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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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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 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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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仓》 连载

第八章 移花接木巧周旋 粤军设计捞钱财

梁荣强是在清白村一冬屯古塔附近被土匪绑票的。

他从南宁回来已有些日子了,但是她的妻子詹娇丽依然没有回家。在父母的劝说下,他不得不又一次踏上了去礼请妻子回家的路途。他独自赶着马车行驶在在秋日下午阳光下的泥土道路上。马车刚刚出了马山村敢马屯,一黑衣黑裤汉子骑着马远远地跟在车后。梁荣强没有察觉到。坐在车头马夫座位上的他,身上淡青色壮家民族服装在阳光中很亮丽,然而他却愁容满面,眉头紧皱。他心里实在没底,他不知道这次去妻子娘家,能否如愿地将妻子请回家里。他心中也不知道,这次去南宁小住了一段日子的后果如何,是否能如他所愿?马车在他想着心事的时光里吱吱嘎嘎地驶过了贞节牌坊。事先停在牌坊下的那辆马车也跟着行驶起来了。一会,从小路上又上来几名骑马黑衣汉子,远远跟在马车后边。可是,梁荣强依然没有察觉到。他的马车驶过了仙湖石拱桥,往东拐进去往清白村的小路。车子搅起的尘雾更浓了。

车子前方不远处的古塔,影入了梁荣强眼中。这时候,突然两匹快马飞速越过,横堵在马车前边。一团黑影飞跃跳上马车车头,坐在了梁荣强身边。黑影一手扯过缰绳,用力往后拉,嘴里大声喝令“耶耶耶”。不一会,马车便停了下来。梁荣强心中大惊,睁眼望向黑影,不料却没有看见人脸。一张十一筒麻将牌子跃入他眼中。这牌子是戴在那黑影面孔上的面具。他抬起眼往前方望去,驻足在车前的两匹马上骑着两名黑衣人,面孔上分别是戴着宽大的六筒、七筒麻将牌子面具,身后背着长枪。“你们……”他的问话才刚开始,就变成了呜呜声。因为一张毛巾已经塞入了他嘴里。紧接着,一只黑色布袋套上了他头部。在眼前漆黑起来的同时,他感觉到麻绳绑住了他双手。

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驾着他左右膀,将他从马夫座位上拉了下来。之后他被驾上后边那辆马车车厢上。一名黑衣人早已坐在里边。车厢后门关上。“回山上!”车厢外传来这喊声。两辆马车掉了个头之后就吱吱嘎嘎地行驶了。四匹马紧跟着。

“七筒,六筒,这里是仙湖大桥了,你俩将他马车赶到葫芦街外边,然后你进街吃饭喝酒。到天黑之后,将他马车赶到敢敏屯外,你俩才回山里!放他马车回去报信。”车厢外传来的这句话,让在车厢内的梁荣强知道,他被绑票了。他的心,不知不觉地跟上了马车颠簸前进的节奏,在快速颤抖着。

灿烂的秋日阳光照耀在仙湖石拱桥东面桥头泥土路上。一辆马车,一匹马,驶上桥,往葫芦街去了。一辆马车,三匹马,没有驶上桥,而是沿着仙湖江东岸小路北上,往仙湖去了。尘雾飞扬在车马后边。

一轮明月高挂在仙湖上空,湖水在月光中泛着银光。微微颤动的湖水中倒映着一轮圆月。在哗哔作响的瀑布声中,林子中不时响起各种野兽与飞鸟的叫声。这时候,一骑飞马奔驰来到湖畔上的关帝庙。六筒、七筒跃身下马,背着包袱和长竹筒走进庙里去。面上戴着壹筒面具的黑衣人朝他俩打声招呼说我已经饿得两眼昏花了,你俩终于回来了。在庙里几盏马灯的光亮中,六筒和七筒呵呵笑着应了声老大,我们回来了。之后,他俩解下身上长竹筒和包袱。他俩从包袱里取出几团包着绿色芭蕉叶子,放在贡桌上。叶子逐一被打开来,香气弥漫洋溢。原来叶子里装的是煮熟了的猪肉和鱼肉,以及米饭。“吃饭。喝酒。”壹筒在喊了这声之后,那张画着壹筒麻将牌子的面具被他脱下,一张刀疤脸出现在灯光中。余者跟随着也脱掉面具。众匪们用手抓着米饭和肉送往嘴里。两只长竹筒被他们轮流拿过来,凑上嘴去,边喝边喊“好酒!好酒!”一会,有人说:“送点吃的去给人票吧?”“好吧。七筒,送去吧。”刀疤脸说道。

“吃饭。”随着这声喊,坐在马车上睡着了的梁荣强惊醒过来。随即他头上黑布袋被扯去。他两眼前看到的光便渐渐地亮了起来。一会,一张七筒面具和月光跃入他眼中来。他知道这时已经是夜晚了。他两手还是被绑着。七筒用手抓着饭团一口一口地塞入他嘴里边……

“将梁公子送回岩洞后,改夜要到城府街上抓几个人票……”刀疤脸在庙中说道。

众匪在酒足饭饱之后,先将黑布袋套梁荣强头上,再将他紧绑在马车上,之后才睡觉。

当梁荣强睡在仙湖岸上关帝庙前马车上呼呼入睡的时候,月光洒在他家的深宅大院,他乘坐的那辆马车回到家来了。马车停在紧闭的大门外。马嘶声,阵阵急,飞入院子,惊醒了睡在门房里的特武。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来,特武提着马灯走了出来。看着夜幕中那熟悉的马车,他喊道:“大少爷!大少爷!大少爷!”。他急促的喊声飞翔在夜空里,透露出他迫切希望见到大少爷的心情。可是,哪里有大少爷的身影?回应他的只是马的嘶鸣声。纳闷不已的他来到车厢后,瞬间便双眼圆睁:一把匕首尖刀,赫然插在紧闭的车厢后门门板上!

