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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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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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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驿站》连载

第四章 心安是家

厂部通知我搬“家”,改为和生产科长栾师傅住一个房间,就在徐桐宿舍的西面,隔着两个房门。

栾师傅家是城南小周公社石门高村,离城里十多里地远。栾师傅膝下一男一女两个孩,儿子立新跟着他在北郭中学读初中。立新白天中午来厂父亲这里吃顿饭,晚间睡在学校里,但有时候节假日礼拜天如若不回农村老家去,也会来厂里跟父亲挤在一张大床上过宿。

我住进来,就要加一张床位。床是那位刘副厂长送的,她官名刘玉芬,圆脸、白净子,说话脸挂笑。刘厂长小女儿刚满两岁,长得乖巧伶俐,惹人喜爱。我跟在刘厂长身后进屋搬床,小女儿看见我并不惧生,张开两手要我抱她,口中喊叔叔,一会儿溜下来跑门边去,帮我们开门关门。刘姐就说:

“李,我家近,你刚来厂,缺啥东西就来拿。”

我“嗯嗯”答应着,说谢谢刘厂长。刘厂长就说,别客气,她也大不了多少岁,喊刘姐就行。

安置好床铺,第一件事就是倒在属于自己的床上,后脑瓜枕着双手,仰脸望向房顶。看着看着,房顶木檩上的斑点,竟奇迹般幻化出许许多多迥异的图案来,就和我小时候在奶奶身子里边土坑上看到的一模一样。我笑了,此时我就想,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有阳光有爱的,只要你用心去体察和感受。

坐在属于自己的天地里,躺在属于自己的床铺上,身心有一种踏实宁静之感,而精神上的感受,则更加不同。客与主人的角色变换,寄居与“家”的味道差异“两重天地”。

晚上,在自己宿舍里,继续给烟厂潘老师整理《工业会计学》第3号,情感所至,提笔在扉页上写下了“前言”:

三返德州(注:特指第三次烟厂取行李物件),君已去济南,难得再见一面,可当我翻开书整理《工业会计学》笔记,您的身影自然而然又浮在我的眼前,激励我坚持下去。

近来,已着手准备写一篇大学生学校生活的文章,提纲已经拟定,由于篇幅较长,预计在八五年左右写完,根据当时的情况和写作中的进展,或许提前和延后时间。小说完成后决定首先寄您阅读并指导校正。在进行小说的故事推进中,我遇到了阻力,包括社会和文化知识方面的障碍,感觉难度很大。今我正迂回于科技知识之间,《现代科技简介》已看了一百多页,此书乃名家论著,涉及国家乃至世界当今科技尖端,美中不足的是,作为我,观之吃力,取之用之担心出处不当不宜之。

着眼于读书写作,置身于学习之中,愈感知识之贫乏,也愈发奋图强、自强不息。人生在世,并非贪图虚名,只要有一件喜爱的事业,也就够了。

入夜、灯下写信,敞开心扉与君谈心,实感话语不绝,可恨想隔百里不能面谈,作为笔---将永远叙说不完那心头思念与话语,每念之际,胸膺感慨万千。人生相聚有数,务请您多多保重身体,并顺祝事事顺心达意!

齐河黄昏,灯下作文写序,以解心中盼念和忧虑!

       壬戌年桂月 即日

早晨老早就睡醒了,猛然想起烟厂实习许合说过的那句话,“这是学校作息养成的习惯。”

睁开眼子,屋里黑黢黢的,门外却微微透明。我翻了个身。瞧着同寝室栾师傅空荡荡的床铺,就思考着他家里、工厂两头忙,白天上班“抓生产”,傍晚六点下班回家转,到家后换掉衣服,还要做一至两个小时的农活,早上回厂前还下地上坡,不是耕种就是收割,不是施肥就是浇地。一个人顶三个人用,整天“陀螺”式地连轴转。家里还有年迈的父母,膝下还有两个读书的孩子,听说他老婆还患有风湿腰腿疼病,为生活计,承包了十亩责任田。栾师傅不嗜烟不贪酒。他说烟对人没一点好处,只能麻痹神经,而酒,能解乏。栾师傅高个体瘦,平时人前话多欢快,人后寡言默默。

还有我初进工厂暂住宿舍的老刘,他家是马集公社南五庙村的,离县城一百多里,每次回家或返城,为省几块钱车票都是骑着自行车来回,老刘爱抽烟,滴酒不沾,他说喝酒是浪费,而抽烟为提神,好有精神力气干活。老刘抽烟从不买烟,都是抽自己地里种植的旱烟叶子,揉碎了搓吧搓吧,捡拾孩子们的旧纸页片卷成烟卷。他们这批人,大都是差不多五十几岁的人了,家也差不多都是乡下农村的,老婆孩子,父母姊妹都在农村砸坷垃种地,这些职工厂里完了就是家里,没得一点空闲。

他们不觉苦吗?生活的幸福吗?

