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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的飞快，春节临近了。我回到老家的那天，正是农历腊月二十四，这一天的正是我们那边过小年。
我是实习结束，从上海直接回家的。实习的后半段时间，哪里也没去，每天的轨迹就是在浴室与预防所之间往返。再也没去找舒晓红，她也没有来看望我，电话也没有一个，仿佛早已经忘记了老同学还在上海。
班上倒是有一件热闹的事情，那就是潘苏宁和陈闽敏果真如我所料，好上了。班主任魏老师看在心里，喜上眉梢。没有人看好班上还能成就第二对，但是在她老人家锲而不舍的坚持和努力之下，奇迹硬是发生了。老太太的执着深深感动了一个班的同学。
今年的冬天似乎异常的寒冷，我回来的第二天就下了一场少见的大雪，整个县城一下变得银装素裹。我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下来，马上联想到小时候下雪的情景，小伙伴们在雪地里滑雪追逐，打雪仗，堆雪人。孩提时代的冬天真美，真开心。那时怎么不觉得冷呢，难道是去了温暖湿润的滨海，变得怕冷了？
除了吃饭，我宁愿一整天都躲在被窝里。想着这么冷的天，小弟还要冒着冷嗖嗖的风雪去学校；还要在寒气逼人的教室里，坐在冰冷的木凳上，跺着快要失去知觉的双脚；还要在刺骨的寒风中，伸出冻僵的手，写字做作业做考题，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怎么不是人过的日子，当年你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那时或许比现在还冷呢。
我整天都不出门，最开心的人是老妈。看见儿子这么老实呆在家里，不像以前整天在外花天酒地，也不跟她拌嘴作对，老妈就像吃了蜜一样，甭提多高兴。
到了大年二十八，我刚吃完中饭，又准备躺床上去，老妈拦住了我，吩咐道：“你别睡了，再睡睡成猪了。你去一趟汽车站，我估摸着众森应该快到了，你去接一下你大哥。”
我不去计较老妈的嘲讽，只是就事论事，抗议道：“汽车又没有准点，最不好接了。再说你的宝贝大儿子这么大的人了，又是土生土长的人，还会走丢了？”
“你哥这是工作后第一次回家，信里说带的东西多，我怕他一人拿不了。”老妈总有操不完的心。
“老大看来这是衣锦还乡，荣归故里，我们要不要准备一头骡子去接。”我阴阳怪气地说。
“就你怪话多，又要跟我抬杠了，赶紧给我滚到车站去。”老妈随即拍了我一脑袋，生气道。
我穿戴整齐，出了家门。
汽车站坐落在县城的北面，要过年了，进出的车辆一辆接一辆，人来人往，比平日繁忙多了。
我一开始站在车站出口等人，站了一会觉得风大，便躲到旁边一家餐饮店的屋檐下去了。以前，每次下车都是急急忙忙往家里赶，没有注意到这几年车站变化挺大的，街上的店铺明显多了。
站了没多久，餐饮店里忽然走出一个头上光秃秃的黑大个，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我，然后大声叫起来：“咦，你是不是秦从林？”
我吓了一跳，眼前的这人陌生得很，他怎么能喊出自己的名字。
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人一把拉起我的手，使劲握起来，兴奋地说：“没错，你一定是从林，十年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模样。”
黑大个的力气很大，我被握的手有点疼，努力挣脱出来，有些不高兴问道：“你是谁，我没见过你吧。”
黑大个一拍光头，赶忙接过话说：“你不记得了，我是你的小学同学，我叫袁光强，大家都叫我袁光头。”
我努力思索着，摇着头说：“袁光强，我没有印象，你是不是搞错了。”
“不会错的，你是不是秦从林？生产路小学5班的班长”黑大个有点着急了。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纠正了一下，是副班长。
见我点头，黑大个继续说：“我只记得你是班长，看来你是贵人多忘事，我们还是同桌，我是老留级生，四年级留到你班上，喜欢打架，喜欢欺负女同学的那个……”
黑大个嗷嗷直叫，啰啰嗦嗦说了一大通，终于唤起了我的一点记忆，摸着脑门说：“我好像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整天抄我作业的那个大个子吧，那时大家都叫你光头，可是我记得你一头茂密的头发，还带着卷呢。”
袁光强摸了摸光秃秃的脑门，不好意思说：“那时好像有一种银元叫袁大头，脑袋光光的，所以大家就都叫我袁光头，没想到真秃头了。”