梁恩天坐着特武赶着的马车,于夜半三更时来到保障所,向军方报告。就这样,大明山土匪十一指下山绑走人票的惊人消息,从梁恩天的嘴里最初说了出来。

梁恩天在报告时表示怀疑是詹民贵、詹民捷串通恶人十一指土匪来绑票梁荣强的。詹诚武虽然已经当场驳斥说道不要空口无凭地血口喷人,但是睡了一觉醒后,他觉得还是要派出下属去会一会是詹民贵、詹民捷。于是,在吃午餐时他吩咐苏树峰下午去一趟清白村一冬屯。

下午时分。一辆军用吉普车一路疾驶到古塔前停下。苏树峰首先下车,往屯里走去。从车上下来的两名士兵,背着长枪跟在他身后。

在詹诚宝家里,苏树峰首先向詹娇丽、詹民贵询问道昨天是否见到梁荣强来了,在获得否定的答案后,他嘴里边呢喃道:“如此看来,在来此处之途中,他就被绑了……”詹娇丽心中纳闷,急忙问道怎么回事。苏树峰说道:“他被大明山十一指土匪绑票了……”詹民贵表示他是首次听闻大明十一指土匪名号,并不知悉其真实身份。

詹娇丽在知道了丈夫被土匪绑票的消息后,就想马上回夫家去了。她认为,在丈夫被土匪绑票的日子里,她应当在家里。在苏树峰乘坐的吉普车驶离古塔后不久,她就让詹民贵借来了詹民捷家的马车。她手挽着布包袱在古塔前上了马车……

特武驾着的马车回到梁家大门外的时候,詹民贵驾着的马车也刚好停下。詹民捷正在打开马车车厢后门,詹娇丽从车上下来。特武转身到车后打开车门,便说道老爷,大少奶奶回来了。梁恩天一语不发,下了车。詹娇丽走了过去,喊了一声“老爷好!”“大少奶奶回来啦。”梁恩天应道。

“梁老爷好!”詹民贵喊了声。“哼”的一声从梁恩天嘴里吐出。

几天后。夜幕中。从城府街上冲出一辆马车。车上坐着的四名身着壮族服饰的小伙子不断地手持手枪往车后开枪。狗吠声声。枪声阵阵。很快,城府街已被马车抛在遥远的车后夜空中……

这马车上的四名小伙子是詹诚武派出的粤军四名侦察兵。他们乔装打扮,潜入城府街,登门串户,深入民间,查访土匪秋毫。不料,在两天后的这天夜里,驻扎在城府街上的桂军铁血星十九军夜巡的几名军人发现了他们。他们敏捷的身子飞奔在夜色中的街上。他们躲过枪林弹雨之后跳上马车。他们手上马鞭狠狠击打拉车的三匹骏马。马车飞箭一般奔驰在城府街上,最后冲了出来。铁血星十九军夜巡的几名军人徒步追来,他们哪里追得上三匹快马的共同步伐?他们只好在夜色中一边往前开枪一边嘴里边吆吆地骂着粤军。

侦察兵四人披着城府街上的硝烟,赶着马车回来了。这时候,西天落日霞光中的保障所院子已是一片金黄。他们四人下了马车,走在金黄色光芒之中,步履是那么的轻快。他们心情愉快呀。经连日来不分昼夜奔波操劳,以及风餐露宿,他们终于完成了侦察任务,查清了土匪身份。他们挺直腰杆坐在剿匪指挥长办公室里,有条理地向詹诚武与苏树峰汇报关于土匪的情报。詹诚武听得心花怒放,高兴地说要给他们四人发赏金。

他们汇报说,大明山上十一指土匪组织共有十一个土匪,一般不以真实面目出山活动,都是戴上假面具。面具上画的是麻将牌子。十一个土匪,十一张面具,张张不一样,从壹筒到十一筒。老大是壹筒,老二是二筒……各人面具上的筒数也就是各人在组织中的大小排序。十一指有三把手枪,九支长枪。老大脸上有刀疤,名为覃楚东,是城府仓源进村一大户人家长子。老二名为张标光……

在汇报完十一指土匪身份情况后,侦察兵们又汇报说,在前几天夜里,十一指到城府街上绑走六个人票,其中一人是李静诚的侄仔李荣光。另外的五个人票都是那街上做生意的富户人家的老板或者公子。李省长及贴身警卫已潜逃至那马县片联仓。目前,驻守城府街的铁血星十九军有十个军人,其主要军务是保卫在街北尽头处的李静诚老家大院。城府仓征税纳捐等行政事务还是由保障所负责。

“城府街,铁血星十九军,十个军人。”詹诚武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走到墙上挂着的军用地图,看了起来。“看来本营要出兵重创一下城府街才行。若能占领城府仓,本营将多了块可以广纳财源的地盘。”詹诚武说道。“可以出兵攻打城府街。但,要好好策划。”苏树峰赞成道。

