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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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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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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红》连载

第六章 续小Q觉醒的年代

书接第五章。

(三)

小Q跟他的邻居萧宏回到学校以后,跟全体同学一起,继续重复着教室——宿舍——食堂这三点一线运动。寂寞枯燥得没法,他就把父亲的收音机带到了学校。

春天来了以后,气温渐渐地升高了,就连麻雀也要蹲在屋檐下乘凉,其实天并不是很热,它大概是飞累了。

在这间教室里,人们趴在课桌上,七扭八歪一大片。他们的语文作业没交,等待着老师的一顿训斥,或者驱逐出屋。屋子里死一般静。

“上课啦!”张老师喊似的说道。

一㨪三摇,人们站起来,然后又坐下,一㨪三摇。他们手笔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可是似乎又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才上了半节课,又有许多人趴在桌子上,七扭八歪一大片。——他们大概放心了。

突然,小Q附近发出一大串鼾声。原来,萧宏正扶案大睡特睡呢。小Q见状推了他一下。萧宏醒了,猛地一抬头,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说道:“天亮了吗?”

教室里顿时哄堂大笑。

作为班主任的张老师再也不能容忍,他把萧宏连推带搡地往外拥。

“上办公室!”

“去就去,妈妈的!”

“你敢骂人?!”

萧宏一脚把门踢开,到了外面又是破口大骂,惊得那只麻雀箭也似的飞走了。

“你!?……好好好!我跟你没完,开除你!”

张老师揪住萧宏的前衣襟嗓门大开。萧宏用力一挣,张老师便扑进他的怀里,但仅有的一点点理智让萧宏没敢动手。张老师被弄了个趔趄——他原来是个小个子。

此时此刻,周围的人们似乎都凝固了一般。

原来,张老师早就视萧宏为一根刺。分班的时候就不愿意要这个学生,生怕他闹出什么乱子来。为此,他跟学校还闹了意见,但又不能不听从学校的安排。现在又拿萧宏没办法。前些天,他跟班长玉琼的恋爱搞得火热,作为班主任,班里出了这样的事,他感到很不愉快。后来有同室劝他说,现在的年轻人青春期来得早,早恋也不必大惊小怪,只能顺其自然。他觉得这话有些道理,心里稍安。于是,他拿出那本日记——“学生日常不正规事例档案”,给萧宏又加上了一条,然后跟别人的一样,只是攒着。可是这一回真的把他惹急了,他采取“坚决果断措施”,将其开除了事。然后,又把玉琼的班长一职撤销,并在那本“档案”里只是又丰富了两条“原始资料”罢了。

班里的风波似乎过去了。有一天下午,不知为什么,张老师征求全班41人的意见,搞了一次“民主”,以“无记名投票表决”的方式,同意萧宏回来的划“O”,否则划“X”。结果,全班有30多人划了“X”。

事后,张老师兴奋地说:“投票表决最终通过了,咱班又除去一个‘大祸害’,兵越精越好,不是越多越好,小Q你说是不?”

“您是让我谈谈对这事的看法吗?”

“对呀。”

“恕我直言,这不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张老师满脸疑惑。

“祸害,是少了一个”,小Q接着说,“但保不准外面又多了一个祸根。这么跟您说吧,比如正好今天我值日,我要清除地面上的垃圾,然后把它倒在垃圾堆上,就像您清除祸害一样;可是我真的保不准垃圾堆上的东西就一定都是垃圾。”

“不是垃圾是什么?”

“如果是垃圾,也许是因为放错了地方。”

“这么说你不同意?”

“我得为我的‘O’负责。”

“什么?你?真糊涂!”张老师感到很意外的样子,“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明目张胆地去摸人家的脸,我们这不是阿Q时代,如果我跟我爱人亲热亲热,那也得在适当时候,他已经不可救药了。”

“理由我已说过了。但是,不管怎样,您还是以耐心说服为好。”

“行了,别说了,我还真没那个功夫,我一个月工资才105块钱。”

几天后,这个班传出这样一条消息:萧宏被张老师“嚓”了!

可是不久,小Q的学习委员一职没有了,只有体育委员和劳动委员。于是,这个班又传出这样一条消息:小Q被张老师“半嚓”了!

