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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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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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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东往事(第二部)》连载

第三十七章 感恩天地——父亲谢天祥的身教

“自力更生,排除万难”,这在已经十五六岁的谢明坤听来不仅仅是一句口号,那在他的家里是实实在在需要这种精神的,但他当时尚不明了这是一种可贵的自强的精神力量,他只知道家里人口多,父母上有老的谢玉龙需要赡养,下有明义、明礼两个才刚三五岁的孩子需要照抚,他们家的捉襟见肘的生活常常被邻人看笑话。“气人有,笑人无”在此时的谢明坤的家可不是说说而已,人穷了,穿得破衣拉撒的,而吃的也是可丁可卯,能吃上大米、鸡蛋、挂面之类的吃食,就跟过年似的眉开眼笑。好在自己的母亲李玉容喜好做有“馅”的食物,像包子、饺子、馅饼之类,而缺少白面就改用棒子面,棒子面虽说不能做包子、饺子,但可以打糊饼、做菜团子,并且“馅”常常是很大的,也就是现在我们很少见到大馅糊饼和大馅菜团子,因为那时候,无论如何,在京东新屯村,菜还是有地方弄到的,至末不济还可以到沟渠边去挖野菜。

那个时候,小明坤六岁的弟弟明仁,正是“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的年龄,并且他是明坤的大弟弟,“让着弟弟、妹妹”在明仁差不多只是说说而已,上面的二哥明坤、大姐桂华自是不希望这个大弟弟饿肚子,而下面的妹妹明月、弟弟明义、明礼也不能拦挡得住明仁不饿肚子的最起码的要求,因此在这个家庭中,在明仁身上上就发生了“护食”的事情,就比如熬一锅稠乎乎的棒子渣儿粥(那是大姐桂华的拿手好戏),那明仁是必得吃第一碗的,而最后一碗也常常是明仁的,明仁不吃饱那是要闹脾气的,而如果明义、明礼两个弟弟还没有吃饱,二姐明月会用铲子将贴在锅底的锅巴产下来给他俩吃,那东西吃起来又脆又香,这大约是三哥明仁所不知道的,因为此时的明仁已经吃饱了,吃饱了明仁就要外面玩去了,吃饱了的明仁常常是乐呵呵的不再和弟弟妹妹计较的,此时的明仁便有一种洒脱而大度的风度,就如小狼一样愉快悠闲自在。那本家的老婶则早已经将这些瞧在了眼里,哥哥嫂子家的以明仁为首的几个孩子,就真如狼崽子一般,这便有了后来的谢天祥家养了一窝小狼的说法。

这且不论,在谢明坤的记忆中,爸爸谢天祥总是一副和善的面容,对自己的孩子如此,对自己的父母就更是如此,谢明坤从来没有看到过父亲谢天祥脸红脖子粗的和爷爷谢玉龙犯过脾气,面对爷爷谢玉龙的抱怨和嘴里的零碎儿,爸爸谢天祥常常是一笑了之。

谢天祥更加知晓爷爷谢玉龙的过往,他知道没有谢玉龙就不会有他谢天祥,他还知道自己的爸爸谢玉龙先前的日子非但不拮据,而且还可以算得上是富裕的,虽然没有雇长工,但农忙时是必得雇短工的,要不然几十亩地的庄稼,到了大麦两秋的时候谁来收获,又是谁来耕种?

并且那谢天祥知道,自己的爸爸谢玉龙是不会算计请来的短工们的,农忙时节体力消耗大,那必是要做炒鸡蛋、热烙饼的。因为谢天祥是厨师,时不常还被要求买来猪下货炖了给众人吃喝。

对短工如此,父亲谢玉龙对他自己就更是不吝啬,差不多每天都要喝两盅二锅头。可父亲谢玉龙虽然有酒瘾却没有酒量,一天二两最多三两酒也就差不多了。在谢天祥的记忆中,父亲谢玉龙从来没有喝多过(如果有那也是迫不得已装出来的),更没有喝醉过,那谢玉龙在和这个唯一的儿子谢天祥聊天的时候总是不无自豪甚至是炫耀着说,“怎么可以让它(酒)拿住!”这自是值得谢玉龙自豪的,在新屯村好酒人有不少,其中就有那嗜酒如命的如刘氏父子,即刘广元和他的儿子刘振东,刘广元曾当街骂他的儿子刘振东道,“就是你爹死了,你他妈也不会耽误了喝酒!”那刘振东则嘿嘿笑着回怼道,“您还甭说我,您不正是这么做的嘛!”不过刘振东是小声儿的嘀咕出来的,否则那刘广元敢上去扇儿子的耳刮子。

