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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与吃(苏北)

//m.zimplifyit.com 2014年02月06日13:05 来源:天津日报 苏 北

  几场寒流一来,树上叶子便落得差不多了。寒来千树薄,秋尽一身轻。出门脸上多了凉意,人们便穿上了毛衣;再来一两次寒流,冬天真正到了。天空开始焐雪,如鲁迅所说,旧历年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这时便是快过春节了。

  我的记忆中过年就是吃。在县里的时候,毕竟还是乡镇,家里关系我的第一件事便是蒸包子。包子要到专门的地方去蒸,母亲还要洗涮蒸煮,于是端着馅子去排队的任务便落在我头上。这可不是一个轻松的事,要用极大的耐性在那里等,因为蒸一家需要并不短的时间,春节前的那几天,饭店是通宵蒸的。运气好的上半夜能出来,运气差的,下半夜一两点是正常的。我从下午开始,便在那热腾腾的雾气中等待,人们忙碌着,那一笼笼暄软的热包子,倒在一个过渡的、平铺着红草的帘子上凉着。我一会儿便要看看自己家装馅子的脸盆,蒸完了一家便将自己的脸盆往前挪一下,以免别人插了队。

  快到晚上九、十点,终于到我家的了。第一笼出来,倒在帘子上。那一刻我便感到自己十分的富有。吃是可以随便吃了,要捡那皮子透明的,渗出了油的热的吃。我妈妈是很会做菜的,因此包子的馅子也是十分好的:有肉馅和豆沙馅两种,味道也调得比别人家的好。我吃了两个热热的肉馅的,便停下不动;等好几笼之后,豆沙的出来,静下心来享受那流了满嘴的香喷喷滋味。那种赤红色的豆泥,糯极了,香极了,甜极了。我的喜悦,真想围着街道一颠一颠跑两圈儿,之后猛摇自己想象中的尾巴。我想对于一个童年,没有什么能比吃给一个孩子留下更美好的记忆了。

  这一顿自由的吃之后,拎回家的包子吃起来便没有那么自由了。包子回了家便藏在了母亲卧室床的蚊帐后边。一顿吃多少,都得由母亲作主。因为母亲要计算着去吃。这一百多个包子是要吃到正月十五的,还要待客,点了红点的甜馅的相对要少一些,因此还要扣着吃。

  厨房里飘出烀咸货的气味。咸鸡、咸鸭、猪头、猪尾巴、排骨豆子。热气飘出厨房,迷漫在院子里。院子里的腊梅花开了;在一角,还种了许多乌菜,它们青油油的。热气混合了腊梅的气味,压向院子铺着方砖的地面。我个子还矮,便在这热气中奔跑,仿佛在贴着地面飞翔。那是些典型的节日气味。一年才真正有一次。咸货烀好了,母亲放在一个垫了乌菜的大篾篮子里。我开始围着篾篮转,趁娘不留神,拈排骨豆子里的排骨吃,撕咸鸡的脯肉,咬一截猪尾巴。打是少不了挨的,因为自己也有不留神的时候。因为吃挨打,对孩子来讲,再正常不过了。打,也是一种气氛。这也是过年的一部分。训斥孩子,大人毕竟最像大人了。

  有了爆竹的响声。东一个,西一个……那是孩子多的人家孩子淘气,先放着玩。三十儿的黄昏,年的气氛似乎更加紧张了,父亲开始贴门对,母亲扫地。黄昏降临了,雾气(夜气)慢慢升起来。远远近近响起连贯的爆竹声。一个县城都在一片巨大的响声之中。父亲去关了院门。一家人都放松了下来。父亲坐下抽烟,母亲脸上有了笑容。除夕开始了。

  初一的早晨是在鞭炮声中醒来的。换上新衣,起来响响地叫一声:妈妈!爸爸!摸摸新衣的口袋:10块钱!包在红纸里的10块钱!哈哈,压岁钱。孩子的脸上马上漾起无尽的快乐。早饭是我又一次年的记忆。初一的早晨吃元宵。母亲的元宵又大皮又薄,猪油馅的,芝麻馅的。特别的馋人,也特别烫,要小口咬。吃下四五个,肚子便滚滚圆圆的了。

  接下来就是一个饕餮的日子。瓜子、花生、糖、大糕,一天下来,嘴是不停的。一日的三餐也可以敞开吃了,肉圆、豆腐圆、烩鱼羹、藕夹子、海带烧肉、樱桃肉、咸鸡、咸鸭、猪尾巴……各种咸货。一通虎吃海喝。打嗝已经有伤食味了,可还是不能停下来。天空开始飘雪。几个时辰,外面一片雪白。我们走出去,在雪地里,一群孩子你追我打,小手冻得通红!我们在风中成长,在雪地里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慢慢长大了……

  童年的年已经远去。它酿成美好的记忆深埋在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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