萧宏被开除后,变得非常抑郁,只觉得精神恍惚。他住进了医院。

萧宏走后,铁哥们儿曲明承袭着他的角色。曲明的家境不宽裕,但是一些宾馆或酒店却常见到他出没的身影;他的发型,连同他的神态,俨然一头非洲雄狮;他原本鲜嫩的肺叶,早已变得陈旧,仿佛很快就要陈列在躯体里——他在课堂上喘不过气来的情形,不知经历了多少次;他的衣着,从上到下,潇洒大方,比别人“阔”多了,唯一与他外表不相称的就是他焦黄的手指。

班里出了这样的事,最沮丧的要数玉琼了。这个女孩,虽然表面上显示出具有大人的忧郁,但嘴里仍旧含着孩子们喜欢的大大泡泡糖。她受流行音乐的影响,先前一直在“跟着感觉走”,萧宏的威武潇洒给她的感觉是那样的美好。然而,他的结果却让她目瞪口呆。自从他住进医院后,她就对他不再感兴趣了。不过,她倒是有了另一个感兴趣的地方。

有一天,小Q感觉心情沉闷,就习惯地用几个精彩的相声段子来稀释。他心里默念着:

“……好吃吗?你知道你吃的是什么吗?你吃的是鸡屁股啊!”

“……您的鼻子真好使,您一饿您就上厕所啦!”

在这个前所未有的枯燥乏味苦闷压抑的氛围中,他似乎就指望着这样的笑料成长着。

“站住!留下买路钱!”

冷不防,小Q刚走到教室门口,一个人冲他喊了一声。猛一抬头,差点跟那个人撞个满怀。只见那人正堵在门口,摇曳着一双纤细的小手,嘴角边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神秘的笑,一双柳叶眉变得更加弯曲,真是“眉飞色舞”了。这个人就是玉琼,她是个活泼可爱的姑娘。

“哟,什么时候改行了呢,也不通知一声,好喝你的喜酒。”

“改行?”玉琼一时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是问道,“什么意思?”

“只有强盗才这样,而且还是个美女强盗。”

“坏包,你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这本事,只有强盗才具备,还是你吐吧。”

“说话干嘛这么刻薄,怜香惜玉没人说你不好。”旁边有同学打趣儿。

“跟强盗就不能客气。”

“不理你了,臭‘阿Q’。”玉琼转身进了屋。

几天以后,学校奉上级指示组织师生到外地劳动,大搞农田基本建设——这现象,学生们称之为“罕见的举动”。

一大早,就见许多人从食堂出来,嘴里嘟囔着什么。

“这些人怎么吃得这么快?”小Q感到很奇怪,自言自语。

“干活还吃这破饭!”有人不禁骂了一句。

一些人用身体或衣袖躲躲掩掩着向前别别扭扭地挪动。这表情颇具特色。他们的饭盒里的“红高粱”和“咸萝卜”对于他们来说似乎意味着什么。

许多人把这样的饭和菜吃了几口,然后就倒进糟缸里。

小Q吃完跟别人一样多的一份饭一份菜,紧了紧腰带,然后到大师傅那里又要来一份同样的饭菜——今天的饭菜显得很充足,所以在这特殊情况下,也是好要的。小Q迈开轻快的步伐回宿舍去。可是一不小心,他被脚下的一块半露的石头绊倒,摔个正着,端端正正的趴在地上,烙起了肚子;那手里的饭盒子也“哐啷”一声摔岀老远,里边通红的“高粱籽”也不耐烦的蹦出来晒太阳。小Q惋惜地抬起头看了看,心里说:白多要了一份儿。他的头发胡乱地搭在眼前,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小Q摔这跟头被恰巧路过的玉琼看得真切,惹得她咯咯地忍不住一阵笑。

在施工工地,久不岀门的人们就像一群出笼的鸟,说着笑着。但是,三天后没能按计划完工。小Q挥动着铁锹,在一旁默默地干着。监工和陪他们一起来的校长过来顺便检查一下,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走了。班主任见小Q这样卖力的样子,就悄悄地向他喊:“小Q……”

“啊?”

