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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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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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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连载

第三章

那个冬天里,欧文很意外地喜欢上一个叫杨丽蓉的女孩。

这女孩相貌平平,但有着健康的肤色和不可屈服的韧劲。她是学校田径队的。欧文经常看见她在运动场上健步如飞的身影,下雨天也能看到她从教学楼的一楼到四楼循环地跑着锻炼。

欧文怎么看都觉得她有点像自己的嫂子!

一天晚上,欧文居然梦见和她成了夫妻,还有了一个小男孩,那小男孩还叫欧文“爸爸”。

欧文忍不住在一个晚自习给她递了纸条。很快她给欧文回了“信”:“谢谢你的心意,我们都还小,要把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下不为例!”

欧文没有奢望谁会接受他的爱。他想他仅仅是一种青春的冲动,抑或是孤独无望中一份对爱的渴望。

他把他的心思说与他的同桌也是朋友朱四平听。

朱四平听后,只是沉凝不语。

没过多久,欧文听一室友说杨丽蓉与朱四平关系很好,国庆节的时候他看见他俩一起坐火车回家,甚是亲密。他俩同一个县。

欧文想这世界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朱四平的沉凝不语已经说明了一切。

周彬那小子明明知道欧文对杨丽蓉有意思,还邀请欧文、朱四平、杨丽蓉一同去看电影,并把杨丽蓉和朱四平安排坐在一起。

不过欧文对这些全然不放在心上,因为这世界不属于他,他也不属于任何人!

那天杨丽蓉倒是很开心。电影放的是《情圣》,周星驰和午马这两个骗子互相骗来骗去,惹得杨丽蓉笑得花枝乱颤。

寒风呼啸的一天,周彬从传达室拿来一封电报,对欧文说:”你奶奶去世了!”

突闻噩耗,欧文来不及向班主任请假,跟周彬说了声我回家了,便往家赶。

一路上,奶奶的点点滴滴浮现脑海。

欧文出生一个多月时,不到五岁的姐姐抱着他到田间劳动的母亲那里喂奶。姐姐不小心滑到了水沟里,姐姐爬上来了,欧文却被水冲走了。幸亏母亲听到姐姐的哭喊声,跑过来捞起欧文。

欧文被送往医院急救,医生问父亲有几个儿子,父亲说两个。医生说这个儿子你就别抱什么希望了。

说来欧文也是命大,居然被救过来了。但从此身体虚弱,夜间常是哭闹,是奶奶夜夜抱着他哄过来的。

欧文虽有父母,但其实是奶奶带大的。欧文从小就跟在奶奶后面像个尾巴。那时姐姐很淘气,奶奶要她帮她去塘里抬水煮潲,姐姐丢了一句:“冇打你一筒米!”一溜烟跑着玩去了。

“这个贱妇!”奶奶望着姐姐的背影骂了一句。

“我帮你抬!”小小的欧文说。

“还是我家欧文好,是个乖孩子!”听着奶奶的赞扬声,欧文的心里甜蜜甜蜜。

欧文读小学一、二年级时又患了肛疾,大便时盲肠掉出来老长老长,喝了多少草药,吃了多少偏方都不见好。每次大便时都是奶奶用手把盲肠塞进去,奶奶那个心疼啊,每次都偷偷地抹眼泪。

父亲说,后来他在医院里跟一个医生聊起欧文的病,很巧那医生小时候也得过这样的病。那医生开了5分钱的药就把欧文的病治好了。

来到奶奶的灵前,欧文居然没有一滴眼泪。他心中已没有悲伤,只有比石头还硬的心肠;他自己已病入膏肓,过早地体会了生命的艰辛与绝望,对于他来说,生与死又有什么两样!