有一晚睡下说闲话,我曾问起过栾师傅,栾师傅半天没说话,沉默了许久之后,他叹息一声,说:

“小李,你读的书多,起点高,真正的过日子并不是你整天读小说描写的那样浪漫,苦与不苦,累与不累,幸福不幸福,只有你成家立业过起自己的日子,才能真切的体会到。”

他见我不语,接着说,“睡吧,明天车间还要赶活呢。其实说,婚姻家庭,更多的是一种义务和责任!”

我忽然记起了一本书上说过,这是“改革”带来的绕不过去的“阵痛”。 我想起小时候我读三年级,有一天夏日午后,窗外正噼哩啪啦下大雨,我望着外面梧桐叶子上滚落的雨珠儿出了神。我想啊,要是那些雨珠儿都变成晶莹剔透的宝珠子多么好呢,天下的穷人就不用愁没衣穿、没饭吃了。

可是,幻想终归是美丽的“肥皂泡”吧。我知道像栾老师这样的家庭在中国还算好的,那些山区和偏僻区域的老百姓家庭甚至吃不饱饭,穿不起衣,孩子上不起学,他们生活的日子处境将更加艰难。

惟愿这种“阵痛”早日尽快结束了的好!我们多灾多难的父老乡亲们,已经够苦的了。

我这样思想着,后街口就传来那个准点的吆喝声——“豆腐脑咧,卖豆腐脑——”。声音圆润又洪亮。一定是那个矮墩墩、红脸膛的中年男人在叫卖吧。差不多都是这个点,他准时出现在后街大门口,一辆破旧自行车子,车把上挂个酱油桶子,车后座缚着个瓦碴瓮子,瓮子表面一道一道缠满了草绳,瓮子上口用棉布盖子盖着。

他又是谁家的儿子?,谁人的丈夫?谁家孩子的父亲呢?

我之所以对此人记住不忘,也是八十年代初的小城,一早一晚吆喝着卖小吃东西的少之又少,除他吆喝豆腐脑外,我知道的还有一家叫卖锅饼的,那是个中年妇女。再就是区区可数的几家街边、巷尾炸油条、蒸笼包的,放眼整个县城,也没几家像模像样饭店。早晨、傍晚,不仅街道行人稀少(本来县城人员就不多),而且除去建行北邻隔条马路十字街口的晏城街“通宵饭店”外(通宵也并不通宵,只不过关门稍晚些,开门也并不早),基本早、晚小城一片愔愔。

后期,商业综合公司在小城各个主要街道路口位置,增设了零售“铁皮屋”,晚上关门稍晚些,这才为像我这样的回“家”晚了些的人增加了便利。其实这种网店货物并不丰富,除了糖豆、面包,饼干、香烟、酒类,驱蚊虫、碗筷、勺羹、小学生用的薄薄的笔记本和各种笔具外,也没多少东西。我经常在这种地方购买饼干充饥,两毛五分钱一听,兑着白开水能吃两顿,经济又划算。要不就回厂误点买不到炒菜煮饭生啃馒头饼子,这事我自己也没少干了,往往一边啃着发凉的馒头,一边看书本子或者喝一口温开水忙着去写日记或做笔记。

记得有一天我到公安局西路口铁皮屋去买香烟,倒是我一位高中时期漂亮的女同学认出了我来,她们的生活也并非“小康”幸福,我那同学大晚上快八点了,也还没吃晚饭,拿起暖瓶要给我倒水,却连一滴冷水都没有。八十年代初期小城,晚八点就差不多街寂人稀了,而这时她们还做着最后的坚持,而且还没吃上晚饭,甚至喝不上热开水。后来白天再去买烟,我骑车带着我这位同学去县委大院锅炉房打过一次热水,目的是给她引个喝上热水的路子。

