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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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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 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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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水湾》 连载

第二十二章

林木站在大厦32层落地玻璃帷幕前。大厦外狂风呼啸,天空已被暗淡的乌云覆盖,云卷云涌间骤雨忽停忽落,街上车辆如鲫,而行人鲜有,每年都要经历多次台风的他,淡定地观望着。

兰水岸边的树木被狂风肆意蹂躏,这些园林树中看不中用,在园丁的辛勤哺育下,懒散地生长着,未肯牢牢扎根地下,大风一刮东倒西歪,有的甚至放弃抵抗,任凭被拔根而起直接倒栽葱摔到地面。跨溪架设的电线被刮到碰出火花,办公室里一下子昏暗了,“停电了……”有人惊叫。

他抬腕看下时间,快到下午五点了,就拨打办公室电话:“通知各工地再次检查防汛抗台的准备工作务必到位;安质部要立即再次组织下去督查。另外公司内勤人员手上事情处理好的趁着骤雨初歇赶紧提前回家,停电了也不能干活,免得等下风雨交加路上不安全。”

通知一下达,公司的人员相续离开,大楼空荡了许多,在狂风呼啸下似乎有点摇晃。

他拿起手机拨打供电公司的朋友。前台小姐轻轻敲了两声门扉,问:“林总,您还不回去?”

“嗯,你们先走吧,我这几份文件处理完就回去。”他没有抬头,眼睛盯着手机屏幕。

“停电了,您得爬楼梯下去……”她小心翼翼提醒道。

“明白。我正在问供电公司什么时候有电?你先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他挥手示意她,这边已经对着话筒说:“喂,倪总,您好。在忙吗……对呀,刚才就在我这大楼附近,那电线上的火花实在吓人……我知道,你们一心为了客户,肯定已经派出抢修队了……”他边说边踱到窗前,瞄着兰水大桥方向,前方果然出现一辆桔黄色的电力抢修车,车身涂着国家电网标识和95598热线电话,“车子已经过桥了,你估计几点能恢复送电……半个小时,你们抢修的速度真是神速……是呀,越是恶劣的天气你们越是辛苦,风里来雨里去的。真心感谢你们呀……”

挂了手机,他看着四五个穿米黄色工作服的电力工人,在一个穿红马甲的指挥下在故障点围起护栏,接着有人已经熟练地登上电杆,他知道过一会儿就会有电了。

矗立路中央的城市地标拆除后还剩一截底座,上面的几块铁皮未清理干净,风中摇摇欲坠,他真担心万一被风卷起刮伤车辆行人。

他坐回老板椅给陈大悦打个电话,“大头,你在哪里?”

“正在县防汛办参加视频会布置防汛抗台工作呀。”电话里头传出陈大悦的低声嘀咕。

“你抓紧通知地标拆除业主立即组织人马把未拆完的铁皮拆掉运走,不然台风袭来肯定出安全事故。”他随即把拍下的视频QQ传给他。

正说完,办公室又亮堂起来,通电了。他把供电公司抢修的画面也发到QQ好友动态,特地为供电公司工人敬业精神点赞。

他收拾着离开,忽然发现拐角处一个工位上还坐一人。走过去一瞧,是涂料组的范工。他刚认识范工时,他才十九岁,圆圆的脸庞还带着稚气,跟随老乡从安徽到南方打工,那时候他们这种人被歧视为“盲流”,慢慢被改成为“农民工”。林木在事业起步时还多亏了他们这伙廉价的劳动力。

“刮台风了,你怎么还不回去?”他拍拍这个鱼尾纹已爬上眼角、鬓角也出现白发的范工肩膀,关切地问。

“就剩这么一点面积,我想把它算完回去。”他抬头回答一下又低头摁着计算器。

看他认真的专注状,他不忍打搅,说声:“你辛苦了,我先走。”

