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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 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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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为继的爱》 连载

第二十三章 刘香芸的初恋

当一个人彻底放弃心中的烦恼,整个身心都会轻松下来。

她开始藐视别人对她的藐视,即使有人对她冷言冷语,她也觉得他们的行为实在是太令人同情了,因为她明白:嫉妒她的人,实际上恨的是自己的无能;因为他们没能力改变相形见绌的情形,就转而用相反的态度来掩饰自己内心的自卑和虚弱;嫉妒也是缺乏自信的表现,既然嫉妒能让他们心安理得地享受掩盖卑微的快乐,那么由嫉妒引起的对别人诋毁和藐视,自然也就比被别人蔑视要好了,这反而使自己获得相对的心理优势,并能堂而皇之地自负起来。她并非要让所有的人都对她友善,因为只有善的世界也是无趣的,而无趣的世界同样会让人感到恐栗。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善性永恒的,就好比自然界中因为有风的存在,水面才会有涟漪一样。当然这并不是说有涟漪的水是水,寂静的水就不是水。

解开心中的迷惑,她的心情再次变得开朗起来。她不再留意自己的过去,和别人对自己的态度。当看到有人聊天的时候,她也能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主动凑上去与他们无拘无束地攀谈,即使被不知趣的人挖苦和讥讽,她也能心安理得地对之付诸一笑。他们被她超凡脱俗和冰清玉润的气质和气度打动了,久而久之,就有人成了她的好朋友——即便不能亲知把臂,也能算是点头之交。

她们和几个朋友经常在一起玩沙包,折纸鹤,养桑蚕,跳皮筋;看到男孩子在一起玩斗鸡(斗鸡,是男孩子玩的游戏。一只脚站立,另一条腿弯曲着,两手抓住脚脖,彼此用弯着的腿的膝盖互相冲撞)的游戏,她们就在一旁喊加油,拍手掌。

后来有个男孩子主动接近她,关心她,并用异样的眼神注视她,于是就有人偷偷地告诉她:那个男孩子可能爱上她了。她娇嗔满面地推了那个人一把,还羞赧地责备道:“你看你说的都是啥话呀?难道被人关注就等于爱?”

此话说过还没有几天,她就发现那个男孩子经常会一个人盘坐在离她们不远的一堵矮墙上,吹口琴,而且琴声悠悠漫漫,戚戚婉婉,仿佛是向她低语倾诉一般。她斜睨着他,心中充满了羞畏、爱昵和怨慕;到了日薄西山、云舒霞卷的时候,她的几个好朋友便找借口相继离去,而那个男孩子依然曲意承迎地抒发他的驰怀;当忘乎所以地吹到来不及清理的口琴里充盈了唾液时,他吹出来的声音就有点儿暗泣的味道。由于她的朋友们都走了,在她还在考虑“走,还是不走?”的时候,那个男孩忽然从矮墙上跳下来,然后拍拍屁股,也一走了之。她对他不辞而别的行为是既羞又恼,心里还有了一股莫名其妙的不适和醋意;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感受,因此她觉得既难过,又很享受。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约她的好朋友来这里玩,也不清楚那个男孩子吹簧高弦、缠绵悱恻又是为了什么目的:总之,她不愿意再被他以那样的方式进行调侃,于是就发誓第二天再也不来这个地方,这也算是对那个没嘴葫芦的男孩子,一个小小的、但又很有必要的一种惩罚。

第三天,果然有好朋友跑来告诉她关于那个男孩子的事情:昨天——也就是刘香芸没有接着去矮墙跟前看那群男孩子玩游戏的那一天——的午后,那个又一次爬上矮墙。他吹着悠扬凄婉的曲子,使阴郁的天空散发出悲凉哀顿的情调,小鸟肃穆,风声萧瑟,吃草的羊群猝然伤怀,路过的听者黯然低头,就连蟋蟀的鸣叫声也显得非常无力;直到当天晚上快十一点的样子,那个吹口琴的男孩子才仰天长叹一声,木木然地离去了。——他好像就住在隔着荒草地的那个家属院里,步行到那里大概也就十来分钟。她的这个好朋友接着还说:“他这个人也真傻,口琴能代表语言吗?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干吗非要用这样的法子来熬煎人?如果我是他,我就大大方方告诉你说‘我爱你,而且爱得还是死去活来的那种!’,这不,把所有的事情都搞定了?”

