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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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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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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仓》连载

第九章 土匪下山战桂军 俘虏无奈沦为匪

西天落日的霞光映照在大明山西南麓下的层峦叠嶂之上。一辆马车和三匹快马穿行在曲折蜿蜒的林间泥土小道上。车马疾驰。尘雾飞扬。百鸟惊飞。鸟鸣声马嘶声车轮声,声声不止。

赶车的土匪身背长刀,坐在车厢前方。紧闭的车厢里挤坐着一个土匪和六个人票。三个身背长枪的土匪分乘三匹骏马,护卫着马车。长刀,以及三杆长枪上的刺刀,在霞光中不时地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遵照头目一筒之令,五个土匪头戴筒子面具,押着六个人票,踏上了去往城府街的路途。土匪们心急如焚,期盼着快一点抵达城府街,以便取回那朝思夜想的赎银。人票们满心暗喜,因为终于可以回家了。

天刚黑。六筒和七筒回到了依靓岩。“铁血星十九军抢了赎银!铁血星十九军抢了赎银……”他俩异口同声的喊声,在岩洞里余音袅袅地回响着,声声不止。这声音,好似晴天里阵阵惊雷霹雳一般,炸响在岩洞里,让留守的土匪们目瞪口呆,一时无语。一片寂静过后,“铁血星十九军……铁血星十九军……”的呢喃声渐渐响了起来。坐在高大椅子上的一筒双眉紧皱,嘴巴两唇在张张合合。一筒的呢喃声让土匪们从懵懂发呆中惊醒过来,纷纷声讨铁血星十九军。“是可忍?孰不可忍!”三筒首先喊了起来,他说道,弟兄们辛辛苦苦才捞回来的银子,就这么没了?那么冬天来了春节来了,弟兄们吃什么喝什么?再说了,铁血星十九军家大业大,还在全县各仓大地上开征了军费,怎么还同我们过不去,就抢了赎银这点小钱?三筒刚说到这里,二筒嚷嚷道:“依我看,醉翁之意不在酒。铁血星十九军本意根本不是为了赎银这点小钱,而是挑衅我们。如果我们再不给点厉害给它看,那么它将会得寸进尺……”六筒说道,劫走赎银的肯定不是大部队,而是留守城府街的那一个班桂军,因为大部队已经护卫着李静诚逃离了本县。七筒大声嚷道:“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那个班劫走了赎银,那么我们应该马上去打桂军留在城府街上的那个班,将赎银追回来。”很快,七筒的意见得到了几个土匪的认同,他们纷纷附和着说道,一定要让铁血星十九军这一个班的兵知道我们的厉害。土匪们纷纷说道,如果我们去偷袭李省长家,就算是找不回那银子,那也会得到几杆长枪,以及一点小钱呀。头目一筒本来不想去招惹铁血星十九军,可是禁不住下属们的反复鼓动叫嚣,于是,他便决定马上去偷袭李省长家。

云雾缭绕在夜光下的依靓岩洞口。在阵阵马嘶声中,站成一队的一筒等六个土匪,各自端着碗喝了壮行酒,手一摔,将碗砸了,大声喊了几声“必胜!必胜”之后,跃身上马。六匹快马依次穿行在山上小路上。月光将马和马背上的人影射成黑影。马驮着他们沿着道路七拐八弯。那黑影就前后左右不断变换来换去。但是,六个土匪的心却没有一丝犹豫,反而坚如磐石。酒酣胆壮的他们一边前进一边以言语来共同憧憬着夜里战斗的胜利。背着长枪与大刀的三筒说道:“待到夜人静时,我摸进李省长家里那间睡着桂军的屋子里,一刀下去结果一个兵的性命,一刀下去结果一个兵的性命,……”神枪手四筒说:“到那时,我手持长枪守在屋外,出来一个兵,我开一枪,出来一个兵,我开一枪……”在他们的言语中,保卫李省长深宅大院的桂军那一个班是那样的软弱得不堪一击,全部在他们几人的英勇偷袭战斗中灰飞烟灭了。于是,他们哈哈呵呵地大笑起来。一会,二筒那质疑的问话打断了连绵不断的笑声。二筒问道:“都将那些兵杀光了,那么还有谁?还有谁来告知我们那些赎银在哪里?”于是,土匪们止住笑,七嘴八舌地嚷道,不杀光不杀光,留几个活口,捉回岩洞里去,好好审问审问,一定要审出那一千两赎银的去向……

