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 寓言述评：“寓言”写给自己的寓言

　　寓言极入世，殿堂之上、坊间巷里，有世道人心的地方都有它参与褒贬评说的身影。这一日，寓言悠闲地踱到一幽静的公园，在幽静角落一幽静长椅上，见一张显然有多人读过之痕迹的晚报，上有一篇谈寓言的小文，内中有云——

　　寓言的职业，相当于“特种教师”，专司教育、教导、教化、教训，并且眼睛和心思大多盯在别人的道德、品性、修养、愚蠢、恶劣、卑鄙之类上，嗜逻 辑、擅辨理，但从来不教数学物理化学的内容，就是说到x+y它讲的也不是方程，说到热胀冷缩、元素周期它讲的也不是物理化学；同样，它提到潮平两岸阔，也 不是在写景，提到霜天枫叶红，也不是在抒情，只不过是拿那些当个幌子、由头说别的，所谓“意在言外”、“皮里阳秋”。它也不讲“教学相长”，不屑面对哪个 具体的学生，而是把所有人都当成它潜在的学生，故而没有与被教育者的交流、互动，大有“朕即真理”的况味。

　　寓言的教育、教导、教化、教训，总是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可利弊总是相伴同行，如此便常见寓言直奔主题的急迫，形象往往显得太骨感，太咄咄……

　　这篇评说寓言的小文，寓言越看越不耐烦，到“太咄咄”处它就不看了。它虽承认那小文所言颇客观，但心里还是不爽。可寓言实乃高人，尽管不爽使它 脚步飘忽不定地出了公园，待回到府上便已调整到气定神闲。它决意要教导世人：如何学会欣赏寓言高妙的艺术造诣，如何学会感悟寓言深邃的学识功底，如何学会 领略寓言独特的文本匠心。几乎是在弹指一挥间，寓言便写成一篇给自己张目的寓言，也投向那家晚报。不日，其大作便被全文刊发出来，题目是《老裁缝和小裁 缝》——

　　两个裁缝，老裁缝和小裁缝，同时站在一匹垂挂的丝绸面前。小裁缝两眼放光、惊叹：哇~~~他想说这匹丝绸多优、多美、多刺激人的想象，可他没上 过大学中文系，更没亲自到寓言的故乡去拜见过庄子、孟子、诸子，所以一时召唤不来赞美的语言，只好又是哇！啧啧！而老裁缝则入定一般，双目微闭，木然不 语。小裁缝完全忽略了老裁缝的存在，跨步近前，像第一次触碰女朋友的脸蛋儿一样，轻轻地在丝绸上抚摸来抚摸去，构想着少女的连衣裙、少妇的旗袍，剩下的还 可以拼成一件中西两式兼宜的马甲……

　　就在小裁缝还在陶醉、还在构想时，老裁缝“忽”——风一样贴到丝绸上，不用尺子量不用粉笔画，只是拇指食指张开拃那么几拃，便嗖地出剪嚓嚓嚓，从那垂挂的整匹大丝绸中间剜出两个大洞，转身坐到缝纫机前，娴熟飞快地做出两件成品：一副女人用的乳罩，一条男人穿的内裤。

　　小裁缝看着老裁缝，一脸的不解，一脸的痛惜，甚至是一脸的愤怒。老裁缝端坐在那里，双目完全闭上，道：“料为衣生，衣以亵主。最美处亦最羞处，最羞处亦最美处。老夫所制，乃主衣也。无痛无惜，无喜无怒。”小裁缝似懂非懂，非懂似懂，懵懂。老裁缝心怡，飘然而去。

　　这篇寓言写给自己的寓言，充满了言外之意、弦外之音，表层一语、深层千言，言犹未尽、尽处犹言，晚报的网页上，马上引来编者期盼、乐见、连续多日的热议和跟帖，择要录下数则——

　　一位退休老教师说：裁缝，作家之喻，老裁缝无疑就是寓言作家了，小裁缝呢，就是写别的体裁的作家。这篇寓言显然是在褒扬寓言作家，它老到、冷 峻、深刻、尖锐(说尖刻也行)，又出手迅疾。它一语中的：现在的衣饰说到底，其最大功能就是供人们扬美遮丑，它只用一女人的乳罩、一男人的内裤，便把男人 女人的脆弱、敏感，男人女人的美丑之重、秘露之隐都给点出来了。

　　一位文学所的副研究员说：一个“亵”字，既是亵衣、内衣、贴身衣服的意思，又有不好明说的许多别的意思。那“料为衣生、衣以亵主”的论断，那亵 衣才是主衣的阐述，真是言简意赅、微言大义，其后的延伸，更是明修暗渡、含沙射影、指桑骂槐、旁敲侧击全有了！假托、哲理、规劝、讽喻……随你怎么想！

　　一网友跟帖：老到啊！佩服！

　　另一网友跟帖：寓言不光在这上，就是在资历上也当得起“老”，春秋战国时代人家就大行天下了，那时还没有小说、童话之类呢。

　　一位女士自称是一个7岁孩子的妈妈，她说：那老裁缝真厉害，像武林高手，不过总觉得他不像小裁缝那么可爱……

　　寓言当然也看到了网页上的那些热议和跟帖。除了说他不像小裁缝那么可爱一条之外，其余几乎都是挺它的，所以它甚感欣慰。略感遗憾的是，没有小学 生、小孩子的发言和跟帖。据说寓言因其短小精悍、传道辨理、益智励志，很让小孩子喜欢，它决定四处转上几转，正值暑假期间，没准儿不但能碰上孩童，还能从 他们的言谈中听到一二。

　　的确有众孩童就在寓言前行方向的一处大野地上。这年头没被圈、没被占的大野地，已经成为极奢侈的国土，也不知那众孩童何来的幸运，他们有的在捉 蜻蜓，有的在逮蚂蚱，有的戴着青草、柳条编的帽圈儿在玩侦察兵的游戏，有的在戏水、爬树，就是没有一个看书、写作业的。孩子们各自玩得正欢，忽然有一孩童 喊：“快跑！”玩得好好的，跑个什么？“寓言来了！”众孩童立刻作鸟兽散，眨眼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