他从心底感激这些员工。范工是安徽阜阳人,几年前他刚组建建筑公司,他就开始跟着,为人质朴,工作认真。随着林木事业的扩大,需要招工时,他利用阜阳范家庙与河南的驻马店刘庄犬牙交错在一起,那里的人基本是亲戚,很多人结伴来南方打工的资源优势,给林木介绍来很多熟练的技工。林木很信任他,就把他们都划归他管理。

有一次,林木去工地检查,看到他们对施工工艺极为负责,梁柱的阴阳角线涂料不用贴铝合金边角线就能抹的方方正正,心存感激,请了这些工人吃饭,席间他问他们对打工有什么目标。只听这伙人语句平淡的地回答:“我们就想攒够了钱,回去盖个房子。”

“这一点跟我们这边相似,我们的人在外赚了钱,也回来盖大楼,哪怕房子盖好了家人没住也要装修的富丽堂皇。”林木笑道。

“对呀,这边的人一盖就六七层,我们那一般盖个两三层就够了,没人超过五层的。而且这里都喜欢把房子建在路边,我们那离公路路基至少会有一百米。”范工呵呵道。

林木很喜欢他们淳朴善良的心,但又担心他们好斗的个性,尤其是喝完酒,无论多亲密的伙伴,如果话语不投机,常常就互相打架闹事,有时候双方打得头破血流,翌日酒醒了又和好如初。他劝告甚至严厉批评好几次,他们依然我行我素。这就是北方人的性格,林木心中叹道。

从电梯下到车库,他决定去茶庄,暴风雨马上来临,黎姗需要他的陪伴。

对于黎姗他自觉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跟他这么多年,自己一直没给人家一个安全舒适的家,前段时间她接了“户户通”电网改造工程,消失一段日子,他竟然漠不关心。更懊悔的是当她无助没有依靠的时候,他却常常缺席陪伴。

那天他见她一脸戚容。

“啥的?亲爱的。”他照常热情地凑近。

一贯坚强的她从刚开始的眼噙泪花瞬间满脸梨花带泪。他有些惊慌失措,替她拭去泪水,不一会儿,她回过神来。

“没事的,挺过去啰。”

他再三追问,她才叹了口气答道。

“我妈在鬼门关前走一遭,我差点就又失去妈妈,成为孤儿。”她看着他,眼圈又红了。

他知道她妈早几年曾因脑梗住过院。

“这次又发作,医院发出病危通知。她微弱地告诉我她唯一牵挂的还是我,未能亲手把我交给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你明白……当时我很伤心,伏在她耳旁,哭着告诉她只要她好了,我就找个男人嫁了,我一定把那个男的带到她面前,我不能让她留有遗憾。也许我的谎言起了作用,她渐渐好转出院了。”她舒口气,拿起纸巾包着鼻子擤鼻涕。

他颇感内疚与自责。所有安慰的话语都是无效的。他决定早点娶了她,当她坚强的依靠。

黎姗敷着面膜正坐沙发上收看电视里播报:据省气象台报告,第19号台风“龙王”中心10月2日17时位于晋建市东南方约90公里的台湾海峡上,近中心最大风速38米/秒,风力13级。台风中心正以每小时15到20公里的速度向偏西方向移动,预计10月2日晚在崇福到武安一带沿海登陆。受台风影响,我省沿海局部地区出现大到暴雨……

外面传来敲门声,她趿拉着拖鞋过去开门。

“你不是有钥匙,干嘛不直接开进去,还要我来开。”脸上敷着面膜的她轻声埋怨。

“我想给你个惊喜啊!”林木脱去皮鞋换上居家拖鞋。

“还没吃吧……刮风了,刚好备了些菜,我给你做去?”黎姗猜着林木肯定是饿肚子,直接进了厨房。

林木顾不上回答,因为他正被电视上一则新闻吸引着,一名现场记者身披雨衣手拿麦克风,正出现在省城机场,播音员的声音中伴随着“呼呼”的台风咆哮声,只听她说:“记者刚刚从航空公司获悉,虽然台风尚未登陆我省,但是这次正面袭击我省的路径已经非常明确,受强对流天气影响,上午11时开始,省内机场已经关闭,从省内机场始发和进港的所有国内、国际航班全部取消。据民航调度指挥中心负责人告诉记者,17时从印度新德里飞抵本机场的UK6395航班已紧急改飞上海……”