在那个缺吃少穿物质生活匮乏的年代,能偶尔喝上一回酒,对嗜酒者而言已经是很不错的一种享受了,可就是不能上瘾,一旦喝酒上了瘾,一上饭桌就要端酒杯,否则就如百爪挠心、心痒难熬,真到了这种地步,那就是被它(酒)拿捏住了,这在当时是很要不得的一件事,老话儿不是说,“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嘛,这句谢玉龙看似无意常说的一句话,却深深地刻在了作为儿子的谢天祥的心里。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尤其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有着厨师手艺的谢天祥已经到解放军252医院做了厨师,再加上四邻八村的红白喜事的主厨宴席,因此即便是在那样的年代,谢天祥也是白白胖胖,脸色也是红润儿健康的,从这个角度来看,谢天祥内心对父亲谢玉龙是充满感激的,那在他读了三年私塾认得了许多汉字之后,父亲谢玉龙就要求他退学而跟着舅舅学习厨师是手艺,这样的“短痛”竟然换来了他在不惑之年以后的稳定而“优越”的工作,就只这一点,谢天祥对父亲也是心存感激和尊敬的。

在谢天祥看来,厨师不仅仅是一门手艺,每当他看作为师父的舅舅做的那七盘八碗的菜,被食客们于赞叹中吃得个干净是时候,谢天祥都会感到身心舒泰快乐,因为他见过有的厨师侍弄出来的菜,被人数落“不是味儿”、“不地道”、“手艺不咋地”,那时他就想,自己如果要是做出来一席让人不满意的宴席,那他还不如干脆回家耪地喂猪去!话又说回来,就是耪地喂猪也是有高下之分的,那地耪得好的,猪喂得好的,也是腰板儿硬朗直溜,而那些连地都耪不好,猪都喂不好的,就干脆成了人见人厌的“混子”。意识到了这一点的谢天祥在他所从事的多种活计中,便都能静下心来做事并琢磨,他编的荆条筐和篮子,是这个村做得最好的,他种的黄瓜、豆角、茄子、冬瓜还有芹菜,也是这个村侍弄得最好的,而他的厨师技艺又是舅舅的几个得意徒弟中最好的,那道很少做到的“蒸熊掌”,是舅舅借着一家宴席的机会悄没声儿地传授给他的。

(九十七)

实际上,谢天祥从来没有因为某一项活计做得比别人出色而得意过,就比如他种的烟叶,那是村里好烟者们都喜欢的。有人向他讨教种植方法,那谢天祥会毫无保留地说给他听,然而到了收获的时节,又常常是谢天祥自己收获的口味儿最佳,收成也是最好。

那谢天祥自是将种植的法子教给了别人,但唯一他没有教给他们的是“用心浇灌”。这一点不能怪谢天祥,因为他觉得做人做事本来就该是那样子的,不急不躁更不要拔苗助长,而应该在该浇灌的时候浇灌,该施肥的时候施肥,该干渴熬煎的时候就须干渴熬煎,这个时候绝对不要耐不住性子而给与灌溉,因为那是这种植物需要经过的一场炼狱,惟其如此,烟叶才能成长成为“一级品”甚至是“特极品”;如果这个时候你给它浇灌了水,那对于烟叶来说就好比经历了一场涝灾,虽然它肯定能够挺过去,但过多的水分使得它骨子里受到了伤害。这一点谢天祥常常是连同别的一道说给人家听的,但讨教者常常在地上干裂的时候就忍不住去给这种植物浇水灌溉,而最终结果就是烟味儿不地道、成色欠佳。

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沉静下心来怀着敬天敬地的心去做,这样自会感动天地而获得相应的回报。他的这种处事为人的心得,在谢天祥来说是自自然然的,是天经地义没有什么好说的,但这恰恰是许多人不明了更是学不来的,急于求成、拔苗助长、心意浮躁、好高骛远、这山望着那山高等,这些个毛病在谢天祥身上是少有的,因此在儿女们眼里,他们的父亲谢天祥就总是谦和的。他几乎从来没有打骂过孩子们,特别是他的两个闺女,而有一次三儿子明仁将谢天祥上下班用作交通工具的自行车当成了“玩具”,将车骑得飞快而刹不住车一头撞到了树上,而前车轱辘就拧巴成了麻花状,就是这样那谢天祥见人没事,也就没有嗔怪明仁,这若是在旁的人家,闯了大祸的孩子不得被揍得体无完肤,也要被骂上一顿、饿上两顿饭以示警告。

那个年代只有在知识分子家庭中才有的“和气”的氛围,在这个家庭中荡漾,也正因为如此,爷爷谢玉龙的抱怨才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才会令桂华和明坤那么的忿然。可即便如此,那谢天祥对自己的爸爸谢玉龙也是一如既往地平和的、敬重的,更是顺从的,在谢天祥心中,自然秉持着“孝顺”的思想,那是血脉与文化在他身上打下的烙印,别说那谢天祥还上过三年的私塾,也算是识文断字接受过起码的初等教育的人了,即便是他没有入过学堂,不识文也不断字,那于他而言,那“孝顺”也是起码的做人之道。谢天祥经常思谋,如果生而为人,连生养自己的父母都不能做到尊重、孝顺,那又与禽兽何异?

