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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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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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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儿女》连载

第四章 小红帽与狼外婆

礼拜天,红梅可以有一天自由活动的时间。

我主动找红梅示好后,为了回报,她约我礼拜天一起去位于“城乡结合部”的柴爹家玩,柴爹也在公路站上班,与她父亲是同事。

所谓的“城乡结合部”指粮管所东围墙与菜队交界处,交界处之间横亘着一条又宽又深的鸿沟。沟上以前有座砖砌桥,方便菜队东边的王家湾交公粮,大概是粮食连年大丰收,满载粮食的车子将砖桥轧塌了,这可愁怀了菜队卖菜为生的菜农。菜队北边有柏油路与小镇相通,但是要多绕两倍的路。

菜地里的菜不同水稻、大豆,在田里还可以缓两天,菜地里的蔬菜是一天一个样,早上还嫩硕硕的豌豆荚到了中午就在荚上显现出细细的脉络不值钱了,早上顶端带花儿浑身带刺的嫩黄瓜到了中午顶端花儿就落了浑身变成油亮的老黄瓜了。“镇上人嘴真刁!”菜农忿忿。

于是菜农拉来黄土将鸿沟填成一条土坝通行,雨季来时,又将土坝冲毁。菜农年年修土坝,土坝年年垮塌,土坝垮塌时顺带走原来的沟坡,愈发显得鸿沟之鸿大。

菜农看看无力再修后另外寻找出一条通往小镇的路:朝南穿过乱坟岗到河沙滩,再从河沙滩沿着老乡政府东边的菜园上来。这条路比较费肩膀,架子车轱辘无法在河沙滩上滚动,只有靠菜农肩挑将蔬菜运出去。

那天,我与红梅走到鸿沟看无路可走时,红梅探头看看杂草丛生的鸿沟,说还是回头从乡政府东边的菜园过去才好。

遇到这么一个新奇的地方我怎能放弃?我沿着鸿沟的陡壁率先滑下去,红梅也只好跟着滑了下来。雨季过后,沟底俨然一个小森林,一人多高的各类蒿子比赛似的向上疯长,有股臭臭味道的是黄蒿,黄蒿下面有细细的水流时隐时显,间有叶子背面呈银白色并带有一股药香味的艾蒿。

我不明白小镇人怎么把老高的杂草都称做“蒿子”,小镇人形容一个人出人头地时就说那家“祖坟上长了把蒿子”。我想小镇人应该是感激敬畏“蒿”的,我姥说“过粮食关”没东西吃时,连蒿子都被抹光了。

下沟容易上沟难,抬头看着光滑无一物的沟壁,我们两个站在比我们还高的黄蒿丛中傻眼了,只好一边分枝拨叶逆着水流走,一边观察爬上沟壁的可能。

不知走了多久,慢慢发现鸿沟越来越浅越来越窄了,沟壁上还长满了茵陈蒿、益母草、龙葵、苍耳、飞蓬草等低矮植被,不费力就能爬上去了。

到了柴爹家,正在门口喝茶就着天色看书的柴爹看红梅领个脸生的女孩来玩,就问起端详,一问才知是街西头老戴家的姑娘,柴爹赶紧让柴婶到豆腐坊买豆腐烧晚饭。

柴爹家为了省油,一家老少都端着碗或坐或蹲在院子里吃晚饭,我单手捧着冒尖的大碗不一会儿功夫,就感觉手酸的端不动,只好把碗放在膝盖上吃。我吃饭向来很慢,等我把黑白菜烧豆腐都吃完后,柴爹家人都已吃过饭散了,我坐在院子里双手捧着碗不知如何是好。

柴婶端着煤油灯到厨房去收拾,借着灯光看一动未动的白米饭问我怎么不吃,我说吃饱了。柴婶咂咂嘴:“咂咂,街上的女孩子饭量就是小。”

我跟着柴婶后面到厨房把碗放在锅台上,回到堂屋找红梅,她正与柴爹的女儿柴红霞在烛光下头靠头说着什么。

等她们说完话抬起头看到我后,我说:“我们回去罢?”

红梅坐直身子,慵懒地用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对我扬扬:“你一个人回去罢,今晚我不回去了,和红霞说好了,今晚与她一起睡。”

我一愣:“你晚上不回去不怕你妈打你?”

柴红霞捂住嘴笑了:“人家红梅每个星期天晚上都在我家睡。”

我望着外面已经漆黑一片,想着再捱下去天更晚了,赌气似的扭身就跑出了柴爹家。

跑出柴爹家门的那刻,我已经在心里盘算着走哪条路能最快回到街上。我知道从这个方向穿过一大片甘蔗林是回街上最便捷的路,但此时的甘蔗密密麻麻地已经长有一人多高,而且听说甘蔗林里经常闹鬼。我小时候听到最多的故事就是鬼故事,夏夜在教堂大院里乘凉时,大人经常绘声绘色的讲着他们亲历的鬼怪故事,往往我听了害怕的时候,就把椅子挪到人群中间坐下。

我看看脚上的一双红条绒单鞋,想鬼都怕红哩,真要遇到鬼了,我也学鲁迅踢鬼一样用红鞋子踢它!于是,我两耳竖起、双手握拳视死如归般地冲进甘蔗林中间只有一人宽的小道上。

第二天上午课间十分钟,我向前后座的刘静、宋德平讲起昨晚的遭遇,我说我在甘蔗地里遇见了大灰狼与狼外婆。

我看越来越多的同学围拢过来后,我充分发挥了编故事的能力,并将击退大灰狼与狼外婆归功于我脚上的那双红条绒丁字单鞋。我向她们演示我是如何用脚踢大灰狼的腰眼子,大灰狼是如何吃痛落荒而逃,狼外婆又是如何也吓的拱进了甘蔗林。

在姥姥家时,听舅舅说靠近易洼的那片田里经常有狼出没,舅舅还说狼具有“铜头铁骨麻杆腿豆腐腰”的特点。当时我正借了王敏的《安徒生童话选》在读,里面有篇小红帽的故事,我把小红帽换做我的红鞋子,然后又根据实际情况编排着故事情节,所以没有人怀疑我昨晚遭遇的真实性。连一向不合群的红梅也在第一排回转身子听我讲,嘴巴微张着,神情里带着“错过狼”的懊悔。

实际上,那晚我在甘蔗林的羊肠小道上确实遇见一个穿蓝棉布斜大襟的老妈子(年老女人),她一手端着碗一手捏着筷子,腿边跟着一条大黑狗,大黑狗看到我立住吠了一声,老妈子看到吓地不知所措的我后裂嘴笑道:“妞儿,这么晚了上哪儿去哩?”我看着那掉了几颗牙齿而显得黑洞洞的嘴仿佛要吃人似的,忽然想起各种鬼妖传说,吓的抱头鼠窜。

据第二天早上我妈讲:我当时嗷嗷叫着奔回家,脚不洗、脸不擦地就爬上床蒙头大睡,睡到半夜又是踢被子又是惊喊:“鬼!鬼!”

我妈估摸着我在哪儿玩的时候被不干净的东西吓掉了魂儿,连夜与我爸一个拽住我耳朵、一个站在门口为我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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