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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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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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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连载

第一章

当夕阳西下,余辉斜落时,炊烟开始袅袅飘向村子西边的小树林,飘过树林尽头的老鸦渚,笼罩在田垄中的宰相冢上,使得宰相冢更显神秘,更生肃穆。

相传许多年前此地曾出过一位宰相,解甲归田,殁后葬于垄中。那宰相冢于平坦的田垄中突起一片土坡,虽无墓碑,长满杂草,但人们到了此地都绕它而行,从不敢废了它开垦成农田,也不敢在它头上动草开垦自留地,可见人们对它的敬畏之心。

垄田再往西是一片大山林,山林的南边有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古路。老人们说这是古衡州通往江西的大路。

大路的旁边有一座占地20亩的地母庙。地母庙里塑有地母女神。相传鼎盛时期,附近百姓都前来烧香进贡,祈求丰衣足食,赐福灭灾。地母庙里还有许多商店伙铺,南来北往的商贾名流都落脚于此。只是当年的热闹非凡,现在只剩断壁残垣!

地母庙下有一个叫冷铺的地方。这名字叫的真叫人心冷的。本来这地方有一大户人家,主人生有5个儿子,个个虎背熊腰,能打会算。他们住在一栋雕梁画栋,飞檐盘狮的大院落里。人们把这房子叫“五虎堂”。

可是“五虎堂”后来却败落了。原因是一天晚上一贼人进了“五虎堂”,主人的五个儿子抓住了那贼人,一时性起,拳打脚踢,把那贼人打死在堂屋中。人命关天,官衙对“五虎堂”不依不饶,索尽钱财后,还抓了二“虎”进了牢房。从此“五虎堂”一蹶不振,人丁也渐渐稀少,真正成了“冷铺”!

1974年,欧文出生在这个宁静的小山村,生命骚动于炊烟升起的那个时辰。母亲说她是端午节挑完田螺(从田螺里挑出肉),准备做中饭时发的作,历时10个小时,快到12点才分娩成功。

自欧文呱呱坠地后,家里人都对他说着:“五月五,有呷(吃)又有(什么都有)”,意思是这辈子不愁吃穿。

欧文的父亲不姓欧,欧文是随母姓,也就是欧文的父亲是入赘到欧家的。

欧文的父亲是十里外一个叫大头冲的村子里的。说是“冲”,其实见不到一棵树,遍山遍野长着冬茅草。

父亲16岁那年还上着初二,本来期望着初中毕业有一个好前程,可是爷爷奶奶在这一年的冬天相继离世。第二年过完春节父亲提着书箱准备去上学,大嫂站在门口放着冷话:“娘爷都没了,还想读书啊?”父亲只好回转辍学在家。

没有上学,哥嫂也不可依,父亲除了队里出出工,挣点工分,一日三餐便用那冬茅草煨着饭。

这样煨了三年,被一好心人看见,把他说与了十里外的一破落无子的人家做上门女婿。女的便是欧文的母亲。那老丈人便是“五虎堂”的后裔。此时的“五虎堂”男丁只剩下欧文爷爷一人,膝下只有欧文母亲一女。

那爷爷也是大起大落之人。解放前虽然“五虎堂”风光不再,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欧家毕竟还有些田产,爷爷又在地母庙里做伙铺生意,家道还算殷实。

只是爷爷婚后并无子嗣。50岁那年,他的妻子抱憾离世,于是娶了欧文的奶奶,随后生下了欧文的母亲。

不久就解放了,爷爷一家的财产都充了公,并且从冷铺迁到一里之隔的同姓的宰相园(因宰相冢而得名)落了户。

虽然“五虎堂”曾有“能打会耍”(耍各种兵器)的威名,但爷爷却是一个非常和善,非常仁义的“圣人”。

现在老辈人的嘴里都还流传着他的两件义事。

一是他对妻子的娘家人特好,开着伙铺的时期,只要是两任妻子的娘家人来了,都管吃管住,分文不取。

二是有一年他去外地进货,途经一片森林,与一老虎正面相遇。爷爷正胆破心惊时,那老虎竟前腿搭在岩石上,给爷爷让路。此事一时在周围八转成为美谈。

正因为爷爷有如此的仁义,所以解放后他的成分由富农改为中农,又由中农改为下中农,这样免得了许多批斗。

爷爷在欧文的哥哥出世前就去世了。他终究没有看到欧家子孙成群,没有看到宰相园的尘世喧哗。

欧文的父亲因为念过初中,算是一个文化人,所以到了宰相园后一直担任生产队会计的职务,后来得到人民公社的赏识,把他提拔到生产大队当了一名干部。但他终究是入赘过来的,村子里人都把他当“上门崽”,瞧不起他。