(九十八)

在谢天祥、李玉容生养了后代之后,谢天祥感到了肩上的责任,生养了子女,就须将他们抚养长大,帮助并教育他们能够独立地生活并存续在这人世间。

在书馆的评书艺人的口中,以及人们的谈话中透露出的,大多是忠孝贤良的口口相传的故事,所以即便是谢天祥没有上过那三年学堂,这些故事也能给他以文化方面的滋养。教育不仅仅是在课堂里的,在民间,在书馆儿酒肆,在妇女们七大姑八大姨儿的絮叨中,都能见到文化与传承的影子,而那谢天祥就如田地里的庄稼接受阳光、雨露和空气的滋养一般,接受着礼义廉耻与忠信仁和的教化,他深以为然并且执拗地践行着。

在对待父亲谢玉龙的态度上,谢天祥不会演戏给孩子们看,在他心里,对父亲的孝顺首先表现在那个“顺”字上面,如果一个人对待父母不能做到顺从,那又何以言“孝”呢?谢天祥常提到他年轻时候的一件事,那时的谢天祥也赶时髦地买来牙膏、牙刷等漱口工具,还大大方方地端着一只玻璃杯在院子里漱口刷牙,结果却被自己的爸爸谢玉龙说成是“口吐白沫”,瞧着就叫人膈应,末了还找补了一句,“以后别在我面前弄这个,瞧你那口吐白沫尔哇干噎的德行,我心里不舒坦!”谢天祥闻言,还真就没有于谢玉龙面前再刷过牙,谢天祥心里自是也有反驳(父亲)的想法,但他知道,在自己面前,父亲谢玉龙就是“一家之主”,最好言听计从,莫做无畏的抗争,否则就是自讨没趣儿,通俗点儿说就是别“没事儿找骂”。

在对待子女的问题上,那谢天祥与其说是接受了前辈的教训,还不如说他继承了母亲的基因。自己的母亲的是个哑巴,所以她不会污言秽语地骂她的两个孩子,并且从母亲的眼神中,始终透露出的是慈和与亲切。这样看来,那谢天祥是严父慈母都具有的了,那在对待自己子女的态度上,谢天祥便一股脑儿继承了母亲的基因,慈和而亲切,他几乎从来没有打骂过他的五男二女七个孩子。

厨师是勤行,早出晚归是常事,而在他到了252医院做是厨师工作之后,就更加得勤谨,无论冬夏,早晨五点半出得家门几乎成为了他的规律,他有时忘记了上闹铃,而醒来时睁眼一看,恰好是五点一刻。穿好衣服之后的谢天祥一般要在大炕对面的座椅上面静坐上几分钟,清醒一下自己的头脑,更要清净一下自己的内心,那时他会很自然地燃着一根烟,吸着烟的谢天祥又总会抬眼看了大炕上面的妻子和儿女们,妻子李玉容会大声地提醒他一大清早、外面冷,穿好衣服、带好口罩和手套,他常常会一边答应一边压着声音说“小点儿声儿,看把孩子们吵醒了!”但这一举动常被妻子李玉容这个小脚且先天耳背者所忽视,第二天她仍会大着声音提醒丈夫谢天祥穿好衣服、戴好口罩和手套之类的嘱咐。

李玉容大谢天祥两岁,从进到谢家便拿小丈夫谢天祥当弟弟一般心疼,并且,李玉容也是娘家父母的大女儿,所以,心疼谢天祥似乎成了她心中天经地义的事。那谢天祥担心熟睡的儿女们被吵醒也是瞎担心,男孩们自是雷打不动地熟睡,女儿们也至多翻个身、嘟囔一句“爸爸您路上慢点!”便就又睡去了,唯有妻子李玉容须得眼瞧着他离开家,之后是否能再度入眠,那就只有李玉容自己知道了。

(九十九)

