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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相，也就是算命，准确率是多少？不清楚。有道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其实看相应该是一门心理学，只要善于察颜观色和捉摸人的心理，在模棱两可的话语中引诱试探对方，然后根据对方无意间透露的一些相关信息作出判断和推理，从而“测算”出对方的人生命运如何如何，对方就觉得看相者说得有板有眼，认为“看得很准”，然后便乖乖地掏出钱包。
从小到大我有过两回看相的经历。头一回是母亲生下我才两三个月，一天坐在门槛上抱着我喂奶，一个乞丐模样的人路过，自称会看相，他跟母亲说，你的孩子是山东老和尚投胎，这辈子多灾多难，15岁前有三次生命危险。云云。母亲急了，拉着看相者求解。乞丐说肚子饿了。尽管家中一贫如洗，母亲还是用鸡蛋泡锅粑来伺候他。乞丐吃饱了，从怀里拿出一张事先画好的符，嘱母亲帖在床头。然后朝我身上念念有词，说了一些鬼也听不懂的话。临走时还特意嘱母亲道：你这孩子日后纵然再怎么顽皮、不听话，你都尽量不要打他。尤其是他的背部千万不能碰。否则，必有灾星。母亲拼命点头，表示感激。在我童年成长的记忆里，挨父母骂是常有的事，但，挨打几乎是零。我想，乞丐看相也许是混口饭吃，但他警告大人不要打小孩，实属善心之举。
第二回看相，是我十九岁那年正月。一天，我到邻村一个朋友家玩。那会儿我和朋友一起做着文学梦，开口闭口都离不开小说散文诗歌等词语。谈兴正浓时，来了一位大汉，此人五十多岁，高个，方脸，浓眉。朋友一边喊来人大舅，一边泡茶让座。待大汉喝了几口茶稍歇后，朋友说他大舅会看相。我很好奇，便缠着大汉给我看相。
大汉炯炯有神的目光上下打量我一番，说：你小子额头宽敞，头脑聪明；鼻梁高挺，为人耿直。我心想，这类套话谁不会说？他接着说：但，你的命运曲折坎坷。我又想，我自幼家境贫寒，肯定是曲折坎坷，这也叫看相？大汉读懂我脸上的疑虑，接着说：我说的坎坷，是指你整个漫长的人生……我的人生他也能预测？我（跟朋友称呼）问道：“请问大舅，你是如何看出我的命运呢？能不能透露一点秘密？”大汉诡秘地笑了笑，说：“你五官还算端正，应衣食无忧，但却配不上大富大贵相；我之所以说你的命运坎坷曲折多灾多难，是因为你的牙齿长得实在是糟糕，简直像犬牙一般。”我好奇地连忙问大汉有没有补救的办法？大汉嘿嘿一笑，像大师指点迷津道：“祸从口出和沉默是金，你懂吗？”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大汉说：“你如真不懂，那就没得解，只有听天由命了。”
“听天由命”这个词真好，可以放之四海而皆准。母亲也常说，人奈命不何，牛奈绳不何。记得年轻时，我的头发比朱时茂还时髦。冲着一头黑发和白净的皮肤，自我感觉良好。有时也像个女孩子，站在镜子前多瞄自己几眼，或拿着梳子将头发从左往右梳得油光锃亮。后来听说那叫自恋。坊间说自恋的人内心比较自卑。这话也许有人不信，但我相！从小家境一贫如洗，在别人面前总是抬不起头来，不想自卑也难。后来头发一天天脱落是我万万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尽管也有人给我面子，夸我远看像孟非，近看像郭达。可是人家是娱乐界明星，越光越有风度，而我毕竟是草根，头发光了，形象差了，自卑心更加重了。有时为了给自己壮胆，表面都很好强。就因为自个好强或爱慕虚荣而常常变得清高无知，在老家务农也好，在温州打工也罢，对看不惯的人和事口无遮拦，结果吃了许多原本不应该吃得亏，惹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觉得，与其说看相者看得准，还不如说是对人物性格看得透彻。这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其实人活着，交际是必须的。有演讲口才的人，在职场上会比较吃香。当然，性格内向的人，其人品好、性格沉稳也同样受尊重。也就是说，爱说话和会说话是两码事。一个人的修养、品性和智慧，往往看他说话就能品味三分。翻开历史，因“祸从口出”的人，蹲大牢者有之，掉脑袋者有之。相比之下，我这张臭嘴就幸运多了。当然，这得益于我乃一介草根，身无一官半职，不会说话大不了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必为升官发财在上司面前费尽心机，也不必为与上流社会交际而绞尽脑汁患得患失。一直以来，只有前妻对我个人性格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那次是在办完离婚手续后，她（可能是对十年夫妻还心存一丝恋情）眼睛湿湿地说：“你这人又勤快又实在，就是有时嘴巴臭，讲话讨人嫌；你以后的路还很长，要想生活得好一点，你的倔脾气一定要改一改……”我心头泛起一阵苦涩，淡淡地付之一笑。
然而，在这个凡事都要讲人情看地位论贫富的社会里，我这个农民工就算天生有所谓富贵相，长着金口玉牙或者是个演讲天才，也难保证这辈子不会遭遇坎坷和磨难。也就是说，看相者之言，都是人生之路无法逃避的现实。所谓看得准，只是被看相者的生活经历恰好得到的验证而已。
2010年6月28日于温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