“原来林森还在空中,改飞往上海,难怪我一直电话联系不上。”他那忐忑的心终于放下。

“林森这次回国充满惊险,先是在新德里遇到暴乱,返程又碰上台风,这个台风形成快,发展态势威猛,前天才在日本硫黄岛东南偏南海里形成,九小时后,增强为热带风暴,次日升级为台风,其后持续增强,已升级超强台风。我正担心他的航班刚好邂逅台风,还好改道了。”他走进厨房,轻轻地给她一个拥抱。

“林森飞上海,终于平安了,回来了按照习俗给他煮碗线面加鸡蛋。”黎姗说:“我先给你也这么煮,你将就吧,好不好?”

“你煮什么都好吃。等下你吃我的蛋我喝你的奶。”林木说着撩起她的睡衣,里面真空,双手轻盈一握,胸前两团肉包猛地发胀。

“别不正经,我正忙着呢。”黎姗娇嗔着躲闪,“小心等下烫到了。”

林木才算不闹,安静地侧头端详着她。

陈大悦接到林木的电话立刻责令施工队抓紧出动人马,务必在台风来前把现场清理干净。他又给办公室布置:“马上给各施工单位发条短信通知,‘龙王’台风即将登陆,加强建筑工地防汛抗台和危大工程排查整治不放松,共建平安仙鲤,平安工地。”

看着有雨点已经掉落下来,他穿上雨衣唤上司机,疾步钻进车内,急声道:“快,去城南!”

地标现场施工队还未见人影,狂风中那残留的铁皮好像几只被剥了皮的狼张牙舞爪着。他的心一阵悸动,火气直往上冲,拨通手机,立刻爆粗口:“张白原,你妈的,人死哪里去啦?这工地马上要出人命了,你知道吗!?”

“陈局长,对不起,我来晚了,正在您身后。”施工队负责人张白原不知道是裤腿被大风刮的还是被陈大悦的语句吓唬住,双腿瑟瑟发抖,小心翼翼靠前哆嗦道。

陈大悦转身瞥一眼,恨不得赏他一巴掌,转念骂道:“你看这局面多惊心动魄……万一砸到车辆行人,那是人命啊……”他瞪着一脸煞白杵在原地的张白原,呵斥道:“十分钟内把那几片铁皮卸好运走。超过时限,工程款你就甭来结了。”说完撸起手腕对表。

张白原回过神来,挥手令一工头模样的带着人马迅速跳上残台。果然惊险,有的只剩下一点还连着底座,倘若晚来几秒,可能真的会酿成事故。

“怪我没盯紧,前面下了一阵雨,工人害怕就撤走了。幸亏您及时提醒。”张白原围着陈大悦身后解释道。

陈大悦铁青着脸,一声不吭。对张白原他的内心其实充满同情,作为大欢的高中同学,家在农村,补习四年才考上大学,一九九六年毕业时恰逢国家不包分配,找关系花了不少钱,进入龙头镇建筑公司,没干两年,又碰上乡镇企业改制,镇建筑公司股份制改造,人员重组,他被人家踢出,林木念旧收留了他。这两年,才出来单干,可惜在竞争激烈的建筑界没有雄厚资本优势和人脉关系,只能偶尔吃一点点别人的残羹剩饭。

“人一倒霉起来就诸事不顺。”陈大悦眼盯着张白原,见他颧骨塌陷,两腮无肉,心里感慨着,直到看着铁片被牢固在工具车后厢,才回过身来,循着大排档集中的堤岸行走。

雨水又倾盆而下,兰水在低吼。他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有一处填石出现松动,他联系防汛部门,让他们赶紧加固,备好沙袋,并立即通知沿岸的摊主撤离。