土匪们走着走着,来到了城府街外北面不远处的那打湖周围森林中,他们跃身下马,在湖边关公庙里躺下睡觉。这时候,他们想起了押着人票来城府街的那五个弟兄。一筒说也不知道那五个弟兄如今在何处?是在街外?还是在街上?二筒说估计他们也同我们一样,要等到夜深时才进街去。三筒说但愿他们能顺利拿到赎金……

夜深了。睡了一觉养足了精神的土匪们跃身上马,进了北街。月光下的街头,再无他人。远处不时地响起狗吠声。他们翻身下马后,轻手轻脚地来到了位于北街中段的李静诚家大院外。二筒右手一扬,一道黑影闪过,“咣”的一声响。原来是二筒手里抛出长麻绳,麻绳尽头绑着的大铁钩钩住了围墙内大树上。三筒面向围墙蹲下身来。双手紧紧拿着麻绳的二筒跑向三筒。“叭”的一声,二筒右脚板踩上三筒后背上。三筒迅速站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又是“叭”的一声,一道黑影飞过,二筒两脚已经踩在围墙顶上。他顺着手中麻绳滑了下去。

李静诚家深宅大院的当街大门门板紧闭。大门内的门房此时开着门,黑着灯,一名桂军哨兵伏桌而睡,一杆长枪放在桌旁。身背长枪与大刀的二筒悄悄步入门房。“砰”的一声,步枪枪托砸在哨兵脑袋上。哨兵应声倒地。只见月光中寒光闪过,匕首刺入哨兵胸口,鲜血喷溅出来,溅在二筒胸前。就这样,这名哨兵死了。他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当街大门的两扇木头门板吱呀一声打开来,二筒的头探了出来。接着,二筒右手一招,早已守候在门外的一筒等五名土匪一溜烟进了门。门板吱呀一声又关上了。

月光中的院子一片寂静。六名土匪轻手轻脚地走在院子中。在一间一间房屋外边,土匪悄悄从窗外窥视屋内。不一会,他们来到了后院那幢大屋子外。趴在窗口外往屋里探视的三筒右手一招,土匪们纷纷走过去。三筒手中匕首伸入门缝,将木头门闩挑了起来。两扇紧闭的门板悄无声息地打开来。屋内,门口处,三筒手里端着长枪,一筒手上端着手枪,二筒右手上拿着大刀。屋外,院子里站着三名土匪。他仨两手端着长枪,瞄准屋子大门与窗口。

突然,“砰!砰!”两声枪响,从远处传来。睡在屋内大通铺上的几名桂军惊醒过来,翻身起床。“不许动!”一筒一声喝令响彻全屋。兵们呆坐在床上。一个兵突然拿起一杆长枪。“砰”的一声枪响。这名士兵倒在血泊中。开枪的是站在屋门处的三筒。二筒喊道:“还有谁不老实?当心我大刀砍过去!”一筒又喝令道:“全部都举起手来!走出来!”四名兵举着双手站起身来,走出屋门。在院子里,兵们站成一行。麻绳绑在兵们两手手腕上。一根长麻绳将四名兵串成一行。

“银子!银子在哪里?”站在士兵面前的一筒厉声问道。“不知道。”“什么银子?”四个兵莫名其妙。二筒走过去,扬起右掌,“叭!叭!”两声,打在一个兵脸上,问道:“快说!银子在哪里?白天里到大明山上龙母古庙附近抢来的一千两白银在哪里?”那兵说道:“我不知道你讲什么。我都不曾上过大明山。”二筒又走过去,扬起右掌打了另一个兵耳光,又将刚才的问话重复一趟。这兵同那兵一样回答……

“砰……”激烈的枪声,在远处回响着。土匪们议论道莫非先来一步的那几名弟兄遭到反击了?难道是铁血星十九军大部队打回来了?看来,此地不可久留了……

后院里,早就停着一辆马车。土匪给马车套上三匹马,之后将四名士兵押上马车,关上车厢后门。马车吱吱嘎嘎地往前院驶去。这时候,有四只眼睛暗中注视着后院。后院的东北处是寿全花园大院。两个院子之间有道门。两名桂军正在花园内,趴在门板上,眼晴透过门缝看着前院里那渐行渐远的马车……

马车出了前院大门后奔驰在北街上。大门门板敞开着。

不一会,马车驶出北街去,前进在泥土路上。尘土飞扬。正在策马跟在马车后的是一筒、二筒和三筒。他仨大声议论着。三筒说道枪声这么紧,要不要回去帮忙支援?一筒说道不用,应该相信去收赎金放人票的弟兄们,他们手上有枪、有大刀,完全有能力应付得了。二筒说道是的是的……

