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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林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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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 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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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西北有座太监坟》 连载

第九十章 刘大义当媒人

都嫌的喜事是在麦收前举办的,刘大义全程参加,并担任了喜事的大师傅。都嫌骑了一匹枣红马,披红挂彩,用一顶小轿把李振南寄予厚望的宝贝女儿娶回了家。刚刚失去母亲的巴锐武两口子以都嫌家长的身份,接受了一对新人的跪拜。新婚之夜,都嫌对新娘指天发誓,她现在是战斗英雄的老婆,没人再敢欺负她。新娘几乎哭了一夜,是幸福,还是无奈,那就不得而知了。

麦收过后,地里还没有青苗钻出地表,劳累了二十多天的大义,悠闲地躺在爷爷留下的那把摇椅上,喝着茶,看钢头和甜瓜在院子里耍闹。四姐今天特意过来看弟媳,刘美枝怀了孩子,反应厉害,花云过来帮着把收麦夏种积攒下的脏衣服洗一下。

今年的麦秋不错,虽说因为四姐的原因,少了那么多地,可麦子并没有少打多少。四姐说,娘家没了她的地,大义再往响铃村送麦子,她就不认这个弟弟了,再说了,她家今年的麦子收成不错。花云退出大义的互助组,加入响铃村的互助组后,都把她当烈士母亲看待,没人提她是富农这件事,花云又变得开朗起来。

村长刘宝义忽然走了进来,刘大义连忙起身让座倒茶。刘宝义一副神秘的样子,告诉大义,刘家庄落后了。大义不解,疑惑地看着他。刘宝义说,人家沙洼的张春香,都办起合作社了,可刘家庄还有几户仍然单干,单干的那几家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大义可不能掉了队。刘大义觉得眼前的日子够好了,不能人心不足蛇吞象,好好珍惜眼下的日子才行,万一折腾地不如现在,那不是脱了裤子放屁,既找麻烦又丢人嘛。

刘大义把因为争夺一截小木棍而打架的钢头和甜瓜提溜回屋里,回来对刘宝义说:“俺也听说这事了,总觉得不靠谱,也没用心打听这个,还真不知道初级社咋搞法。”

刘宝义说:“夜来(昨天)俺去参观了,搞得还有模有样,听说其他县里也都试办了不少,政府很支持。”

刘宝义很会抓刘大义的软肋,刘大义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政府能糊弄你?”刘大义来了兴趣,让刘宝义仔细说说到底怎么个弄法。

刘宝义说:“这个事,俺算是弄清楚了,初步办法是,土地入股,谁家的地,谁家出出种子,收了秋归还种子;肥料按质量评价入社,统一施用;劳动力按实际出勤评工记工;牲口和大型农具按质作价入社或者私有共用,按使用时间付给报酬;收下秋来,按照商量好的办法进行分配,比如,有的按地占三份劳动占七份,有的则按地四劳六,比例不等,一切视各社的情况,商量而定。”

刘大义听完,心里不禁犯嘀咕:这法行吗?地多的,肯定不愿意地占的分配少,劳力多的,肯定愿意劳动占的分配份额高,这事一时半会儿,肯定不好办。

刘大义意味深长地对刘宝义说:“既然上面支持这事,你就带头办一个吧?”

刘宝义倒是实话实说:“哎呦!俺的大义哥呀,咱庄上啥事没有你挑头能办成的?俺啥事不得靠老大哥给带个头啊!”

刘大义听了很受用,但嘴上仍然说道:“你可别虚腾俺,区里让办,俺就试一下,没人响应别怪俺,但有一个事,你得答应。”

刘宝义连忙说道:“啥事,你说就行,俺只要能办到。”

刘大义指了指原来四姐住的跨院说:“俺得把那盘磨挪到这边来。”

刘宝义咳了一声,指着刘大义说:“俺的亲哥呀,你又来了,磨坊在那边挡着你磨面了?俺就纳闷了,庄上建了大磨坊,有碾也有磨,就你还在用这小磨。就算你不去大磨坊,现在和你的有两样吗?为啥非得放在你这院里?”

刘大义变得很严肃起来,脸拉得老长,眼睛盯着刘宝义说道:“俺和你说过多少遍了,这盘磨是这边咱爷爷用小推车从沂山推来的,老人没了,俺留着做个念想,当时把那院交给公家时,俺说这磨不是四姐的,俺得搬过来,你许下以后再搬,俺现在要搬了,你又不承认了,那个院子村里办公用,俺无怨言,可那盘磨本来就是俺的,闲在那儿干啥?”

