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月传》在京举行研讨会 女性网络创作群体异军突起
女性网络小说为何这么火？
《芈月传》作者蒋胜男。
本期导读
近年来，受到大众追捧并获得电视热播效应的《步步惊心》《花千骨》《甄嬛传》《琅琊榜》《芈月传》等多为女性创作，题材涉及古今穿越、历史悬疑、都市情感等多个领域。其中，蒋胜男的《芈月传》于日前在北京现代文学馆举行研讨会，阎晶明、臧军、雷达、白烨、施战军、王干、梁鸿鹰、马季等20余位文学批评家、作家就《芈月传》的历史构架、女性形象创造、楚骚风格以及网络传播特征等进行了交流。
与此同时，在刚刚落幕的第十四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上，6个组别的网络文学奖项中，有5个奖项由女性作家摘得。当前女性网络文学创作有什么样的新特征？如何凸显当代女性的巨大创造力和多元价值观？南方日报记者就此邀请多位专家展开了探讨。
●南方日报记者 陈龙 本版图片为资料图片
1.聚焦
《芈月传》创作完成得益于网络时代
数据显示，2015年收视率排名前10的电视剧都改编自文学作品，而网络剧中近70%来自网络文学。网络文学的审美价值、传播价值、市场价值愈发不可小觑。
2015年《芈月传》热播之后，《芈月传》原著作者蒋胜男也被读者熟知。目前该小说销量达到140万册，腾讯阅读及收藏量达800万套，泰、越、印尼等国外出版社也签署了多项海外版权输出协议。前不久，《芈月传》被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列入“2015年度优秀原创网络文学作品”。
日前在北京举行的“全民阅读节·第十届作家榜”上，蒋胜男的《芈月传》又荣获年度最具商业价值作品奖，同时上榜的还有江南、刘慈欣、郑渊洁、唐家三少、大冰、张皓宸等。
蒋胜男原本只是温州的一个戏剧创作者，十几年前，她还在自己的房间里写作的时候，根本没有勇气将自己的小说拿去发表，正是因为网络，才让她有崭露头角的机会。“我当时就属于一个纯粹的文学爱好者的心态，就是我写了一个东西把它贴上去，如果有人看到、愿意跟我交流就很高兴了。为了一两个留言，我就可以每天晚上写一段。”
很多网络创作者最初创作时并不为商业目的，也很少去迎合某些热点类型，蒋胜男也是如此。2004年，网络武侠很火，蒋胜男曾接触过大名鼎鼎的沧月，但她心里清楚，自己最喜欢的还是历史小说。2007年以处女作《凤霸九天》一举成名之后，她又接连写了七八本武侠小说。觉得自己掌握了一定的小说技巧之后，她才开始正式写《芈月传》。
芈月的故事取材于史料，见于《史记》中的相关记载只有100多字，而《芈月传》却长达210章，共180万字，蒋胜男写了将近8年。蒋胜男一开始就对春秋战国的历史抱有浓厚兴趣。“从小就非常喜欢读书，整天泡在图书馆里，为写小说阅读了大量的历史书籍，积累了大量的历史知识，可以说饱含文化底蕴。”浙江省作协副主席臧军如此描述蒋胜男。
最初，蒋胜男并不擅长文言文，阅读了《诗经》《楚辞》《史记》《东周列国志》等古代经典之后，不仅能背诵很多篇目，而且对那个百家争鸣的时代有了深入了解，对战国政治军事制度、婚丧嫁娶风俗以及饮食起居、服饰礼仪等方面都有了较深的把握，因此写起《芈月传》时，就营造出一种近乎逼真的历史场景。
在研讨会上，蒋胜男对网络文化表达了感谢：“只有网络时代才能实现我历史搜集的可能性。也只有在网络时代，我这个原本蛮宅、没有勇气投稿的人，才会在网友的鼓励下把一段段故事贴上去。”
2.建言
网络小说大热不等于文学价值高
