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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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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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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埕散志》连载

第三十七章 乡见一二


那时,我小弟弟不小心被稻叶伤了眼睛,历时月余,我父母于是十分担忧。寻医用药之余,我奶奶便于一个农闲的下午,带着小弟弟一路向福建方向走,到上东村去问一个神姑。我奶奶对于我这个长孙一向宽厚,我于是就跟着去了。

一路兜兜转转,问了几个乡里人,就在一间看起来很另外的乡间平屋找到了这个神姑。

外门没有关,挂了一幅布帘。拨开布帘,就见到屋里正中供了一座神龛,并不大,看不到供的什么神。神龛外围的形制相当于一间小屋子,四四方方,装了红红的布额,分了两侧的幔布。

神姑大概三十多岁,长得清爽温和,与田间劳作的劳妇不同,如果在街上见到,会让人误以为是一名老师。

我奶奶让我在外屋等,我一惯老实听话,就直直地坐在一张条凳上。

不一会,我奶奶就问完了。大概还要给神姑一个红包。我没有看见,但神姑在乡村算是一种职业。付出工作、劳动,收人一些米、油,礼物,在所当然。我奶奶来时并没有带物件来,就肯定是给了用红纸包了的钱。

出门时,这个神姑笑盈盈地望着我向我奶奶说,这个孩子好。我奶奶就问:长大了可能当官?神姑说:当官就说不准。我奶奶又问:可会当个老师?神姑开始可能只是出于客气,这下倒当真地看了看我,说:老师又不止。

三十多年过去了。不知这个神姑现在怎么样。我现在的样子,不知道属不属于她讲的那样。当官自然不是,于一个老师又不止。这个说法,岂不有亏于任何一位老师?

大埕人讲的大庙,说的就是三山国王庙。庙里供的三位国王都是有名有字的。但礼敬了半辈子的老奶奶老妈妈只称他们作大王公二王公三王公。大二三王公供在前殿,三位王公的娘娘供在后殿。东厢房供着送子观音。来礼敬的人各求所求。功名事业在前殿问王公,家庭婚姻在后殿问娘娘,求子问孙的就在东厢长跪不起。

过廊和西厢房空出的位置就放了三两张木桌子。木桌子后面站着几位专为求神的人解签的老人。

这些解签的老人其实也是农民、渔民,平时下地下海,到大年大节、初一十五了,就来大庙帮忙。他们不像一般道观里的道士道姑,讲话不讲话都让人感到神秘,他们解起签来像家里的大叔。他们解签时不胡诌,全凭手上一本书,本上怎么讲,他们怎么理解,就怎么跟人解签。又因为都是乡里人,多少知道些家里的事,说话解签就顺着人说。遇到近乡不太熟悉的就看着人的面色说,总之就是把人给说安心定神了才好。一些老婆婆于是喜欢挑自己认可的解签人来问签。这个受问的,因为一年里大概这么几件大事:收种、牲畜、讨海、做工,子女大了问姻缘,新媳妇娶了问身孕,开学升学时家家问的一定是孩子的学业,加上固定地找他,就将家里的事知道个八九成,所以总能说到心里去。一些老妇人明明抽了个下签,也要解签的人好好地说,说得不好,就问是不是阿某某叔你看错了。解签人知趣的,就说,哦哦哦,我再看看,要不就是要问签的人再去求一支签来。

说起这个签也是很有意思。每一支签都对应一出戏。一个村子的人,天天听戏,县里的剧团从司鼓到生旦小丑跟班,一大半是大埕人,所以问个什么事,一听戏名就能明白个七八成了。但是,也要看问的是什么事。比如,跪在大王公面前,求了个签,对应的是一出四郞探母,如果问出门的人什么时候归来就特别好,如果问婚姻就有好有不好,如果问家门,就会讲出许多曲折。

一家做主的老婆婆,有经验了。如若在大王公面前求的签回家不太好向丈夫孩子讲,就会向二王公求,二王公还不行,就三王公,三王公不行,就去后殿求娘娘。总之,办法总是有的。非要问个吉利的才肯罢休。

所以,大埕大庙,一年的香火那个旺啊,自不必说。前几年,听说台湾的人都结队来拜过。没有不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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