他沿着堤岸徘徊着,任凭风雨裹夹着敲打在身上……

当年周思阳刚转任县委书记,曾省长也转任省委书记,他牢记曾书记保护好兰水的指示,又开始对河域进行治理。为打造民心工程,他积极向上争取资金,加固整治兰水堤岸,为塑造廉政形象,工程项目采用公开招标形式。一时仙鲤建设界的各路英豪枭雄把目光盯着这块肥肉,不管自身有无公司、有无资质,反正是各显神通,粉墨登场,但终究被“猴头菇”打败,工程被天仁集团拿下。

他还记得当年林木曾告诉他,那次天仁集团是势在必得,咄咄逼人。招标前“猴头菇”已先后借用十七家单位的资质,又暗地里联系串通其它投标公司,据说,古城当时有实力的几家建筑公司都被打了招呼,一些对围标态度不明朗的老板,那几天隔三差五见到“猴头菇”的小喽啰,他们杵着铁棍立于家门口,更可恶的是他们像城市牛皮癣似的烦人,粘在老板们出入的现场四周,假如老板正要点烟,他们冷不丁冒出,“唰……”打开打火机,在鼻梁前窜起一大串火苗,或者有老板进入饭店,刚叫上酒,他们会殷勤地搬来一大箱啤酒,然后“噗噗噗……”迅速替人家把瓶盖全部起开……搞得老板们和家人心神不宁、寝食难安。

最终“猴头菇”如意拿到工程项目。但是工程质量大打折扣。当年他岳父十分光火,让周天把“猴头菇”唤到宾馆,大骂他胆大妄为,竟敢拿“豆腐渣”工程搪塞政府,要求他必须把屁股擦干净。詈骂周天荒唐,引狼入室,出怎么馊主意,说要培养自己可靠的人,要给林木等人敲敲边鼓,不能让他一头独大,要适当制衡。自责自己糊涂无能,竟然一昧听信儿子的话,把政府决策中一些难以落地执行的拆迁项目过分依赖“猴头菇”去处理,造成尾大不掉,只能迁就与他。

狂风夹着暴雨敲打着铝合金窗。陈良师收回执棋子的手,说:“可成呀,今天就玩到此,我得赶回家去,看看窗户有没有关紧,免得雨灌进去,家里水漫金沙。”

“你真老糊涂,我们出门时就关上了。这个时候雨下得这么大,巷子里水已倒灌,你什么回去,游过去啊?!”他话音刚落,坐在客厅与父母姑嫂聊天的林可欣就怼他。

“好啦,那我们就安心继续下吧……台风过后,跟孩子们交代,老屋年久了要加固翻修,不然再遇到几个这种台风,确实会让人提心吊胆的。”林可成边凝视着棋盘边说。

“阿森说从印度回来,可偏赶上了台风。唉,我这心里头啥就乱糟糟的?”一旁的张燕瑛忧心忡忡道。

“妈,您尽管宽心,遇到台风,飞机也飞不了,等下阿森一定会打电话回来的。”林林安慰道,“要不我打开电视看新闻。”说完摁了一下电视机遥控器。

刚巧,她的手机“叮咚”一响,屏幕跳出一条信息,她一看,惊喜道:“阿森发QQ群了,说他已平安在济南着落。大家不用牵挂啦。”

众人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啊!阿森回来一定要给他煮碗‘太平面’。”郑顶厝嬷吩咐媳妇道,又指着可欣姐弟,“记得你们两个刚出生的那年,有一个台风带来大雨,山上泥石流,夜半兰水水暴涨,冲垮了无数房舍,有的全家都没了。”提起往事她仍心有余悸。

“是呀,还是要看一看新闻。这‘龙王’台风来势凶猛,可谓是百年一遇的。”林子大听到楼上闹翻天的曾孙辈,“幸亏学校停课了,小孩子们都呆在家,省了我们多少牵挂。”他看桌上晒簟里搁着月饼、龙眼,吩咐林群道:“阿群,你把水果、月饼带上楼,让他们吃,叫他们小点声,小心楼板被踩塌掉。”