从《琅琊榜》《大秦帝国》《赵氏孤儿》《芈月传》等作品及热播电视剧来看，历史题材正成为网络文学的重要题材地带，特别是穿越和架空历史类小说极受欢迎，网路文学与深厚传统文化的结合趋势愈加明显。
蒋胜男的《芈月传》对楚国制度礼仪、器物、阶层称谓以及七国外交关系都有着较为准确的把握，显示出扎实的历史知识积累。对此，评论家白烨表示：“有案可稽的历史事实，铺锦列绣的语言文笔，以及信手拈来的用典能力，都体现了作者不俗的历史功底与文学造诣。而且从作品上看，人物情感纠葛、心理特点都写得很细致。”
《人民文学》主编施战军则表示，《芈月传》虽然以网络文学知名，但文本中所体现的现代意识、语风、表达方式，却继承了《三侠五义》《水浒传》等传统小说的笔法。“我们可以不把它看作网络小说，而看作是中国传统历史演绎小说在今天实现了新的进展。”
著名文学评论家雷达认为，网络文学与纯文学并非完全隔绝，在更长的时段内看，二者应该是相互补益的。他表示，网络文学所表现出来的活力和潜力需要投入更大力度的关注，我国目前已经初步形成网络小说改编影视的产业链，形成重要的文化现象，但网络文学也继续建立健全评价机制。
同时，雷达建议在对待网络作者的创作时，要给予足够的宽容，不能只停留于道德伦理评价，还要从美的角度进行评价。“《芈月传》刻画了大量的人物，其中以芈月和几个男性为中心着重表现芈月的命运，这些女性在封建体制下为了争宠逐渐毁灭，这个毁灭的过程本身也有一定的审美和警醒价值。”
雷达还呼吁外界对网络小说的评价应当保持客观冷静和科学的标准。“女性网络小说具有好看、代入感强和现代浪漫抒情色彩等特征，普遍远离现实，因此吸引了许多年轻读者的喜爱，但远离现实的美感不能代表所有的文学价值，因此‘网络文学代替纯文学’的说法完全站不住脚。”他认为，在评价的时候，应该将网络文学放到一个客观的位置上，不能因为电视剧热播就忽视了对文学文本的严格考量。“缩小、忽视其价值和活力是不对的，夸大也一样。”
3.趋势
女性网络文学勾勒“一个女人的成长史”
事实上，女性网络小说的“崛起”并不是个别现象，在本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的6项网络文学奖中，有5位是女性作者，包揽了都市、言情、穿越、玄幻、历史五大类。
凭借历史小说《凤凌大燕》获得历史类网络文学奖的22岁女孩若菀来自安徽，目前在澳洲读金融学研究生，《凤凌大燕》是她的第二部小说，27万字，她的写作纯粹出于爱好。小说写的是五胡十六国期间后燕、前秦、凉国之间的斗争，围绕从现代特工身份穿越而去的凉国女子温凌和大燕大司马中山王慕容冲生死与共的故事展开，在经历国破家亡、忍辱负重多年之后，温凌终于冲破家国仇恨，帮助慕容冲起兵复国。
“对现代人而言，历史总是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毕竟我们谁也不曾走过，而五胡十六国的历史记载少之又少，这反而更引起我的兴趣”。尽管历史资料不多，若菀还是对《资治通鉴》进行了仔细研究。她表示，温凌穿越之后虽然内化于历史，但却带着现代女性的“脑电波”和思维，因此具备独立、自主、人道精神。
而都市类获奖作品《保卫媳妇》讲述的却是7个现代都市女性在车子、房子、家庭、情感的重重围困中努力奋斗，维护自己的生存尊严，最终顶天立地的故事。作者纳兰内拉是广州的一名程序设计师，她以一个“女汉子”的心态去探究现代女性的生活细节，着力塑造强大而又智慧幽默的女性形象。
“因为我个人就是自强自立的女人，所以我希望我笔下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强悍女人，她们有实力，懂得爱别人也爱自己。如果说有什么意义的话，那就是要告诉女性，只有努力才有收获。”纳兰内拉说。