奶奶的丧事一共花了四千多,这些钱都是借来的。那个时候四千元是什么概念,欧文不知道,只知道家里又是雪上加霜,欧文的心里又增加了一层阴影。

父亲送别欧文的时候叮嘱欧文,不要想家里的债务,你好好读书就是了。

父亲五十不到已经苍老了许多。上一年,他在指导农户制种时,叮嘱农户不要过早地打九二0,那些农户偏不听,导致种子量大量减产,父亲也因此被种孑公司辞退。

这一年,父亲在家里偷偷摸摸地制了一亩的种子。夏天的夜晚,父亲就睡在种子田边赶老鼠,有一次,还被一条蛇从身上爬过。

父亲不得不这样做,因为还要负担欧文和妹妹读书。

看着父亲苍老的面容和佝偻的身子,欧文无限惆怅地回到了学校。

朱四平倒是一个朴素心细的家伙!

虽然疾病于欧文如影相随,但他也正值青春,也是长身体的时候。毕业实习时,他的饭量很大。实习学校早餐是吃米粉,欧文要吃两份才能吃饱。

那天是端午节,欧文的生日。朱四平特意打了一份米粉给欧文,说,今天你生日,你吃得多,我打一份送给你。

没有精致的礼物,没有美好的祝福,只有一碗可以裹腹的米粉!在那个孤独的年代,在那个苦涩的青春岁月,那碗米粉让欧文心生暖意,怀念终生!

临近毕业的时候,不停地有音、体、美、劳动技术老师通知欧文去补考,他也习以为常了。

这天晚自习,物理老师来教室门口叫欧文的名字。欧文心里一“格登”,难道物理又没及格?物理老师说欧文的小孔成像实物制作获得了二等奖。欧文做的小孔成像时,感觉成像确实很清晰。

欧文舒了一口气,说了句:“我以为又通知我补考呢!”

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毕业这天,同学们都三三两两结伴走了。欧文因为劳动技术没及格,还在校园游荡等补考。班主任碰见他,问他怎么不回去。他说等劳动技术补考。班主任说还补什么考,去教务处拿毕业证走人!

欧文揣着毕业证逃也似地出了校门,只见别班的几个女同学正哭得稀里哗啦,依依惜别。

欧文回眸了一下校门,真的是“挥挥手,不曾带走一片云彩”!

欧文背着行李到家的时候,父亲正坐在厅屋抽烟。此时父亲和哥哥在宰相园的一个私人办的预制场做事。哥哥和一些年轻力壮的男子抬预制板,父亲则做着用斗车拖水泥料的活。

欧文放下包裹,母亲从厨房出来,问欧文在学校找了对象没。欧文一下子懵了,心想:我的亲娘,你儿子在学校就像霜打的蔫叶,有哪个女孩会喜欢呀!

欧文平淡地答道:“没有。”

父亲磕磕烟斗说:“出来了,找有工作的就难找了。”

欧文无语。

欧文是欠着朱四平一百二十元钱毕业的。这一百二十元钱等他工作了,他自己还。三年里,在学校向同学借的钱,都是哥嫂给还的!

三年,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自己什么也没学到。欧文站在家门前,望着那断了的斜坡,心想这被挖断的“笔杆”怎么去书写自己的人生!

暑假里欧文一直在家等分配,可是直到九月一号也没接到一纸通知。

于是欧文跑到联合学区(管辖多个乡镇)找到了胖主任。胖主任说你到樊山附中去上课吧。于是扯笔一挥“帅校长,今天XX来联合学区报到,现安排到你校上课,请接收!”

这是大山里的一所学校,属于欧文家的另外一个镇。不远处就是欧文哥哥曾经打过“野砂”的樊山铜矿。

学校就坐落在一座大山的下面,这山是罗霄山脉的尾端。站在学校的操场上可以看到下面是一个比较大的盆地,四周被群山包围。盆地的中间散布着农田和村庄。一条小溪从学校侧面汩汩而下,穿过尽头的溶洞,流入红旗水库。

远处的村庄里不时传来一阵阵鸡鸣狗叫声,使得这个深山恍若世外桃源。

这是一所九年一贯制的学校。校长姓帅,三十多岁,貌如其名,真的很帅。国字形的脸,浓浓的眉毛下面,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嘴角总是露着自信的微笑。

九月一号是学生报到的最后一天,老师们也到齐了。那晚学校在一间教室里召开了第一个会议,一是对新教师的调入表示欢迎,二是学校的课程安排。

新分配来的还有一个女的,是另一所中等师范毕业的。她就坐在灯光下,穿一身朴素的白色连衣裙,皮肤黧黑但很健康,一头短发半垂着,遮着半边脸,显得异常清纯。

学校教学楼后面有一口压水井。每当夜幕降临,住在学校的男教师们就提着水桶聚在井边洗澡。

这天教师们又聚在井边嘻嘻哈哈地洗着。帅校长突然问欧文有女朋友没有。欧文自我解嘲道:“我这命根子一直英雄无用武之地!”