十一指匪帮在大明山上的生活已经是捉襟见肘,伙食一日差过一日。在怀念过去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美好日子的念想中,土匪们纷纷向老大覃楚东提出要趁着如今刚刚收获了稻谷,农人们家里有点钱的机会,下山绑几个人票回来,然后逼迫其家人交赎金。老二张标光说:“眼看着冬季就要来了,如今不收几千两银两,弟兄如何添冬衣、过春节?”于是,这天夜里,土匪们在他们栖身的仙人指路峰依靓岩洞里一边喝酒吃饭一边讨论人票的人选问题。张标光建议到葫芦仓将大户梁恩天的儿子梁荣强绑来,他说道:“前些日子,粤军占领了葫芦街。他家就交了五千斤大谷军粮。可见,他家是有钱的。”之后他又就赎金价码讲道,梁荣强结婚成家好几年了,至今未曾生育,因此,将他绑来,他父亲肯定得出也出得起一千两白银。

老大覃楚东家住城府街东北面的源进村,当然知道前些日子李静诚回老家来住了段日子后又离开的消息。他喝下一口酒后,说道:“在粤军攻占了比邻的葫芦街上之后,李静诚及其警卫部队就离开城府街了,如今城府街上兵力空虚,适合我们出手抓人票。依我看,就将街上那卖盐、榨花生油、收购茶叶烟叶之类的几个大户人家的儿子绑来……”他还强调称,千万不要将同李静诚有一点沾亲带故的人绑来,因为下野省长手里头还控制有铁血星十九军,万一他一声令下,该军追进山来,呵呵,我们跑都不及……

次日,土匪们赶着马车、骑着马来到了葫芦仓。他们派出的探子七筒埋伏在梁恩天深宅大院门外不远处的林子里,看到了衣着亮丽的梁荣强登上门外马车后离去之后,就骑马尾随其后。路过贞妇大牌坊时,骑在马背上正在策马前进的七筒吹起了响亮的一声口哨。事先停在这里的一辆马车,以及几匹马,就跟了上去。当看到古塔古塔之前方是一个小屯的时候,七筒猜测到梁荣强的马车将会在古塔停下,他又含着木叶吹了一声。瞬间,土匪们马上戴上了筒子麻将牌子面具,截停了梁荣强的马车……

就这样,梁荣强成了十一指土匪绑走的第一个人票。他与土匪们在仙湖东岸边上的关帝古庙过了一夜,之后在旭日初升的时候踏上了去往大明山仙人指路峰的路途。

梁荣强头上黑布袋被再次取了下来,他那暗无亮光了许久的眼前便渐渐明亮起来。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置身于岩洞中。洞顶上倒挂有不少奇形怪状的钟乳石。有些钟乳石在的的答答地往下滴落水珠。就这样,在声声不止的滴水声中,梁荣强开始了他在匪巢中度日如年的人票生活。土匪们每天每餐给他就着榨菜喝着粥。他多次央求道可怜可怜我吧,给我几块肉和几两白酒吧。戴着筒子面具的土匪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嚷道呵呵,还不知道你能不能为弟兄们赚来钱哩,哪能倒贴那么多本钱给你肉和酒?忍忍吧!

就这样,老是无肉吃的梁荣强饿得很快。虽然土匪并没有殴打他,但是无时不在的空腹饥饿感让他倍感度日如年。第五天早上,吃过早点,土匪将他绑在岩洞中的木椅上。留下十一筒看守他。其余的十个土匪,赶着两辆马车,骑着几匹马,在依靓岩洞口前出发了。

黄昏时候,戴着面具的土匪们回来了。六个被麻绳绑了两只手腕的男子被押进岩洞里来。之后,他们头上戴着的黑色布袋被取了下来。身着壮家黑衣黑裤的一筒将腰带上的手枪解下来拿在手上,站在这六人面前,喊道:“人票们都听好了!我们将你们绑来,只求财,不谋命!请放心!”一筒的这句话,喊得很响亮,不绝如缕的袅袅余音在岩洞中回响。

有胆小的人票在浑身颤抖,睁着无奈的目光望着一筒。自幼生长在城府街大户人家的六个人票,不曾顶烈日冒风雨而躬耕于田地间,长年养尊处优的公子少爷生活让他们长出了一副白净而红润的面孔。此时,身处匪巢的他们,面孔上肤色不再红润,而是苍白样子。在他们的记忆中,大人们在聊天时常常议论着被土匪绑走的人票的种种惨状,有被挖去眼珠子的,还有弄得手臂骨折的,也有被割去耳朵的……谈起人体残缺的种种惨状,大人们神情兴奋而津津乐道。如今,想起打童年时就道听途说的这些人票惨状,刚进匪巢的这六个壮家男子便脸面苍白,胆战心惊地躺在岩洞里的地铺上辗转难眠。

吃过早点,土匪们开始同这六个人票一个个地讨论赎金价码。一筒高高地坐在铺着狼皮的岩洞里的大椅子上,首先,榨油坊张老板被带到一筒面前。一筒问道:“家里有多少钱财?一千两银两?我知道你,张老板。收购花生、榨花生油的生意,在你家已经是传承了两代人啦。这点小钱,你还是拿得起的。”