刘香芸忙擂了她一下,“你干吗要这样的戏谑我?他也许爱的还是你嘞!”

好朋友笑哑哑地说:“我这也是拿你打个比方,看把你都吓成什么样子啦!即便是真的爱上你,又就咋样?难道将来娶了你这么个标致的美人儿,还委屈了他不成?”

“你看你这个人咋越说越起劲啦!”香芸举出小拳头,就追着她打。她的好朋友“咯咯”笑着满地里跑,等跑不动了,就将身子蜷缩在墙角,还大声地喊救命;香芸只能象征性地在朋友的身上擂几下,算是对她的一次警告。她的这个好朋友叫郑亚茹,也是平时和她脾气最合得来的人。

下午五六点钟,她和郑亚茹来到那堵矮墙跟前,那个男孩也刚刚吹完一首哀怨的曲子。当他发现自己心仪已久的女孩儿走来了,立刻变得局促不安。他慌忙跳下矮墙,满脸羞红,并支支吾吾地说:“您来了。我……我们好像好久都没见面了……”

郑亚茹揣歪捏怪地嚷道:“哎——,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我们好像也就昨天没有来吧!”

吹口琴的男孩子面红耳赤地解释:“哦,你看我这个人的记性!也就是……昨天没有见过面。我是想说……”他躁怯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刘香芸忙解围道:“谢谢你让我们欣赏到那么好听的音乐,但后来……你却为何要避开我们?难道我们的聒噪声烦到你了?”

“不……不是!我只是觉得……”他低头掩饰自己的惶窘,而且也不敢正视她俩的眼睛。

“你是否认为:我们应避免授受不清之嫌?”她的好朋友再次向他开炮,“我们都快要高中毕业了,也算是快走向社会的人,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你还有啥可躲闪的?难道你觉得自己是毕业班的高材生,或者能吹一口好琴韵,就自以为‘了不起’了?”

“不,不,您可不能这么说呀!过去我——”

“好了,听你吞吞吐吐的难受劲儿,连我都有点儿受不了了!——我想起我曾答应过别人的一件事情,所以我陪你也到此时为止了。——阿芸,你可要早点儿回去呵,也免得你妈牵肠挂肚地在家里担心。”

郑亚茹走后,俩人就从院落后面的一个小铁门走出家属院,走向碧草如茵的一片野地。红彤彤的太阳就垂挂在西方,绚丽的彩云也如同轻柔霞错的片片霓裳,飘在灰蒙蒙的天空上。

有几个小孩子正在荒芜的草地上追逐嬉戏,发现不太远处有一只鹭鸶轻轻款款的寸步而行,便一起向那只优雅曼妙的鸟儿奔跑过去,就像磁粉被一块磁铁吸附了似的。那只身披红霞的白色鸟儿,像踩了弹簧似的一起一落,然后轻轻鸣叫了一声;当孩子们快要接近它的时候,它便拖起长长细细的腿杆儿,如一阵风儿似的飞起来了。孩子们继续朝鹭鸶飞起的方向奔跑,发现鸟儿已经悬到半空中,就怔怔地驻足仰望,随后便垂头丧气地蹲在地上。

草丛里有虫豸的鸣叫声,也有他俩的鞋子穿过密密的草茎时发出悦耳的窸窣声;蚱蜢时不时会从草丛中跳出,并在空中划出一条看不见的弧形,然后消失在草丛的另外一处。地上长的杂草,有叶片是三裂的牵牛花,有紫红色絮状花冠冲天而起的委陵,有全株是白色柔毛的蛇莓等。草地的中央,有一个小湖,湖的周围长满了禾本属科的假稻,湖里则时不时有鱼儿从水中跃起,荡开的涟漪会从鱼儿跃动的中心慢慢扩大,直至整个湖面都泛起光致致的柔润彩环。

刘香芸走在前面,发现一株蔫软斜歪的牵牛花,便蹲下身子。将牵牛花采在手里,便回头对那个男孩子说:“你看,这花多像一个小喇叭啊!只可惜不如早晨的那般有生气。”