帅校长侃侃谈起他的恋爱史。原来他的妻子是他在以前学校当初三班主任时的学生。

他说:“直到毕业,我们才互相挑明。她家是市里的。我那时胆子也大,给她提行李直接把她送回家。她爸妈也没怎么反对。”

欧文他们都说帅校长这么帅,她父母肯定会满意的。

帅校长又说:“我是看我老婆读书还可以。那个班还有一个市里来的女学生,人长得比我老婆漂亮,读书不怎么样。她喜欢上班上的数学老师。那个数学老师运气可没我这么好,直到结婚,他岳父母都还反对。”

欧文他们又说,那数学老师肯定没帅校长这么帅!

帅校长哈哈大笑,笑声里充满得意、自信。

帅校长的家安在市里,每周星期六放学后,他都得往市里跑。

食堂的那位年轻工友,懒得切菜,经常吃豆腐。每当吃饭的时候我们都戏说:“我们的生活充满‘豆腐’!“

有位年老的男教师喜欢说段子,每到吃饭的时间,他都会说一两个。欧文刚毕业,听的时候往往会面红耳赤。

学校里有位中年女教师,老公在樊山铜矿上班。她讲话有点神神道道,所以年长的同事经常拿她开玩笑。

秋老虎持续发威的一天,女教师拿着碗盘进了食堂。她一边擦脸上的汗,一边说:“这个鬼天气,热得出气都出不赢。”

那位喜欢说段子的老师接茬道:“这都还没做事就出气不赢了?”

女教师说:“这样的天,不做事也出气不赢。”

男教师说:“你就像樊冲的那个樊老五。他有哮喘病,每天晚上趴在他老婆身上总是出气不赢。他老婆问他你怎么还没做事就出气不赢了。他喘着粗气说,我做事出气不赢,不做事也出气不赢。”

女教师一本正经地说:“那有什么味?”

教师们哈哈大笑起来。

食堂就餐是餐票制,一张餐票三毛钱。

欧文这时食量还是很大,一份饭根本吃不饱,所以一餐往往要数两张餐票。那位徐老师,也就是半垂头发,欧文认为很清纯的那位女教师。她一份饭吃不完,往往分出一半倒在欧文的碗里,搞得欧文对她很是感激。

徐老师打完饭就走了。那位说段子的老师经常对欧文说:“花须折时堪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

欧文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徐老师绝对是一个很美的女孩,但欧文绝对不会去追她。欧文无貌无才,但他却很有自知之明!

欧文依然需要药物来进行催眠,以让自己混乱的大脑得到休整。

毕业后周彬通过华倩家的关系双双留在师范学校所在的县城,从此他们百年佳偶,永世鸳鸯!朱四平被分在他们乡的中学里。

第二个月发工资的时候,欧文用信封还了朱四平的一百二十元钱。他与朱四平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朱四平说,学校里很多同事议论他中等师范毕业,凭什么一分工就分到乡中学里,所以他得加倍努力。还说他与杨丽蓉一直在鸿雁传书。

十一

秋收之后,学校里来了位卖菱角的女孩。那菱角是一种黑黑的,两头长着弯弯角的东西。

那女孩十六、七岁,长得很俊。她站在教学楼的走廊上,时不时地跟来买菱角的学生打闹,见到年长的教师都甜甜地叫声老师。听那说段子的老师说,女孩姓陈,就是学校不远处村庄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单身父亲为了不让孩子受后妈的气,一直未娶。还说陈女孩就是上届初中毕业的,读书不行,口齿倒伶俐。