张老板双手作揖,说道:“大爷,一筒大爷。请行行好。我家这点小生意,得来的钱没那么多。再说了,我两个儿子,都还在南宁上学,花了不少钱……”张老板言语至此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一筒右手拿起了手枪,将枪口对准了他。一会后,他回过神来,两手急忙拉起齐臀处的长袍布料,弯下双脚想跪下。不料,狭窄的长袍下身却“斯”的一声撕裂开来,紧接着“扑通”一声,他身体摔倒在地上。旁观的土匪们哈哈大笑起来,还议论说道象条狗吧?“象!象!”“就是一条狗!”张老板爬了起来,费劲地跪了下来,将额头一下又一下地往地下磕去,同时求饶道:“大爷行行好。大爷放过我吧?我家才拿得出三百两银两……”突然,“叭叭叭”几声打断了他的话。他再次摔倒地上,双手抱着头翻滚着身子。原来是一个头戴着二筒面具的土匪手持皮鞭抽打在张老板身上。一会他背后长袍布料被打裂,鲜血渗透出来。梁荣强这几个人票目瞪口呆。众匪徒哈哈大笑。

“不抽你,你就不老实?不打你,你就不交银两?你就哭穷?是吗?其实,你是很有钱的,前些日子,你就交了能买三千斤谷子的银票给桂军了。如今……”二筒一边抽打着皮鞭一边说道。缓过一口气,他气喘吁吁又接着说:“如今……如……如今……怎么……怎么,也得交一千两……银两……”

“定了!就是一千两银两!若少一两,我割你卵泡!挖你睾丸!”一筒收起了手枪,一锤定音,敲定了赎金价码。坐在大桌前的三筒手持毛笔在纸上写下:“榨油坊张老板,一千两银子。”

第二个被带出来讨价还价的人票是个二十岁模样的白脸小伙子。身村瘦高的他站在一筒面前,没有作揖,没有跪下,没有说话,两眼冷冷地看着一筒。“报上姓名来。家里在城府街上做什么行当生意?”一筒问道。小白脸没有答话。“他是榨油坊张老板的儿子。昨天我们从榨油坊里抓他来的。”二筒说道。小白脸还是没有说话。“好啦。不为难年青人了。既然老头子价是一千两,那么青年价就八百两吧。”一筒说道。

小白脸突然往前冲了过去,嘴巴里先大喊一声粤语:“我屌你老母!”接着又是一句壮语:“丢鸭毛过海!”一个土匪扑了过去,将他扑倒在地。两个土匪又扑过去。小白脸被麻绳绑着,缓缓地吊离地面。三筒手里边一边拉着麻绳一边说道:“屌!你爱屌,是吗?我就吊你起来!吊你个够去!”

“张老板,听着,你这个儿子价钱是八百两银子。三筒,记下。”一筒说道。“哎呀呀!一筒大爷,他不是我儿子。我不出这银子。”张老板喊了起来。

“那么他是谁?”一筒问道。“他叫李荣光,是李省长老弟的儿子。”张老板答道。“李省长老弟的儿子?他昨天怎么在你家?”一筒又问道。张老板向一筒详细介绍道,我之前借了李省长老弟李静实的钱来收购花生,李荣光这几年来都在桂林法政学堂上学,前些日子回乡来,目的是要催我偿还借款,他好带钱去桂林开销,不料,他正坐我家卖花生油铺面柜台里打着算盘同我核对利息,就被你们的人抓了,用麻绳将他同我绑成一串……

“哎呀!怎么能抓来李省长侄仔呢?前晚我千叮咛万嘱咐了,你们咋就没记住?快放下来。”一筒责怪众匪道。“弟兄们搞错了。以为他是油坊张老板的儿子。”二筒说道。言语之间,李荣光被放了下来,手上麻绳也被解开了。他两手十指摩擦着两手腕,说道:“信不信我叫铁血星十九军来荡来你们这里?”

在惊悉人票李荣光的身份后,众匪们的意见就分成两派:一派说赶紧放他回去,不要他赎金了,免得日后惹来铁血星十九军;另一派说赎金不到手就不放他,弟兄们也很辛苦了才能带他回来,另外,城府街上这几个人票的赎金,是整体打包给街长上门收集之后送来的,几个人票,不一视同仁的话,恐怕很难收齐赎金。众匪们为此争论不止。最后,一筒定调说道,那就收他五百两银子。

土匪们忙碌了大半天,终于将城府街上六个人票的赎金定下价来。看到谈拢了价钱,人票们心里也松了口气。他们知道,土匪们会很快去信通知家人来交钱。钱到了他们就能回家去了。连日来不能洗澡而睡在岩洞地铺稻草上,让他们浑身痒得难受。他们曾经联合起来,央求土匪们将他们带到岩洞不远处的霞谷里的小溪里,好让他们泡在水里洗澡。土匪们却说:“别想得美!以为这是你们家?带你们出去?你们跑了咋办?”

黄澄澄的一轮落日,高挂在盆地遥远西边那连绵起伏的丘陵与高山上。金黄色霞光洒在葫芦街上。吉普车,以及几辆军用卡车回来了。苏树峰与士兵们到各村征收军费回来了。他下车后就走进了剿匪指挥长办公室,将当天所获情况汇报给詹诚武。这时候,迎着霞光走在院子里的梁恩天步履匆匆,长袍底边在小腿上飞扬飘动。霞光将他身子照出修长的黑影,紧紧地追随在他身后。坐在办公桌后边的詹诚武抬起头来,目光透过敞开的窗户,见到一身丝绸长袍的梁恩天在迎面走来,一声“他来了”便从他嘴里吐了出来。与他隔着桌子坐着的苏树峰,“哦”的一声,便扭转头去,大喊一声:“恩天老爷来了,何事?”