欧文小时候跟隔壁支书的儿子在禾坪上推弹子车(用小的轴承做成的木板车)玩。支书的儿子坐,欧文推。支书的老婆突然叫住他们,给了欧文两个耳光,打得欧文眼冒金星。原来支书的老婆怪他们把她家的谷子滚烂了。欧文当时想:她怎么能随便打别人家的孩子?现在想想,这事与欧文的父亲有关,“上门女婿”的子弟在村子里没有多少尊严可言!

支书的外号叫“阎王”,他做事从不讲道理,靠的都是拳头!在那个当干部不需要文化的年代,“阎王”凭着一身蛮力,治服了村子里所有的男人。

听父辈们说,村子里的老辈人都被他打遍。大集体时,他每天就扛着把锄头在垄里东游西荡,看见谁不顺眼就打。有的人家里还保存着父辈被他打的血衣,说日后一定找他报仇。

“阎 王”有兄弟三人,大哥“麻拐皮”(麻拐:青蛙)是队里的保管员,二哥“假花片”(花片:袁大头,光洋)是生产队的队长,都是人高马大的厉害角色。但在“阎王”眼里,亲哥哥他也可以打。听村里人说,有一晚“阎王”正在村里的一“破鞋”家准备干好事,不想“假花片”也撞进去,当时两人就红眼鸡一样闹了个没趣。第二天“阎王”扛着把锄头又到垄里去游荡,走到老鸦渚时见“假花片”正召集一些村民安排田间的劳动。那“阎王”一看见“假花片”就来气:“这个时候还在安排工作,你这个猪脑壳,我一锄头咣死你!”说着就提着锄头冲上去。二哥虽是哥,但行政上还是他的部下,所以他是随便可以教训的。

“假花片”虽也身材高大,但他只工于心计,打架他还是差一点。所以看见“阎王”叫嚷着过来,转身一个趔趄竟扑到了老鸦渚的水沟里,但他反应迅速,立马爬起来浑身湿漉漉的朝着宰相冢的田埂上跑。“阎王”在后面紧追不舍。 “假花片”跑到宰相冢后开始围着宰相冢跑起圈来,“阎王”也在后面追着跑起圈。一圈、两圈、三圈……整个上午村民们都没劳动,就站在田间数起圈儿,直到有人报告公社里有领导来检查工作,他俩才停下来。

“麻拐皮”自从包产到户后就没再当保管员了,队里也不需要保管员了。

“麻拐皮”本就是一个游手好闲之辈。他的前任岳父是一个大地主,前任妻子嫁过来的时候还陪了十多亩地的嫁妆,因此他娶了个老婆就成了个小地主。可是他爱好赌博,十多亩地也就让他十多年输光了,气得他老婆眼睛都哭瞎,不久撒手人寰。

还好,后来解放了,“麻拐皮”又摇身一变成了贫下中农,一直在队里当保管员。那时别人家里没有的,他家里都有,因此他又娶了一个小他十多岁的二房亲。那女的模样儿倒俊俏,只是有点神神道道,总是怀疑“麻拐皮”偷这个堂客,偷那个堂客,所以经常引得“麻拐皮”的一顿暴打。她被打后,就会像唱歌一样哭起来,这一哭一整天都不会收口。村子里人都不喜欢她,都叫她“疯婆子”。

“疯婆子”跟着“麻拐皮”生了一男一女,男的头脑不怎么灵便,十二三岁了还拖着长长的鼻涕,村里人都叫他“鼻涕”。

分产到户后,“麻拐皮”一家的光景就不怎么样了,经常是吃了这顿没下顿,原因是“麻拐皮”还是改不了游手好闲的毛病,责任田里的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逢场遇集,“麻拐皮”便偷了家里的米到街上卖了,吃了米粉吃油条,吃了油条吃面条,只顾自己快活。