她和他一起向前走,半个身子也被红色的霞光染红了。他笑眯眯斜睨了她一眼,心中顿然涌现出一股酥蜜的幸福感,于是他轻声地对她说:“花儿即使再美,哪儿会有你美?风景即使再好,也比不过风景中更能令人心醉的女孩儿!”她低眉垂眼地窃笑了一下,眼睛的视点也悄悄转移到那几个争论不休的孩子身上。她若有所思地对他说:“到湖边给我吹一首曲子吧,但一定是那种抒情的。”

他在湖边找到一个隆起的土丘,便和她一起坐下来。他从口袋里摸出口琴,再用白色手帕擦拭干净,就用嘴巴含住口琴的前端。他深情地看着她,轻轻吹动口琴里的金色簧片,簧片瑟瑟振动,发出悠扬顿挫的曲音,他的两个形如扇子的手形也随之鼓翅,于是清丽透明圆润如歌的《绿岛小夜曲》,便在花草清新的气味中徐徐飘逸着悠缓的旋律,使这个令人陶醉的夜晚慢慢涌现出一股微醺酣悦的柔情蜜意。那几个小男孩子也停止争吵,并一步一步地围拢过来,这使吹口琴的人变得有些慌乱起来,曲调吹得也有点儿走音。当他草率收了结尾,刘香芸还无不遗憾地说:“太可惜了!否则今晚的感觉该是多么的温馨和浪漫!”他慌忙收起口琴,说:“没关系,只要你不嫌烦,我以后天天都能吹给你听。”

从此以后,这两个人就成了形影不离的痴心恋人。

有了第一次在花前月下的昵欢,经常傍晚在湖边轻偎低傍也就成了两情相悦的一种媚趣。

有一天,他们依然坐在小湖边的土丘上,烟霏云敛,斜阳残照。那个男孩子却说:“阿芸,你知道吗?我还有一个亲舅舅在国外哩!”

“是吗,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关系,这要是放在以前,可就是非常不幸的事情了。但在现在,你的身份好像就变得不一般啦!——那你就讲一讲你的那个舅舅,——不,还是先讲讲你是怎么知道你有舅舅在国外的吧!”

因为有了这么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刘香芸一下子也变得兴奋起来。

“唉,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为了我们家的这层关系,我妈妈过去还差一点儿被工宣队的人给整死了哪!——我并不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因为那会儿我还很小。我也是昨天才从妈妈那儿听说的。她说,在我出生之前,刚好是十年动乱期间,那时的爸爸和妈妈因为要表明自己的政治觉悟,所以就给我起了一个很革命的名字——谢文革。”

“谢文革,可你现在……并不是这个名字呀?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难道你后来改过名字?”

“谢文革,就是我的名字,——哦,我还是从这之前的事情讲起吧。”

“请讲吧。接下来你根本就无需征求我的意见。——你知道吗?你唯一的缺点就是啰里啰唆的!”

“什么?……”

“哦,不是!我是说,你唯一的优点就是比较啰嗦。”

“咳——,我还以为……我在你的眼里连一个优点都没有哩!——事情先要追溯到文化大革命的初期,那时候的红卫兵小将到处在清查‘地、富、反、坏、右、侨、资’这‘黑七类’分子,以及与他们有关系的亲属和朋友。不知是什么人告了密,妈妈也被揪出来了。作为阶级斗争的反面教材,妈妈经常被那伙人拉到群众大会上批来斗去的,爸爸因为妈妈的问题也因此受了株连。他们让爸爸作深刻的检查和反省,并要求他和妈妈划清界限。因为爸爸不同意撇下妈妈不管,于是就被说成是和妈妈一样的大坏蛋。当时他们并没有被关进牛棚,或者拉到哪个偏僻蛮荒的地方去接受改造,而是和其他人一样的有上班,也有下班,所不同的是:他们上班,是为了被拉出去批斗,或者在指定的房子里面壁思过;下班就如常人一样的在家里生活,但是却避免不了外人不无鄙视的唾骂和侮辱。后来妈妈怀孕了,那个等待发育成长的胚胎,也就是最原始雏形的我。那时的妈妈身体非常虚弱,如果为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专政的需要——经常站在大会主席台上接受群众的大批小斗——这个生命的胚芽肯定是保不住的,于是爸爸为了这个问题,就主动向革委会主任求情。