在我们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在为生存、生活所迫,挣扎奋斗,天上从来就没有掉馅饼的美事,我们每一个人必须认认真真去不断努力讨生活去争取尽可能多一些的收获,不仅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我们家中的父母、妻儿和整个家庭。

这样想着,我急促爬起来下床。每日清晨,差不多这个时候,我都要打扫门前至大门口这一区段的落叶、草屑、废纸片,这是我进厂第一天给自己立下的规矩。以往都是传达室李大爷一个人扫,我来了,我年轻,我觉得我理应去做这些。

这一天,又是我一个人的黄昏,我在灯下写日记。树贵推门进来。倒上白开水,二人便胡侃了起来,话题转到民办教师考试问题上来,我说前几天祥民过晌过来了一趟,他三姐参加考试来县城体检了,我和祥民还见了三姐一面。树贵就说要么一块去磷肥厂看看祥民。于是一拍即合,马上推车子出厂门,“小铁屋”买了点东西,过两街,出城南,奔大路,一行南去。

磷肥厂在城南,约有十五里处,在黄河二道坝以里。我们俩随走着,天便渐渐完全黑暗了下来,天上没有月亮,路上也很少车行,只睹到满天星斗。

走了一会,又走一会,在暗淡的天光下,可以望见不远处的马路东侧黑黢黢竖立着两根高底不一的烟囱。树贵就说,这可能就是磷肥厂了吧。

我们停下车子,左右环顾,路上基本无一个行人,偶尔有辆车驶过,也是亮着大灯呼啸而去,根本无法打听情况,两个人就说磷肥厂造磷肥是必然少不了烟囱的。于是便扭转车头顺眼前朝东走的那条仄斜油漆小路奔了过去。但越走越心生疑惑,怎么那么大的一个工厂没有一丝人声呢,而且连灯光也不曾透露呢?完全一派死寂的感觉。

走至近前,方见一处朝南的破旧大门,门口挑着一盏孤伶伶半死不活的昏昏门灯,大门前方不远处有一方大水湾,湾畔数株垂柳,柳丝在寂静的夜色下被风吹得悠来荡去。大柳树下,坐着一位光膀子搧扇子驱打蚊虫的老者,由于今年雨水过多,大湾中的水浩浩渺渺,在夜风里泛起粼粼的暗波。我们越看越不像磷肥厂,就打问独坐乘凉的那位老者,打问了几声了,没有回声。

树贵就说老者可能是个聋哑人吧。正当我俩茫然无措举目四顾之时,老者却抬起一只枯瘦如柴的手臂指了指前方数里之外的地方,但见水波天光处,四里地之外,高高矗立数根烟囱,树贵就说,坏了,我们走错了,这里是火葬厂。

咳!我俩也真是,咋就摸到这里来了呢!

两个人哈哈笑过一阵,自嘲一阵过后,推起车子往回走,我一边跟在树贵后面走,一边想起了小说家赵本夫的《卖驴》:

说的是孙三老汉有一天去县城给收购站送货,交完货又给人家代买了东西,便赶着大青驴急急忙忙往家返。离家还有60余里的路呢,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了,又是四更起床,人哪有那么大的精神头撑得住呢。于是他怀抱着鞭子不知不觉就在驴车上躺倒睡着了。大青驴只管“哒哒哒”不紧不慢地往前赶。偏巧,半道上就有一头往火葬场拉尸体的小灰驴,大青驴看到伙伴就跟上去,一直跟进火葬厂排上号,这时孙老汉才醒过来。于是他懊丧的不行,觉得这头大青驴无比晦气,就把大青驴拉出院门暴打一顿,然后下决定卖掉大青驴。

今天没有大青驴,今天可有自行车啊。我说树贵,我们也把自行车砸了吧,树贵不解,并扭头问我为啥。显然他没想到这一层,我往下没吭声,又返回路口,继续南行,一段路后,终于来到了磷肥厂。

磷肥厂分两个区,路东为生产区,路西为生活区。我们走至厂大门口,有一堆吧工人正围观厂里的一台黑白电视机。打听祥民住处,有职工说傍晚还看到过他,断定他不会走远,厂财务科房间里的灯还亮着呢,你们等等吧。

果然,十点钟不到,祥民回来了;他穿件无袖背心,手里抱着个篮球,前胸后背都汗透了,瞧见我俩,咧嘴笑了。原来祥民去路西球场打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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