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社会上，他的强项才开始发挥
在晋升的路上摔了跟头，一直得不到提拔
在婚姻的路上摔了跟头，总是钻不进爱情的坟墓
年过三十还孑然一身，独守空房
终于和空挨上边了，可惜又多了一个房
这可不是张子房，不是海景房，他还没修炼到
去桥下为老者捡鞋，去路上为跌倒者捡命
他也没嗨到能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他的春天也许深锁在他的脑海里
反正我认识他时，他的脑门上一直张贴着
一纸冰霜，有时我买了除霜剂，想推门而入
他总是皱起眉头，挡开我从天而降的援手
他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更不相信天上会掉林妹妹
当我把表妹介绍到他眼前时，他没说咦怎么有点眼熟
反而有点窘迫，叫来服务生，点了几瓶青啤
几杯酒下肚后，他的舌头开始翻起了跟头
毕竟是电大生，知道很多国际和国内新闻
听说表妹喜欢诗歌，马上即席背出北岛的名句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文学是恋爱者的通行证
虽说一下子没走进表妹的心里，但起码走进了嗓子眼
一连几天，她总和妻子提孙悟的名字
说现在像他这么本分的人不多了
我和妻子顺水推舟，把两艘超龄的潜艇拼成了航母
在甲板上他们踏浪而来，给我们捎来了蜜月旅行后的礼物
婚后的他总算插上了空，在工会里弄了一个虚职
在家庭里有了一个实在的儿子，小孙悟虎头虎脑的
和西游记格格不入，只喜欢喜洋洋和灰太狼
每到周末我们六个人就捉对厮杀，把客厅当成了虎牢关
小孙和我儿子打游戏，孙夫人和妻子聊韩剧
老孙和我边喝中国特色的干红边预测朝鲜形势
在茶几的板门店上，他伸出五魁首，我就牵出八匹马
他刚要点上云烟腾云驾雾，我就打开天窗念起了紧箍咒
2012-3-13
春节怀大舅
大舅，此刻你在阴间
但愿有这么一个阴间
你在抽烟，在喝酒
酒后照例龙飞凤舞一番
有时把草书写在墙上
像在人间一样你粪土着万户侯
粪土阎王，粪土判官
肯定有隐士和好汉变成的鬼
在阴间和你成为朋友
大舅，因为母亲的缘故
我们在人间聚首
我身上有你四分之一的血脉
我脸上有你八分之一的模样
小时候你带过我
父亲演出在外，母亲刚上山下乡回来
我用剪刀剪纸片，剪你的蚊帐
甚至剪破你的手
你却说这样可以练巧我的小手
大舅，至今我还手很拙
没有写出令你满意的东西
可是你仍然鼓励我
给我零钱买小人书
给我讲蔡东藩的《民国演义》
教我认大街上的大字报
教我背毛泽东诗词
你那栗色的书橱
成了我忧患的源头
大舅，我有整个欢乐的童年
是你们联手为我打造的
你们面朝文攻武卫样板戏批斗会
留给我脊背后的一堆玩具
窗外传来咒骂声打闹声和锣鼓声
让我误以为是另一个世界
大舅，我们只能活在一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长大，和这个世界恋爱或分手
流下属于自己的泪
我知道你的婚变，你也知道我的初恋
扯平了，但是二十一年前六月的一个夜晚
我欠你一根烟，你递给我抽的
我第一次被呛得模糊了双眼
大舅，其实我还被酒呛过
家里来了客人，你让我给长辈端酒
他们用筷子蘸冰雪露塞进我嘴里
大舅，其实我还被水呛过
你带我去河里游泳，让我抱着一只篮球
我趴在水面听你唱大江东去浪淘尽
现在你已经在人海里被浪淘尽了
你成了一个扩散到世外的涟漪
但却是我脑海里的一场风暴
大舅，你走了两年后
我又开始写作了，为你穿透地面的目光
为他们奉送给我的屈辱
为自己不屈的心，我要写
我要把右手率先写成白骨握住你的骨头
请给我力量，我还有左手
还有舌头，喉管，即使割掉了这些
我还有能在大地上写红字的头
2010.2.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