“砰!砰!”两声枪声响在南街上。两发子弹击打在街长李静仁家那当街大门紧闭的门板上。枪响之前,一条人影窜至门板前,将一只牛皮信封塞入门缝。随即这人退后至街道对面,两手端起长枪瞄准门板,开枪。月光中,一张宽大的十筒麻将牌子赫然出现在那人面具上。

十筒开完枪后将长枪背在身后迅速离开。不一会,他走到南桥的南桥头处就离开街道,走下去往河岸边燕子岩的小路去。一道黑影飞扑过去。十筒嘴巴里还来不及吭一声,身体便倒在地上。黑影手持匕首,往已被压在他身上的十筒身体刺去一刀又一刀。两人身体翻滚不止,一会是你在上我在下,另一会又是你在下我在上……“啊!啊……”几声惨叫过后,黑影爬了起来,十筒倒在血泊中。“砰……”几声枪响。黑影应声迅速趴下。黑影身后不远处,正在疾步前行的一队国军也迅速趴了下来,匍匍前行在月光下的小径上。

一队国军趴在地上,端着长枪朝燕子岩开枪。燕子岩洞口前,四名土匪趴在地上,拿着长枪朝国军开枪。国军在枪声中匍匐前行,一步步逼近燕子岩。突然,四名土匪突然跃起身来,飞速跑着。一名土匪中弹倒下。三名土匪纵身跳入沱江。枪声停了……

燕子岩是沱江岸上兀立而起的那座小石头山的小岩洞。国军在岩洞里发现了惊魂未定的六个人票……

正当枪声激烈地响在南街燕子岩处的那时候,在西街尽头处的城府仓保障所院内,一场暗杀正在进行,乡约三人刚被枪声惊醒就被杀死了。总乡约覃光刚刚翻身起床,一把匕首就刺入他胸口,鲜血喷溅。他那睁圆着的双眼至死不闭。乡约李静民尚未翻身起床,就被手枪枪口顶在脑袋上,“砰”的一声枪响,鲜血与脑浆飞溅。乡约苏克平刚刚起身下床站在床前,“砰”的一声枪声,他倒了下去……

“吱!吱!吱!”三发信号弹腾空飞起,瞬间照亮了保障所院子。

在东街外的泥土路上,早已停了几辆军车。第一辆车是吉普车。车上坐着詹诚武与苏树峰,以及几名士兵。看到天空中的信号弹亮光,詹诚武喊了声“出发”,吉普车就行驶起来,驶入东街。几辆军用卡车跟上。卡车车厢上站满了背着长枪的国军士兵。

车队驶过十字街口,一直前行,过了西街,再从古戏台前驶过,最后驶进西街尽头处的保障所院子……

就这样,詹诚武率部进驻了城府仓保障所。

“从此以后,城府仓的天,就光明了!”上午十一时,詹诚武在城府古戏台上大声喊出这句话的那时候,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在几个钟头后有一颗子弹射向了他……

詹诚武是在李静诚老家里的寿全花园里被子弹击中的。

李静实在中午时分离开城府古戏台回到了家里,将粤军已占领城府仓的消息带了回来。两名桂军惊讶不已,决定换上便装后逃离。不料,他俩吃过午饭,尚未换上便装,便无路可逃了。一辆军用吉普车,以及一辆军用卡车疾速而来,停在了李静诚家大门外。全副武装的一队粤军从卡车上跳了下来。

詹诚武和苏树峰从吉普车上跳了下来,步入大门。李静实,以及几名家人、仆人,垂手而立在门内前院里。“军爷,有何吩咐?”李静实问道。“听着!我们是粤军陈炯明部。这是我们营长。本营奉令前来搜索流亡省长李静诚,以及其随从和警卫部队……”苏树峰大声喊道。阳光映照之下,詹诚武和苏树峰头上钢盔上的国军军徽闪闪发亮。

下午的阳光照在占地达二百余亩的寿全花园上。一身戎装的詹诚武与苏树峰徘徊在偌大花园里。身背长枪的两名卫兵步步紧跟其后。“从李静诚第一回就任省长时算起,至今才是三年多时间,他老家里就建起了这么大的美丽花园了?买地、栽树、种奇花异草、建亭榭、造假山、挖深湖……哪一样不花钱?”站在小湖中间九曲小桥上的詹诚武,一边扬手将手中饲料扔向湖水逗喂鱼儿一边感叹道。“是的呀。省长嘛……”苏树峰附和道。鲤鱼在湖中活蹦乱跳,詹诚武和苏树峰手扶小桥拦杆,俯着身子看得津津有味。突然,“砰!”一声枪响,子弹打在詹诚武左臂上。“有刺客!”“有刺客!”卫兵一边叫喊着一边端起长枪瞄准着。可是,哪里看得见刺客的身影?