“爷爷您可真幽默,您的后代林陈两家在仙鲤的都凑来踩,也坍塌不了的。您放心好了。”林群说着带上东西故意放重脚步“咚咚咚”爬上楼梯。

她的头刚露出二楼楼梯口,就瞥见地板上坐着三个男孩子,六只脚丫抵在一起,正在玩石头剪刀布,由赢者捶足数唱,其余玩伴大声和着:“怼灵怼一仔,正月掹②瓜子,瓜子青,瓜子红,学堂放假去捉虫,捉冇虫,捉臭人,臭人哥,敲鱼锅,鱼锅改③,要去台④,台莂灭⑤,遇到贼,贼要打,打厄死,拾到米,米煮糜⑥,糜莂咬,兴⑦铺下……”

林群知道这首童谣不同年代有不同版本,而且城乡各地的版本也略有差异,但都是教育孩子要热爱劳动,勤俭节约,见义勇为等。前几年,人们嫌弃本地话土,好多的土话俚歌差点失传,而今听到他们吟唱,尤为亲切。她笑盈盈地上前,把零食轻放孩子们身边,却见王彤并没有跟他们一起玩,而是怔怔坐在书桌前,眼前摊着一本翻开的书,心思已不知道飞到哪里去。

林群看着女儿摊在书桌上的书,瞄一眼文字,正是冰心的“爱在左,情在右,在生命的两旁,随时撒种,随时开花,将这一径长途点缀得花香弥漫,使得穿花拂叶的行人,踏着荆棘,不觉痛苦,有泪可挥,不觉悲凉”。她不由地暗暗叫苦,瞅着出神的女儿,给在飞山庄园的丈夫发条短信:“估计女儿会早熟,以后可得注意引导好。”

突然,一阵狂风暴雨“噼里啪啦”刮打着窗棂,惊吓蜷在孩子们身旁的两只猫咪,它们瞪着惊栗的眼神不安地叫唤,林治道和林治德赶忙把两只猫抱在怀里,庄稼坐在他们和猫的对面轻轻抚摸着,三个男孩像哄小孩似的念道:“猫猫不怕,我们在保护你们。”

此时,楼下传来郑顶厝嬷惊叫声:“哎呀……两只猫咪躲哪里呢?这风雨交加的,Nice……Angela……”

“奶奶,它们都在楼上,甭担心,有咱们帅哥们罩着呢!”林群笑道。

“阿弥陀佛,都在就好。别看Nice平常凶巴巴的,响动大点就怂了,Angela天生胆怯,稍微风吹草动,就赶紧藏匿起来。我怕它们受惊吓……”郑顶厝嬷听到后叨叨着。

“妈,您也太宠爱它们,这两只猫是哪世修来的福气啊?……”张燕瑛说着,雨声更大了,以致于后面的话都听不清晰了。

滂沱大雨从天上倾下,碰着屋檐、窗台、地面等障碍物发出“噼噼啪啪”巨响。

龙门小区,黎姗复式套房,林木压着她,两人金风玉露,缠绵悱恻,如鱼得水,汗水涔涔洇了床褥……

复式住宅的下层客厅传出狗吠声。林木起身下楼察看,狗笼里“凯凯”连忙站起,停止吠叫,冲他使劲摇晃尾巴。它的身后蜷着“七”和三只边牧与萨摩耶串串,小奶狗“嘤嘤”叫着。

“别怕,在家里安全着呢。”林木近前逐一抚摸着几只狗,又点着边牧脑瓜说,“凯,你这当狗爸的,可得保护好你的老婆,孩子呀……外面暴雨,没办法带你们出去溜了,你更要有担当,要安慰好照看好它们。”

他朝着它们说了一大通话,狗们似乎听得懂,凯凯羞愧地低下头,少间又难为情地趴在笼子地板上。七调整一下身姿,让三只小奶狗更方便嘬奶,接着温顺地给小狗们舔舐肛门。

林木踱到窗前,掀起窗帘望一眼户外,忽见路面浊浪滔滔,倒灌进城的溪水犹如脱离父体的小蝌蚪,把街面视为管道,死命朝前冲。街上除了抛锚水中的车辆,基本未见行人。

“排洪工程偷工减料,每次有大雨就内涝。”他在心里责骂着。

前方依稀有电视台在现场直播。

他打开电视,画面上传来,陈大浪穿着连体雨衣拿着话筒向街心淌水而去,渐渐地积水淹至膝盖,不一会儿工夫就到了齐腰处。他的心猛地一揪好像被人提到嗓子眼上,他担心她的安全……