欧文很奇怪当他从陈女孩身边走过的时候,女孩的目光总是躲闪,双颊还会飞上两朵红云。

山区的冬天格外的寒冷,身体虚弱的欧文脚上必须套上两双袜子才会觉得暖和。学校里烤的都是电炉,因为附近的铜矿家大业大,免费给附近村民及其他单位供电。寒风呼啸的校园里,没课的同事们都聚在隔壁的房间打字牌。欧文最近状态不佳,又吃了那种镇定药,蜷缩在床上昏睡。

女孩很久没来卖菱角了,听家在附近的同事说,她父亲帮别人建房时摔断了腿,她在家照顾着父亲。

校园里飘荡起那首《丹顶鹤的故事》,那是半垂头发的徐老师在教他们班同学唱歌。

“走过那条小河,你可曾听说,有一位女孩,她曾经来过……”这是一首很悲伤的歌,前面还有一段独白:有一个女孩从小爱养丹顶鹤,她上完大学又回到她养鹤的地方。可是有一天,她为救一只受伤的丹顶鹤,滑进了沼泽地,再也没上来……

“有一位女孩,她曾经来过。”不知怎的,欧文很怀念陈女孩双颊上的那两朵红云。

第二天早晨,当欧文从食堂吃完饭回到宿舍时,一个小男孩递给他一张纸条。他打开纸条一看:“亲爱的老师:我爸的腿摔断了,我在家照顾着他。有时很无聊,请借几本书给我看看。”

欧文连忙让那男孩等等,然后去找书。可是办公桌上的书都是从帅校长那里借来的《当代》《十月》等,女孩是没兴趣看的。

欧文从年轻同事那里找了一本《知音》,一本《故事会》,还有一本《格林童话集》。他想这些可能会合她的口味,于是一并交给了那个小男孩。

今天欧文的状态很好,帅校长的那本《十月》他在里面连看了两篇中篇。帅校长是一个风流才子,每篇文章中的许多地方都写有他的感想、评论。字写得潇洒飘逸,评论写得一针见血,入木三分。

这天周末,同学们都离开了校园,欧文也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突然他的房间飘进一朵“黄菊花”,陈女孩悄然站在他的面前。她穿着一件黄色的毛线衣,一条黑色的弹力裤,带着脸上的绯红站在他的面前,低声说:“你明天带我去市里,可以不?我哥在市里做工,我爸要我到我哥那拿点钱来用,可我不知道去我哥那。”

陈女孩的眼睛充满期待,欧文既意外又惊喜,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陈香菊。“

“你知道你哥的地址吗?”

“知道。”

“那好,明天我带你去。”

“那我明天早晨从这里坐六点的车,你怎么坐到这辆车?”

“我明早在我那等你这辆车。”

陈香菊又像一朵黄菊花飘出他的房间。欧文目送她走远,她却回眸一笑。

冬日的清晨很寒冷。太阳还没出来,天空灰蒙蒙的。宰相园的田野上蒙着厚厚的白霜,池塘里结着薄薄的冰。

当欧文到达他们那里的车站时,正好一辆客车亮着灯光,鸣着喇叭呼啸而来。他到车上一看,陈香菊坐在车的后面。她还是昨天的那身衣服,她朝欧文点了点头,于是欧文在前面找了个位子坐下。

按着陈香菊抄着的地址,他们很快找到了她哥做临时工的厂子。当她哥从厂里出来时,陈香菊一个飞奔拉住了哥哥的手。欧文则转身到了僻静处。

回来的时候,陈香菊与欧文坐了同一张座位,她局促得不敢碰欧文。欧文心里涌动着一股股热流,真想把她揽在怀里,但欧文没有。

欧文坐车直接到了学校,因为第二天就是星期一了。陈香菊下车就直接回了家。欧文一人回到冷清的学校宿舍。

正当欧文为晚餐犯愁时(星期天晚上学校不开餐,每次他都是吃点自带的干粮),有人在轻轻敲门,打开一看,正是心中念着的陈香菊!