詹诚武左臂上鲜血直流。苏树峰急忙掏出身上急救包,用白色绑带扎在詹诚武左臂伤口上。众士兵跑来。随着詹诚武大喊一声“仔细搜索”,众士兵分散开来,端着长枪搜索去了。“赶快回去找军医。”苏树峰说着话,携扶着詹诚武往花园大门处赶去……

军用吉普车呜呜地响着,飞速驶进城府仓保障所院子里停了下来。詹诚武在苏树峰挽扶下下了车,走入办公室。不一会,军医背着药箱赶到,给詹诚武左臂注射麻醉药液,之后从其左臂上伤口里挖出一粒子弹头。“咣”的一声,军医手上镊子中夹着的那只子弹头掉落在铁盘中。“是桂军!是铁血星十九军打的黑枪!”詹诚武咬牙切齿说道。汗水流淌在他脸上。军医忙着为他包扎伤口。

是的。詹诚武说的没错。开枪袭击他的是铁血星十九军的一名士兵。这名士兵与另一名士兵在凌晨时分,在李静诚老家后院花园里趴在门板上,透过门缝看见了土匪们在前院里将四名桂军绑住并押上马车后匆匆离去。他俩从李静实的话里获悉了粤军已占领城府仓,匆匆吃过午饭,决定换上便装后逃离。不料,他俩尚未得及换上便装,便无路可逃了。闻知粤军已来到前院大门,他俩急忙拿起长枪,往寿全花园深处逃去。

在詹诚武在花园中九曲小桥上逗喂湖中鲤鱼之时,躲藏在湖岸上假山小岩洞里的这名桂军端着长枪向他开了一枪。随后这名桂军悄悄逃离岩洞。

当军医在保障所里为詹诚武取出弹头的时候,在偌大的寿全花园里搜索的粤军发现了这名桂军。他一边往前逃去一边开枪还击。“砰……”,枪声回响。双方激烈枪战。借助于对花园环境很熟悉的条件,他多次躲过粤军追兵射来的子弹。他好不容易退逃至沱江岸边。这时候,他才发现手上步枪没了子弹,他纵身跳入江中。粤军追兵们跑了过来,向江中开枪。一会,血红色江水翻滚,他身体浮在水中不再动弹。

另一名桂军也被另一队粤军发现。双方在花园里一边周旋一边枪战。最后,这名桂军爬上大树之后从树枝纵身跳了下来,欲翻过围墙逃往墙外的阳明书院。不料,他双脚才刚刚站在墙头上,说时迟,那时快,“砰……”,几发子弹击中了他。“哎哟!”惨叫一声,他从墙头上掉了下来。几名粤军迅速跑到,又开了几枪。他死在墙脚下。

凌晨星光里的城府街一片寂静。突然,“咣咣……”的敲门声响彻在北街上的李静实家大门处。站在门外的两名身背长枪的士兵在用力拍打门板。他俩身后不远处的两匹马在站在街上,在气喘吁吁地嘶鸣着。大门门板吱呀一声打开来,站在门内的李家仆人李老汉望着门外两名军人,瞬间便双目圆睁。“你们……你们……”他再也讲不出话来。因为他看见了那熟悉不过的铁血星十九军张班长,以及士兵小吴的面目。“发生了什么事?省长家门房都无军人把守了?”张班长纳闷地问道。“半夜里,大明山下来的土匪偷袭,杀死两名士兵,又绑走四名桂军。下午,粤军来到,又枪杀了两名桂军。如今的城府仓,已是从葫芦仓打过来的粤军的天下了……”回过神来的老李述说道。

“怎么办?没料到我俩才出门几天,这里就变天了……”小吴焦急问道。“我们才从大部队那里带了全班伙食费回来,却再也见不到班里弟兄们了。怎么办?马上赶回片联圩去,同大部队汇合。”张班长说道。两人跃身上马,策马奔驰离去。

天黑了。云雾缭绕在马灯与火把照亮中的依靓岩里。疑云弥漫在纳闷不已的土匪心里头。一筒等六名土匪包围在摆着几大碗肉菜大桌周围,一边吃饭喝酒一边大声议论。一筒嚷道:“昨日押着六名人票先行出发去往城府街的五名弟兄,至今杳无音信。城府街的赎金银两也没见到……”三筒喊道:“之前侦察得知保卫李静诚老家的铁血星十九军有一个班十个兵,如今我们仅是杀死两名,俘虏四名,那么还有另外四名兵哪里去了?”三筒说道:“俘虏四人扬言称不曾上过大明山,也不曾到过龙母古庙,更不知道梁荣强那笔赎金的去向。依我看,明天我们要好好审问他们……”于是,土匪们七嘴八舌大声喧叫,吵闹着说明天要给点颜色给俘虏们看,否则,我们如何能找回那一千两赎银?