“快放下,都走了,反应这么慢呢,歇会儿。”

他放下手里的铁锹,找了一块石头坐下,从兜里掏出他的收音机。这时,玉琼向他悄悄地走来。

“你每天都听什么。”她悄悄地跟他说话。

“新闻联播,国际新闻,青春年华,少年时代。”他答道。

“听歌曲吗?”

“偶尔。”

“‘跟着感觉走’怎么样?‘昨夜星辰’呢?”

“一般。”

“能告诉我你感兴趣的流行音乐吗?”

“有这必要吗?”

“请你别这样,跟你说正经。”

“我没正经吗?”

“你怎么像吵架似的,说说话怎么了?”

“我烦着呢。”

“你不开心吗?为什么?”

“……”

“你倒是说话啊。”

“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我正在听整点新闻呢。”

——目前,一些学生开始晕倒了,但仍没有撤离的迹象。——小Q的收音机正播着10点的新闻。

“嚄,这架势,好像天底下就你忧国忧民似的,我当是什么事呢,高考也不考这个。”

“我的大小姐,我跟你说,这才叫悲哀呢。”

“你着什么急啊,那是他们的自由,关你什么事,杞人忧天。”

“强盗就是强盗,生来是强盗不是你的错。”

“随你怎么说,可我觉得,在这个时候,别人的行为毕竟是别人的,咱们管不了,关键还是要把握好自己。”

“嗯,这话我爱听。”

“咱们还是说点轻松的话题吧。”

“可是我真的轻松不起来,你能不能找个会轻松的人说话?”

“下逐客令吗?不过我告诉你,我这人就爱跟优秀男孩说话。”

“可是我们还小,什么都不懂。”

“这有什么关系吗?不就是在一起说说话吗,说话犯罪吗?”

玉琼一连串的反问,小Q无言以对,只好沉默不语。

“你在家也干活吗?”玉琼继续跟小Q说话。

“当然,尤其在农村。”

“你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吗?”

“我哥三个,有一哥一弟。”

“前些天,我还看见你父母来了哩。”

“他们有自己的事要办。”

——本台消息,一些人开始冲击……

他们正说着话,小Q的收音机里又传来更加沉重的声音。

“我在想”,小Q说,“听着这样的消息,我好像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先前一直困扰我,让我疑惑不解的所谓‘未庄文化’。”

“‘未庄文化’?那可是小说里才有的事。”

“不,你不觉得我们周围就一直存在着这种看不见的遗毒吗?它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每时每刻都在束缚着我们。”

玉琼被小Q这个深邃的想法所折服。她现在除了羡慕他之外,没有任何想法。

“我可以肯定”,小Q接着说道,“这种遗毒我们将很快遭受其害。”

“没办法”,玉琼说,“那就让我们迎接挑战吧。”

几天的劳动,以人们轻松的结果而告终。

(四)

五月的天空一片晴朗,天气变得越来越温暖了。就在这时,一到晚上,学校的教室、办公室以及食堂,经常遭到一些人的袭击。窗玻璃是他们攻击的主要目标。据说这些人就爱听窗玻璃那清脆的破碎的响声,每发动一次这样的袭击,便美其名曰“革它一革”。这些人就像闹着玩一样轻松。

晚自习的教室失去了足够的安全感。一到8点,小Q就回到相对安全些的宿舍去,一来“避难”,二来正好听听晚间新闻。可是有一天晚上,不料被值勤的张校长发现了,当时宿舍的窗户正开着,屋里亮着灯。张校长抓个正着,看那样子在为自己终于抓到了一个“现形”而得意忘形。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小Q被叫到了办公室。

“你这个学生”,张校长严厉的训斥道,“你怎么能这样?亏你还是班干部,你就这么带头吗?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影响有多坏吗?太散漫了,真是不可思议!给我写一份像样的检讨拿来!”

“可是……”

“你‘可是’什么?你有什么好说的?”

“您就不想听我说句话吗?”小Q鼓足了勇气说道。

“你说!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本事,像你这样的小头目最能惹是生非。”

“我想给您背诵一段文章,这段文章肯定是您教过的,不知您是否还记得。那文章说,‘片面强调读书而不关心政治,那是无用的书呆子;或者片面强调政治而不努力读书,那是空头的政治家,两者都是错误的。真正的学者,既要努力读书,又要……’”

“行了,你别说了,老生常谈,你连基本常识都没有,我问你,现在是什么时间?是不是晚自习时间?这个时间你应该在哪?统统在教室!”

