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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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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花》 连载

第二十七章 合谋

二十七

牛小华上班去了,我在家里打扫卫生,刚把垃圾清理出去,我哥来了。我哥气喘吁吁,满头是汗,摘下头上的草帽挂在自行车把上,然后取下车后架上的小布袋,说,这是一点小米,给你,拿到厨房里去吧!

我接过粮食,说,上次拿来的,还没吃完呢。以后就别再给我送了,家里的粮食也不富裕嘛。我将粮食放进厨房里,回来冲我哥笑笑,哥,家里都好吧?

好,都好。

我说,是爹娘让你来看我的吧?

是爱国叔叔催我来的。我哥笑盈盈来到屋里,看准一把椅子就坐下了。

我给他打开电风扇,用凉风吹着,等他喘息平稳下来,我才说,哥,队长叔崔你进城干什么?

来问问小华,给队里买上了电动机、水泵和化肥没有,队里急着用呢。

他真的答应给队里买这些东西啦?

可不是嘛,两千块钱都收下了。

这么大的事,只字不跟我提,这混账,气死我了。

跟你提,怕你嘟哝怪罪他呗。

这个王八蛋,胆子也太大了,他背着我闯下大祸了,你知不知道啊哥。我觉得事态很严重,灾难就要降临了。

我哥见我浑身颤抖起来,叭咂叭咂,说,妹子,你怎么这样,他给队里解决困难,不是挺好的吗?

我忍不住哭了,并狠狠地说,好个屁吧,他在玩火自焚呢。

我哥皱皱眉头,说,妹子,你的话,哥怎么听不懂啊。

你、张爱国都是混虫——老天爷呀,快救救我吧!

妹子,你一惊一乍的,干嘛呢这是?到底怎么回事,你直说好不好。

小华是个骗子。

不会吧,他说市、县物资局里有他的好朋友。

他吹,中央里有他爹,你们也信啊?

可不是信了他呗。他是工厂大业务员,门路广,认为他帮生产队办点事是举手之劳,他也下了保证,谁还敢怀疑他不行啊。

我给气得拍拍大腿,哭喊,我的天啊,张爱国和大队干部就这么轻信一个骗子,还不如三岁的孩子懂事呢。

照你这么说,牛小华是拿社员们闹着玩呢?

只是闹着玩还好,可他是在骗钱哪。

骗钱?不会吧,那钱可是社员们的命啊。我哥还认为牛小华是个正人君子,不可能做草菅人命的事情。

我说不上话来了,也没法再向我哥解释什么,只觉得好心的社员们命苦,给牛小华牵进泥潭里,不能自拔了。我呜咽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感到自己也没了活路。

我哥退一步想了想,说,妹子,别哭哭啼啼的,事情如果办不成,就把两千块钱退回去算了。

退钱,你说得轻巧,钱呢?

在小华手上。

别做梦了,他早给堵了别的窟窿。

娘呀,真的?

不信,你问问他吧。说完,我就进了厨房,给我哥做饭,以便返回时,有足够的力气骑车子。

过了中午十二点,牛小华下班回到家里,发现我哥的影子后,脸上刷地就冒出了黄气,黄气又带出一片惨白。

我哥审视牛小华的眼睛,开始过堂,小华,给队里办得事情有眉目了吗?

牛小华说,我就知道你是受张队长和社员们的委托催我来了,你们也不想想,买这样紧缺的物资,哪能像买斤小葱那么容易,正办着呢,等着吧,啥时候办妥了,啥时候再通知你们。

我哥说,不行啊,社员们都等不急了。事情要是难办,干脆就把社员们的血汗钱退回去吧,免得夜长梦多,受更多的埋怨。

退钱不行,我早把钱预付出去了。牛小华支应一句,就懒得再给我哥说话。

我哥直了脖儿,定了神,瞅着牛小华,半天说不上话来。

我回屋说,牛小华,就别演戏了,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牛小华故作镇定,说,演什么戏,我真的给生产办着呢。

我不客气了,说,还撒谎,气急了我,就去找你们厂长对个明白。

别去,去不得。牛小华见我要动真格的,顿时慌了手脚。

我哥急了,瞪大眼睛,说,小华,你在搞什么名堂!

牛小华垂下头去,像撒了气皮球,无力地说,哥,我错了,出此下策,也是被迫无奈呀。

我哥说,再无奈,也不能什么事都干呀,干了,是什么性质,知道不?

我知道,性质非常恶劣。牛小华说,可是债务逼着,我一急,一昏头,就迈出了这一步。

我哥说,什么债务叫你冒这个险?