俘虏四人蹲在岩洞里阴暗角落里,围着摆在地上的一碗榨菜端着大瓷碗在大口大口喝着白米粥,不时发出“卜卜卜……”声。他们低声交谈道:“土匪们要给点颜色给我们看?”“这颜色又是什么?”“我们该如何逃走?”

“嗷嗷……”的狼嚎声从岩洞外林子间隐隐约约传来。岩洞里的火把随风晃动着发出摇曳的光。蠓虫、蚊虫、蛾虫,以及一些不知名的虫子,奔着光明,扑扑棱棱地向着马灯和火把飞去,然后齐刷刷地一只只掉落下来“本次战斗,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大马车!三匹快马拉着的大马车!”一筒喝下一口酒,大声嚷道。“还有六杆长枪!”三筒喊道。“对!”“对!对!”“还有四个俘虏!”土匪们纷纷附和道。

“无论如何,一定要不择手段,将梁荣强交的那笔赎银追回来!”一筒又喝下了一口酒,掷地有声地喊道。“对!还有城府街那几个人票的赎金,也要找回来!”二筒喊道。是的,是的,赎金银子一定要找回来追回来。众匪说道。土匪们嘈杂的话语声飞扬在夜空中的岩洞里。

天亮了。吃过早点之后,土匪们对俘虏的审问和训话开始了。四名桂军被带了出来。一筒高高地坐在大椅子上,大声喝令道:“跪下!”三名桂军闻声跪下了。但是,一名桂军却没有跪下。三筒窜到他身后,一脚过去,踢中了他右小腿后边。“扑通”一声,他身子往前顷倒,下巴磕在地上。“哈哈哈……”“不老实跪,就嘴巴啃泥……”土匪们的讥笑声回响在岩洞里。这名桂军双手撑在地上,腰身一弓一跃,身子便迅速地站了起来。紧接着,他嘴里边大声嚷道:“士可杀!不可辱!我不跪!我不跪!”

“哈哈哈……”一筒在一阵大笑之后,说道:“好!很好!不跪也罢。我刚才忘了,你是一名国军。我是土匪。我怎么能让国军士兵跪在我面前呢?好。你就站着吧。”这名站了的起来的桂军长着一张瘦马脸,看模样是四十多岁了。他循声抬头仰视,只见高椅子上坐着的彪形大汉脸面上戴着画着一只大筒子的面具。一筒上面是两只小孔。小孔中透出来两只瞳孔。“你是谁?你有种?那就摘下面具,让我好好看看。到底是谁的胆子大过天去,竟然敢抓了国军军人……”瘦马脸的话被“叭叭叭”的声音打断了。原来是三筒在手持皮鞭打在瘦马脸身上。

“好了。别打了。”随着一筒一声喊,三筒止住了手。“说说看,你的大名,以及你家住何处,还有,在军中职务。”一筒伸出右手食指指着瘦马脸喊道。

瘦马脸供述称,他名为吴福源,是广西省贵县人,已经参军入伍十年,在铁血星十九军中任副班长。他还交代称,桂军派驻省长公署的兵力本来就是一个营,但是,李静诚省长和宋阿六大帅,为了扯虎皮作大旗,故意将省长警卫营取了个铁血星十九军的番号,并且将此番号公开;另外,宋阿六的军衔才是上将,军队中原来是称他为耀武上将军,但,近年来,他故意让手下官兵都称他为大帅、老帅。跪着的三名桂军都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依次交代了各自姓名。他仨是宋希光、梁浩、覃荣,都是广西省人,军中职务都是士兵,都是因为家贫才参军入伍的,目的是混口饭吃而已。

“威狼!威狼呢?上来!”一筒大声问道。“吱——”,站在俘虏身后的二筒将右手凑在嘴上,一声长声口哨就响亮地回荡在岩洞里。口哨声刚刚落定,一只体形壮硕的黑毛公狗迅速地奔跑过来,在俘虏身前站定,仰起头来,望着一筒面具。公狗张开嘴巴,露出白色利牙,伸出长舌头。“威狼,看好了,好好看好了这四名军人。”一筒话音刚落,公狗便动作起来,一边仰头盯视着吴福源,一边围着吴福源绕行了两圈。之后又逐一一边盯视跪着的宋希光、梁浩、覃荣,一边绕行了两圈。公狗威狼四脚站定,抬起头仰望一筒,吠叫几声。一筒说道:“俘虏四人,都听好了!威狼已经认识了你们,已经将你们的面容和气味牢记在心了。未经本大爷许可,你们不得离开依靓岩这里。如有胆敢离开,哼!呵!我的威狼,可不是吃素的!它!会追击的!”