陈香菊提着一袋菱角放在欧文的办公桌上,说给欧文晚上吃,说完一下子就扑在了欧文的怀里。她把脸贴在了欧文的胸脯上,双手紧紧搂住欧文的腰,柔声说:“今天你要是不来,我到市里真的不知该怎么办。”

欧文捧起她的脸:“傻瓜,我怎么会不去呢?”

她的目光是那样的热切,欧文忍不住吻住了她那温润的唇。

那晚欧文吃着菱角,觉得格外地甜美。

十二

新年过后的新学期,欧文提前一天到了学校。可听说陈香菊跟着亲友去了广东,他顿时万分惆怅。

第二天新年团拜会后,老师们都各自回家,过完元宵节再开学报名。

帅校长、徐老师、欧文三人在校门口等车回家。今天也不知怎么的,等了半天也不见方便车来。帅校长提议他们走路去镇上。镇上也不远,只有五六里路。徐老师的家就在镇上,帅校长和欧文可以到镇上坐车回家,于是他们开始了步行。

春风暖洋洋地吹着,马路下的田野生出了绿油油的春草,焕发着春的气息;马路上的树林里,许多小鸟在唱着春歌。

不知什么时候帅校长与徐老师聊起了《边城》。

“一个老人,一个女孩,一只黄狗,一条渡船,这就是《边城》的意境。”帅校长说。

“还有男青年追女孩子,月夜站在山顶唱山歌也很美。”

“不要碾坊要渡船,傩送老二真是痴情男儿。”

“天保老大、傩送老二两兄弟同时喜欢翠翠,天保老大为了承让弟弟被淹死,傩送老二又怪自己误了哥哥,流落外地再也不回来。翠翠真是红颜薄命。”

见他们谈得很投机,欧文因为有自己的心事,于是加快了脚步,走到了他们的前头。

时令已过惊蛰。天空下着蒙蒙细雨,学校门前的马路像一条飘带飘向下面的田野,然后依着山坡蜿蜒向上,一直"飘“到山上的樊山铜矿。樊山铜矿的高音喇叭里正放着《三月里的小雨》:“三月里的小雨,淅沥沥沥,淅沥沥沥下个不停……”

整个山村都沉浸在春雨的潮湿中,欧文的心也是一片阴沉。香菊去广东一直未给他来信,也不知她过得怎么样。

他从雨中走进校园,这时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年轻的工友立即叫他,说刚才邮递员送来一封信是他的。

他打开信一看,正是陈香菊的。她说她在深圳龙华,在表哥介绍的电子厂里,人生地不熟,工作也不熟练,心里很烦躁,希望欧文能解除她的痛苦。她还给欧文寄来一张照片,照得甚是娇美动人。

欧文立即给她回了信,要她安心在外做事,他很想念她。

听人说这儿到广东的信,至多半个月就可以收到回信。可是信寄出去之后,一如石沉大海,没有陈香菊的任何回音。

欧文的心情又开始抑郁,无尽的思念噬啮着他的灵魂......

朱四平还在跟欧文通信。欧文突然觉得友情也是一种负担,于是写信告诉朱四平,他心情很不好,他们之间通信暂时中断,他心里已有一个她......

期半的一个夜晚,好打牌的几个同事又关着门偷偷扯着字牌。半夜时分,一年轻同事出去小解,无意间看见二楼徐教师从帅校长亮着桔红色灯光的宿舍里出来。这事在老师们中间传播开来,倒让人有了无尽的遐想。

暑假到了,陈香菊突然给欧文来了信,说这几个月被厂里派往惠州那边做工,一直没时间给他写信,现在回深圳这边来了,要他到她那里去玩。

虽然欧文对她一直不给他回信,心存芥蒂,但毕竟他是真的喜欢她,于是决定去她那里。

欧文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去广州。一九九三年的京广线还是单线,列车的趟次也没有现在这么多,更没有现在的高铁。那时的火车上人满为患,过道里挤满人,座位底下睡满人,甚至行李架上也爬满了旅客。

