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路：走向世界的中国儿童文学

　　曹文轩获奖的那个时刻，博洛尼亚是上午，北京是晚上。我给他手机发了短信表示热烈的祝贺，同时我还联想起了一件事情。

　　2014年底，海飞推荐我看看日本儿童文学作家上桥千穗子的代表作《兽之奏者》，这位日本女作家是2014年国际安徒生奖获得者。有一天，我在外地的书店里恰好看到了《兽之奏者》，于是把这套共有厚厚5册的书买下来。大约一个星期，我把书看完了。

　　看着封面上有些拗口的书名和作者名，脑子里生出几个感慨。书的中译本是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作家4月份获奖，中少社当年6月1日就把书漂 漂亮亮地出版了，这种速度和质量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我感慨，中国儿童文学出版走过的真是“黄金十年”。这本书营造了一个天马行空的奇幻世界，给我的感 觉是恢弘、大气，但是过于空灵。我感慨，这样的作品虽然值得我们学习借鉴，但中国的作家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我们的期盼已经很久了，评委们到底怎样看待中 国的儿童文学呢？

　　2016年4月，曹文轩得到了这个奖。我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到欣慰和高兴。

　　同时我还感慨，海飞还有他的继任李学谦都曾经或正在担任CBBY(国际儿童读物联盟中国分会)的负责人，还有刘海栖、张明舟、傅大伟等等。他们 把中国作家获得安徒生奖，让中国的儿童文学走向世界当成自己的梦想。他们的执著、热情，他们不懈的努力，为中国作家提名、获奖做了许多艰苦的工作和无私的 贡献。

　　曹文轩获得了这个大家期盼已久的奖项，我们感谢他为中国儿童文学走出去作出的贡献。这是他个人的光荣，也是中国儿童文学的光荣，也是中国为世界 儿童文学作出的贡献。曹文轩的获奖，首先是对他创作成就的肯定。近40年的创作和耕耘，他的勤奋、坚守，他的学识和才华让他为少年儿童讲出了生动的和深入 心灵的中国故事。正如安徒生奖评委会的颁奖辞所说：“曹文轩的作品读起来很美，书写了关于悲伤和苦痛的童年生活，树立了孩子们面对艰难生活挑战的榜样，能 够赢得广泛的儿童读者的喜爱。”

　　曹文轩的获奖，让我们深深体会到国家的强大带给我们的自信。综合国力的提升，国际地位的提高，使得中国作家越来越多地进入各国读者的视野。国家 非常重视中国文化走出去的工作。几年间，中国作家在国际舞台上频频亮相，是中国文化软实力的体现，让世界更多的了解了中国的作家和作品。

　　新时期以来，特别是新世纪以来，中国儿童文学取得了巨大的发展，被认为是少儿图书发展的“黄金十年”。儿童文学作家队伍扩大，精品少儿图书不断 涌现。国家提倡全民阅读，建设书香社会，让儿童文学作家的优秀作品不断得到市场肯定。曹文轩的获奖也是中国儿童文学出版的光荣。

　　曹文轩获奖，并非一个人在奋斗，而其启示意义更值得珍视。我以为“有意义”和“有意思”仍然是优秀儿童文学需要兼备、不可偏废的品格。儿童文学 和所有其他文学一样，内涵和主题的复杂性、丰富性是它的魅力所在。而以深入浅出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复杂和丰富的思想和情感，正是儿童作家的难度所在，也是他 们的光荣和自豪之所在。我以为，让孩子哭也好，笑也好，都不是儿童文学的最高境界。如果一个孩子看了你的书，笑过或哭过后，还思考了一会儿，体会了一些人 生的况味，这是最理想的。

　　也正是在这10年多时间里，儿童文学内容结构发生了显著的变化。首先是“小孩子”读的书多了，“大孩子”读的书少了；浅显的书多了，厚重的书少 了。社会上推崇的儿童文学都是一些温馨的、明快的、快乐的作品，这近乎成为模板和公式，人人都能够随口说出《夏洛的网》《窗边的小豆豆》《小熊维尼》《长 袜子皮皮》等。这些作品无疑是优秀的，推荐它们也是必需的。但另一类深刻的、直抵心灵的，让读者感到震撼的成长主题的儿童文学作品却很少受到鼓励和推崇。

　　中国儿童文学曾经把教育性当作作品的根本要素，忽略了儿童文学的文学性和娱乐性。近几十年的儿童文学创作和阅读实践中，大家愈发重视儿童文学的 文学性和娱乐性，这无疑是个巨大进步。但一些儿童文学作品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从只要教育的文学变成了不要教育的文学，走向了简单和肤浅的感官刺激。这种 认为“只要吸引儿童就是好作品”、“吸引儿童是惟一目的”的观念需要反思。儿童文学应该有教育的因素，在孩子们的心中打下正直、善良、正义、同情、乐观、 悲悯的精神底色。少年儿童是未成年人，他们不是不需要引领，而是需要一只被他们信服的大手引领。这种引领包括智慧的启迪、艺术和人文的熏陶。

　　在对外的文学交流上，许多时候我们还处在创作不自信的阶段。有些作家总在想：我是写出很有中国特色的孩子形象好呢？还是有世界共通性的角色更能 得到认同呢？我们的儿童文学创作需要与世界交融，但应该充满自信，在文学上下功夫，而不是非要取悦别人。中国的儿童文学在与世界交融，但是中国的儿童文学 应该有自己的风骨和特质。

　　曹文轩的获奖给中国儿童文学创作增强了很大的信心。每个作家的努力写作都是在挖一口井，井有深有浅，水有甜有咸，当我们挖到更深处，会欣喜地发 现，所有的井水都是相通的，而且它们已经不仅仅是井水，而是一条深深的河流，汇聚了全世界优秀儿童文学的河流，那水是甘甜的，是滋润孩子心灵的，是启迪孩 子心智的，是培育孩子美好情感的，是经久而不息的，那就是我心中儿童文学的经典。而那些能够用自己的才华和汗水挖掘深井的作家，就是我钦佩的人。

　　今天我们终于看到我们的井水汇入世界那清澈而美丽的河流之中。我希望有一天，我们的老师和家长在给孩子们选择书籍的时候，不要把目光首先放在国外的作品上，而首先选择中国的儿童文学。

　　我希望有一天，不但让中国的儿童文学走进中国孩子的心中，同时也让国外的孩子像谈论安徒生、谈论罗琳、谈论林格伦一样谈起中国儿童文学的作家和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