一筒两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说道:“俘虏四人,都听好了!虽然本次夜袭战斗,本大爷缴获了马车一辆,以及长枪几支,但是,你们四人,本爷是不会白白养着的。你们身上穿的是国军军服。本爷要好好利用。近日内,你们要向本爷、十一指队伍,交出投名状。听清了没?”闻听此言,四名桂军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投名状是什么?”吴福源问道。“不说了。到时候,你们会明白的。退下!”一筒喊道。

押着人票去城府街取赎银的土匪回来了。将人票被抢了而赎银分毫未能收到,以及死了两名弟兄的消息带了回来。一筒坐在高大的头把交椅上,听了站在面前的七筒、八筒、十一筒的汇报,面目凝重,一时无语。这时候,早晨八九点钟的阳光照耀在依靓岩洞外。“依依啊啊”的鸟叫声回响在岩洞中。心烦的一筒循声抬起头来,只见前方上空中一只只乌鸦在盘旋飞翔着。他右手抓起手枪,举了起来,“砰!砰!”两声枪响,紧接着,两只乌鸦便掉落在地。“啊啊……”“扑扑……”岩洞石壁上倏地惊飞里一只只乌鸦,以及蝙蝠,一边叫嚣着一边飞出岩洞去。“砰!砰!”又是两声枪声。“咣啷”一声,一小段钟乳石掉落下来,撞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铁血星十九军抢了梁荣强家人交来的赎银。粤军抢了城府街的六个人票。”放下手枪的一筒说道,“没有了赎银,我等弟兄们该如何过冬?如何过春节?弟兄们,你们说,大家忙碌了好多天,却一无所获。怎么办?”“继续战斗!”“找回赎银!”“还有!谷子!也要搞回来!”众匪大声答道。

夜幕下的岩洞大厅被马灯照亮着。肉香味和酒香味扑鼻而来。土匪们摘了面具,围坐在大桌前吃饭喝酒。“这狗肉香不?好吃不?”一个土匪夹起一块狗肉,问道。众匪都说好香好吃。这土匪吃下狗肉,喝了口白酒,又说道:“呵呵!多亏了我那飞刀。飞刀呀飞刀。我,七筒,飞刀工夫了得!”他站了起来,右手扬了起来,飞速往前一伸,又说道:“呵呵!就这么一扔,一道白光闪过。扑的一声,飞刀刺入狗脖间。那狗,呜呜吠着跑开了。跑着跑着,跌倒在地,挣扎了一会,死去了……”“七爷威武!七爷威武!”众匪端着瓷碗站了起来,喊道,“我们都敬七爷一口酒。喝!喝!”七筒急忙收起伸着的右手,端起瓷碗,喊道:“喝!喝!”几只瓷碗碰在一起,又散开来。众匪各喝了口酒,又坐了下来。七筒继续讲述道:“国军仗着人多势猛,匍匐在地,一边开枪一边朝着燕子岩逼来。眼见国军越来越近,我们四人放下长枪,低头合计,然后我喊声一二三,说时迟那时快,我们跃起身子,奔跑着。枪声砰砰地响,子弹搜搜地飞。我们跑到沱江边,纵身一跳,跳入江中。”“对!我们纵身一跳,跳入江中!”另两名土匪异口同声喊了起来。“哎!”七筒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脸上的面具都掉在水中了。游到江对岸,我们一会合,方知少了九筒。后来天亮了,我仨扮成农夫,来到戏台参加开会。听了粤军营长詹诚武的宣布,才知九筒和十筒,都在夜战中被粤军子弹击中,死了……”言语之间,泪水淌在七筒脸上。“老七,老八,十一弟,你仨辛苦了,受惊了。老九,老十,你俩英烈了,来!都喝口酒!”一筒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上碗里的白酒倒在地上。众匪纷纷将碗中酒倒洒在地上。

“刚才祭奠了老九、老十。现在,我们,定要化悲痛为力量,继续战斗。我提议,每人唱支山歌。就唱《尖尖歌》。”一筒话毕,站了起来,手舞足蹈地唱了起来:

“我也有尖尖,你们都知道;若无我尖尖,哪来的这狗窝?”