在谢天祥到252医院工作以后,因为妻子李玉容天生耳背,和人说话总是打岔,于是那些嫌和她说话费劲的主儿,就干脆将事情和大女儿桂华说了,后来等到二女儿谢明月长大了些,又有人开始拿明月当成了大人,大事小情的又都说与明月,这样时间长了,村里人便将大姐桂华和妹妹明月当成了这家的“负责人”,那姐俩自觉重任在肩,于是便将家事担当了起来。

那大姐谢桂华个子虽矮,却是牙齿伶俐,能为家里争取到的利益,她是不会袖手旁观或是不敢站出来说话的,因为那时本家的老婶在村子里负责妇女工作,大小算是个村干部,所以即便有那想挤兑这个家庭的人,尤其是妇女老娘们儿,常常会收敛一些,因为事情证明,老婶在关键时刻是肯定会照看谢天祥、李玉容一家的,虽然现在这个家主事儿的桂华和明月。因为有了这一层关系,那桂华和正在慢慢长大的谢明月也便逐渐养成了说话算数的一家之主的性格。

明月是老闺女,谢天祥对这个孩子要偏疼一些,这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明月的要强争胜,即京东人所谓的“抓尖儿”的性格特点,二哥明坤、大姐桂华都不和明月计较,那三哥明仁是只要吃饱肚子,就“一天阴云,满散”地跑到外面玩去了,而弟弟明义、明礼就干脆听她这个“二姐”的,于是,这个家庭中也就多了许多的娇诧之声。

人的性格有学者说是后天形成的,但那先天的说不清楚的因素的影响同样是巨大的,就比如明月的性格中那种“霸气”的成分,那无论如何不是后天培养的。谢明月在和结婚对象办了定亲酒之后,男方悔婚。一般来说女方也只有自认倒霉,而谢家的二姑奶奶谢明月,却仗着一股豪气,堵在那男方的家门讨说法,这在当时竟是轰动一时,一个年轻女子,堵在毁约的未婚夫的家门口讨说法,这在现在也是不多见的,而谢明月就有这个胆子!在谢明月的心里,“面子”是大事,自己怀着真心、真意、真情地和某男订了婚,末了却莫名其妙地被退了婚,这在她是一种侮辱,于是她想她必得出了这口气,否则她便会憋出病来,这便是谢明月,一个看似瘦弱实则刚强的女子。

比较起来,大姐桂华性子要弱一些,而谢明月要刚一些,但这二人独独相似的,是顽强,那是一种精神,一种有别于卑和亢的面对困难时不屈不挠的精神,这是他们骨子面所具有的,同时也是那个缺少少穿的年代所塑造出来的。对此后辈人多有不知者,就说那谢桂华吧,她1964年结婚嫁给了胡庄村的陈志忠,之后生育了三个活蹦乱跳的儿子,大儿子伯平、二儿子仲平和小儿子春生,然而命运多舛,1990年那一年的正月初二,年仅四十七八岁的陈志忠因突发脑淤血去世。十年之后,二儿子仲平因胰腺癌而英年早逝,又五年后,老儿子春生因脑淤血而早逝。这种种打击落在了这个矮个子女人身上,在闻知大姑爷陈志忠去世的消息时,那时还活着的谢天祥老泪纵横,慨叹自己大女儿的不幸。而这之后,谢桂华又痛失二子,一个女人所要罹受的“中年丧父,老年丧子”的巨大不幸,那谢桂华是全遇到了。但直到今天,在运河以东、潮白河以西的广大农村腾退拆迁的2010年代,谢桂华顽强地活着,独居于一套高层住所里。在后人知晓了她的经历之后,能不对这位老人生出同情并肃然起敬?

此是后话。那时的谢明坤已然觉察到家中的这种“女人当家”氛围,他有一次信口开河地对那姐俩说出了自己的这种感觉,“我觉得吧,女人当家也不是不行。可这女人是终要结婚嫁人的,如果到了婆家还是争强好胜的,那不得和小姑子,和婆婆干仗?”

面对明坤的戏谑之言,大姐桂华登时现出愁容,妹妹明月则叽喳着说道,“二哥瞧你这话说的,我们(姐)俩又怎么当得了‘家’!我们翅膀还没那么硬呢,还不都是爸爸和你给撑腰的吗?我们又怎么会和小姑子、和婆婆干仗,和一个才刚十几岁的妹子说这些,可真叫人臊得慌……”

那谢明月冷冷地回怼道,如果自己不是她二哥,那明月是不是会怒发冲冠?不过从那以后,谢明坤方才意识到,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即使是开玩笑也不行,那会触动某些人敏感的神经,尤其是女性,本来无风还欲兴起三尺浪呢,自己一言不慎,就有可能引出大浪滔天,这又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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