刘宝义一时哑口无言,当时他确实答应大义把那盘磨搬过来的。他想了一下,说道:“俺不是怕落嫌疑嘛,好了,俺跟区里说说这事,区里同意,你就搬过来,办社这事,你可得带个头。”

刘大义笑了,说道:“俺先考虑一下,摸摸组里几家子的心思,怎么着也得等棒子高粱苗出来后,耪完了麦茬再说。”

花云烙的包皮饼,蒸了一碗都嫌给的虾酱。刘宝义也不客气,吃了两张才走。

建合作社的事没有刘宝义想的那么简单,他寄予希望的刘大义在互助组刚提出这个倡议,就遭到了众人的反对,刘建新反对声音最大,他家的土地亩数多,劳力少,收入分配时,土地占的份额少,出工劳动占的份额高,他家吃大亏;刘二娃因为加入一贯道被县里关了半月,老实了一阵子,现在已经缓过阳来,刘大义刚把建社的章程说完,他直接摇头拒绝,他家的地虽然不如别家多,但土壤肥沃,就算考虑上土地质量,他家也吃亏,何况他家的劳力也不占优势;刘拴柱一家最同意,劳力多,出工多,肯定收入分配多。互助组里众人的反应,都在刘大义的预料之中,他作为发起人,自然要做些牺牲,先说了一通诸如“县里支持就是好事”的大道理,又主动提出自己的大车和骡子不作价入社,喂骡子的粗料大伙出,细料他自己管,大伙白使用,既然上面提倡建立农业社,大伙就该积极响应,先试办一年,一年后大家随意。都是一个互助组的人,刘大义平时在组里总是抢着吃亏,他既然挑头办这事,吃亏赚便宜的也就是一年,谁也不好意思当这个拦路虎。刘大义提出把刘敦子一家结合进来,大伙更没说二话。

刘宝义得到刘大义同意建合作社的消息后,当天就赶到区里,向区领导汇报:刘家庄第一个农业合作社成立了。

眨眼到了秋后,刘大义按着“地四劳六”的分配方案,把收的粮食分配下去,因为是播种后建立的合作社,各户出的种子,不再由社里统一返还。社里一共五户,除了刘拴柱一家比上年收入高,刘敦子一家与上年基本持平,刘大义、刘二娃、刘建新三家的收入,不如去年。刘二娃、刘建新当场就要退社,刘敦子的小儿子也因为从大义家买的那块好地评的低而心有不满,虽说看在刘大义的面上不做声,但脸上的表情足能够让人看出退意。刘大义心里也在犯嘀咕,大都不满意的原因在哪儿呢?

开弓哪有回头箭,刘大义和区里下了保证,他的合作社,最起码能试办一年,这才经历了一个秋季,过完明年的麦季才算一年呢。刘大义当场就给出了减产的原因:今年前半段雨涝,庄稼长起来后,又遇到半月的干旱,和人的劳作一点关系也没有,再说了,办合作社是县里关注的事,不能说散就散,怎么也得收完明年的麦子再说。好说歹说,刘大义总算将大家拢在了社里。

冬闲季节,村里的壮劳力大都去东洼拾草,由于刘美枝的肚子越来越大,家里没人照顾,大义尽管闲的手痒痒,还是留在家里陪老婆,每天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牲口栏里天天有干土。十月十六那天,他正在简易的磨房里磨棒子碴子,想明天给四姐送点去,多年不见的故人上门了。

苏才根老汉给大义推来一木车子白菜,看着苏老汉几乎全白的头发,刘大义心疼的不得了,连忙把苏老汉让进屋里。刘美枝认得苏才根,见到当年给宪兵队送菜的老汉惊讶的不得了。苏才根还没坐下,就夸奖刘大义心地善良,刘美枝找了一个好男人。

刘大义从四六年在二姐家见过苏才根后,两人再未谋面,这么多年没见,苏才根虽然头发白了,但精神状态很好,面色反而比以前红润了不少。刘大义问苏才根这几年过得如何。苏才根说,日子好着呢,分到了一块地主的好地,年年在那块地里种菜卖菜贴补家用,现在再也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了。闺女花兰有点文化,思想又先进,当了南三里村的妇代会主任。刘大义感到纳闷,嫁到前李家的闺女,怎么成了娘家村里的妇代会主任了呢!苏才根咳了一声说,摆脱了麻五的纠缠后,花兰嫁到了前李家,县里解放后,花兰在村里积极做军鞋上夜校,成了妇女积极分子,可惜的是,多年不见敞怀,婆家人欺负她,身上常被男人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新婚姻法颁布后,她在县里第一个离了婚。刘大义见苏才根眼角含泪,安慰他,现在时代不同了,花兰这么先进,肯定会有个好归宿。

苏才根笑了,也许是孩子她娘保佑,也许是孩子个人争气,这不是有个当官的看上花兰了嘛,花兰也看上了人家,两人商量着不找媒人就结婚,那怎么行呢,不找媒人和私奔没啥区别,孩子们最后答应找了。

刘大义说道:“那就快请个媒人吧!尽快把喜事办了。”

苏才根笑着说:“这不是来请您了嘛!”