我想乐却不敢乐出来，眼前这个所谓的小学同学毕竟杳无音讯这么多年了，对他一点不熟悉。
袁光头却像见到老朋友一样，拉起我的手就往餐饮店里面走去，边走边说：“这么多年没见到你，我是日思夜想，时时刻刻都在想念你，想着你对我的好，感激不尽。今天，咱们哥俩要好好喝两杯，叙叙旧，不醉不归。”
我挣脱不了，只好跟着光头同学进了餐饮店，听着小学同学不停地唠叨，心里很是纳闷，他怎么对你这么好，你却一点记不得以前对他有多好过。小学的事情早已经模糊了，何况与他只同学了短短的两年，留下的印记更是少得可怜。
袁光强拉着我在收银台附近一张桌子坐下来，马上就对收银台边上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命令道：“翠花，你去把店门关上，今天不营业了，我要陪我日夜想念的老同学好好喝几杯。”
我好奇地看着大肚子女人，顺从地去关了店门。原来这店是老同学开的，这样多不好，不能因为你生意不做呀。
袁光强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马上说道：“从林，咱们安心喝酒，今天是二十八，我本来就准备到今天关门不做的。”
我这才放宽心来，琢磨了半天该怎么称呼老同学，人家可是从林从林叫的很亲热，自己也不能太见外，于是说道：“强哥，你刚才说了很多，好像我对你挺好的，我怎么没有丁点印象。”
袁光强笑了笑，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把大肚子女人叫来，介绍道：“翠花，这个就是我经常给你提起的同学秦从林，这辈子我就记得他一个同学，只认他一个人。你去炒几个菜来，我要跟他好好喝一通。
叫翠花的女人满脸堆笑，冲我点点头就下厨忙去了。
一会儿菜上来了，袁光强又指使道：“翠花，你去里面把我那瓶有毛主席语录的四特酒拿来，我要跟老同学好好喝几杯。”
我心想这酒有年头，这光头用这么好的酒来招待你，看来以前你真的待他不薄，想到这忍不住又问道：“强哥，你快说说，小学那两年，我哪里对你好了。”
袁光强端起酒杯，饱含深情地说：“兄弟，咱们先干一个，听我慢慢道来。”
两人碰杯干了，袁光强开始讲诉起来：“兄弟，我这人不会读书，小学读了八年才毕业，整天就爱打架闹事，老师同学谁都不待见我，只有你对我不错。那时你是班长……”
“那时我已经降为副班长了。”我再一次强调道。
袁光强又碰了一下杯，喝下一口酒说：“我只记得你是班长，那时我在班上天王老子都不怕，谁都敢欺负，唯独对你我不敢欺负。”
我努力回忆着，笑着说道：“记得那时你比我们高一个头，捏我还不跟拍死一只苍蝇那么容易，为什么不敢欺负我？”
袁光强摇摇头说：“我留级到你们班，臭名昭著，谁都不愿意跟我同桌，只有你肯接纳我，所以我发誓绝不欺负你。”
原来是这样，看来还真是好人有好报，再差的学生也有心善的一面，当初你是怎么想的，居然愿意跟一个人见人讨厌的坏孩子同桌。
我这边想着，小学同学那边继续讲着：“其实我最感激你的事情，是在你的帮助下，我才顺利地度过了那两年小学时光，不然我可能会被我那个脾气暴躁的父亲打死了。”
我吃了一惊，好奇问道：“你爸干嘛要打你？”
还不是考试老不及格！袁光强仿佛回想起往事，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心有余悸的表情：“你知道我哪里是读书的料，每回考试都不及格，回回都是班上倒数第一。每次考试成绩一出来，我爸都要暴打我一顿，一回比一回狠。”
我皱起眉头。
“到你们班那年，我妈刚走，我爸整天借酒浇愁，打我打得更凶了，那一次差点没把我打死，在床上躺了一星期，回到学校上课还一瘸一拐的。你问明了缘由，很同情我，从这以后，你开始帮助我，让我抄作业抄考卷。”
原来是这样对人家好，考试帮人家舞弊，我的脸倏地红了，难为情道：“这样呀，这哪里是帮你，这是害你，害得你中学都没考上。”
“老弟你真会开玩笑，我能小学毕业就烧高香，阿弥陀佛了。”袁光强一听乐了，一脸真诚地说，“关键是我爸脾气最坏的那两年，我遇上了你这么好的同学，帮我度过了难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我经常对我老婆翠花提起你，以后我还要对我的孩子不断提起你，但愿我的孩子能像你那样会读书。”
那个叫翠花的女人正好又端上一盆菜，听了丈夫这么说，也附和道：“是呀，光强时常把你挂在嘴上，我们俩都是半文盲，我们的孩子出生了，要是有你这么会读书的叔叔领着教着，该有多好。”
夫妻俩一唱一和，说得我哭笑不得，哑口无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