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中国小说学会主办的2012年度中国小说排行榜日前在石家庄揭晓,25部作品榜上有名。排行榜甫一公布,便引起了诸多关注。各媒体纷纷转载, 许多读者找来上榜作品一看究竟,《人民文学》《收获》等文学期刊欣喜于多篇作品在自家首发,一些评论家则结合榜单开始盘点过去一年的小说创作……这份“年 终总结”之所以备受关注,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已经持续评选了13届的年度小说排行榜,自2000年至今,影响不断扩大,正日益成为记录、总结当代小说创作 实绩和发展趋向的一个重要参照系。而另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小说本身所具有的独特魅力和影响力。
谁都不能否认,如今,小说已经成为社会公众阅读、谈论最多的文学话题,小说的影响力不容小视。比如,在年底的各类图书排行榜中,小说总扮演着不 可或缺的角色;《白鹿原》《温故一九四二》《少年Pi的奇幻漂流》等中外小说改编成影视作品后,更多人在阅读原著时慨叹“写的和拍的确实不一样”。因此, 当这份新鲜出炉的榜单摆在大家面前时,许多人开始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未来,小说该如何增强自身的影响力。
向生活更深处走去
小说之所以能产生这种影响,或许首先因为它与现实的关系更为密切,尤其是在现实主义创作占主流的当代文学中。读者也愿意从小说里窥视丰富多彩的 生活,揣测形形色色的人物,释放各自的情感。然而,小说虽源自生活,却绝不仅是映照现实的一面镜子。网络时代,不出家门可知天下,小说家不再是信息的权威 发布者。如此看来,小说应该向生活更深处走去,在那里挖掘惟有小说家才能发现的矿藏。
从这一点来看,今年的25部上榜作品,其中的大部分都表现出对现实的敏感和热切,作家发现生活的幅面不断拓展,蕴藏其中的思考则延伸至更深层 次。对此,中国小说学会会长雷达在总结时提到,2012年度的小说创作在整体上仍然延续着新世纪以来文学创作的发展势头,小说作品生动描写了大转型时代广 阔的生活画面。广大作家关注人的丰富多彩的命运戏剧,有些作品能进入到对生存和生命意义思索的层面。特别是中短篇小说,注意细致入微地表现高科技和新媒体 时代人的思想情感的微妙变化。
仔细分析这25部小说,读者不难发现,这些作品基本聚焦社会转型期的焦点问题,老无所依的年迈者、从农村进城的打工族、在情感旋涡中挣扎的都市 男女,都成为作家关注的群体。毛茸茸的生活质感,为小说增色不少,这一点在中短篇小说里尤为明显。在坚持观照现实的同时,作家走得越来越远,想得越来越 多。“小说家不满足于简单地描摹现实,他们努力揭开现实的表层,让读者看到更深层的东西。”毕光明谈到,像《灵魂课》等写底层打工者的小说,不止于淋漓尽 致地表现进城务工人员艰难困苦的生存处境,而是希望去探究这个被城市遗弃的人群其苦难产生的根源,并试图寻找到疗救的可能。《绿皮车》等则着力于写苦难中 人与人之间的互相温暖、互相支持,“绝望中诞生的希望,可能比一个批判现实的悲惨的故事具有更大的感染力。”
由描写当代中国人的生存状态切入,在小说内里展开哲学思考,是许多优秀作品获得青睐的重要原因。赵利民以《隐身衣》为例,认为这部小说找到了独 特的生活切入口,而“隐身衣”这个意象本身就具有多重象征意味,它写出了当代社会人们复杂的精神世界的一部分,隐喻了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复杂关系——认同、 批判、希冀。
作家的这些努力难能可贵,但小说的确还可以向生活更深处走去。段守新在阅读了今年的许多短篇小说后提出,许多作品虽关注现实,但更多像是在跟现 实跳贴面舞,缺乏厚重的文化底蕴和来自灵魂深处的疼痛和激动,以及更高层次的精神境界和哲理意识。优秀的短篇小说应该更迅捷、有效地穿透这个时代的文化病 症和精神症候,作家应该以不断超越的精神艺术力量,赋予小说生生不息的生命力。
要写得再复杂一点