梁恩天走到桌边,二话不说,掏出匕首尖刀放在桌上。紧接着,“叭”的一声,一把手枪被砸在桌面上。“叭!”“放肆!”两声巨响,响彻全屋。原来是詹诚武站了起来,将手枪拍在桌面上骂道。“詹营长,莫急。莫急。且听我讲,土匪来信告知交赎金一事了,定在两日后中午,在蛇穴岭上的龙母庙……”梁恩天一边讲着一边将在三更夜里收到的土匪来信掏了出来。詹诚武接了过去,坐下来看着。

“梁老爷,既然土匪来信称先交赎金后取人,而且分两处地方来交易,那么本营意见是你务必备好一千两白银,派人按时送到……”苏树峰说道。梁恩天说起了他的担心,他害怕手中白银钱财一去不复返。詹诚武说道:“怎么会是一去不复返?有本营为你撑着腰哩。本营派出的兵届时会死死跟踪住来取银子的土匪。待到收到已经赎回了人票的信号后,那兵会解决掉那土匪,夺回银子……”

“但愿如此。”梁恩天松了口气,走出屋子。

“明天你带兵去一趟城府街,看那边那几个人票有啥新情况。如果时机成熟,本营相机出兵攻占城府仓……”詹诚武吩咐苏树峰道。“好的。”苏树峰答应道。

葫芦街东面二十公里处是城府街。发源于大明山上的沱江一路南来,到城府街遇上石头阻挡便东拐西拐南弯北弯地弯了一道又一道弯。弯弯曲曲的沱江横过街上。名为南桥的石拱古桥连接着南街与北街。南桥北桥头东面是建在由沱江分隔成的两个半岛上的阳明书院。书院里,古榕参天,数幢青砖黑瓦房。这是明、清两代时思恩府驻城府街时就开办的学校。虽说清末思恩府搬走了,但,书院却一直在城府街开办。一代代学子负笈前来,在书院里饱读《四书》《五经》《论语》之类古书。之后有优秀学子通过科举考试、入伍参军等各种方式跻身于各级官场。城府街人李静诚便是其中之一。他幼年就随任书院院长的父亲李亿年到院就读。考取贡生以后三次乡试皆落第。二十五岁时学刑务,进身仕途,先后在府、厅、州、县衙门充当幕僚,掌管刑务、钱粮、文案达十余年。光绪三十三年间明武县人宋阿六当左江镇总兵时,李静诚投奔其麾下,由此开始了他追随宋阿六大帅的官场生涯。他先是在上思厅办刑务,宣统三年宋阿六在南宁成立军政分府时,他又任军政分府秘书。民国三年,他任广西陆军第二师少将参谋长。次年,升任广西督军署中将参谋长。又次年,参与宋阿六在明武县武宁庄召开讨袁会议,参加讨袁护国运动。民国六年,他受任广西省财政厅长。九月,由于广西省长刘承恩离职,李静诚任任广西省省长职。任省长数月,于次年辞去省长职务,回县城闲居。民国八年他又特任广西省省长。不料,一年多后,粤军护卫马君武入桂任省长。宋阿六麾下桂军被粤军击败,在南宁通电下野。李静诚将省长印信交给省议会后,通电下野,回到了家乡。

李静诚在第一回就任省长期间,回乡在阳明书院北边购买二百余亩土地,来建造自家房屋,以及寿全花园。花园内,荔枝、龙眼等果树无数,奇花异草茂盛,楼亭榭宇之间掩影着假山与小桥流水……

粤军在中秋节那夜在我们葫芦仓狼山下开了一炮。这一炮,让到葫芦街观看中秋文艺演出的李静诚成了惊弓之鸟,连夜逃回城府街之后,又北上逃往那马县。他的随身警卫部队铁血星十九军一个营的兵力,也分乘军车随他离开了城府街。仅留下一个班十人兵力来驻守寿全花园。

李静诚的胞弟李静实,家有良田沃地万亩,几乎都是出租给佃户们耕作。他还收购茶叶与烟叶,开办了茶叶加工厂与烟叶复烤厂。李静实的家就在寿全公园临街的西门处的独门大院子里。

中午时分,军用吉普车驶到李静实家的深宅大院大门前停下。下来三名军人。一副墨镜戴在那名军官脸上。两名身背长枪的士兵跟在他身边。军官将名帖递给门房仆人之后说道,他是铁血星十九军营部新来参谋梁志亮,有要事找李静实。仆人拿着名帖进院去了。

一会,这名仆人出来,将三名军人带到院子里堂屋。李静实早已坐在屋里。双方寒喧之后坐下,一边喝着茶一边谈话。一场阴谋诡计从这场谈话开始实施了。那时候的李静实丝毫不觉察到他是这场阴谋诡计的有力助推手。来客是在光天化日之中坐着军用吉普车来的,身上穿着铁血星十九军军服。军官梁志亮坐在八仙桌旁。两名士兵持枪在屋门处站立。这样子,哪里会使主人李静实对来客产生丝毫怀疑?他完全相信这就是他哥哥李静诚派来拯救他家苦难的救星了。他说道:“哎呀!盼星星盼月亮,你们终于来了。”