土匪们心里都知道歌中的故事:几年前的某日白天,在城府仓源进村里的一筒的堂叔家里,身上一丝不挂的一筒与堂婶,正在床上翻云覆雨之际,突然,一声“大胆!狗男女!吃我一捧!”响彻全屋。一筒抬头望去,只见手拿木棒的堂叔从屋外冲了进来。趴在堂婶身上的一筒右手飞速拿起手枪,举了起来。“砰”的一声,堂叔倒在地上,不再动弹。紧接着,手枪枪口顶在堂婶脑袋上,又是“砰”的一声,堂婶脑袋开了花。脑汁和鲜血飞涌而出。一筒脸面上,红红白白一片……一筒马上逃离源进村,投奔了藏身在那打湖边关公庙里的覃楚汉……

“我唱完了。老七,到你唱了。”唱完了山歌的一筒说道。七筒站了起来,端起瓷碗,又喝下一口酒,说道:“老大威武!若无你与楚汉兄之苦心经营,今日,哪里来的这狗窝?哪来的我等人,在窝里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老大威武!老大威武!”众匪齐声喊着。

绕行于长桌周围的七筒,一边手舞足蹈一边依依呀呀地唱起了壮语山歌:

“我的刀尖尖,飞进狗脖间;若无我尖尖,哪来的狗肉?”

哈哈大笑的众匪合着山歌曲调,拍起掌来。“噼哩噼哩……”“呵呵哈哈……”掌声与欢笑声混杂着抑扬顿挫的歌声,回响在岩洞里,传递到岩洞另一角落处的小屋里。小屋门板紧闭,一把大锁明晃晃地锁在门板上。

虽然欢乐的响声传到了这间小屋,但是,屋内却一点不欢乐。挂在桌子上空的马灯发出昏黄的灯光。吴福源等四名俘虏围着桌子就餐。虽然也有狗肉吃有米酒喝,但是,他们却还是面目凝重。“大家都说说,土匪要我们交的投名状,具体内容是什么?”吴福源一语引出了话题。“难道要逼着我们去杀人?就象梁山队伍对待林冲一样,投名状就是要求他提着一个人头来见?”覃荣猜道。“呵。要我如今去杀人?我可干不来。我可以在战场上开枪射杀百人,但是,要我在战场下杀一人,我……我……真的下不了手。”梁浩说道。“对。对。我们身为国军军人,咋能在战场外,杀害无辜之人?”宋希光说道。

“来。来。来。”吴福源一边说话一边招手。四颗脑袋凑近来。吴福福低声说道:“到时候,先看内容是什么,再想办法。另外,我们要团结,要找机会溜了,绝不能长久这样下去……”言语之间,四双手伸了出来,紧紧地握在一起。

阳光下的马山村敢马屯,一片寂静。突然,两辆马车沿着小路往屯里疾驰而来。尘土飞扬。很快,两辆马车在梁恩天深宅大院的大门外停下。赶车的是两名背着长枪的国军士兵。马车车厢后门打开来,各跳下一名国军之后,马上又关上了。“喂!有没有人在家?出来一下!”下了马车的国军站在门板敞开的大门外喊道。特武跑了出来,问道:“军爷好!有何公干?”“本军有紧急公务求见梁老爷恩天先生。”国军答道。“请稍等。”特武说完,转身匆忙走入院里。

两名一身戎装的国军被特武带至前院堂屋的时候,梁恩天早已坐于八仙桌一侧的太师椅上。“军爷好!请坐。”站起身来的梁恩天一边弯腰作揖一边说到。“梁老爷好!”一名国军回礼道。言语间,他已快步走到八仙桌另一侧,将身后长枪解了下来,坐在太师椅上。特武走上前去,给这名国军和梁恩天沏上茶水之后,又退后几步,垂手站立。另一名国军背着长枪站在屋门处。