‘这怎么可能!你一定要搞清楚到底是国家的事情重要,还是你个人的事情重要?如果你认为个人的事情高于国家,那么我们不仅不能答应你的要求,还不得不给你多加上一条新的罪名!这个罪名就是——不知不觉地长出了一条有个人资产阶级思想的小尾巴,在黑七类中的七项罪名里,你们家就占了两类,你说说,即使你们的孩子能生出来,也会有两个永远都抹不掉的黑色污点,’革委会主任具有建设性的训言,马上就结束了爸爸的一切幻想。”

“这也太没人性了吧!难道搞专政,连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放过?”刘香芸气愤不过地插了一句。

“几个月后,妈妈的肚子明显大了起来,如果每天都站在主席台上,接受台下那么多的群众紧锣密鼓地批斗,肯定是受不了的。这时,台下就有一个女人喊开了:‘喂——,台上的红卫兵小将,请给挺着大肚子的侨资婆搬一把椅子!’另有一个男人不服地反对道:‘为什么要给她搬椅子?批斗她的人还站着哩,她反而要坐在椅子上享清福,这到底算是谁批斗谁?’那女人就对着那个男人喊:‘她怀孕了,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没有错,为啥连那个孩子也一起斗?你也是做爸爸的人,咋就不通一点儿人性呢?’这句话一出口,可就不得了了,那个男人猛然拨开人群,挥舞着大拳头就向那个女人冲去。那个女人一看势头不对,扭身就朝人群的外面挤。众人明显有同情我妈妈的,所以就有人假借要看主席台上的人的理由,与那个男人发生了口角。通常男人和男人的口角是没有耐心的,随着俩人负气斗狠的情绪急剧升温,台下马上就演变成有好多人参加的一场大混战。妈妈本来就站得有点儿头晕眼花,当看到台下的人如潮水般涌来涌去,还以为愤怒的群众想冲上来撕碎她,于是两腿一软,就坐到地上起不来了。与妈妈同台被批斗的爸爸刚要过来拉我的妈妈,两个带袖标的红卫兵小将便迅速冲上来,并把爸爸拉到一边,接着就是一顿惩罚性地暴打。妈妈晕倒以后,几个不怕‘戴帽子’和‘打棍子’的人很快就把我妈妈送进厂里的卫生所,经过大夫的诊治和治疗,妈妈的命算是捡回来了,躺在妈妈的肚子里的我也安然无恙。革委会因为害怕再惹起众怒,就临时决定对妈妈实施专项的监督改造方案,批斗会也暂时取消了。直到我出生以后,除了哺乳以外,妈妈照样被押上人民专政的审判台,从这一次开始,我的爸爸妈妈就陆陆续续被斗了七八年。——其实,妈妈觉得自己也挺冤枉的,舅舅出国,她压根儿就不知情,何况她早就和舅舅没来往了,凭啥她就因为这个原因要被人批来斗去的?——批斗的最后一个年头,也就是我八岁多的样子吧,有一天,我妈妈爸爸照常被人从家里带走了,而我那会儿正躺在家里发高烧。因为爸爸妈妈都顾不上我,也没人敢和我们家的人有来往,我一个人就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便从床上滚下来了。但是那会儿我还不知道痛,因为发烧使我失去了一部分知觉,本能的恐惧感也让我只想着找妈妈和爸爸。我奋力地向门口爬去,一下接一下地朝门口爬去,似乎我妈妈离我并不远,但感觉又遥不可及。当我在地上爬的时候,我妈妈就已经被拉到批斗大会上了。她向革委会主任乞求道:‘让我先带孩子看看病吧!只要把孩子送到医院,我就赶紧过来。我求求您了!求求您了!’革委会主任不答应,他说,面对台下那么多愤怒的群众,他根本就做不了主。妈妈绝望地晕了过去,在她晕倒以后,就上来了几个红卫兵小将,想把妈妈从地上再拖起来。也就在这个时候,台下也不知是谁带来的收音机忽然响了,而且收音机里正播报中央打倒‘四人帮’的重大历史性消息,整个会场的人们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惊——呆——了——!”他故意拉着长音,又忽然什么都不说,使仰着脖子的刘香芸干等了一会儿。

“你快说,你快说呀!” 刘香芸忍不住摇着他的胳膊,催促道,“难道你非把我急死,你才高兴?——后来台下的人又怎么样了?你妈妈咋样了?你后来又咋样啦?”