虽然已经事过多日,但是,提起那天土匪进街绑走人票的情景,他依然心有余悸。他说道,那一天是圩天,城府街上,前来赶街的人很多,熙熙攘攘。他离开家,走过了北街,走过了南桥,刚刚踏上南衔,一个街坊告诉他说土匪进街绑票了,在押着他儿子李荣光等几名人票往西街去。他急忙撒开脚步奔跑在街上。他匆匆跑过南街来到十字街口,又匆匆跑在西街上。人声攘攘风声呼呼地在他耳畔吵吵嘈嘈。心烦意乱的他跑得气喘吁吁,他奔跑的脚步深一脚浅一步,他的身体趔趄起来,左拐右弯地躲过街上行人,就象一个醉酒的汉子在奔跑。突然,他摔倒了,身子撞在长青石板上。他爬了起来,右膝盖这时疼痛起来。他只好一拐一瘸地往前走去。远远地看见六个人票被绳子绑成一条线,已经走完了西街,在一步步地靠近西街外那泥土道路上那辆马车。人票前后左右都是两手端着长枪的土匪。他看见儿子李荣光的背影。他嘴巴里喊了几声“特光特光”。他的喊声淹没在街上的熙熙攘攘吵嘈声中。儿子没有回头。人票走近了马车。一个身背长刀的土匪拿着皮鞭,一下又一下地抽打人票。六个人票,在遭受皮鞭抽打的同时,不得不用被绑了两只手腕的双手抓在马车上,艰难地爬上马车去。人票一个接一个爬上了马车。两名土匪将手里端着的长枪背在身后,跳上车去。车厢后门关了起来。马车便驰骋起来,绝尘而去。背着长枪长刀的几名土匪策马奔驰在马车后边。

“就这样,我的儿子特光成了被土匪绑走的人票。”李静实喝了口茶水,放下手里端着的茶杯,继续交代道:“儿子特光这两年在桂林法政学堂上学,突然回到家中说钱花光了。想起榨油坊张老板借的钱尚未偿清,我认为让特光去催促,多多少少都能收一点回来。于是我就交代特光过去找张老板。哎呀!谁知道?这一去,特光就成了人票。我赶紧找到驻守我哥家里的班长,央求他派兵去调查土匪踪迹,之后出兵剿匪,将特光营救回来。哎哟!他却说道他手下才有十杆枪,兵力太弱了,待他报告给上司后再说吧。一天天过去了,日子又过了几天。贵军杳无音信。我千盼万盼,却盼来了儿子人票的消息。”

坐在八仙桌右侧的李静实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又喝下一口茶水,扭头望着八仙桌左侧的军官,关切地问道:“梁参谋,进屋这么久了,还戴着墨镜?眼睛……”军官说道:“这几天来本人患了眼疾,见不得明光。”

“原来这样。”李静实继续交代道:“今天一大早,街长李静仁找上门来了。他说夜里凌晨土匪十一指将信插在他家门板上。信上说由他到各人票家里收钱去交赎金。张老板赎金是一千两银子,其余五个人票是年青人,每人赎金是五百两银子。交赎金换取人票地点定在城府街,时间是两天后夜里。”李静实交代完了,小心地问道:“梁参谋,你来了,我就有了希望,城府街的天,就光明了。你说,我,还有另外五个人票人家,该不该将赎金交给街长?还是……是你……直接带兵,冲上大明山,剿了这伙土匪?”

“赎金,你们还是如数按期交了。到那夜,我会指挥士兵们同土匪周旋战斗的,会为你们夺回赎金的……”军官说道。

日子很快就过去了两天。当中午的艳阳照在大明山西南麓蛇穴岭上的时候,由特武驾着的马车停在了龙母庙前。特武转身打开车厢后门,一头苍白短发的梁恩天跃下车来。此时的他身着白短衣黑长裤,脚穿皮鞋。他站在车旁,仔细打量四周。特武转身从车上拿下一顶竹笠帽给他戴上。他掏出短衣口袋里的怀表,看见指针指在十二点钟位上,说了一声时间到了。特武就大声喊道:“梁荣强家人来了!下步怎么做?”

“东西带来了没?”一声人声响起。“带来了。”特武答道。梁恩天与特武的目光四处搜索,却没有看到人。风,呼呼吹来。龙母庙周围树木随风摇曳,哗哗作响。

“将东西放在庙中贡桌上后,马上出来!”又是一声大喊。这瓮里瓮气的喊声好似是从含了东西的嘴里边里喊出来。两人又四处打量,依然看不到其他人。

特武从马车上拿下一只布包袱,走进屋里去,只见到贡桌上一对蜡烛在烧着火苗,数丛竹签香在冒着缕缕烟雾。他跪了下来,拜了三下。之后他将布包袱放在贡桌上。特武出了庙前,站在马车旁,又大喊一声:“东西放了。下一步做什么?”又是一声瓮里瓮气的喊声:“等着!”

一会,“叭”的一声,一支飞箭飞来,插在马车车厢木板上。紧接着,又是一声瓮里瓮气的喊声:“取人票地点见箭上书信!取信后马上离开!”

飞箭梁恩天被拔下。他取下箭上书信,看了之后大声喊:“特武,驾车!去溪口谷河滩!”

