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西部民间乡土童年(3)

　　但毫无疑问，文化意识形态内涵并没有掠美这部分作品的文学性。这是因为作家还把握住了时代之外的一种西部气质。这种内在性的精神原质更赋予文本恒久的对话与阐释空间。这种西部气质的核心是生命活力，它圈定了年轻，旺盛，追求与永不放弃，告诉人们西部一直是“向上”的，可以无限勘探、发展它的可能性。作家用一群少年人的意气风发来诠释这一点再有效不过。他们奔腾着的生命气象就是这种气质的具体涵义，所显示的也正是真实而生动的民间西部。

　　“少年”的文化符码在赵燕翼的此类创作中意义是多重的。从儿童文学自身的立场来说，充足的儿童主体性是最值得肯定的。没有任何刻意的人工雕琢与穿凿附会，人物的存在就是自己的最好证明，毋需他者的辅助材料与技术支持。少年用“传奇”来突破庸常，演绎性格与人的主体力量，这是儿童文学写作者通常努力追求的艺术境界，但总是牵强而很难为之。汲取了博大的西部土地的民间精华，赵燕翼自然达成如此的艺术效果，这是必须得到充分肯定的。他用文字告诉世界，中国的西部有着怎样健康、强壮、充满着生生不息力量的可爱的孩子，他们是怎样在用坚强的毅力、勇敢的胆魄、机敏的智慧、美善的心灵，在祖国的美丽江山中演绎着自己的传奇故事。一群少年英雄驰骋在广阔的西部高地上，这是何等壮观的生命图景。少年人率情率真的生命行迹展开了无限风光的西部自然，与善良纯朴的西部人民的民俗风情，如此的伴随映衬共现了新异的西部审美世界。少年人的这一股“生”的力量，是赵燕翼儿童文学美学价值的重要维度。因儿童文学视景而对西部民间的这一精神生态资源的积极开掘与努力升华，是赵燕翼在民间童话的意义向度之外的又一卓越贡献。再一次充分地让世人诗意审美了西部自然与人文景观的质性魅力。

　　三、纯美童话

　　在对西部民间文学资源与西部少年精神充分挖掘与倡扬的基础上，20世纪80年代以来，赵燕翼的艺术心智凝结于纯美童话的原创工作。这是作家不竭的艺术才情与创造力的有力证明。这部分作品题材丰富，构思精致，风格各异，既饱含稚趣童真的游戏精神，也不乏对传统母题“真善美”的再度演绎，更有唯美伤感的诗的意境，是他由传统文化与地域文化资源写作转向现代童话表达的明显征候。

　　也许是受民间童话创作潜移默化的影响，赵燕翼原创童话最突出的特征仍在其叙事与人物形象塑造的文学性要素上。叙事功力表现在故事自然简洁的开场进入与流畅自如的情节链条。对这一儿童文学叙事的“深结构”模式，赵燕翼操作起来游刃有余。童话的“真世界”空间质感直接嵌入孩子心中，绝不拖泥带水，形成任何虚假的审美感受。也就是说，孩子一接触作家的童话，对面的世界即被拥入他的眼中，怀中，他们之间形成亲密的交往关系，比如《小虎归山》：

　　“三岁的小老虎巴图尔，勇敢地迎战一头凶猛的野猪，经过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搏，最后，巴图尔胜利了——这是他离开亲爱的妈妈、独立生活以来获得的最为辉煌的一次战果。”

　　小虎巴图尔的故事竟然这样直白地被呈现出来。在孩子这里，世界任一角落的敞开原都是如此自然自在的，如同任何故事在他们眼前的发生。小老虎巴图尔本己的生命姿态正如作家所描述的那样真实生动，也是孩子期待视野中的生命形象，它们和谐地重合了。这样的笔致与感受浸透了赵燕翼整体的文学思路，所以叙事的愉悦与阅读的快感分外的鲜明。故事与情节直抵真实有效的虚构世界，人与物立体而灵动地密织期间，作家自力创造出了属“艺术生命”范畴的第二世界。但它丝毫不隔于现实中孩子的第一世界，它出现在对面，但始终在孩子生活的里面。这的确不是匠心的艺术操作所能为的，终极要求在一种孩子的思维图式，和因它而生发延展的艺术境界。于是，澄明的“小人国”的世界就这样被直观地创造出来了。一个个小小人物就这样直直率率地走进了我们的生活。勇敢的小铁匠夜行神秘的嗤枭峡，路遇混世魔王而不俱危险，最后智取战斗(《快乐的小铁匠》)。同样是三两笔的兴致勾勒出的是一个具有饱满生命力的孩子。他快乐坚强，独自一人来来往往，行走在生活的道路上。小丁丁是一个只有一尺五寸高的十二岁男孩。可是他聪明伶俐，拥有智慧勇气和一颗善良的心。凭借此，他降伏了凶猛的老虎，并与虎太子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小矮人伏虎记》)。人物在赵燕翼的童话中是简明纯粹的，自身秉具独立的意义，行动高于或超于环境，存在具有充分的自足性与主动性。通过简单线条的自由处理，作家意在凸显的是人物的生命性格，力图确立一种自由强大的生命形象，而这个过程、方式与表现形式则全都是孩子式的。不难看出，赵燕翼的这些现代原创童话所受到的民间故事的深层影响，是一种思维方式的借鉴。