目前，无论现代题材还是古代题材，女性网络小说都会以精彩的故事情节勾勒出“一个女人的成长史”，或者像《芈月传》那样被称作一部“女性成长小说”。评论家白烨认为，“比起一般的女性网络文学，《芈月传》属于‘小女人、大历史’，而且历史观比较正，文学品味比较高，要把几个因素综合起来写得厚重大气，很不容易。”这也成为女性网络文学的一个高标准。
综合文学性、网络传播特征和IP商业价值等因素，浙江省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曹启文用四个“尊重”描述一部好的历史类网络小说的特征：既尊重传统文学、纯文学的法规，又尊重网络文学的规律；既尊重作者自己的创作思想，同时又尊重读者的阅读愿望；既尊重历史对文学的选择，又尊重文学对历史的选择；既尊重传统价值的延续，同时又尊重现代理念的张扬。
4.展望
注重成长重建女性价值观
当下影视和文学超级IP里，女性题材和作品几乎占领了大半壁江山。有专家指出，对每一部作品而言，口碑的好坏不仅取决于人物的性格、故事的曲折精彩、时代环境的构架，作品价值观也是其是否经得起检验的关键。
评论家张蓉认为，在古代题材中，女性形象首先总是在父权的体系内寻找身份和位置，其次还要在女权谱系里寻找位置，此外还要处理两性关系，历史脉络的背后往往传达出当代女性的生存困境和时代哲学。因此，女性网络小说即便写的是古代题材，其蕴含和张扬的依然是现代意识。
施战军则从中国传统小说的角度对《芈月传》所蕴含的价值观进行了分析。他认为，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是仁义礼智信，这正是四大名著得以流传下来的根本原因，而当今的许多纯文学作品丧失读者，恰恰因为远离了仁义礼智信。“历史网络小说，往往穿行于阴谋与爱情、权力与仁义之间，女性则长袖善舞，周旋于男性的强力之争，但《芈月传》超越了女性长袖善舞的层面，多了一层侠义情怀，建构了一个不一样的江湖格局。”
《文艺报》总编辑梁鸿鹰高度肯定了《芈月传》所体现的文学观，他认为，作者没有把精力都花在摧毁、扭曲、泯灭等方面，而是“把一切放在阳光下”，让芈月在成长中教会她逐渐学会克服困难，和束缚我们人性的东西去进行搏斗抗争。“她对笔下这个女人教育、改造，塑造，磨砺出珍贵的东西，主人公的人性的光芒得到呈现。看了这个作品以后你不会消沉，也不是变得心机更重，而是从中得到了一种力量和熏陶。”
雷达则认为，芈月战胜了一个个敌人，从最卑贱的地位一直成长起来，却没有毁灭人性，反而体现出平等意识、自由意识，以及对自身的一种解放，这就是它的道德价值和美学价值。
北方民族大学讲师乌兰其木格认为，中国是一个重视历史的国度，历代文人作家普遍具有历史情节，希望书写出具有史诗气度的恢宏之作，但在漫长的文学传统内历史一直是男性作家追溯构建男性先祖英雄的专利，女性则面对没有女性历史的尴尬。现代女作家们并非不想弥补这种缺憾。与严肃文学相比，网络文学受“现实”影响小，对历史穿越的自由度大，以文学的方式构建“理想性的”女性历史及其形象，就有巨大的发挥空间。
在乌兰其木格看来，在当前热门的网络小说中，女性不再是男性爱情婚姻的附庸，也不是男性生活中或有或无的点缀，而是“在不证自明中成为历史的核心形象，充满了创世的豪情与救世的自信。”她表示，非常期待女性作家通过带有想象的大历史叙事，添加合理的血肉，建立起一种真正成熟而优雅的女性历史叙述维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