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位连着座位,电脑连着电脑
逃学的孩子,附近商业学校的学生
夜总会收工的小姐
街头小混混,无所事事者——
彻夜不归、通宵达旦
烟头、瓜子皮、饮料瓶、面包渣、方便面盒子
一样混浊的眼神,一样混浊的空气
一个缩小的社会,带着游戏时代的胎记
当然也有例外者。就像现在靠门口坐着的
一个小资模样的女性
就一直被自己写的一首爱情诗所感动
她沉浸在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忧伤里
并最终发出了一声优雅的抽泣
父 亲
一日三餐,他酒不离口
四十年来好像一直醉着
母亲骂他是个老酒鬼
说他的身体里隐藏着一座酒厂
父亲话少,母亲话多
他常常在母亲的唠叨里
把一壶酒慢慢喝干
这些年父亲明显见老了
话也越来越少
他不再关心天气
和粮食的价格
饮酒似乎是他唯一的生活
喝多了,就从墙上
取下那把老二胡
拉上一曲
有一回老两口又吵架
我还听见母亲骂他不正经
说他年轻时
和秧歌队的谁谁好过
他偶尔也会吹嘘自己
早年在生产队看青
曾亲手逮过一个偷牛的人
如今他给搞建筑的女婿
看工地
白天他除了睡觉
就是想着如何把工地上的废料
变成零钱再变成酒
一些夜晚
我会去陪他抽会儿烟
我们相对无言
只有两个烟头一闪一闪
然后各自熄灭
父亲站起身
去工地另一头转转
我就在夜色中走远
陪母亲上教堂
每周一回,去上帝家做客
母亲必须带上她的老花镜
必须带上她的圣经
神版的上帝版的
必须带上她时光的病她岁月的疼
她盲目的虔诚
风雨无阻。母亲每周都要上一回教堂
在这件事上,母亲显得热情而执拗
在城里生活这么多年
母亲一直分不清道路有多少环
记不住回家的站点
但她却能分清
去金雀山教堂要过多少个路口
母亲不会骑自行车,每个周日
她总是提前两个小时走出家门
穿过热电厂门前那条洒满煤渣的小路
走上她朝圣的旅途
我曾经陪母亲去过一次
一个自诩的无神论者
跟在母亲后面,像去姥姥家走亲戚
上帝不在家,教堂里坐满俗世之人
有些人我认识,五里堡巷口的于大妈
批发水产的李胖子,打黄桥烧饼的郯五
教友们彼此熟识,相互打打招呼
说一些和上帝无关的话
母亲闭着眼祷告的样子,像个小学生
我也赶紧学着她画十字
我不知道她和上帝说了什么话
也许什么都没说
只是来接受神的教诲,聆听天堂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一个老人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但我却能体会到,一个人即使是拥有了
一火车的爱
也难以瓦解内心的孤独。回去的路上
每过一个路口时我都会拉紧母亲的手
我突然觉得,和母亲走在一起
——就是最大的幸福
扭秧歌的女疯子
一个疯子,每个傍晚都会
在国贸大厦路口的安全岛上扭秧歌
比上高峰岗的交警还准时
每个傍晚,她都在那里扭秧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