电影《少年Pi的奇幻漂流》给观众带来了颇具震撼力的思考,结尾处主人公讲述的故事恰似一则密语,让作品在思想和艺术层面都具有了更复杂的内 涵,也使其产生了巨大影响力。小说当然不是越复杂越好,但如今面临的问题是,与“写什么”的尚有突破相比,作家在“怎么写”上虽进行了探索和实验,但总体 而言没能带来更多艺术上的创新,这在某种程度上也阻碍了小说影响力的增强。与技巧纯熟的知名作家相比,一批实力不俗的“新作家”进入人们的视野,《繁花》 的作者金宇澄、《塘村概略》的作者曹寇等,在小说写法上就进行了一些尝试、实验。
在小说写法上,王春林谈到,就2012年的小说来看,现实主义风格依然影响深远,这点在长篇小说中尤其突出。作家似乎没有热情和勇气进行更多的 艺术实验,小说能不能写得更复杂一点,这是值得思考的。“《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这部长篇小说倒是体现了作家的艺术探索,小说通过一个幽灵的视角, 以魔幻的方式写一个村庄的命运,读来令人印象深刻。”我们可能还需要一些先锋的精神,需要上世纪80年代先锋文学勇于探索的精神,杨剑龙觉得,艺术形式的 创新十分必要,许多小说在艺术上显得太过随意,缺乏精益求精的雕琢。
之所以会产生这一问题,在臧策看来,主要是因为许多作家的文学观念相对滞后,不能同飞速发展的时代相适应,甚至不能和其他门类的艺术家站在同一 起跑线上,“理念的更新可能才是最根本的,作家的思路需要不断开拓,才能摆脱写作的同质化倾向。”也有人提出,实现语言的突破才能使小说写得更加复杂,作 家拥有的语言资源非常丰富,但却存在腔调类似的问题,许多小说读完了印象模糊,没法让读者区分开你、我、他。
与《归来》这类优秀的乡土小说相比,城市经验的书写依旧显得不够“复杂”。黄万华在谈到这类作品时认为,写城市的小说容易走向小格局、小气量, 不能对城市生活进行深入表现,究其原因,可能因为作家没有完整的城市生活经验,对城市及生活在其中的居民缺乏理解和认知,因而其表现能力就会略显逊色。而 这类小说在写法上容易形成某种模式,读来常给人千篇一律之感。
小说能不能写得更复杂一点,其实并不是纯粹从结构、人物、情节、语言等技术层面提出的,它在更深层面上标识着写作者认识、理解生活的理念与方式,所以,写得更复杂一些,不是要求写作者在艺术形式上“玩技巧”,而是在更深层上寻求突破。
让更多读者分享小说之美
对任何一个文学门类来说,读者与作者假若能互相欣赏、互相激发,那对双方而言都将是一种美好的体验。小说在读者中广为传播,在阅读中获得了新的 生命。每年几千部的长篇小说和几乎难以计数的中短篇作品,其中究竟有多少能被阅读并喜爱?让更多读者来分享小说之美,小说才能产生更深广的影响。
“传统的纯文学作品应该吸引更多年轻读者的目光,让他们爱上文学,文学才有更大的发展空间。”江冰提出,我们现在应该着重思考两点,一是怎样吸引年轻读者阅读纯文学作品,再就是如何应对新媒体时代阅读媒介的转型,以及由此带来的阅读方式和体验的变化。
也有学者在调查中发现,有相当数量的读者仍保留着阅读小说的习惯,他们中的很多人并没有受过多少教育,但读小说还是成为了他们打发空闲时间的方 式。而相对于作家对长篇小说的看重,中短篇小说对读者的影响更大,因为这些作品篇幅短小,且写法灵活,能及时、有效地切入生活。当然,那些被改编成各类影 视作品的小说在读者中拥有更大的知名度,它们借助影视语言为观众熟悉,并将一部分观众“收编”为小说的读者。像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消息,也会迅速掀起 小说阅读热潮,类似现象也会出现在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等具有较高社会声誉的文学评奖之后。
从难登大雅之堂的“道听途说”、“街谈巷议”,到一书难求、洛阳纸贵,再到如今,小说其实从未真的被读者抛弃。提升当代小说的影响力,体现小说的独特魅力,还是要回到小说本身去探讨。(李晓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