　　善于依据动物自身的情态合理逻辑地展开故事，表现真善美与童年情趣也是赵燕翼原创现代童话的一个重要特征。这批童话涉及了众多种类的动物形态。《红蚂蚁 黑蚂蚁》写一只名叫阿青的黑蚂蚁与另一只名叫小丹的红蚂蚁间可敬的友谊，为了跨越空间距离相聚，而最后双双葬身水中的悲惨故事。两只蚂蚁间自然而真性的交往是具有原初品性的，不触及复杂的俗世利益，直接的情感献出完全是孩子式的。《穿蝙蝠衫的小老鼠》写一只老鼠在被小姑娘救生后，不愿承继父辈偷窃的生活方式，努力自力更生，终于被蝙蝠妈妈营救，变成会飞的蝙蝠老鼠。故事构思很奇特，拓开了教化老鼠改邪归正的一般模式，小老鼠的结局让读者遐想联翩。《乌鸦女孩》的题旨是倡扬孝敬老人，垂老的乌鸦妈妈获得了小女儿阿黑的悉心照料。故事没有止于孝敬老人的单一理念，更重在乌鸦女孩帮助妈妈寻找改变牙齿损坏的过程中的其它事件，包括为老奶奶还回假牙，乌鸦女孩在妈妈的教导下懂得不能为了自我利益而损害别人利益的问题。更出彩的是乌鸦妈妈治牙的最后方法，通过啄木鸟，乌龟爷爷，最后至螃蟹而治好牙的情节。这一路的寻觅情节趣味横生，而且富有逻辑性，呈现出作家精妙的构思能力与幽默的叙事风趣，结局出人意外。《白鼻梁骆驼》是一个民间文学的母题，鞭挞了狼和狐狸的狡诈。白鼻梁骆驼在它们处于困境时舍身相救，可这对恶人最终还是恩将仇报，最终小白鼻梁骆驼长大后为母亲报了血仇。《芦花鸡献宝》也是恩将仇报而最终不得好报的民间文学的母题，作家利用的是民间文学的精神元素。《小黑猪渡河》写出了笨笨的小黑猪，数数时忘却自己而险些造成的生命之祸。故事既突出小黑猪的愚笨，也写出了它的善良，简洁的语言勾勒出它可爱的神态、有趣的思想，童话充满了稚趣之美。《穿绿衣的蛇郎》是森林里发生的一个美丽的童话。蛇郎背反了自然界食物链的法则，居然营救了一位要去参加音乐会的秋蚂蚱。童话中的强者蛇郎与弱者秋蚂蚱的生命形态都是美丽的，作家不仅用适切的语言描画出二者各具风姿的外表，更主要的是以诗意的音乐精神渲染了二者灵魂的高洁。《小燕子和它的三邻居》讲述了善良的小燕子在与邻居共处时的遭遇。对他者一再的宽容与忍让却带来了自己的灭顶之灾，童话以小燕子美好的结局张扬了正义，鞭挞了那些恶势力。值得称誉的是作家对故事情节的有机处理。小燕子的出场别出心裁，从九岁的小猎人射死的一只野牛的肚子里飞出来。也就是燕子和人做了亲密的邻居的原因。这种处理方式也许是作家受民间童话的影响，善于在某个故事的结尾为一种自然现象做出原因诠释。《金丝雀遇险》篇幅很短，用刚出生的小金丝雀的眼睛叙述了昆虫界的一些基本常识，语言亲切简单，情节紧凑，三两笔带出众多人物，还包含惊险的故事。

　　赵燕翼也有一些童话让人与动物共同构置为故事的要素，人与动物彼此成为对方的视角，在生命图景的相互映照中展开深度思考。《铁马》写的是小姑娘珊珊与安哥拉小白兔比赛骑车的故事。共时态的一幕游戏场景涌现了全部的童年情趣，而人与动物这和谐的生命情态的重合竟表现为“刹那”！同为生命，人与动物的历程与轨迹却又是如此的错位与不同，不能不让人感慨万千。童话在意趣童真之外对时间内在涵义的追索，充满的是未能究清的谜样人生。生命的发展与变化在赵燕翼是敏感的文学话题，他注意到了此间可能生成的文学性的审美张力。《金鱼缸里的小蝌蚪》写蝌蚪到青蛙的生命历变过程。这个过程是用孩子的眼睛注视完成的，不能不让人耐心咀嚼作家在其中蕴藏的深度意蕴。况且在此文中，作家还善于处理众人物角色的关系，将金鱼缸里的各个生命形态写得鲜活精致。《丹顶鹤告状》是典型的人与鸟对话的故事，通过一个十五岁少年对丹顶鹤语言的破译，讲述了一只丹顶鹤幸福的生活被人毁灭的过程。童话关于鸟的语言的大胆想象，并同时提供的人的有趣的破解方式，都显示出作家睿智的创造力。

　　稚趣童话的游戏性也是赵燕翼着力追求的。游戏性征的赋予与生成自然而然，随人物与故事而和谐有机地展开。如《找朋友》写一只可爱的小蛤蟆在仲夏的早晨吟诗的故事。它的诗清朗明净，简单重复中潜藏着生命的韵律与人间的温情，游戏的意味就涌荡在小蛤蟆率真的行为与率真的诗中：

　　一条鱼，水里游，

　　游来游去找朋友。

　　两条鱼，水里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