“疯婆子”见家里入不敷出,便规定家里一日只吃两餐,晚餐都不吃,天不断黑,一家人便关门睡觉。

有时家里没米了,“疯婆子”就找到欧文奶奶来借米,顺便哭哭啼啼地向欧文奶奶诉说着“麻拐皮“的许多不是。

奶奶总是安慰她,有求必应地借给她一两筒米。

“麻拐皮”虽然不喜欢田间的劳作,却喜欢下塘踩蚌摸鱼。夏天的时候,经常会看到他在池塘里像青蛙一样浮动。那个时候,塘里的水很肥,水上会有许多浮萍,他露出水面的后背都成了绿色,他的“麻拐皮”大号就是这么来的。

摸来的小鱼、田螺、蚌壳自然会成为一家人的美餐。每每这时“鼻涕”会端着个盛有鱼、田螺的碗在村子里炫耀一圈。

欧文的哥哥已经十五岁了,他体格健壮,四马落桩。这天他挑着一大担小淤(小便)去冷铺灌菜,这是哥哥第一次挑这么大的担子,他心里异常高兴,心想自己就是大人了。

欧文看稀奇地捂着鼻子跟在哥哥后面。

哥哥步履稳健,遇到有人的地方,更是伸直了腰子,满脸的神气。

这时几个在田间劳动的人抬头看见哥哥挑着一大担淤,互相指指点点地说:“你看,'上门崽'的儿子能挑大淤桶了!”

欧文年纪虽小,却听出了嘲笑!

哥哥顿时脸一红,随即垂下了脑袋。

回来的时候,哥哥看到宰相冢那边自家田埂下一个人在抠着什么。

哥哥忙放下淤桶跑了过去。

原来是“鼻涕”用棍子在田埂上抠洞,那洞被他抠得越来越大。下面的田是他家的,欧文家田里的水哗哗地流下来。

哥哥气不过,今年雨水少,今上午好不容易把田里的水放满,下午他就偷水了!

哥哥下到田里,一把推开“鼻涕”:“你在干嘛?你家自己不知道去放水,到我家田里偷水!”

“鼻涕”拖着鼻涕说:“我爸爸要我把这个老鼠洞捅大一点!”说着一棍子戳向哥哥的胸膛。哥哥闪身躲过,顺手抓住“鼻涕”的衣服一拉,“鼻涕”狗吃屎扑到了田里。“鼻涕”反转身坐在田里哇哇大哭起来。

“麻拐皮”正在上面的塘里摸田螺,听到儿子哭声急急赶过来。他二话没说,下到田里,把哥哥压在田埂上,一拳砸向哥哥的眼睛,嘴里骂骂咧咧着:“哪里来的角色,敢打我儿子!”

哥哥忍着剧痛,一手捂着眼,一手扶着扁担,挑着淤桶回家。

回到家,哥哥的眼睛已经肿得老大了。奶奶见状,问哥哥怎么回事,哥哥只是一声不吭。

欧文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原委说与了奶奶听。

奶奶听后,满肚的怒火,颠着小脚走向“麻拐皮”家,骂道:“你这个死'麻拐皮',你吃屎长大的!你六十多岁的人了,把我家孙子是这样打!”

这时“麻拐皮“和“鼻涕”都还没回家,“疯婆子”癫癫倒倒,搞不清什么事情,只是傻笑着问:“什么事?什么事?”

当东方刚现鱼肚白时,宰相园的垄里已经热闹非凡了。

扯秧的人两只手像扒龙船,两三秒后两手的秧一合,一根稻草一绕,再一拉,一只秧就扯成了。

打稻机的轰鸣声此起彼伏。踩打稻机的两个人多有劲啊,两只赤脚使劲往下蹬着,双手握着一捆稻子翻来覆去着。那谷子“滋啦滋啦”像密集的雨点欢快地扑到后面的拖桶里。打完两垛稻子,两人马上下来,踩在水田里,用力把打稻机托起往前一拖,“哧溜”一声,打稻机滑到下面两垛稻子的间隔里。两人马上上了打稻机的踩板,重复刚才的动作。