道了寒喧、喝了茶水之后,八仙桌前的谈话开始了。国军说:“梁老爷,奉詹诚武营长之令,本人前来找你要一千两银子养军费。要剿灭土匪,要追击李静诚残部,本营花费颇大。另外,前些日子,本营出击大明山上土匪,救回了贵公子……”梁恩天转过头来,盯视国军,说道:“之前讲好的了,不仅要救回我公子,还要搞回赎金。可是,贵军并未能搞回赎金呀……”“这赎金之事,日后你自己同詹营长交涉吧。本人今日前来,任务就是一个,你要交一千两银子养军费。”国军说道。梁恩天问道:“怎么……怎么……就你俩……士兵来?没有军官来?”“哦。你知道的呀,前些日子,营长和营副已经驻扎在城府仓,留守葫芦仓的军官是石参谋。今日,石参谋去城府仓了。他在出发之前,交代我来找你……”国军答道。“哦。是这样呀。但是,我现在也没那么多银子呀。前些日子,交土匪赎金,搞去一千两银子。前几日,我建的观音阁,开工了,这,也是要花钱花银子的呀……”面露难色的梁恩天说道。

两人一时无语。一会,军人说:“你,梁老爷,既然我来了,你,多多少少都要给一点才行。否则,我不好回去交差呀。”说完这话,他拿起椅子旁边的长枪,“叭啦”一声拉上栓之后,端了起来,瞄准屋内挂着的马灯。

梁恩天一连喝下几口茶水,才攸攸说道:“军爷,那么我今日就先给一百两银子,行不?你也可以回去交差了?”“不行!要先给二百两。”军人说道。

“特武,去取二百两银子来。”梁恩天刚说完,军人收起长枪,“叭啦”一声退了栓。特武转身离去。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观音阁建设工地,一片繁忙,“叮叮咚咚”声不止。几个石匠在敲打青石块。几个汉子在砌砖头。站在工地上的梁荣强双手里拿着摊开来的图纸。梁恩天俯下身来盯视图纸,一边用手指头在图纸上指指点点一边说着话。父子俩在憧憬未来的观音阁的美好样子。头戴竹笠帽的他俩,面容上淌着汗水,身上衬衫早已湿透。

两辆马车一路疾驰而来,在工地旁停了下来。车厢上门窗紧闭。赶车的两名国军下了车,向梁恩天父子俩走去。“军爷好!”梁恩天远远地扬起右手,大声喊道。

身背长枪的国军俩走近了,才开言道:“梁老爷,营部又要我来找你了。你要交尚欠的军费八百两银子啦。”“哎呀呀!我还没有钱……”梁恩天说道。“呵!哈!没钱?没钱交养军费?就有钱建观音阁……”双方争论着。一只体形壮硕的黑毛公狗不知何时来到工地上,走来窜去。

一名国军解下身后长枪,拉拴,端起,瞄准。“砰”的一声枪响。树上掉下一只麻雀。叫嚣着的一群麻雀从茂密的树叶丛中飞了出来。工地上的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的的答答的马蹄声,吸引着人们的目光。只见小路上,尘土飞扬之中,一匹马在疾驰而来。很快,快马奔至工地。只见马背上那人右手猛拉缰绳,快马便前身跃起,两只前腿伸扬在空中,后腿在地上站定。同时,马响亮地嘶鸣起来。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青年汉子飞身下马,站在马身边。他,身材魁梧,虎背熊腰,国字脸上细皮嫩肉,二十几岁的模样。他,下着黑裤,上着壮家黑色短衣。他,一头长发,两眼炯炯有神。皮制马鞭提在他右手上。长枪背在他身后。枪上收起的刺刀闪亮在阳光中。

“荣强贤兄!”他一边走来一边大喊道。“哎哟!宝湖贤弟!欢迎!欢迎!”梁荣强喊了一声,走上前来。两人紧紧握手。

“哟!班宝湖,你回来了?”梁恩天问道。“我回来了。世伯好。”来者应道。

来者正是班宝湖。在详细地询问了一番之后,他对两名国军喊道:“你们先回去吧。改天我世伯凑了钱,我同他再到葫芦街去,面见你们长官……”“对。对。我凑了钱银,再到保障所交给石参谋。你们先回去吧。”梁恩天说道。

两名国军悻悻地上了马车,赶着马车离去。那只黑毛公狗紧紧地奔跑在马车后边。

       哎哎呀……呀哎哎……

       飓风狂,骤雨急,

       叶纷飞,人飘摇……

       天地飓风狂,

       葫芦摇荡急

       ……

梁荣强依依呀呀地唱起了壮语山歌《飓风骤雨歌》。曲调悲伤凄凉。一会,石匠和砌砖汉,也合着拍子唱了起来。

“哎呀!苛捐杂税实在多呀。”在歌声中,班宝湖呢喃一声。之后,他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大声喊道,“狼山看见啦,仙湖看见啦,葫芦大地看见啦……”

呼呼呼,飓风吹来。空中,落叶纷飞。地上,尘土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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