欧文没有买到座位票,在人堆中这儿挤挤,那儿钻钻,后来也学“前辈”们那样,爬上行李架悠哉乐哉地躺着了。

列车快到广州时,乘警来巡查了。爬在行李架上的人都顺溜地爬了下来,欧文却还在睡觉。

一个乘警推推他,说:“你会享受啊。”说着从他的脚上脱下一只皮鞋,往窗外“呼”地一声丢了。

这下可惨了,这鞋丢了一个,一双全没了。看来他只有赤脚进广州城了。

广州火车站的广场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再加上天刚蒙蒙亮,没有谁注意欧文的脚下,这倒让他少了许多尴尬。

他在火车站旁买了一双拖鞋,然后急急忙忙去寻找能够到达深圳一个叫龙华的地方的长途客车。

车子很快就找到了,上车后不久他又迷迷糊糊睡着了。突然车上有人嚷嚷道:“到龙华的下车!到龙华的下车!”

有人问道:“到龙华了吗?”

那人凶神恶煞地说:“问那么多干嘛!叫你下,你就下!”

于是五六个人在几个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推推搡搡下下了车。

广东的空气异常的湿润,公路也修得异常的标致:路面是全新的水泥硬化,来往车辆走的是各自一边,中间是一条绿化带,种着花草盆景。开发区就是开发区,这与内地还是铺着沙石,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泞坑洼的公路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可是他们就被抛在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公路旁。另外几个人叫苦不迭,大骂这黑车太损德了。

这时过来一辆客车,售票员问欧文他们去哪,他们说去“龙华”。那人说:“去龙华,上车。”他们有点不信,那人又说:“这里离龙华不远了,还会把你丢在半路?”于是他们半信半疑地上了车。

这次欧文顺利地到了龙华,而且顺利地在陈香菊的厂门前等到了她。陈香菊这时正与厂友到外面买东西来,见到欧文一脸的高兴。

数月不见,陈香菊的个子没长高却胖了许多,但浑身透着少女的气息。他们找了个僻静处紧紧拥抱在一起。陈的脸紧紧贴在欧文的胸膛上,欧文的胸膛湿润润的,捧起她的脸才发现是她的眼泪。欧文不明白这么个容易流泪的人为何不想他,为何不给他写信?

陈香菊带欧文到外面去吃饭,他们坐得那样贴近。她说这几个月在惠州那边货物追得要死,实在没有时间写信。欧文对她说起他的思念,他的疾病,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劲地流眼泪。看着她红红的眼圈,欧文对她的所有埋怨都烟消云散……

第二天陈香菊便催着欧文回去,说是在那里需要暂住证,否则会被警察抓的。欧文极不情愿离开她,但他的口袋里已没多少钱了,陈香菊的工资也很低,吃了,用了,所剩无几。于是欧文带着满腹的惆怅,望着陈香菊送别的身影踏上了归途……

暑假的学习班中,欧文得知他们那个学校统考成绩非常差,初三中考成绩更不用说,没有一个上中专的,也没有一个上重点高中线的。因此,上级决定撤销他们学校的初中班。

但他们的帅校长却荣调到镇中学担任校长,那是全学区最大的中学,也是学区机构所在地。

听参与学校算账的那位喜欢说段子的老教师说,每年学生们“勤工俭学”得来的茶油,都让帅校长送给了学区的胖主任……

暑假中还发生了一件关于徐教师的事。几个小孩撬开了徐老师的房间,用一个蛇皮袋把她的书、本子满满地装了一袋。附近那位守校的年轻同事把他们抓住了,收缴了那个蛇皮袋。那个袋里有徐的一个日记本,日记本里有许多关于帅校长的日记:

X年X月X日

他是第三个给我写诗的男人,前两位都是男孩,我可以毫不留情地予以拒绝,但对于他,我无法抗拒……

X年X月X日

今晚我从一个女孩变成了一个女人……

x年X月X日

我真后悔,一失足成千古恨……

当欧文知道这些事后,他想起了徐老师教的那首《丹顶鹤的故事》,他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徐老师能从”沼泽地“里爬出来。

因为学校撤掉初中班,老师分流,欧文被调往本乡的一所小学。

徐老师仍留在那个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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