打稻机后面专门有一个出桶的,负责把谷子里的稻草、稻屑仔细地抓出来,然后用稻草垫在水田里,箩筐放在稻草上,一撮箕一撮箕把谷子装出倒在箩筐里。

挑谷子的一点也不敢懈怠,他们打着赤脚把谷子从水田里一担一担咬着牙挑到晒谷坪上及时晒开。

正值“双抢”季节,农民们顶着酷暑,得把早稻的稻子及时收割上来,把晚稻的秧苗及时插下去。他们或是全家出动,人口少的,跟亲戚邻居互助,虽然劳累,但他们心里儿高兴。那黄澄澄的谷子就是他们眼里的“黄金”。这些谷子除去上交一部分给国家,剩下的可以保一家人“丰衣足食“!

自从包产到户后,“阎王”再也不能扛着把锄头在垄里晃悠了。农忙时节,他也得亲自下田。只不过莳田杀禾,扶犁架耙他什么都不会,只能死挑一担谷。由于干部年轻化、知识化,他被缷了村里的支书职务。他心里憋屈着,行事更加暴躁与嚣张。

“阎王”挑着半担谷子三步一歇地往晒谷坪上来。这时他看见欧文的母亲正在扫他家的谷子。大家儿的禾坪都是集体的禾坪里分割出来的,他家的禾坪与欧文家的相邻,中间还画着界线。欧文母亲看见“阎王”把谷子晒到自家禾坪上了,于是拿起扫把把他家的谷子扫过线,没想还才扫,“阎王”箩筐一放就冲了上来。

“扫什么扫?晒过去多少了?”

母亲说:“你晒你屋地,我晒我屋地咯。”

“这是你屋地哎?你是哪里来的!”说着“阎王”一拳打在母亲的头上。

这时欧文的哥哥正挑着一担谷上来,此时哥哥已年满二十,是一条汉子了。他见“阎王”打母亲,立即上去拉开“阎王”,哪知“阎王”又一拳打在哥哥的脖子上,嘴里骂道:“你这个‘上门崽’。拉什么拉?“哥哥气从心来,憋在心里许久的屈辱一下子爆发出来。他一拳抠在“阎王”的肋骨上,“阎王”一个趔趄,差点倒下。

“阎王”年轻时虽然打遍全村无敌手,但毕竟上了年纪。哥哥正是二十出头,身强体壮,身手敏捷,那“阎王”哪是哥哥的对手,被打得踉踉跄跄。

眼看“阎王”就不行了,幸亏“鼻涕”挑着一担谷上来。此时”鼻涕“已十八岁了,不再拖鼻涕了。他一把抱住哥哥,两人这才停止。

”鼻涕“在一旁偷偷地说:“这家伙就是要打,小时候没少挨他的揍!”

“阎王”这次算伤得不轻。他请来了“水师”(农村里那些端碗水,念一些口诀,然后叫病人喝下,说能接骨合筋的师傅)。“水师”把“阎王”全身摸了摸,说是被哥哥打断了两根肋骨。

事情的处理并不容欧文家乐观。“阎王”、“假花片”、“麻拐皮”三弟兄对欧文家进行围攻。

欧文的奶奶也不是一个怕事的人。她一直质问:“凭什么说我家是哪里来的?我家不是这里的吗?解放前我家还有许多田地充在这里!是不是欺负我家没儿子?”

“麻拐皮”插言道:“你家的田地你带走,我们不要你的!岂有此理,外来户倒打起本地人来了,还得了?!”

“假花片”也在叽叽喳喳:“你没有儿子,吃五包还好!”

欧文的父亲担任村干部时,“阎王”正掌权,他们容不得欧文父亲出人头地,所以父亲在村里无立身之地,早已去了县种子公司做了一名临时技术员。

父亲在处理会上说:“我在外面奔波,为国家作贡献,家里人却被别人想打就打!”

当然没人理会父亲高大上的说词。村里干部最后裁定:由于哥哥打伤了“阎王”,罚款一百元!

一百元相当于五百斤谷子,一亩的早稻白种了!