画面里传出声音:“……‘龙王’肆虐,山洪暴发,兰水上游水库放水,洪水十几分钟暴涨了二米多深,最深达五米。目前急流冲击着堤岸,有的已经漫过堤坝,咆哮的洪水如脱缰的野马,毫无目标拼命往前冲,所过之处摧枯拉朽,所向披靡,倒灌进城区下水道。大家看我现在所站的位置,水已到我腰部,它还在往上涨,低洼地带全部被淹,公路受淹,交通中断,小区停电……请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无事千万不要出门……”

电视镜头转到附近一地下车库入口,一大群人正在暴雨中紧张扛沙袋填在入口处,画面上现出陈大欢忙碌的身影。

“……县防汛指挥部已召集民兵预备役人员紧急奔赴此处,并调拨了十台大功率抽水泵来这个小区……”

“老百姓是最淳朴的。”黎姗披着睡衣,轻轻来到他身后,望着电视上干部群众齐心协力防汛抗台的画面,她恍惚回到了“户户通电”工程施工的现场,感慨地告诉林木。

“谁对他们好他们就会拥护支持。那段时间,我们把施工材料拉进深山,这个施工现场位于兴泰里麦斜岩附近一个村庄。这是个革命老区--中国工农红军一O八团诞生地,风景虽然优美,但山体基本是花岗岩组成,山势巍峨,峰峰壑壑间遍布奇石怪洞,峰顶常有云雾缭绕。山路崎岖,有的羊肠小道根本通不过车,运输难且不说,单挖基架立电杆就增加了不少工作量,还得顾及不能破坏了景点的生态环境。你知道,这山上摩崖石刻非常多,有元朝皇帝忽必烈御赐的‘樵谷山’等珍贵的文化瑰宝,山顶还有一块可坐一百多人的巨大占星石,石平如砥,石面上有许多古篆,被人们称为“仙篆”--即仙人写的文字,犹如龙蛇纠缠,自古至今,无人能够辨认。好在老区百姓觉悟高,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般支持施工队。他们自发地组队,牵来牛车骡子,靠着人工畜力硬是把电杆电线拉到山上,还给施工队提供凉开水、绿豆汤。正有了群众的帮助,我们的项目才顺利完成。”

“大哥,林森已在济南着陆。”林业来电道。

“不是去上海,怎么又跑到济南?”林木纳闷道。

“飞机要降落上海虹桥机场时空中遇到高层反气旋,出现强烈颠簸,险象环生,只好改飞就近机场着陆。总算是平安落地了。他已经在QQ群里说了,又怕大家没有注意,还打电话给你,但你没接。他

的手机快没电了,只能由我来转告,大家可以放心啰。”林业在电话里头说。

林木一看果然有未接来电和未读的QQ信息。那个时候他和黎姗刚好在进行爱心修炼。

台风在仙鲤登录,灾情牵挂着省委曾书记的心,在省防汛抗台指挥部,他密切盯着视频,他已经接到进京赴任的通知,面对“龙王”肆虐的画面,他如坐针毡,亲自给周思阳打个电话,要求他放下包袱,务必组织力量确保夺取防汛抗台的胜利,同时要不等不靠第一时间不遗余力抓好灾后自救重建工作。

周思阳这几天萎靡不振,曾书记的来电让他看到政治上的曙光,他为之一振,立即表态:“请曾书记放心,仙鲤人民一定会战胜‘龙王’的。”