马车离去了。一黑衣人在膀上挽着布包袱,走出庙外。“吱!”一声响亮口哨声。庙前大树上窜下来一黑衣人。两人面孔上戴着面具。面具上分别画着六筒、七筒。这两人沿着小路离开龙母庙。几名国军军人远远跟上。

在溪口谷的河滩上。被麻绳绑了四肢的梁荣强躺在石头上,嘴里塞着毛巾。特武快步过去,给他松绑取下毛巾。这时候,河滩上山间响起了“砰砰砰”三声枪声。特武循声望去,只见苏树峰站在那山上手持望远镜望着河滩。

由特武驾着的马车疾驶离开了河滩……

六筒和七筒步履匆匆行走在离开古庙的林间小路上。突然,林子中传来“砰砰砰”三声枪声,他俩心中纳闷不已,相互交谈着怎么会有枪声?弟兄们该不会是杀死了人票吧?“站住!”一声巨响。六筒和七筒循声往前一看,只见两杆长枪枪口在对着自己。持枪的那两人身着国军军装。两人急忙转身回头,又看见两名国军持着长枪在瞄准自己。

一名军官端着手枪走近,喝令道:“交出包袱!”六筒解下膀上包袱递了过去。军官接过后打开看了看,又抖了抖。银子撞击声从袋子里传出。六筒和七筒苦丧着脸。“军爷是哪一部分的?”六筒问道。“铁血星十九军。”军官大声答道。

“军爷饶命。小的,都是被逼的。”七筒哀声求道。“命是可以饶的。但是,先委屈你们一下。”军官说着话,招着手。瞬间,说时迟,那时快。两名军人贴了过来,两手里长枪一闪,枪托打在六筒和七筒脑袋上。他俩身子瘫软在地,昏了过去。

背着长枪的三筒和四筒回来到依靓岩,向一筒报告称已经按计划,将人票梁荣强放了。可是,负责去收取赎金的六筒和七筒却迟迟没有回来。一筒就和二筒议论道这两人该不会是见利忘义,带着银子溜了吧?

下午四时许,饭菜香与酒水香气,弥漫在岩洞里。土匪们让张老板等六个人票早早地就吃晚饭了,而且破天荒地给他们吃肉喝酒。戴着筒子面具的土匪们告诉他们道,他们的家人已经将赎金交到了街长手里,因此饭后就送他们回城府街去,回家去。张老板等六个人票觉得苦日子终于到头了,于是开心地一边吃饭喝酒一边说一些谢谢十一指的话。唯独人票李荣光不开心,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今日别后,有朝一日,铁血星十九军的铁蹄,会踏平这里。土匪听完这话,只是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饭后,六个人票,一个个被绑了手腕,还被毛巾塞进嘴里。一根长麻绳将他们连成一串。之后,一个接一个上了马车,又被黑布袋套在头上。一名土匪怀里抱着长枪,另一名土匪腰带上插着手枪,最后上了马车。赶车的那名土匪在将手中那把长有一米的大刀放在车头。马车往山下驶去。身背长枪的三名土匪骑着马紧紧跟在马车后边。

在人票踏上回家的路途后不久,六筒和七筒空着手回到了岩洞。他俩向一筒和二筒报告说,在他俩回来的路上,铁血星十九军劫走了赎银,还将他俩打得昏迷过去了。“铁血星十九军…铁血星十九军……”一筒嘴里边呢喃着,脸色黑了起来。

城府街上的战斗是在夜里进行的。这场战斗的结局是次日天一亮,城府仓已经变换了大王旗,保障所几名乡约,以及驻守在李静诚家里与寿全公园的铁血星十九军的十名军人,已经不知所踪了。城府仓大地上的人们陷入新的一场磨难。

夜里。街长李静仁的家门突然被拍打得“嘭嘭澎”响。他打开门,出门一看,门外却空无一人。“呼呼呼”,夜风呼啸。“汪汪汪”,狗吠不止。纳闷的他转身回屋,却意外地发现门板上插着一把尖刀。他拔下尖刀,又发现尖刀上插着只牛皮纸信封。他扯下信封,打开来,扯出一张白纸。白纸上是黑色毛笔字写道:“赎金限于半个钟头内送到城府圩台。如若逾期,撕票。”落款是“大明山十一指”。落款下方还画了一只十一筒麻将牌子。

局势紧迫。容不得他多想。他转身进了屋,同早已守候在他家的李静实交谈,并将尖刀与书信递过去。李静实看了书信,说道赶快交赎金去。于是李静仁背起了布包袱。两人匆匆出了门,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他俩踩着月光来到了戏台。“放下东西!立即离开!”一声喝令,不知从何处传出。他俩看看周围,别无他人。李静实点点头,说道放下吧。李静仁将包袱解下,放在戏台上。两人便转身往回走。

两人回到李静仁家,关上门。一会,门外响起“砰砰”,两声枪声在门外响了。李静仁转身打开门板,门外空无一人。“看。地上有封信。”站在他身边的李静实说道。李静仁弯腰拾起信来,打开。两颗人头凑集来,两人看着信。黑色毛笔字写的信上说立即将赎金送到南桥下的燕子岩。信上落款处画了一只十筒麻将牌子。李静仁脸色瞬间苍白起来。李静实面色如常,依然红润。四只眼睛相互对视着。一时无话可说。

两人回过神来,关了门,坐在屋里。这时候,李静实说道:“估计是我哥哥派来铁血星十九军了……”李静实将那天梁志亮参谋来到他家的事告诉了李静仁。李静仁松了口气,又说道:“两封信,一前一后。哪一封才是军方的?刚才收银子的,又是哪一方?”“不知道。”李静实说道。

“砰砰……”枪声阵阵,打断了两人谈话。“估计是铁血星十九军同土匪交战了……”李静实分析道。接着两人又讨论起交战地点。两人争论了一会,意见却无法统一。因为此起彼伏的枪声分别从不同方向传来。

约半个钟头后,枪声停住了。街上,又是夜风呼啸,狗吠声声。一会,街上传来汽车轰鸣声……

这一夜,城府街上,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很多街人,同李静仁、李静实一样,在屋内一夜无眠。这一夜,城府街上,在那六个被土匪绑走人票的家庭中,在家人千盼万盼之中,那个成为人票的家人的熟悉身影没有出现在家里。这一夜,城府街上,六个人票的家人们,守在家中,心悬了起来。

天亮了。街上一户户人家的屋门相继打开来。虽说街人们一时搞不清昨夜今晨街上枪声的来龙去脉,但是,街人们的生活还得同之前的日子一样过下去呀,人们该干嘛就干嘛呀。有谁能够因为这枪声而不吃饭睡觉?

