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网络化的新媒体时代,“西式论文”中的“关键词”能帮助我们迅速检索到所需的材料,详尽的注释显示出学术的严谨和学者的功底。特别是对先行研究的尊重和介绍,显示了论文的学术生长点,抑制了据他人成果为己有的学术不端行为。但把“西式论文”模式奉为“洋八股”却又产生了一些弊端,特别是不能尊“西式论文”为唯一的学术表达方式而低估了其它学术文体。我的意见是,学术虽有规范,但文章并无模式。
《炉边絮语话文坛》是我的又一部学术散文结集,涉及的都是中国现代作家,其中主要是鲁迅和其他左翼作家。
中国古典文论中的“散文”泛指韵文之外的文体,相当于现在所说的“大散文” 。时下作家创作的散文主要是五四时期提倡的“美文” 。西方的散文即“essay” ,日本有人译为“随笔” ,但也不准确,因为日本的“随笔”相当于我们常说的学术札记,相对而言文学性比较差。
我书写的其实是一种资料性的文章,但为了读起来较为轻松,我采用了尽可能吸引人的叙述方式,遣词造句上也不敢懈怠。跟峨冠博带、并无创见的理论文章相比,拙文提供了更多翔实而新颖的史料;跟枯涩繁琐的考证文章相比,拙文又多少提供了一些看了不至于头痛的观点。史料、理论和文采的有机融合,是我多年的学术追求。用“独辟蹊径,自成一家”这样的套语来评价拙作,那自然会给人以溢美之感;但如果认为文章有个性色彩或个人追求,那倒是一种知己之言。我不敢迳称之为“学术美文” ,姑且给它们戴上一顶“学术随笔”的帽子。
书名中采用了“炉边絮语”四字,是受到了厨川白村《出了象牙之塔》一书的启发。该书在概括散文体裁的特色时写道: “如果是冬天,便坐在暖炉边的安乐椅子上,倘在夏天,则披浴衣,啜苦茗,随随便便,和好友任心闲话,将这些话照样地移在纸上的东西,就是es - say。 ”我还记得儿时跟妈妈在炉边絮语的情景,那时我们住在长沙郊区唐家巷一处小茅房里,居室旁边便是猪圈,母猪小猪的呼噜声清晰可闻。冬天北风透过门窗的缝隙直往里灌。我跟母亲哆哆嗦嗦地围挤在一个小煤炉旁边,这个小煤炉既用于取暖,也用于做饭,阴雨天还用于烘烤衣物。煤块燃烧时窜腾闪动的是蓝绿色的火舌,但因为茅屋四处透风,不至于担心煤气中毒。南方有钱人家用的是铜火盆,烧的是黑亮黑亮的木炭。有一种“欢喜炭” ,无烟,燃起来通体红火,一看就会顿时感到浑身暖洋洋。然而有亲情在,小煤炉同样让人感到“欢喜” 。有一年除夕,家中无肉也无鱼,我跟妈妈剥了一斤虾皮,就算是除夕大餐。妈妈有说不完的话。正是她的炉边絮语,激发了我对文学的最初爱好。时值感恩节,不知不觉写下了这些离题的话,感恩母亲——我生命中最最珍贵的人!
在选编这本学术随笔的时候,媒体正围绕“西式论文”的利弊展开了一场讨论。我感到“西式论文”的优美之处显而易见。在这个网络化的新媒体时代,“西式论文”中的“关键词”能帮助我们迅速检索到所需的材料,详尽的注释显示出学术的严谨和学者的功底。特别是对先行研究的尊重和介绍,显示了论文的学术生长点,抑制了据他人成果为己有的学术不端行为。但把“西式论文”模式奉为“洋八股”却又产生了一些弊端,特别是不能尊“西式论文”为唯一的学术表达方式而低估了其他学术文体。我的意见是,学术虽有规范,但文章并无模式。鲁迅的文学思想深刻而广泛,这是众所公认的,但他的表述方式却极其灵活,终生也没有写过一篇“西式论文” 。比如他的《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 ,是研究魏晋文学之经典之作,新论纷呈,给人以凝重的历史感,但采用的却是娓娓道来的讲演方式。 《门外文谈》是《中国文字变迁史》的雏形,平实中见功夫,通俗中见深刻,有利于文字学知识的传播与普及。 《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序更是中国新文学史第一个十年小说创作的精辟总结,点评的是刊物和作家,勾勒的是一部社团史和流派史。我很担心这样的文章如今上不了“核心期刊” ,评不上博士、研究员或教授。这是时代的腾飞,还是学术的歧路?至于奉一切西方理论为圭臬,不辨良莠,所产生的流弊那就更无法估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