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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分子的独立精神(张炜)

//m.zimplifyit.com 2015年03月27日14:22 来源:河北日报 张 炜(山东)

  知识分子的独立思考精神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有了这种精神,他就会有自己的声音。但这种声音通常并不等于谩骂,更不等于溢美之辞。真正的知识分子要谈问题必有强大的根据,这种根据可能是数字,也可能是其他。当然,最重要的根据只能是人的良知。

  目前在许多领域里,围绕一些基本的或常识性的东西反而谈得很少,而不着边际的大话和洋话又谈得太多。外国话,一些概念和问题,由于语境和国情的区别,来到中国大半是纠缠不清的。也正因为其模糊性,又仿佛变成了极大的、令人生畏的学问。其实即便是真正的学问,如果化不开,有时候也会成为最不可靠的东西。对于文学作品的判断,僵死的学问使用起来总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对社会问题的判断也是一样,那些僵死的无根无柢的学问往往是靠不住的。在这个时期,因为认真生活而获得的意义,特别是一个人在生活中长期养成的品性,倒可以成为判断的最为可信的要素。

  有时候我们很希望看到人的倔犟,但观察下来又会发现,倔犟也是各种各样的。没有多少根据的倔犟,使性子式的倔犟,除了偶尔博得一点喝彩之外,别无其他意义。朴素的精神和性格,这才是任何时期最为缺少的东西。人的勇气、见识、表达,所有的这一切一旦失去了朴素和真实,都要大打折扣,都难以避免表演的嫌疑。

  我们也许应该自问一句:我们如果还算是知识分子,那么我们对于那些重复了一千遍的俗见和谬误,更不要说谎言了,亲自动手揭破了多少?我们又采用过何种形式坚持和强调了什么真实?这里说的只是真实,而不是真理。因为真理是更为崇高的、深邃的东西。我们不能要求一个人时时揭示真理,但我们却能够要求一个人更多地说出真实。有时候真实也具有足够的力量。知识分子如果害怕真实,就会成为善于搞语言贿赂的人,就会让人心寒。反过来,知识分子不朴素,爱使性子,爱表演,或者为了自己的一点微小利益而相互攻击滋事,也很窝囊可卑。

  我们以前有过这样的讨论:现在常常能看到这样的情形,一些所谓的知识分子在面对荒唐大谬时从来不敢发出一言,可是对他们当中的更优秀者却决不肯放过——他们这时候倒是颇能下得手去,所谓“无所不用其极”。

  这常常让人觉得“人”是很脏的一种动物,给人一种丑陋感和无望感。

  人的一生实际上能做成的事情是很少的,人这一辈子聚精会神、倾尽全力于某一种事业,能做得比较好也极为不易,也就算胜利了。但现实的情形是大多数人并不专注。为什么?因为要有许多时间用来嫉妒和虚荣。我们都知道嫉妒不好,嫉妒会产生出致命的恶果。但虚荣也很可怕,我们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就会发现,过往之间有多少人被虚荣所害。一个人虚荣了,就失去了力量,就再也不会为求真而努力,更不会为真正有意义的工作而劳累终生。

  我们还常常为这样的现象发出叹息:一个很好的艺术家在某个时刻背叛了自己的事业。不仅是艺术家,还有科学家,有时候也会背叛科学。他们在这样做的时候并没有什么难为情。

  一个科学家要始终葆有科学的良知有多么难,有时还要面临可怕的困境。科学在世俗世界中是要经常学得很乖的,它要更多地让步于技术主义,因为技术主义才可以大行其道。文学与科学的情形一样。文学要变得实用,至少要变得有趣。还要喜闻乐见。实用再加上有趣和喜闻乐见,真正的文学也就差不多折腾光了。强加于文学身上的世俗要求日甚一日,一个作家一直不去满足这些要求是极为困难的,是需要相当顽强的。

  不仅是因为困难而改变自己,这样的情形还算是好的。可怕的是将背叛当作了这个时代的时髦。商业时代的确是有这种时髦的。怎样都行,现世主义,消费至上,在这样的世态之下,我们所谓的文学还能剩下什么?

  但是真正的文学家和科学家一样,他们都长了一颗古怪的头颅,在迎面耸立的世俗大墙面前,此头甚硬。这就是头破血流的文学。所有留下来的文学,都是这样的文学。从荷马到鲁迅,简直无一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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