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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方晨创作的“体面”和转变(施战军)

//m.zimplifyit.com 2016年06月28日09:35 来源:人民日报 施战军

  王方晨30年来的创作,可用“三体”来概括。一是体量。王方晨是一个有体量的作家。他确定一个方位后,能写出什么样的作品,让你很难预料。不过,他创作的饱满度始终存在,给人感觉好像核弹头,永远处在能量巨大的待发状态。二是体认。王方晨一直试图看清这个世界,体认出事物的本质来。他的抓手也与众不同,任何事物都可以成为他体认这个世界的入口。结果是,我们很难说清楚他的路数,这是由他体认方式的驳杂和他个人兴趣的丰盛带来的。三是体面。王方晨的所有表达,都体现为价值观上的质问和探寻。如果说他有一种价值定位,我觉得就是“体面”两个字。比如道德问题,王方晨很精妙地把社会生活中的伦理问题转换为文人话语,也就是将道德转为体面,归于人的尊严。

  王方晨先是勘察体面是如何沦丧、如何模糊、如何被撕碎的。他一开始感兴趣的就是这个问题,比如早期的《乡村火焰》等。他写非常糟糕的现实生活,美感和信心常常被他的愤怒淹没。他写乡村生活,看上去有很多人物和场景,但视野是狭窄的,这是他追求尖锐的结果。可贵的是他早早意识到了这一点,并慢慢调整,把激愤化为执着,思索将有寄托、有重量的体面重新建构出来。这时候他的脾气还在。像他后来作品中那些优美的句子,尤其是描写女性的优美的语言,此前确实比较少,只有写鬼灵鬼气的地方才来劲,那奇妙的语感才上来。

  到后来,王方晨意识到了过去的那种情绪方式,对于小说尤其是长篇建构的影响。于是,他的心界变宽了,作品慢慢延长了它的触角,向执着的抗辩转型。这个转型的过程中,王方晨展现了自己的多种可能性。

  他的“体面”的第三阶段用“冷静”这个词来形容不太准确,有时候可以说是一种冷漠的宽谅。他与这个世界开始有了和解之心。他过去是金刚怒目地对待问题,而到后来书写真正宽悯的情绪时,水温几乎降到了零度以下,这个时候王方晨确实变宽了。这也让我们意识到,有时候温暖的写照,世界容易变窄,王方晨却能够清醒意识到这种危险,他的世界变得冷静、宽厚和开放了。

  敞开以后,就到了“老实街”系列。其中的《大马士革剃刀》是他最近的名作。“老实街”是一个载体,承载着济南老街的变迁。王方晨在这里设计了好几个世界,并赋予它们以哲学的意味。他把过去放下的东西——那种较劲——又找了回来。《大马士革剃刀》让人读来心里特别复杂,他对人、对城市是那么爱,但又爱到沉痛、悲哀和无奈。《鱼哭了,水知道》和《世界的幽微》这样的小说,一个小小的细节就把人情冷暖和它们的来由呈示了出来。以往王方晨的小说中这样微妙的细节并不太多,而恰恰在他人到中年之后才真正显示出来。《世界的幽微》中有个女主人公在小卖店里称盐和红糖的情节。后来,在奢靡的几十层高的大酒店里,沉浸在失败感中的女主人公挣扎着纠正:红糖是红的,盐是白的。以这样一个小细节,呈现了极大的温差。这种细腻的设置,由王方晨写出来,确实让我很惊讶。他过去常常被他的理性和他对这个世界偏于暗灰的认知,像梦魇一样罩住。而如今,他开始变得通透,由较劲变得苍劲,由沉浑变得灵透,展现了他发达的感受力。王方晨心里永远住着一个孩童,带着一颗审美好奇心,使他看到别人看不到甚至他自己过去也看不到的细节。

  近年来,中国故事大体上经历了由过去的抗议性写作到如今这种辨认性、建构性写作的过程。冷静打量,客观记述,但是内里有一种宽悯之心和主体精神的生长,这种写作使得中国文学有了和世界文学对话的更多可能。王方晨持续的写作调整,使他的作品不仅有中国故事的特点,也有了艺术上的“中国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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