“您干嘛这么激动?如果您这么不讲道理的话,那么我真的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了,我想问您,关心国家大事有错吗?是您学校的小小规矩重要,还是国家大事重要呢?难道这不也是基本常识吗?更何况,关心国家大事是一个公民的基本权利,如果为了行使这样的权利而写检讨,那请问您,这个权利又是谁给你的呢?”

“你!你!”

“既然这样,既然没有哪一条法律规定说公民关心国家大事是违法的,那么你们‘未庄通例’一样的金科玉律是不是应当改一改了。”

“你?你?你……你刚才是在听新闻吗?”

“晚8点,您以为我在干什么?……如果您没什么事,我可以走了吗?”

张校长向他摆摆手。

“不过”,小Q又说道,“在我离开您的办公室之前,想跟您说最后一句话:‘记着,我可是我先祖的叛逆’。”

说完,他从容地走岀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剩下尴尬的校长和其他几个维持校内秩序的领导。

第二天,学校里传出这样一条消息:小Q被张校长“革过一革”了,真是“罕见的举动”。

正当人们七嘴八舌,百无聊赖的时候,小Q有一个特别关注,他的收音机传出这样的声音——

“我并没有对这件事定过日期,但我愿意这样说:如果他继续要有孩子的话,而他们又有孩子,他孩子的孩子将获得自由。

“思想战必须调动一切可被利用的‘兵种’,诸如新闻、广播、图书、出版、电影、电视……等等,这要比设置导弹更为重要……同时,要把尽可能多的‘真理’塞进他们的门里去。

“我们要同他们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我们的目标就是他们的孩子,孩子的孩子。”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名副其实的“罕见的举动”吧。小Q听出了感觉,他强烈地意识到:孩提时代的所有天真该结束了。

在此后的几天里——

21日,大港工学院的师生上街游行。

22日,中街师院、老城科大的师生上街游行。

23日,安华第三重点中学组织部分师生召开座谈会,讨论是否也上街游行,张校长主持会议。大家发言踊跃,讨论热烈,结果包括校长大人在内的上街意见占了上风。就在这时,一个学生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声说道:“不行!”于是,大家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在这个特殊时刻,我的话很简短。

在这个特殊时刻,我不想说冠冕堂皇的话,可是,表明立场的话是必不可少的!

在这个特殊时刻,面对这种“革它一革”的局面,我只想说,我真的高兴不起来。

我觉得,那些上街的人还不如我的先祖有趣。“造反了!造反了!”造反者的嘴里喊着造反的口号进行造反,这举动只有我的先祖才能做到那种滑稽和精致!可是,现在大街上居然有那么多人在效仿他,却装扮得不像,除了一些粗制滥造的行动外,俨然一群强盗。既然像强盗,那又何必上街?更甚者,一些强盗身上还散发着浓烈的“咸与维新”的气味,而一些随从者却盲目得可笑。我想提醒一下,那些正哼着小曲上街的人或准备上街的人应当注意,这样的行动是否有意义,是否应当三思而后行,所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样的角色该由我们这代人充当吗?如果我们的行动最终导致“亲者痛仇者快”的后果,那么,我们应当怀疑我们的智慧是不是还不如我的先祖!

蠢蠢欲动的人们,睁开智慧的眼睛吧,我们的智慧没有理由不如古人!更没有理由活成疯子和强盗!

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兄弟姐妹,是不会认同我们的行动的;他们一定会发岀疑问:打开的生命,需要的是这样的精彩吗?成长的人生,收获的是这样意外的生动和豪迈吗?多少年以后,我们这些已经生儿育女的人们,回忆起现在的情景,注定会十分惬意吗?

在这紧要关头,应当义无反顾,把正在实施的行动颠覆过来,才是唯一正确的,否则,我们将续写“阿Q正传”。我坚信事在人为,必然就有恰到好处。

我讲完了。

与会者们鸦雀无声,出现了短暂的冷场。就在这时,一个女生,一个朴素大方、美丽绝伦的姑娘拍打着一双纤细的小手鼓起了掌,紧接着,全场的掌声响起……

至此,“小Q觉醒的年代”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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