台风过境后,仙鲤的天空更显蔚蓝,云朵更显洁白。不过,路面一片狼藉,满目疮痍,有被刮倒的广告牌、有被掀开的铁皮棚、有被拔根而起或拦腰折断的树木,还有大水退后到处臭烘烘的淤泥,消防车洒水车武警战士环卫工人,扛着高压水枪,冲刷街道上的每处卫生死角,防疫部门的工作人员背着喷雾器进行消毒。

不久,省里组织一支巡察队伍开进仙鲤,对兰水决堤事故进行调查。

就在巡察组进驻仙鲤第二天,人们看到一道身影从仙鲤大酒店顶层飞跃而下,压断酒店旁边榕树的枝丫又重重摔倒地面。吓坏了旁边一卖仙草冻的老人。

当“120”车辆赶到,人早已死去,场面十分惨烈,死者脑浆迸裂、血液横流,下肢已经载入上半身……

警察在周边拉起警戒线。很快,死者身份得到核实,正是城市银行行长周天。有人在现场捡到一张被风飘走的纸条,估计是他跳楼时从高空下坠,放进口袋里掉出的,是周天写的遗书。

周天坠楼后不到半小时,整个仙鲤县几乎尽人皆知,并通过互联网迅速向外扩散。中午,县委副书记、纪委书记张科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证实周天跳楼自杀。当晚,这一说法被修正为“坠楼身亡”。

四天后,周天的遗体告别仪式在殡仪馆举行,遵照县委县政府“低调、快速”处理的指示,家属只简单进行吊唁,

整个过程大约持续了十六分钟。周书记并没有出现在殡仪馆,也没见其他亲友和单位同事。

“猴头菇”团伙落网后,仙鲤已传出,城市银行是“猴头菇”企业--天仁集团的主要信贷方。

周天到底和“猴头菇”之间存在什么利益输送,目前两人均已殁命,死无对证。

虽然法医的鉴定结论是排除他杀,古城的群众却暗地里认为堤坝塌方与银行腐败有猫腻。民间百姓揣度和议论着,天仁乃周天和史仁的名字各取一“字”组成的。

不久,陈大悦因城市建设懒政不作为被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并全县通报。

周思阳调任市人大任副主任。

据说周思阳的职务调整是曾书记临上飞机去到任时安排的。

周思阳调任之后,检察机关在搜查取证“猴头菇”团伙的犯罪证据时,发现位于仙鲤“四大景”之一的菜溪岩风景区有一避暑山庄,产权属于史仁的天仁集团。在这座山清水秀、石奇岩峻、谷深洞幽、瀑布成群的景区内,天仁集团斥资建造一座对外称培训中心的楼群,周围高筑围墙,外面的人无法看到墙内的布置,山区的百姓只能称之为“行宫”。因为每逢周末,他们总会看到有豪华轿车驶入,而后里面传出声色犬马的声音。

被搜查后才清楚,行宫沿着围墙走一圈,必须一个钟头。每个出口都有人看守,有的出口还有德国狼犬。主楼之外,还有六栋两层高的别墅群。卫星电视接收设施、豪华影院、KTV、游泳池、网球场、小型高尔夫球场等应有尽有。在查获的罪证中发现大量淫秽的录像带,内容不堪入目,其中不少周天与多名女性淫乱的视频。

所以,后来有老百姓在KTV把《三国演义》里的“这一拜”歌名换成“这一跳”,歌词篡改为“这一跳 万事俱休百事了 桃花也含笑映祭台 这一跳 保家安爹志慷慨 建功立业展雄才……”

这首歌不胫而走,一时成为古城人茶余饭后哼两句的流行曲。

“周小跳”一时成为当地网红语。当时还有件奇葩的事,那年有一本很红的书,很受小朋友喜爱,以致于家长们购书时,常常把书名《马小跳》错唤作周小跳。

注:太平面--指遇险之后家人(亲人)在其平安归来时,煮一碗线面加鸡蛋给他吃,俗称“太平面”,寓意逢凶化吉,永消灾厄。

掹:拔的意思。

③改:坏的意思。

④台:埋的意思。

⑤灭:密的意思。

⑥糜:粥的意思。

⑦兴:扔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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