他瞅着她,呵呵乐道:“你看你急的样子!我后来肯定是没事儿的嘛,否则我还能坐在这儿跟你讲历史?”

被刘香芸娇嗔满面的一阵子埋怨,他随后又严肃起来,“他们屏住呼吸,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地倾听着这个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通告内容。当听到‘要注意正确对待文化大革命,正确对待群众,正确对待自己。对那些态度不端正的同志,要进行教育。此件传达到全体党员’时,全场一下子欢呼雀跃起来。有人叹息道:‘啊,这下可好了,拨开乌云见太阳了!’另有人响应道:‘是呀,你看过去搞得都是啥事儿!——今天你对了,明天他对了,其实他妈的都不对!为了自己的目的,他们相互斗来斗去,真格儿把老百姓当傻瓜了!你说咱老百姓咋就那么傻哩,明明知道她也是个老实人,’他指了指台上被爸爸搀起来的妈妈,‘而我们也是老实人,为啥就没人能觉醒过来?——老实人斗老实人,结果让耍阴谋诡计的人钻了空子!’另一个人接着话茬儿说:‘穷,就是社会主义;富,就是资本主义。天天让老子卡住脖子不吃饭,就不会变成修正主义,等老子卡着脖子饿死了,什么主义对我还有用吗?我们过去搞土改,走集体化道路,难道就是为了砸锅卖铁过苦日子?用夸夸其谈的“假、大、空”话儿骗自己的肚子?’我妈妈听我爸爸说了当前的转变,起初还不相信这是真的,当看到周围的革委会干部和红卫兵小将都灰溜溜地离开,才知道套在自己身上的枷锁被砸碎了。也不知她哪儿来了一股子劲儿,霍地一下站起来。她想痛痛快快地大喊一声,把自己心中沉积了那么多年的冤屈全喊出来,当她想要那么做的时候,却突然感到头一晕,身子一沉,又倒在冰冷的地上了。没等爸爸喊人来帮忙,就有好多的人围过来,有人从主席台后面推来了一辆铁架子车,接着就有很多的人七手八脚地来帮忙,我妈妈很快被送到厂里的卫生所。爸爸顾不上管妈妈的事儿,就急冲冲跑回家,才知道我也被送到社区的卫生所了。过了不到一周,整个中国的大地上都沸腾起来,气氛远比新中国解放的那会儿还要热闹。妈妈开心地对爸爸说:‘幸亏我们解放了,否则我和我的孩子都去见阎王爷了!所以我们的孩子干脆改名叫谢方文,你说呢?’爸爸拊掌称妙道:‘太好啦!谢姓,本来就有感谢的意思;方文呢,刚好组成解放的“放”字。所以儿子的名字刚好是感谢我们被解放的意思,你说是吗?’因此,在我八岁多的时候,我就被改成现在的名字。”

“没想到关于你身世的故事还挺感人的!”刘香芸不无感叹地说。

“唉,想想那会儿的人们还都挺幽默的!即使到了现在,妈妈也不敢肯定我的那个舅舅是死是活!——据我妈说,我舅舅名字叫欧阳修良,十来岁的时候就和家里失去了联系。后来有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说,我舅舅随着难民潮跑到国外了,至于到了哪个国家,没有人能说得清楚,因为当年要和舅舅一起出海的那个人后来就没有出成国,此后也再没和我舅舅有过联系,也仅仅是一个有点儿像是传说的小道消息,几乎就把我们家搞得快家破人亡!你说说,为了一条未经证实的消息,我们家发生了多么大的变故,说起来是不是就有点儿滑稽啦?”

看到谢方文一脸的悲愤和嘲诮,刘香芸很想安慰他一番,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就将自己的头歪在他的肩头上,他也顺势搂住她的腰肢。

两个人就这么遥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当感到身上有了丝丝的凉意,便都起身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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