回到家奶奶一直忿忿不平:“这个死‘假花片’,要我去吃五包唻,都怪自己没生儿子啊!”说着眼泪扑簌簌落下。十二、三岁的欧文在一旁暗自神伤。

奶奶生于1908年,属于清朝遗民。奶奶是一双裹了的小脚,也就是过去的三寸金莲。听奶奶说小时候她的一双脚用布裹着放在两个竹筒里三个月,那个撕心裂肺地痛啊,真是造孽!从此奶奶就和旧时的所有女人一样,只能在家做些家务或者针线活。

欧文小时候见过奶奶做过鞋子。一到冬天,总见奶奶找些碎布来,一层一层地用饭粘上,再用小锤子“咚咚”地锤合,有一定厚度后,再用白线钉得密密麻麻,这叫纳鞋底。纳完鞋底再做帮子。奶奶的鞋子总是做得那么漂亮。奶奶说,她只有穿自己做的鞋才舒服。

奶奶十六岁时嫁给了她的表哥,从此开始了她的噩运。

表哥是一个酒鬼也是一个赌鬼。奶奶与表哥一共生有十一胎,可是个个都没成器。有的六、七岁了都夭折了。奶奶的眼泪啊,都流干了。表哥见孩子个个都夭折,借酒浇愁,有时借着酒疯把奶奶往死里打。后来干脆不打了也不骂了,拿着家产到衡州府赌去了。奶奶听同去的人说,表哥有时赢得手上戴满了金戒指,脖子上挂满了金项链,可是下一注,又输得了精光。

家财输光后,表哥回到老家终日与酒为伴。一天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栽到塘里浸死了!

奶奶四十岁时改嫁给比她大十二岁的爷爷。两个苦命的人在一起,原想生个儿子,继承香火。可是事与愿违,生下一个女的,就是欧文的母亲。

但终究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两人把女儿捧若珍宝。可是女儿从小体弱多病,那个脑袋烂得啊,要用狗来舔那浓血,直到烂到骨头!

欧文小时候见母亲梳头发时,总能看到那一小片被头发遮住的白骨!

还好,女儿终于长大成人,而且结婚生子。欧文共有兄弟姐妹四人,奶奶看到这么大的一家子,总是深有感触地说:要是你爷爷在,他会多么高兴啊!

可是这样的一家子,时不时地就会受到村里人的冷眼,时不时就会受到村里人的挤压!

欧文看着流泪的奶奶,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好好念书,以后出人头地,不让村里人看扁!

欧文小时候绝对是一个听话的孩子。老师的话被他奉为金句:老师说回家一定要先完成作业,他一定不会去贪玩;老师说在家一定要热爱劳动,帮父母做力所能及的事,他做完作业就去拾柴或帮奶奶做些家务活。就连暑假也很少玩耍,双完抢,人们都精疲力竭,同伴们都肆无忌惮地睡懒觉或结伴玩游戏,他却拿着镰刀和扁担去溪头堰上割草供灶火。因此,他少了许多同龄人的童趣。欧文的功课也一直不用大人管教。那个时候做父母的孩子众多,自己又忙于生计,孩子的学习都放任自流。欧文天生是块读书的料,不仅领悟能力高,而且非常地勤奋。那个时候,他上学前和放学后都要去放牛。放牛的时候还不忘带上书本、作业。牛儿在山里的草坪上吃草的时候,他就靠在牛背上做作业或拿着书本在哪棵树下痴迷地看。

三户人家公养的那头老水牛,终于因为没人精心照料,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死去了。

第二年春天,欧文父亲不得不在农村信用社贷了六百元,跟随村子里做牛生意的“酒篓子”他们去遥远的新化去买牛,只因那儿的牛多便宜。

他们过衡阳,奔邵阳,辗转到得新化。可是那天新化的市场上并没有许多牛,于是一伙人在一旅社落了脚,准备过一夜,明天再去寻别的牛市场。

吃晚饭点菜的时候,发现有各种各样的牛肉,价格不菲。”酒篓子“他们因为赚过不少钱,都嚷嚷着今天要上好酒,好好开开牛肉荤。欧文父亲只带了六百元,可那是买牛的钱,可不能大吃大用。他想自己单独吃,又羞于开口,只好硬着头皮和他们一起吃了。