牛小华说,我和迎霜结婚前,给人偷去了两千元钱,那是吴英军给我挪用的公款,让我办喜事的,办完喜事,要我尽快还上,我拿什么还?正急的火烧房呢,张队长要出钱求我办事,我急需这笔钱来缓解压力,就五吹六拉糊弄了他,其实我也不愿做这缺德的事情,不是逼得没办法吗?后来我觉得骗穷苦人的钱,良心上过意不去,就打算把钱给队里如数退回去,可是张队长没事干跑到商场里闲逛,在厕所里遇上了吴英军,把事情透露出去了。吴英军知道我手上有了这笔钱,就逼我偿还,不然他就得被处理,蹲大狱,工作和饭碗就全丢了。当时我想,他一个人丢了饭碗就丢了,不能让老少社员们都挨饿。没料到,他抽出刀子来要自杀,吓坏了我,心头一软,钱让他拿走了,就这样,我就先顾了眼下。

队里这边怎么办?我说,又看看队里派来的催命鬼。

催命鬼一看这个结局,想哇哇大哭,你瞧瞧弄得这一锅,怎么收拾?咹!

牛小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又无法挽回了,就说,大壮哥,都是我不好,你就打我骂我吧。

我哥一跺脚,铁拳就要猛凿有罪之人。

可我立即想到,我哥的拳头能赛过武松,如若打在小华身上,小华不当场毙命,也得口喷鲜血。他是犯了大错,可也不至于死吧。他是我和家的顶梁柱,顶梁柱被凿塌了,指着他吃饭的人还怎么活下去?想想自己,我急忙挺身保护牛小华,哥、哥,别打!

我哥没顾忌我的感受,铁拳还是打中了牛小华的胸膛,牛小华哎吆一声,后退几步,咯噔跪在了大舅哥面前,祈求饶恕。

我哥心软了,也凉了,摊在椅子上,垂下了脑袋。

我掉下了眼泪,而牛小华泪雨更大,我哥说,都别哭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面对现实吧!

牛小华点点头,心里好像松弛了一些。

我说,怎么面对现实啊哥?

我哥说,咱们一块扛呗。

那你回去怎么向爱国叔交代?我关心起了我哥的处境。

我哥说,我就照直说,你不用害怕,欠下队里的钱崩不了他的,相信爱国叔叔不会跟咱们闹出格的,最大劲骂你几句,再把我这个副队长撤了。

哥,你当副队长了?牛小华觉得生产队有副队长给他顶雷,逼债的事情有望缓解。

我哥说,一个副队长,就是一个带头干活的人,管不成大事,正队长一有不高兴,说撤就把你撤了。不提这个了,还是说说怎么先躲过眼下这一关吧。

躲,怎么躲?我掐着要爆炸的脑袋,想了一刻,说,哥,要不咱们向大家伸手,冲亲戚们借吧。

谁家有钱啊,穷的都敲起了干锅?我哥想想可依赖人们都无比艰苦,没敢支持我的想法。

我没了话说,只觉得眼前一片迷茫。

牛小华思忖一刻,说,依我看,这么着吧,开始咱们蒙蔽了张爱国和社员们,既然闹到了这一步,还接着蒙蔽下去吧,不然爱国把实情跟社员们一宣布,社员们就得红了眼,炸了窝,弄不好就得团伙来逼债,逼不出钱,就得把咱们全家人给活嚼了。

也是,我哥觉得牛小华说到了关键,还想听他往下说。

牛小华继续说,咱怎么也当不成好人了,就接着往下当坏人吧,没法子的法子,人不能叫尿憋死。

也是,我哥顺应了一句。

牛小华又说,咱不能急着让他们弄清楚了咱们的底细,就给他玩一个字——拖,稀里糊涂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实在无法拖下去了,再想别的辙,你说呢哥?

也只有这样了。我哥说,我回去先跟爹合计一下,看用什么话拖张爱国。

我说,哥,这事千万不能让爹娘参与,他们岁数大了,不能叫他们也跟着生气上火。爹可能差点,娘不行,心眼小。你想啊,娘就盼着小华给社员们办成好事,等着光荣上脸呢,一腔子血正热着,你当头给她一盆冷水,她不给激炸了肺呀。

我哥说,也是,不能伤害了咱娘。那什么,我就直接编瞎话,就说小华正委托朋友办着呢,让队长和社员们耐心等着。

这个办法,牛小华比较满意,而我依然担忧的是,用损招糊弄张爱国和社员们,能糊弄多久?糊弄不下去了,那时候又怎么办?

我哥说,先别想那么远,现在糊弄一天算一天,就这么着吧,我回去向队长复命。

饭后,牛小华把自己的一双黑色塑料凉鞋及一双尼绒丝袜子送给了我哥,并教导他说,哥,你岁数不小了,要多注意打扮自己,再出门就穿上袜子,老是光着大脚巴丫子,叫人家瞧不起。你也来过城里好几趟了,看城市人怎么打扮的,也学着点,不为别的,就是讨好大闺女们嘛。

我也说,就是,别光狼糠着。

我哥憨笑两声,说了一个行,戴上草帽,骑上车子,日日地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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