刘大义有些发懵,不解地问:“别说是你闺女看上的那个人,就是你闺女,俺都没见过面,怎么能当这个媒人?”

苏才根赶紧说道:“你不认识俺闺女这是真的,可俺那女婿,你认识呀!而且他非常乐意让你当他俩的媒人。”

刘大义连忙追问:“是谁呀,把俺整糊涂了。”

刘大义一听苏才根说出赵守福的名字,惊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苏才根的女儿竟然找了一位副区长,虽然赵守福是个残疾人,但也是堂堂的副区长,花兰又是一个嫁过人的女人,这悬殊也太大了吧。

苏才根看出刘大义的心思,笑着说:“俺闺女从离开那个家后,更加积极,学习张春香,办了村里第一个互助组,这不又在办合作社,和守福在县上开会认识的,再说了,俺家是贫农,守福说得好,他的家庭就缺贫雇农的教育和帮衬。”

刘大义缓过神来,高兴地说:“这媒人俺当,他俩办喜事时,俺去当大师傅。”

苏才根高兴地站起来,按着老礼儿给刘大义作揖。大义连忙还礼,让苏才根自己喝着茶,他今天亮亮手艺,两人好好喝一壶。

赵新宇养成了一个习惯,一个时辰不摸扫帚就心里发空,自从村里取消了地主富农扫大街这个规定,他一时半会儿无法适应了。收完秋,自家院子成了他的“练功场”,别说地面被他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院子里的物件儿、柴草都被他摆放的整整齐齐。扫累了,回到屋里喝茶,守福买来的的茶叶,应该不算地主阶级的奢侈用品。豆豆看到院子干净,有时趁他奶奶不注意,倒在地上打滚儿。赵新宇抽着烟袋,眯着眼看着豆豆,只要他不滚到猪圈旁,就不喊大嫂出来管孙子。一袋烟下来,他的手又开始发痒,就算不扫,也得拿着扫帚在院里走一圈,否则不舒服。他曾问过儿子,这是不是彻底被改造好了的样子。赵副区长说,改造要从思想上改,不能摆个架势就算和过去所在的阶级决裂。就算赵副区长是他的儿子,赵新宇也不敢犟嘴,那可是共产党的官儿,属于无产阶级,他这个爹属于剥削阶级,是被打倒的对象。不过,他有一点不明白,没有人逼他,他到了时候就拿起扫帚,这不叫从思想上改造好了吗?二哥当官儿的国民党县政府,谁不听号令就捆谁,现在二儿子当官儿的共产党县政府,倒是不捆人,开几场会,就把人闹秧的呼呼跟着跑。赵新宇不知吧嗒了多少次旱烟袋,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国民党、共产党都捆人,不同的是,国民党捆人的手,共产党捆人的心。

刘大义进院的时候,赵新宇正拿着扫帚在院里转圈儿,连忙把扫帚倚在墙上,把刘大义让进屋,沏茶倒水,自然一番忙活。赵新宇明白,刘大义上门肯定有事,他这门子,没事的几乎不来。赵新宇的老婆和嫂子也都闻讯过来,他们家已经形成了默契,但凡来人,都要过来打个照面,以便赵新宇说话时不小心说错,在旁边好有个提醒,打倒了的地主,就怕祸从口出。

刘大义开门见山,今天是来给守福说媳妇的。赵新宇一听,赶紧站起来,向刘大义抱拳施礼,让老婆和嫂子赶紧炒几个鸡蛋,他要和大义兄弟喝几盅。刘大义连忙阻止,让赵新宇把话听完,再喝不迟。两个女人当然不愿意离开,想听听刘大义给副区长说了门啥媳妇。

赵新宇尽管表面上很热情,但内心里对刘大义说媒这事不太感兴趣。刘大义认识的人都是一些庄稼老粗,守福虽然腿有残疾,但好歹也是一位副区长,区里县里那么多有文化的闺女,还能看上大义说的?要是放在以前,他会毫不客气地拒绝。赵家现在不在势了,谁家给提亲,就是看得起赵家。

赵新宇满脸堆笑地问道:“大义兄弟,不知你说的是谁家的闺女呀?”

