,素来是我慕仰的花树之魁。
20年前,八届政协开幕时,自有许多心仪已久的名字赫然在目,但是,大会小会接连几天下来,我还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光听说同一小组内有这位燕京书画社副总经理,光以为这位憨厚农民模样的副总经理,可能是画坛的出色经营人物,却不知他便是大名鼎鼎的“梅花王”——王成喜。
毕竟在中原喝过20多年的黄河水,毕竟被黄河水滋润过的心田有速通的一脉心路,交谈未几,我便“觉”出了这位说话略带河南口音、一脸憨厚之相的王成喜绝无大画家的架子,言简语拙,却又温厚可亲。念叨起在河南“半个乡亲”的情分,他的整副眉眼立时就弯成一副“有什么事要帮忙只管说”的眯眯笑容。望着成喜的这副欢容我就想:如果要找中国画家有菩萨心肠的“雷锋”,那么他毫无疑问是第一个!因为我确信他是属于那种手中只有一个包子也分掰给朋友一大半的人。我这样说,是因为后来听说了他的许多“逸事”:这位生长于河南洧川的农家少年,怎样从家乡年画对联中受到最初的艺术熏陶;困难年月中,穷得连贴身内裤都从没见过的王成喜,怎样揣着一兜寡母做的发了霉的菜团子、抱着一纸箱拾来当颜料碟的破碗考取了中央工艺美院……贫寒出身终成大器的王成喜令我想起中国的诸多古训,而“梅花香自苦寒来”该是最占先最贴切的一条。
大心志寄寓着大功夫,大拙朴修炼出大才干,艺术上的大雅常常就掩藏在品貌的拙朴之中,“梅开四喜”是中国人最悠久也最通俗的祝福,成喜从小起的这个“俗名”注定了要与梅花结缘,我总觉得苦学多年王成喜最终融梅花为自己的“画魂”,不是生活的偶然,而是精神的必然。志如磐石的王成喜在苦苦修炼中得悟:画形容易画魂难,而欲得梅之魂,为画者首先要具大雅品格——心与梅花一样清。从画数十年,成喜以赤子般质朴的心地与真挚的追求,显示了不凡的才华。他画品如人,人品如画,得道的成喜就像笔下的梅花一样:铁骨生春,清芬远播,蓬勃炽烈,年年报春;一树树粗粝刚劲的躯干,托出的是一脉脉不凋的香魂。
九届政协会期间,又一次在政协礼堂看到了成喜的好几幅大作,除了我爱不够的梅,还有清风明月中的万千花树,还有那一挂“玉液清香到万家”的葡萄。说真的,别的不说,只消看一看那紫垂垒垒鲜汁欲滴的葡萄,岂止是只教人感觉生机蓬勃,只教人馋涎欲滴!简直是神舒意畅,霎时升起如至玉宇仙境的幻觉!无怪人夸王成喜的画,一扫古人画梅的纤靡瘦薄,一管水墨大笔,泼洒纵横,盎盎然的大美和大气扑面而来!“芝兰有根,酪醴有泉”,我在他的一篇借《根》抒怀的小文中找到了他的一缕心脉。是的,王成喜有根,根就是王成喜自喻,正是腴沃的黄土膏浆将王成喜育养成画坛根底深厚的奇才!
早已声名远播的王成喜,也许用不着我再来细说他成功的端详。但是,画墙上的这幅巨制,这在香雪中燃烧的梅株,自进门起就撩得我心魂俱热,使我无法不回眸他的辉煌。因为,如今的王成喜不但使燕京书画社像“梅结子、子生梅”那样葳蕤繁衍:“一树绽出28枝梅”——燕京书画社已从一个发展到28个;而且像这样展示着梅花魂魄梅花精神的赫赫大画,也不光只使我们首都的各处华堂赫然生辉,在北美、欧洲,在韩国、日本、新加坡、菲律宾,在日本中曾根前首相官邸、在台湾地区蒋纬国府宅,到处都有成喜炽烈如火的报春梅在熠熠辉耀。
王成喜已在世界各地举办了几十次画展,有一年初春在韩国举办了为时6天的新作展。这次,他的展品还有青蛙等题材,像这样的画展,本以为只要有三五千观众就算成功,谁知竟来了3万人!一位从来不喜欢蛙的观众,看了他的作品,几次恳求定要买他的一幅蛙;另一位酷爱成喜画作的老者,在得知他此番的画只作展览而不出卖时,竟长跪不起非要买一幅不可,直到王成喜答应他回国后照样画一幅才罢休。
早就买下《王成喜画梅集》的蒋纬国,又隆情厚谊地诚邀王成喜访台。在盛赞成喜的梅花体现了中华民族不屈不挠的精神时,又亲题“香雪斋”名,以梅叙旧,还口口声声将梅花与祖国统一大业连在了一起。在台北,王成喜夫妇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同样喜欢梅花的张学良,旧友重逢般的绵绵乡情,使这位爱国名将又一次喜极而泣。在东京,著名电影演员高仓健,在得到成喜的画梅后,不仅立刻将成喜引为“梅知己”,还用诗一样美的文体给他写了一封诚挚的感谢信。
成喜和他的梅,征服的不仅有蒋纬国、张学良,更有海外同好。
说起王成喜在海外的成功与轰动,在日本的那次可算登峰造极——日本国会议事厅,在日本人眼中是个了不得的所在,过去从来不挂外国人的画,可王成喜的梅花不仅使中曾根前首相折腰,同样喜爱“王画”的几位政府要人,竟然发动了众议院为此表决,表决的结果不仅决定悬挂,且是永远悬挂!此后,在这个类似我们中南海勤政殿一样的所在,就挂上了王成喜的巨幅画作《香远》。次日,菲律宾总统阿基诺夫人来访,就在《香远》前会见,而这位总统的访日会谈,竟有极多的话语是在赞美中国画家的梅!此后,在京都,不仅有包括政界要人在内的王成喜画作的狂热崇拜者,还在他们的倡议下,成立了“王成喜画伯香远会”;王成喜的梅花,起到了长架友谊桥梁的作用,真正地香飘千里,香驻永年。
艺术不从属政治,但高超的艺术有时却更能起到政治所不能替代的作用,与梅香梅魂已成一体的王成喜,在中日友谊史上,描画了极其亮丽的一笔。
成功的王成喜,诸如此类的“逸事”,不知还有多少;成功的王成喜,真教整个儿痴在梅花前的我,又一次闪出了这样的痴念头:若能在成喜的梅海徜徉,就和嬉戏春江碧水一样,该是人间极乐的逍遥游!
这一天,我从北京飞返杭州,在旅程上看到极壮观的一幕:因为杭州正下着一场罕见的大雪,飞机在杭城上空盘旋近半个小时才得以下降,那鹅毛大雪浓浓密密地飞扬盘旋,似无数仙鹤千万玉龙在空中腾舞,将人间天堂的杭州,整个儿妆成一个冰清玉洁的香雪世界。
出得机场,少见这等壮美境界的杭州归客,都呵手哈脚地不胜寒气,我却依然身心一片春意,暖热非常。
这并不是夸张,因为刚离了“香雪斋”,那一树红梅依然如火一片,在我心中腾腾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