“咣!咣……”锣声响在街上。一队背着长枪的军人走在街上。军人们敲着锣,大声喊道:“所有街坊,十一点钟之前到戏台去!十一点钟开会!”街人们纳闷不已,相互议论着预测会议内容。很多人认为,会议内容应是与昨夜今晨的枪声有关。

时间很快就到了十点多钟。此时的戏台下,聚集了很多人,人声鼎沸。戏台上背景墙上,悬挂了一只巨大的国军军徽,兰底,居中的白色太阳在放射出十二条角状白色光芒。由于没有会标,因此戏台下很多人还在就会议内容猜测不已。

十一点钟到了。那从戏台顶上屋檐挂至地面上的两长串鞭炮被士兵点燃,噼里叭啦地响着。鞭炮声停止了。人们不再讲话。一名戴着墨镜的军官走上戏台,手持长筒喇叭喊道:“亲爱的城府仓国民们!大家都静一静!今天!由于我们与你们的时间都很宝贵!因此,我们长话短说!现在,我们在这里开个短会!”这时,站在戏台下的李静实脸上绽开了花,扯了扯身旁站着的李静仁,说道:“街长,戏台上那军官就是之前到我家的参谋梁志亮。我哥派来的铁血星十九军胜利了。土匪战败了。人票,有救了。我们的银子,回来了。”

戏台上那名戴着墨镜的军官的讲话终于讲完了。另一名军官走上戏台,将长筒喇叭接了过来,大声喊道:“亲爱的城府仓国民们!亲爱的城府仓国民们!亲爱的城府仓国民们!我们是国民革命军!在国军军徽光芒照耀指引下,我们来到了城府仓!从此以后!城府仓的天!就!就光明了!城府仓国民们就!就!就!有救了!有救了!为了欢呼我们共同的胜利!我宣布!鸣枪!”于是,戏台下站着的众士兵,举起一杆杆长枪,朝天开枪。“砰砰……”枪声回响。李静仁同李静实一样,脸上绽开了花。

枪声停了下来。戏台上那名手持长筒喇叭的军官又大声喊道:“亲爱的城府仓国民们!鄙人是国民革命军粤军陈炯明部之营长詹诚武!站在我身边的这位戴着墨镜的军官是副营长苏树峰!”李静仁与李静实脸上的花凝固住了。他俩目瞪口呆。

戏台下,吵嘈声响起。人们议论纷纷。詹诚武掏出手枪,朝天开了几枪。人们安静了。他又拿起长筒喇叭,喊道:“昨夜今晨,本营攻入城府街,同土匪,同铁血星十九军激战。在燕子岩,开枪打死了两名土匪,解救了六名人票。现在,人票们在保障所里,等下散会后就可以回家去。乡约跑了,带着前段日子收来的税金捐款跑了。保卫流亡省长李静诚家的铁血星十九军十名军人,跟随前来交战的大部队跑了。我很不幸地告诉大家,人票家里交来的赎金白银,被铁血星十九军带走了……”

会议很快就散了。街人们在声声议论声中离去。他们说,不管是桂军,还是粤军,自己都是干活吃饭睡觉……

詹诚武和苏树峰从戏台处坐着吉普车回到城府仓保障所,步入由两名士兵持枪保卫着的库房,看到桌子那堆白花花的白银、光洋,心情就愉快起来。詹诚武两手抓满白银举到齐额高处后渐渐松手,银子次序落下后撞到桌面上的白银……苏树峰两掌张开扎入光洋堆里之后再两掌往上抛起,一枚枚光洋就飞扬起来又落下来撞到桌面上的光洋……如此反复循环着。在响彻全屋的银子光洋撞击声中,苏树峰说道:“这一堆钱财之得来,全靠营长之英明指挥……”

是的,全靠詹诚武营长的英明指挥。昨夜今晨,在戏台处,他的士兵扮成土匪,取走了街长交来的赎金白银。在保障所里,他派出的密探趁街上枪声大作之机枪杀了几名乡约。在燕子岩处,他的士兵枪杀了两名土匪,解救了人票。之后,他的几辆军车浩浩荡荡地驶过大街,进入了保障所。

“哦!差点忘了,过几天,你回葫芦仓一趟,告诉梁恩天说他去赎梁荣强那一千两白银,由于本营士兵晚了一步,被从城府街赶去的铁血星十九军取走了。你嘴巴严密些,千万不要透露那银子在我们手上。”两手在把玩白银光洋的詹诚武如此交代道。

“你放心。我知道的。”苏树峰一边端详手里银子一边说道。

“下一步,要在全仓大地上,征收军费,按人口多寡,以每户三十至五十元计收!”詹诚武又交代道。言语之间,两人手里抓着的银子光洋纷纷掉落下来,与下面的银子相互撞击,叮叮当当地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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