刘大义说道:“不是外人,和俺二姐一个村的,南三里苏才根的独生子闺女花兰。”

赵新宇没听说这个人,摇了摇头说:“还真不知这个人,你觉得行就行,你两个嫂子可能闷得慌,要不你说说孩子的情况?”

刘大义把和苏才根的关系以及花兰的情况仔细说了一遍,赵新宇一听花兰是个“回头”(离过婚的女人),咧着嘴苦笑了一声,怯怯地说了一声:“有些不合适吧?”

刘大义装糊涂,颇有意味地说道:“有啥不合适的,她家虽然是贫农,可咱家的孩子是副区长,要是嫌咱的成分高,咱还嫌她嫁过人呢!不过,世道变了,嫁过人又不是啥丢人的事。”

赵新宇的老婆插话道:“大义兄弟,您这话太对了,世道变了,婚姻大事不能光大人说了算,尤其是俺家守福,在区里大小也是个官儿,俺怕是做不了主。”

赵新宇附和道:“是啊,是啊,这事得小儿说了算,俺到时候问问他。”

刘大义笑了,弄得赵新宇一家有些莫名其妙。刘大义说:“当然得问问了,不过,俺看你还是找人看个好日子,准备迎接新媳妇过门吧!”

赵新宇的嫂子也觉得找个回头不妥,小声问刘大义:“他小舅,你这么有把握,不会是上面派的任务必须娶这个孩子吧?”

刘大义正喝着水,笑的差点呛着,他放下茶碗,抹了一把下巴上的茶水说:“大嫂,俺和你说实话吧,守福早就和花兰好了,俺这是顺手做个‘邀媒人’,咱和女家商量好,选个日子过门就行了。”

赵新宇一听,有些失望,他知道做不了儿子的主,嘟囔道:“也不知这个花兰有啥过人的地方,把俺小儿迷得神魂颠倒。”

刘大义一听,煞有介事地说:“俺的三哥呀,花兰还真有本事,现在是南三里的妇代会主任,办了村里的第一个互助组,刚又建立了村里第一个合作社,你说有没有本事?”

赵新宇一听,嘴角一撇,说道:“互助组,合作社,俺看是越折腾越穷。”

刘大义惊得愣在那儿了,赵新宇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呀!他怎么敢这样说话,不会是疯了吧!

赵新宇低着头把心里的话捅出来倒是痛快了,见刘大义不说话,抬头看了一眼,见到刘大义的表情后,脸一下子白了,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赵新宇的老婆最先反应过来,用打着哆嗦的手指着赵新宇说:“大义兄弟,你帮俺把这个老东西摁住,俺这就去茅坑里挖屎,非堵住他的嘴不可,俺看看他还敢胡沁嘛!”

刘大义叹了一口气,指了指大门外面,示意别再大声说话,他看着脸色煞白的赵新宇说:“三哥,你怎么昏头了呢,你知道你这叫啥吗?这叫妄想变天,仇视现在的社会,看到穷人过上好日子,你不舒服了?你也不想想,互助组、合作社都是上面支持的事,你咋敢说这话,这话传出去,守福也保不了你,枪毙的地主还少啊!”

赵新宇一听,连忙扇自己的耳光,哀求道:“大义兄弟,俺这不是被守福找媳妇气昏了头嘛,话不走心,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俺心里不是那么想的,俺听守福的话,从思想上和过去的剥削阶级决裂了。”

刘大义连忙抓住赵新宇扇脸的手,说道:“知道说错了就好,以后可不敢那么瞎说,会连累守福的,放心吧,只要你以后不再乱说,俺会为你保密的,又不是说的真话。”

赵新端的老婆赶紧岔开话题:“大义兄弟,那个花兰为啥和那家散了啊?”

刘大义也没寻思,实话实说:“花兰过门多年生不了孩子,男人光打她。”

赵新宇一听,一下子站起来,死死地盯着刘大义说:“你是说那个花兰不会生孩子?”

刘大义看赵新宇的眼神发直,知道他在意花兰不会生孩子这事,只好含糊地说道:“听说是这样,也不一定,真要是不会生孩子,守福能要她吗?”

赵新宇突然“啊”了一声,把桌子上的茶碗茶壶一下子划拉到地上,热茶水溅了他大嫂一身。赵新宇大声喊道:“过日子就是过个人,没了人还过着有啥意思,俺就是坐大牢,也不会同意这个死孩子娶个不下蛋的母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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