这时走来一男子,听父亲他们说买牛的事,就凑上来说,新化今年没有什么牛,隆回那边牛多着呢。旅社的人也说隆回今年好多牛。

可是做牛生意的几个人根本没去过隆回。这时那男子说他就是隆回那边的,明天可以带他们一起去。说话的时候那眼睛盯着牛肉盘子不放,一副艳羡的样子。于是大家邀他一起吃,末了又帮他开了一张铺。这些开支自然是几个人一起平摊。

第二天一起吃过早餐,大伙儿就跟随那男子往隆回赶。

也不知翻过几座山,过了几道梁,他们在崎岖的山路上从早晨一直步行到下午。路上又没有一个镇子,一个店铺,众人已是饥肠辘辘。

这时终于看到山坡下有一片房子了,男子说下面就有牛买。于是大家伙顿时来了劲,飞步走下了坡。

可是到了村庄子一问,都说这里哪有牛买?转身再问那男子,可是再也找不着了。于是大家估算,那男子肯定就是这近处的,在新化没了钱,蹭吃蹭喝!

好在这儿离隆回县城不远,一个小时的路程,于是大伙儿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县城。

第二天大伙儿选好牛,租好车,就往回了。

到家已是掌灯时分,借着微弱的灯光,欧文看见进了牛栏的那头黄牛瘦骨嶙峋。母亲怪父亲这头牛太瘦了,父亲说,你只有这么多钱,也只有买这头牛,好好喂养,就会膘肥体壮的。

放牛的活儿自然是欧文的事了。

这牛儿是自家的牛儿,养得好与坏,都是自家的财富与荣耀。欧文想一定要把它养得壮壮实实的!

每天放学回家,欧文不再把牛牵到山里去放。山里的草都是些杂草,叶黄茎粗,牛儿吃不饱,也不营养。他挑着箢箕,拿着镰刀去宰相冢边的田埂上。那一条条田埂上长着绿油油的嫩草,欧文把它们割下来,一担一担地挑到牛栏里。牛儿大把大把地嚼着嫩草,欧文看着心里儿就高兴。待到太阳落山,欧文再牵着牛儿到外面走动走动。

不出半年,牛儿真的膘肥体壮了,走起路来,大摇大摆,虎虎生风,俨然不可一世的“将军”!

伙伴们把牛儿取名“神威将军”。

说来也神了,“神威将军”虽威风,在欧文面前却是服服帖帖。欧文让它东,它不敢西;让它西,它不敢东;让它跑,它就跑;让它跪下,它就跪下。

有时欧文兴致来了,就在伙伴们面前露一手。他叫“神威将军”跪下,然后骑到它的背上。“神威将军”驮着欧文威风凛凛地走着,伙伴们无比地艳羡,在后面大声唱起来: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牛上哪一个,宰相小欧文!唱完哈哈一片大笑,那笑声响彻宰相园的上空。

“神威将军”也不是浪得虚名,只要遇到邻村的公牛,必然有一场大战,都能把对方顶得落荒而逃。

这不,秋收过后,外村有名的“过江龙”被主人牵来挑战。战场选在宰相冢的垄里。两头牛一见面就红了眼,不停地用脚刨着泥土,然后一路吼着顶了上去。

这真是一场巅峰对决!

两个牛头用力地顶着,牛角不停地挑动,都想选择合适的位置给对方致命一击;后腿都用力地撑着,臀部肌腱凸显,尽现它们的力量!

“过江龙”锋芒毕露,突然一发力,顶得“神威将军”节节后退。“过江龙”正在得意之时,“神威将军”一角顶住了它的眉心,使得它连退数米。

两斗牛拼命厮杀,毫不相让,看得围观的村民惊心动魄。

鏖战许久后,两头牛体力都渐渐不支。突然“神威将军”牛角一低,顶住了“过江龙”的脖子,“过江龙”差点被顶翻。

“过江龙”自知不敌,掉转屁股逃起来。“神威将军”哪放得了它,在后面紧追不舍。

“过江龙”跑到宰相冢的时候,居然也转起圈来。两头牛就像“阎王”追“假花片”,不停地转啊转啊,逗得上了年纪的人哈哈大笑。

欧文见胜负已分,立即跑到宰相冢喝斥:“畜牲,停下来!”

“神威将军”一听主人的声音,立马停下来,摇头摆尾望着“过江龙”凄惨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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